在这宫中也好,在齐家族中也罢,都是太后说了算的。父亲也常说,太后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女人,皇后想着,心有戚戚,眼中却是一片茫然。太后一听,忙说道,“事情已经明了,皇后年轻,一念之差,踏错了步,委实不能轻饶。就罚皇后禁足半年,日日抄诵女戒女则,修身养性。这半年,把宫务交给谢婉容打理。”“诸位可有异议,若无异议,便散了吧。老身年纪大了,托柴夫人的福,又落了水,脑袋疼得很。”太后说着,站起了身。通常太后皇帝说这般话,都是走走过场,体现出广开言路,但并非真要你说话。都是官场里混的人,谁不懂呢?“太后,谢三有异议”,当然,还是有不懂的,和懂故意装不懂的。太后眯了眯眼睛,看向了谢景衣,宫权都给你姐姐了,你还不满意?谢景衣看了回去,宫权算个屁,吃力不讨好,还不如让她搁家里躺着,多吃两个蹄髈,操那起子心,别累瘦了。“皇后先前信誓旦旦,说那肚兜绝对不是她的。那是谁的?可是有人居心叵测,有意陷害皇后?太后英明,从她的一句一句的绝对里,都听出来了,皇后口是心非,景衣委实佩服。”“噗呲!”坐在太后身边的刘太妃忍不住笑出了声,感受到太后锐利得目光,立马捂住了嘴。谢景衣勾了勾嘴角,“谢三敢问太后一句,在太后心中,皇后可是比官家更为重要?”太后一凛,又坐了下来,“柴夫人说的哪里话,官家乃是一国之君,先有国君,后方才国君之妻,是为皇后。天地有阴阳,野兽有雌雄,这是万事万物的规律,岂能颠倒?”“那便是了。今日之事,要审的难道不是官家被人陷害么?”谢景衣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田嬷嬷,“之前这个老婆子,都亲口承认了,他们一群人,妄图把我锁在水榭中,借此污蔑我同官家的清誉。”“这些恶人,想要官家背上玷污大臣妻子的恶名,动摇我大陈的根本,此等罪行,不亚于谋逆。太后怎能眼中只有皇后,没有官家?”“正是如此。”王相公摸了摸胡子,率先出声,其他的内阁阁老,都纷纷的附和起来。若只是皇后争宠的事,他们这些外臣,怎好意思坐在这里。可肚兜的事另当别论,他们聚在一起,为的是这宫中有人设局,竟然意指官家。“官家身边的贴身太监,污人不成,自尽身亡,是谁收买了他?设局的两个嬷嬷,全都是太后身边得力得嬷嬷,又是谁指使了他们?”谢景衣说着,声音越发的铿锵有力,“官家还有小妇人,都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认证物证俱全。怎么到了太后的亲侄女,皇后这儿,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乃是女子典范,若是无罪,不该认罪。若是有罪,那也应该说清楚了是什么罪。”“皇后跟随官家去水榭,是为窥视圣踪;白日自渎,使旁人闻声,是为宣淫;正如太后所言,皇后以肚兜来邀宠,是为媚上;被问询谎话连篇,是为欺世。”“如此这般,太后要用闺房之乐四个字来遮掩么?便是闺房之乐,那也得夫妻二人,官家不在,何为乐事?水榭难不成也是皇后闺房?”谢景衣说着,对着太后拱了拱手,“正如太后所言,若是寻常人如此,那是扰乱小家。可这是皇后,扰乱的是大家。丢的不光是官家的脸面,还有大陈皇室,乃至于整个大陈的脸面。”“试问外人得知此事,作何感想?如此大事,便只是禁足么?他日在战场之上,敌军阵前叫骂……光凭这一事,便能臊得我大陈将士抬不起头。”“景衣忧心,此事一出,将为天下女子效尤。”太后冷笑出声,拿起了桌上的杯子,猛的朝谢景衣砸去,谢景衣并不闪躲,那杯子咣得一下,直接砸在了她的脑门上,砸出了血来。“你这是在质疑哀家的公正?今日之事,绝不外传,外人如何能得知?你也是女子,揪着贞洁之事不放,是要逼迫皇后去死?”谢景衣摇了摇头,“景衣不敢,景衣只是为大陈忧心,为官家痛心。”她说着,转过身去,看着一脸惊恐的皇后,认真的问道,“事到如今,皇后还要认罪,坚持说那个肚兜是你的吗?”皇后已经被那四项大罪咣咣咣的砸晕了去。可她认都认了,又岂能反悔?“景衣敢问皇后一句,水榭出了事,宫中几乎所有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了。一直到太后落水了,皇后都没有出现。你在做什么?”第499章 结发夫妻谢景衣问归问,可并没有打算给皇后反悔的机会。也吃准了,她对太后盲目信从惯了,又岂会听她一个敌人的话改口呢?谢景衣接过了柴祐琛递过来的帕子,捂住了脑门,她并不喜欢用不贞,背德这种罪名,来弄死别人。