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做这开封府尹,一眼过过多少人,自问不会轻易打眼。”谢景衣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这天灰蒙蒙的,混沌得分不清楚天地边际,到了今夜,怕不是又要下雪了。“我问大人一个问题,漆少平做的其他恶事,大人还回去一一追查吗?恶人作恶,有的是一时之差,战战兢兢的赌了一回;有的人,则是肆无忌惮,连吃肉都是从别人碗里抢来香。”“漆少平做这夺人家产之事,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大人你,在已经能够定他罪的情况下,还会去追查吗?”黄府尹正了正身子,拱了拱手,“只要有线索,定是要追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谢景衣轻笑出声,“对吧。可如果是我,就不会。我只要漆少平伏法,至于他是因为柳梦庭被处死的,还是因为张梦庭被处死的,我并不在乎。”甚至于,若是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可以直接弄死丫的,这是开封府府尹,想都不会想的事。“刚刚大人也听见了,柳梦庭问我,为什么不帮她母亲洗清身上的污点呢?明明是可以顺手为之的事情,我却没有。”“谢三一直很敬佩大人,是真正的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的好官。天寒地冻的,大人还请回罢,那柳梦庭兄妹,还眼巴巴的等着大人来保护呢。”谢景衣说着,语调轻快了几分,“以后谢三,还少不了麻烦大人。”黄府尹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又如何不明白谢景衣的话中之话,叹着气摇着头走了,“有了柴夫人,老夫倒是不担心,没有功绩。”谢景衣翻身上了马,轻轻的摸了摸马头,欢快的朝着鬼街奔去。方一进门,便见赵掌柜的,一手拿着一把艾草,一手拿着火折子,裂开嘴对着她笑,“早上就想给你熏熏了,可没有来得及。”他说着,二话不说,点燃了那把艾草,像跳大神一般,围着谢景衣团团转,嘴中还念念有词,“妖魔鬼怪退散,妖魔鬼怪退散……无量天尊……急急如律令……疾风斩!”谢景衣眼皮子一翻,“锅子。”赵掌柜的一听,将艾草往一边的铜盆子里一扔,撸了撸袖子,“别提了,那日你们说去了青萍镇,便回来吃我的锅子,结果吃到牢里去了。害得我一个人吃了一锅,怕不是又要胖回去了。”谢景衣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掌柜的,“还别说,真的胖了些,慧知又有事干了。慧知今儿个没有来?”赵掌柜的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又端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锅子,“没有,之前咱们准备的那个人,还用不用?”他非常精于此道,拿了个大红漆盘,上头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料蘸料。谢景衣不是头一回吃了,轻车熟路的自己个端了来,二人谁也没有觉得,这半上午的就大口吃肉,有何不对。“用,怎么不用?咱们不出面了,叫那人自己去开封府告,黄府尹自然会为他做主。君子报仇,过夜都嫌晚,漆少平必死。”谢景衣说着,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漆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下一步,叫他靠山山倒。一个家族怎么才能一夜覆灭?”赵掌柜的乐了,“诛九族大罪!”谢景衣竖起了大拇指,“老赵是我知音。擒贼先擒王,先让漆家自乱阵脚,就先得拉漆家家主户部尚书下马。”原本大陈开国之后,六部形同虚设,官家的钱袋子由三司使掌管,可后族五大家,实在是嚣张。在小皇帝初初登基之时,硬生生的去了三司使这个官职。大陈的国库,交到了户部漆尚书手中。赵掌柜的夹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迟疑了片刻,又放了下来,“说起来,我认识漆尚书,他风评颇佳。”谢景衣惊讶的看了过去,“何事之事?”赵掌柜拍了拍肚子,“那会儿我还胖着呢,常年待在纸铺子里,他是老主顾,每次来,都买最便宜的纸。还常常让我给他留一些泛黄的旧纸。”“穿着布衣,头发发白,抠抠搜搜的,一个大子儿的价都要讲。起初我还以为就是一般的穷书生,后来早上去遛狗,寻了个摊子吃阳春面,倒是又碰到了他。”“他是那里的老主顾了,嗯,总是吃素面,也不卧蛋,更别提加肉了。不像我,吃碗面恨不得半碗是肉半碗是面。还是那摊主,叫他漆尚书,我才晓得的。”“那老头子,也牵着一条狗,那狗一瘸一拐的,还真不像是个贵族。我瞧着那面摊摊主,给他加了一勺肉汤,还问来着。那摊主说,以前他母亲病了,没有钱买药,还是漆尚书帮他的呢。”谢景衣明白赵掌柜是什么意思,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这锅子里的汤底,乃是用羊骨熬的,十分的鲜美。“所以,你觉得他是好人。”赵掌柜的摇了摇头,“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毕竟谢老三你白天施粥,夜里还捅人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夜里也没有躺他家床底下,不敢打包票,说他是个好人。”“是个怪人,倒是真的!