可她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太后同皇后,先用这一招,来置她于死地的。她不过是还回去罢了。试问今日那些人进门,发现她与官家共处一室,官家尚能活着,她谢景衣绝对只有暴毙一条死路。把别人推上死路的人,也应该试试死路的滋味才是。“我这并非是针对皇后。毕竟事关官家,有必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官家走后,皇后去了水榭,做出了那等……我去了之后,田嬷嬷误以为里头是官家,想要陷害于我……”“可我被寿高郡主叫走了。皇后是什么时候走的,之后又去了哪里?为何水榭闹得这般大,却始终不见你的踪迹?”“连官家都自证清白,皇后涉及其中,便是为了官家的安危着想,也该如实说明才对。不然的话,如何能够弄清楚事实真相,知晓是谁要害官家呢?”皇后身子一震,垂下了头,“我……我在……我……”谢景衣盯着皇后瞧了又瞧,“你在做什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官家抿了抿嘴唇,站了起身,“皇后,你那时候在做什么?”他的语气少见的低落,显然已经是失望至极。皇后慌忙的抬起头来,瞧着官家的脸色,整个人彻底得瘫软了下去,“我……我在……”正在这个时候,刘太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突然跪了下来,朗声着说道,“奴点萍,今日早晨,去西边的小树林中撸椿树叶子,撞见了皇后。”“皇后在那里的小……小庙里拜神。”官家惊讶的看了过去,“宫中西边的小树林里有庙,朕怎么不知道?”点萍睁大了眼睛,“也算不得是庙,就是一个极小的神坛。奴小时候在老家的山上,曾经瞧见过。就是用三片瓦,搭出一个困神的笼子。然后把一个内里塞有人生辰八字的观音像,放在笼中。”“传闻这样,便能够让心上人一生只爱她一人。娘娘一片痴心,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呢?刘太妃爱吃椿树炒鸡蛋,点萍隔三差五的,便要去,不是头一回瞧见了。”刘太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一把拽住了点萍,骂道,“你个刚进宫没几个月的小宫女,知晓什么?简直是一派胡言,这天底下哪里有这等事?”点萍被吓了一大跳,咬了咬唇,“可是我确实瞧见了……”官家已经是面色铁青,“曹公公,你带着这个女婢,去西边的小树林,一探究竟。”待他们出去之后,屋子里彻底的寂静了下来。谢景也垂了垂眸,后退了一步,站到了柴祐琛的身后。不一会儿功夫,曹公公便托着一个观音像走了进来。官家看了他一眼,说道,“砸了。”皇后一瞧,猛冲了过去,一把抢过那佛像,可是为时已晚,佛像已经摔在了地上,露出了一片金黄色的纸,曹公公立马捡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便吓得跪在了地上。那纸上,的确是写着官家的生辰八字。皇后腿一软,跌坐在地,碎瓷片划破了她的手指头,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官家,官家,这个真的不是什么巫蛊之术,就只是我的心愿罢了。未嫁进宫之前,我便心悦官家,想着不说举案齐眉,白头到老,那也一定要同官家……”官家听了一半,甩了甩袖子,夺门而出。太后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晕了过去。……回府的马车上,柴祐琛拿布条儿,小心翼翼的帮谢景衣缠着头。“嘶……疼死了,你轻点……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老妖婆下手太狠了。”柴祐琛轻轻的吹了吹,打了个结,“你为何不躲?以你的机灵劲儿,只要想躲,一定能躲开,为何不躲?”谢景衣呲了呲牙,“我这么善良,这么温和,不受点伤,怎么显得大义凛然,宁死不屈,铁骨铮铮……”柴祐琛无语的捂住了谢景衣的嘴,“差不多行了啊!”谢景衣嘿嘿一笑,靠在了柴祐琛的身上,“你就不怕么?不怕开门的时候,我真的同官家在榻上?”柴祐琛鄙视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官家拿你当爹。”谢景衣一梗,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今日可还精彩,巫蛊之术,还回去了。”官家的生母是为何而死?便是因为巫蛊之术的罪名而死,今日,她谢景衣替官家还回去了。困住心上人的巫术?谁知道呢?指不定是操控皇帝,左右朝纲的巫术呢?皇后便是有一万张嘴,那也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柴祐琛也有些好奇起来,毕竟上辈子,他都不知道,皇后还曾经信过这个。谢景衣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骄傲的抬起了下巴,“这天下有何事能够难倒我诸葛景衣……”“说人话。”柴祐琛没好气的说道。谢景衣吐了吐舌头,“当时我同官家,的确是被那个田嬷嬷,锁在屋子里了。”……“阿衣阿衣,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去吧,要不该来人了。要不我直接将门撞开来。”谢景衣摇了摇头,“先不说撞开会引人注意,就咱们两个弱鸡,门没撞开,先把自己个给撞晕了。”官家一头雾水,“你要干嘛。”谢景衣毫不犹豫的说道,“脱衣服!”官家吓得一抖,“好汉饶命!我看着你每次都忍着没喊爹。”谢景衣脱衣服的手一顿,心中骂了先皇一万句。她骂着,手一抽,抽出了一个红肚兜来,塞到了枕头底下。官家一愣,着急的说道,“你脑壳进水了么?还怕他们不够证据,自己给留一个?”谢景衣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可真无情无义,这肚兜你瞧着就不眼熟,不是我的,是皇后的。”谁还不是个聪明人,谢景衣坦坦荡荡的看着官家,那红肚兜就在那里,伸手就能抽走藏起来。做与不做,全凭官家。官家自嘲的笑了笑,“走罢,哪里有一直挨打,不还回去的道理。你不知道,皇后刚进宫的时候,太后连我每月同她圆房多少次,都规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我也不是没有待她好过,结发夫妻,结发夫妻。可惜了,比起我的妻子,她更喜欢做齐家的女儿。”第500章 随机应变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贪心的人,总会两手空空。“你不问我怎么会把皇后的肚兜穿上身?”谢景衣睫毛很长,扑扑得像是一把小扇子,若是垂头的时候,让人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怎么会?”官家从善如流的问道。谢景衣嘿嘿一笑,“我还穿着太后的中衣呢!”官家一梗,瞪了谢景衣一眼,“你咋不说你还穿着朕的裹脚布?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笑得出来。”谢景衣拱了拱手,“官家吸了迷香,面色潮红,虽然掐人中勉强控制住了,但若是出门遇见人了,定是叫人生疑。是以景衣方才斗胆,逗趣一番,让官家放松下来,也好散散脸上的红晕。”“这小衣乃是贴身之物,我怎么会有,更不可能穿上身去。而是这枕下原本就有,露出了一个角儿。我之所以知晓这是皇后的,是因为这小衣上,绣了她的小字。方才斗胆猜测。”官家伸长脖子一看,那肚兜的一角,果然绣有熟悉的名字。他的脸色越发的黑,显然并不想多言皇后之事,别过头去问道,“咱们怎么出去。”谢景衣没有说话,径直的走到了门边,拔下头上得一根细簪子。这种簪子,用来插在发鬓的,有两根簪柄,因此比一根的盘发用的发簪,簪柄要细得多。谢景衣伸手一划,那门上糊着的薄纱,便被划开了。“这里是水榭,建来避暑的,是以门都用的是格子镂空,间隙大,夏日里糊碧纱,蚊虫进不来,风却能穿堂,十分的凉快。”“到了冬日,河面结冰,偶尔官家同太后,会来这里看冰嬉。水榭的碧纱换成了油纸,能遮风挡雨,再多放置几个炭盆,便能暖和起来。”谢景衣说着,小心翼翼的将窗户纸揭开来,然后拿着准备好的发簪,伸出手去,摸索到了你锁,果断的捅了两下,那锁便打开了。“你先走,之前不是说,今日要同阁老们商议金子君之事么?抄近路,尽量别让人瞧见了,找几个阁老做人证,越多越好。待这边动静闹大了,你再过来。”官家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怎么会?”谢景衣眨了眨眼睛,“我们黑羽卫里有个什么都会的赵缺,我跟他学的。”官家点了点头,转头又看了一眼那红肚兜,轻声说了一句,“阿衣小心。便是出了问题。我也会跟柴二解释清楚的。谁都挑拨不了我们三个人。”