对吧,简直难以理喻,人活一辈子,若是不是吃吃喝喝,不穿绫罗绸缎,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要那么些钱财,有何作用?”“叫我不吃肉还不如叫我去死!”谢景衣拿帕子擦了擦嘴,“没有错,天底下哪里真圣人。”上辈子的时候,他们得了那些账册,凭借那个,抽丝剥茧层层追查,的确是几乎将漆家全族一网打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可也正是一条一条的查账,查出了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漆尚书。第455章 怪人怪事那漆尚书甚至连漆家祖宅都不住,单独在陈宫附近,辟了个小院,由孙儿漆长琴一人伺候。漆家全族被查,其罪罄竹难书。漆尚书领着漆长琴长跪陈宫前,自摘鱼袋,除官服,认那教养不力之罪,愿与不肖子孙共罚。却因为清清白白,得了那万民书,全身而退。一时之间,争议不止,牵扯出了好些麻烦事儿,到了最后,那账册上还有好些钱,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她手中抠走一个大子儿。漆家的钱,都是国库的钱,是官家的钱。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打个赌么?”赵掌柜来了精神,对着手哈了哈气,搓了搓,就差吐口唾沫。谢景衣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你当这样,就能有个好手气!我瞅着怕是染了口气!你一会儿,可别拿这手去取输的银子!”“还没有赌呢,你就知道我会输?赌什么?”谢景衣裂开嘴,“赌我三日之内,查出这漆老贼是个假善人!”赵掌柜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老规矩,一百金……那是不可能的!你那次不是速战速决的,何须三日?吃我的肉,喝我的汤,竟然还想骗走胖爷的一百金!”谢景衣瘪了瘪嘴,有些失望,“关小哥若是在就好了。”赵掌柜的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赢了分我三成,下次同关小哥赌,我给你做托。”谢景衣嘿嘿一笑,“成交!”两人吃干净了一锅子肉,方才出了门。雪还没有落,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如今正是用午食的时候。谢景衣咬了一口面,好奇的看向了摊主,“大叔你这想法倒是独特,将那积雪垒成了墙,跟个屋子似的,倒是暖和。我瞅着这些日下大雪,都没有几个人出摊,你怎么不在家躲躲雪。”摊主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憨厚的笑了笑,“我家中老母亲瘫痪在床,药钱全指望着我这个小本营生,总归是要养家糊口的。你也说了,旁的人不出摊,我出了,那不客人就多了么?”另外一位吃面的老客笑了起来,“嘿,对着小娘子还不好意思了。先前我问你,你可不是这般说的,你不是说,漆尚书经常要来吃面,你若是撤了摊子,他该吃不着带肉汤的面了。”那老客说着,对着谢景衣说道,“那肉汤面可香了呢,他专门用一个单独的小罐子熬着,我们给多少钱,都舍不得给我们舀上一口的!不晓得的,还以为那里头是唐僧肉呢!”摊主涨红了脸,“就是普通的肉汤,漆尚书口味清淡,不喜油荤,我特意去了油的。若给你吃,你还要嫌弃不够肥呢!”那老客显然也是头一回听他解释,恍然大悟,“那可不,谁吃肉,还不是贪图那口油花花哟。”谢景衣听得津津有味,眼眸闪动,“漆尚书,可是户部尚书?可当官的有钱的不是住在城东头么,怎么会来这里吃面,怕不是你吹的吧?”摊主顿时不悦起来,“我可没有吹牛,漆尚书经常来看看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有时候待得晚了,就在附近的寒山寺住,我夜里还给他送给面呢。”“漆大人是个好人,可同那些坏官不同。”赵掌柜的眼见着摊主要撵人了,拱了拱手,“我这侄女,刚从外地来京城,口没遮拦的,咱们京城的百姓,谁不知道漆大人是个顶顶好官啊!”“她路过青萍镇,听说了那漆少平的事,这不就误会漆大人了。”一听到漆少平三个字,摊主泄了气,“漆大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不孝子孙。大人该多难过啊!说不定,说不定,是搞错了?”赵掌柜的不再接茬,快速的付了钱,拽起了谢景衣,“你这娃子,不会说话,不要乱说,若是被人打了,叔父可护不住你!”两人说着演着,上了马车,“去寒山寺。”翟准缩了缩脖子,“不是,为什么你们先吃了锅子,还要吃面,而我只能坐在这里饿着啃干粮?”谢景衣惊讶的看向了他,一副你蠢么?她指了指赵掌柜的,“看到这张脸了么?你觉得别人相信这么好看的脸,能有你这样的侄子?”翟准哼了一声,“我可以同你扮夫妻。”谢景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这眼睛敞亮得很,还没有瞎啊!你不在意,可我还是在意,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哎呀,一朵鲜花……”翟准黑了脸,“停!打住!”谢景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连这点都受不了,怎么当光荣而又伟大的我的车夫?去寒山寺。”翟准搓了搓手,扭头看了看被谢景衣拍过的地方,鼓起腮帮子,不情愿的拿了缰绳。还未走,就感觉一个热乎乎的纸包扔了出来,他伸手一接,差点儿没有烫死。“热饼子,夹了好些肉,特意给你带的。”翟准耳根子一红,一只手拿起缰绳,一只手拿着滚烫的饼子,朝着寒山寺行去。