谢景衣重重嗯了一声,“嗯,快走吧,一会儿人该来了。你走远了,我再走。”官家抿了抿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水榭这边,离宫院不近,如今时辰尚早,来来往往的人不多。谢景衣丝毫不担心,官家能够避开人,回到书房里去。年幼的时候,他也是个没有人管的,不受宠爱的野孩子,整个大陈宫里,有那个地方,他同柴祐琛没有去过。怕是连狗洞,都钻过了。并没有哪个人的人生,是轻轻松松的,只是有的人,不爱说罢了。谢景衣掐算着时辰,走了出去,又将那锁锁上了,将发簪插回了头上,看了一眼被她划破的窗户纸,心中便有了主意。……“我到长桥边的时候,慧知刚好赶到,我便同她一道儿,去了花园。你可发现那窗户纸破了?”柴祐琛轻轻的摸了摸谢景衣被纱布包起来的额头,“看到了。所以不等那个嬷嬷开门,便抢先打倒了她,从她身上掏出钥匙开门。这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注意那个嬷嬷,不会有人注意窗户纸了。”谢景衣一把搂住了柴祐琛的脖子,“我就知晓,哈哈,我们就是最默契的。我去摘花,连枝带桠的抱了一大捧,目的有二。”“第一,撞太后下河。老妖婆一把年纪,经不住几次折腾了。二来,你冲出门去的时候,恰好用手中的花纸撞了门,花枝弄破了好些格子,不会有人再注意到那个被你划破的地方。”柴祐琛说着,又摸了摸谢景衣的额头,“谢三你很聪明,但我不想你再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初春的水有多凉,你当我不知?忍一时之气,日后定将讨回。”谢景衣闻言,整个人的心都柔软了起来,便是说话的声音,都没有那么急促了。她伸出手来,戳了戳柴祐琛的衣襟,那衣襟上,绣得一些藤蔓的纹路,这是她绣的,她总喜欢这种出其不意的华丽。柴祐琛被她拨弄得有些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黑着脸说道,“别动。”谢景衣咯咯的笑了起来,“柴二你心软了好些。以前我上刀山下火海的,你可从未怜惜半句。这回跳了个河,砸破了个头,你便受不了了。”“唉,我的夫君太心悦我了,真令人烦恼!”柴祐琛闻言没有反驳,轻轻的看了一眼谢景衣的小腹,一把搂住了她,“嗯,那你可能要烦恼一辈子了。”谢景衣一听,坐了起身,撸起袖子,白嫩嫩的手臂,在柴祐琛面前晃了又晃,“你看你看,鸡皮疙瘩都起了,肉麻不肉麻你。”“此番咱们将计就计,皇后永世不得翻身,简直是大善!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二姐姐美人有美福,还能捞个皇后当当。”柴祐琛并未觉得她说得有何不妥当,不管上辈子何如,这辈子后族倒了,谢景音有皇长子在手,那的确是最佳人选。只不过,短时间内,怕不是不会再立后了。太后自然想要再送齐姓女子进宫,官家同新党那是绝对不许,这事儿就是个拉磨战,没完没了了。“那个点萍又是怎么回事?”柴祐琛问道。谢景衣皱了皱眉头,“那个真不是我安排的。上辈子我知晓的事情,你也知晓。小树林我以前也去过好多次,可真没有瞧见过什么观音像。”“我本来想接着肚兜捶死皇后的。但是打了瞌睡来了枕头。我在花园的时候,刘太妃身边的人,给我送来了口信。那巫蛊之术,显然也是刘太妃发现的。”她说着,嘲讽的笑了笑,“这宫中,能活到这个年纪的人,真的没有一个简单的。”第501章 故人远至柴祐琛并不惊讶,刘家有意向官家投诚,已经试探过好几次,刘太妃此举,显然是递投名状。毕竟此前刘太妃,已经有意无意的,当过太后好几次“猪队友”了。“这次咱们动了皇后,接着巫蛊之术,宫中要清洗一番。先前咱们说的,后族定是要疯狂反扑了。你们黑羽卫盯紧了。”柴祐琛撩起了帘子,马车已经到了国子学附近了。夕阳西下,有不少学子已经换掉了显眼的学子服,三五一群的穿着艳丽的便服,戴着香囊摇着折扇,往那茶楼楚馆行去。放榜在即,此刻哪里还有人,读得进去书去。朱门大户门前,家丁正忙着挂灯笼,昏黄的灯光,隐隐约约的,好似有饭菜飘香。要废后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大街小巷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祥和得不像话。谢景衣扭过头去,看着马车外,灯火倒映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温暖起来。“我若是她,穷途末路,谋逆在即。”她眼中温暖,说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温暖。柴祐琛看了谢景衣一眼,并没有说话。但两人均已经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桃花瓣儿飘落了下来,落在了柴祐琛的头发上,谢景衣玩心四起,站起身来,猛的吹过去,想将那花瓣吹出窗外。岂料柴贵吆喝一声,停了马车。谢景衣一个踉跄,将柴祐琛扑倒,后脑勺重重的撞在了马车壁上。“咳咳咳!”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咳嗽声。谢景衣扭头一看,讨好的笑了笑,“爹,你怎么在门前?”谢保林清了清嗓子,一把将谢景衣拽了下来,拉扯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逸天前途远大,如今已经是御史少卿,他日定有大作为。”谢景衣无语的挣脱开来,“敢情阿爹在门前候着,就为了夸耀一下自己个女婿?马马虎虎吧,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你是不知道,你女儿已经成了比御史少卿品阶还高的大人物!今儿个还把太后按进了河里,让皇后给你二闺女腾了位置!这么一想,谢景衣觉得,自己个简直就是大陈帝国的猛虎!谢保林摇了摇头,“他是御史,平日里更是要注意风评。你这孩子,也不分个场合,若是叫人瞧见了,小心被参。”没办法,柴祐琛嘴过的人,已经能够绕着东京城站一圈了。这些人个个都等着揪他的小辫子呢!谢景衣方才恍然大悟,谢保林支支吾吾的,在说这个呢!她有些哭笑不得,“阿爹你想什么呢?我就是一下子没站稳,给摔了。你还没有说,你站在门前做什么?可是寻我们有事?”谢景衣老脸一红,咳了咳,“一田从杭州来了。你阿娘今夜摆……”谢保林说着,突然停住了,指着谢景衣的头道,“先前我还没有注意,你这头是怎么了?怎么还有血呢?你今日不是同慧知进宫了么?怎么受伤了?”谢景衣捂住了额头,“此事说来话长!阿爹,大堂兄怎么来了?咱们快快进去。”说话间柴祐琛已经揉着后脑勺走了过来,“太后砸的。”他正经的补充道。谢保林一惊,“一会儿咱们书房说。”柴祐琛点了点头。花厅之中,已经弥漫着一股子肉香,谢景泽同谢一田坐在雕花窗前,手舞足蹈的说着话儿。“大堂兄何时来的京城,怎地也不早送信来?早知道我今儿个便不出门了。”谢一田一听,忙站起身来,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我就知晓,要被你埋怨,这不心有戚戚,方才不敢吱声儿。”柴祐琛老老实实的上前见了礼,“大堂兄。”谢景衣见谢一田有些拘谨,忙摆了摆手,“你不是要同阿爹叙事么?正好我同大堂兄先说说话儿,一会儿阿娘的饭菜做好了,再去叫你。”柴祐琛点了点头,跟着谢保林又出了门。谢一田伸长了脖子,看着柴祐琛远去的背影,惊讶的问道,“这是小公爷?怎地脾性同在杭州时,大不一样了?”柴祐琛对谢家长辈客气,对他们可是照嘴不误,哪里有这般听话。谢景衣嘿嘿一笑,“你在夸你阿妹驯夫有道?”话音刚落,谢景泽已经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你仗着柴二让你就作吧,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谢景衣揉了揉头,“没事,撞树上了。且不说这个,小花怎么样了?大伯呢,大伯娘呢,身体可还好。一晃三年了,我成亲的时候,你们也不来,可真是伤心死了。”谢一田刚坐下,又起来拱了拱手,“谢三娘子,我错了,你可别埋怨了。打小的时候,你便一直这样叨叨叨的,同你一道打鱼摸虾,全被你吓跑了。”谢景衣吐了吐舌头,开心的坐了下来。他们还是很亲密的,年幼的时候,经常一块儿玩耍。比起长大后的情谊,幼年之时的回忆,总会自动润色,让人觉得无比的幸福。“小花好着呢,去岁生了个胖小子,婆家高兴得不得了。我阿爹还好,身子康健得很,阿娘前年的时候,下山不小心摔了,养了一百日,方才养好。如今啊,也不想着干活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一山先头得了个闺女,我出来的时候,弟妹又有孕了。一水还没有成亲,也很好。我这番进京来,是来考春试的。我学问不精,今年也就是勉强一试,想熟门熟路了,下科心中就有了准了。”不光是谢景衣,就连谢景泽都惊讶了起来,“你来考春试,怎么不来家中住,我也好提前带着你,多去见见老师。在京城里混个名头出来,于科举有益处。”谢一田憨厚的笑了笑,“我怕考不中,到时候给二叔闹了笑话。现在来,也不算迟。一道来的,乡里乡亲的人不少。我若是来了,他们也都要跟着来,会给二叔添麻烦。”谢景泽捶了谢一田一拳,“你这个人,真是的。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谢一田笑了笑,突然摸了摸脑勺,“对了,翟清宴还托我带了礼物,还有一封信。”第502章 我们有孩子谢一田说着,转身捡起了搁在地上的包袱,递给了谢景衣,“我来之前,便同他说春闱之间先不见你们。他说不急,就是叙叙家常,便耽搁到这时候了。”谢景衣笑着接着,却并未打开。这时候翟氏已经端着一碟酥鱼进了花厅,“清宴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不知道说亲了没有。这路途遥远的,也没个音信。”“叔母,清宴方才出海回来呢,我来的时候,倒是还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他说这次赚了大的,怕不是要在家歇上两年,当是要说亲了罢。”翟氏一听,高兴得不得了,“那就好,那就好。”她说着,瞪了谢景衣一眼,这一瞪,慌了神,“你这头是怎么回事?”谢景衣一万个后悔,自己个当时怎么没有躲过去,这不每个人见了都要问上一次,口水都要解释干了。“娘,我走路没有看路,撞树了。”翟氏一听,瞪了谢景衣一眼,“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叫人笑话。”嘴上骂骂咧咧得,却飞快的走到了谢景衣跟前,检查了下那布条儿,又骂道,“你怎么也不叫李郎中看看,若是额头上留了疤可如何是好?这布歪歪扭扭的,可上了药?”说着转身就要去拿药,谢景衣心中暖烘烘的,一把拽住了翟氏的手,“阿娘,没事的,就针眼大的小孔儿,也就是柴二大惊小怪的,非撕了中衣给我缠着。”“我瞅着他是觉着衣衫怎么都穿不烂,故意撕了好让我给他做新的呢。阿娘你还记得吧,我小时候,有一条桃花粉的裙子……我长得慢,那裙子过了好几年,一不褪色,二不变短的……”“最后我实在不想穿了,有一回瞧见二姐姐摔了一跤,皮都没有破,我也二话不说撕了给她缠上了!”翟氏显然不知晓这事儿,一听,无语的抬起了手掌,就要拍谢景衣,可见她额头,到底没有忍心拍下去,“你这混孩子,从小到大不学好。阿娘一碗水端得平平的,一年四季,季季给你做新衣。你偏生不爱粉的,压箱底里一年穿不了一回,能褪哪门子色去?”谢景泽同谢一田,闻言都笑了起来。任由孩子怎么说没事,做母亲的都不会放心的。翟氏还是去拿了药,又重新拿了她自己个准备的干净布条儿,替谢景衣上了药,又包裹好了,方才放心。翟氏的晚食准备得特别的丰盛,多半都是她拿手的杭州菜。谢景衣吃完还欲多同谢一田说说话儿,便被翟氏赶了回去,说是受伤了就该休息,来日方长,谢一田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就离开,明日再来说话不迟。谢景衣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归了家。屋子里静悄悄的,谢景衣进门不见青乐扑来,好奇的问道,“又到哪里野去了?”忍冬接过包袱,小声说道,“今儿个赵掌柜的来了,青乐见他也有狗,非跟着去玩儿。玩了一日,擦黑方才送回来。对了,赵掌柜的,还给娘子送了封信。”谢景衣有些惊讶,她昨日才见赵掌柜的,今日怎么就送信了。“你去给我准备水,我今儿个掉水里了,浑身难受得很,想要沐浴更衣一番。放些香包,沾了某人身上的味儿,一股子腐朽气,令人作呕。”忍冬点了点头,将信递给了谢景衣,自下去准备不提。那边柴祐琛给谢景衣倒了一杯热水,指了指一旁的包裹,“翟清宴送了你什么?”谢景衣抬起头来,揶揄地笑了出声,“说不定送的聘礼,柴二你今儿个喝的莫不是鱼汤,是陈醋?”她说着,坦荡荡的扯开了包袱,这包袱里头放着一个粉色的锦盒,锦盒上头放着一封信。谢景衣把信拿来,同赵掌柜那封搁在了一起,打开锦盒一看,颇有些哭笑不得。这锦盒分了四个格子,头一个里头搁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番邦玉石,各种色儿都有,看上去亮晶晶的十分华丽,应该是给她自己个去镶嵌首饰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