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翟准咬着饼子,勾了勾嘴角。寒山寺离这里不远,翟准的饼子都没有吃完,便到了。“走吧,咱们进去瞅瞅。”赵掌柜的率先下了马车,拿出一把扇子,故作风流的摇了摇。说是寒山寺,但跟山并没有什么关系,这四周的地,简直比谢景衣曾经的胸膛还平坦。山庙虽小,但是香客却很多。谢景衣拽了拽抬脚就要进去的赵掌柜的,“你没有发现不对劲么?来的香客,多半是女子,而且八成是孕妇。”东京城下了这么久的雪,路又湿又滑的,一下子见了这么多大肚子,简直令人发憷。赵掌柜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嘿,可算是找到一个,你不知道的事了!你真没有听过寒山寺么?这里的寒山君,送子可灵验了!好些人,都来这里求子的。”这个谢景衣还真不知道,毕竟她上辈子没有嫁人,这辈子压根儿没有打算生孩子,拜的哪门子送子观音。“不是,漆尚书为何要住在送子观音庙里?”第456章 庙中蹊跷赵掌柜的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谢景衣虽然不知道他突然笑什么,但看他一脸猥琐的样子,便知晓他在想什么不要脸的事!“老头子都多大年纪了,还整这个,也不怕断了!”赵掌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看着谢景衣的背影,忍不住缩了缩腿。“什么断了?”赵掌柜突然觉得耳边一痒,吓了跳出去了好大一步,“你这个化生子,怎么像个鬼一样,突然凑到我耳边说话,吓死个人了!”他这些年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块儿,一着急了,说起话来也变得南腔北调了。翟准眼睛一眯,手便往袖子里揣。赵掌柜的立马露出了一个最和蔼可亲的笑容,“没什么没什么,她就是说,那边那棵老树,一把年纪了,被雪压断了。”翟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在那寒山寺前,有一株光秃秃的老梅花树,被压断了半边枝桠,看上去怪凄惨的。翟准顿时失去了兴趣,朝着寺门走去,路过那半棵树,轻轻的伸手碰了碰,等他走到同谢景衣一步之遥的时候,那树突然颤了颤,嘎嘣一声,另外一般也断了。赵掌柜的一个哆嗦,幸亏他赵缺向来是一个有眼力劲儿的好人,要不然的话,这是真的要断了!他想着,慌忙追了上去,好在周围的人,都被突然倒了的老梅花树吸引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寒山寺远比想象中的,要大上一些,一进门来,左右两边都是石榴树儿,中间的道儿顶上搭着葡萄架子,就差把多子多福四个大字,刻在了地板上。穿过一条长长的长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铜缸,里头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香,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与旁的庙宇,并没有什么不同。今日停雪,来的人很多。赵掌柜到的时候,谢景衣正红着眼睛,皱着眉头,同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说着话。“姐姐,这庙可灵?这一年多了,我们拜了大大小小的庙,都没有用。这庙宇小,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大佛。听说里头供奉的是寒山君,可这不是僧寺么,怎么听着像是供了道君?”“姐姐莫要生气,我也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一路拜过了,没得寒了心。”妇人倒是十分的慈眉善目,“不知者不罪,你说的,我都懂的,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寒山君乃是佛门俗家弟子,要义便是包容。其实我也不懂,可真的很灵验。我嫁给我夫君,三年未有身孕,受了这寺中主持点化,你看看……今日停了雪,我是来这里还愿的。”谢景衣欣喜的看向了妇人的肚子,“既然这般灵验,怎地寒山寺在京城美名并未流传开来。”赵掌柜的不是一般人,他知晓的,旁人不一定知晓。翟氏日日想要她生子,都从未提过寒山寺,可见这里名声不显。妇人又笑了,她生得十分恬静,一身的书香气,“主持说了,这生子之时乃是缘分,不能刻意,不能强求。”谢景衣松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我倒是心里安了几分,想来这主持,是有真本事的。对了,姐姐,今日眼见着又要下雪,这排队的人多,万一一会儿排到我了,雪下大了走不了,不知道这里可有厢房歇脚。”妇人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便是主持点化,那也得来这里沐浴焚香,在寒山君跟前供奉一日,主持见了诚心,方才赐药。”谢景衣恍然大悟,对着妇人拱了拱手,“多谢姐姐指点,那我便去排队了。”她说着,朝着人群中走去,七弯八拐的,却是到了大殿之后,这后面同一般的山寺并无不同,乃是一间一间的厢房。越过厢房,有一处小塔,在那塔前,一个老和尚正在那里铲着雪。“施主如何寻到此处?这里是老僧清修之地,还请施主留步。”谢景衣看了赵掌柜的一眼,赵掌柜的忙狗腿子的擦了擦石凳上积雪,又掏出一个皮垫子,搁在了石凳上,“夫人请坐。”谢景衣双手合十,行了礼,“听闻寒山君讲究包容不强求,我既然能误闯到此处,便是同大师有缘,还请大师点化。管家不懂事,主持跟前,哪里有我坐的位置。”老和尚看上去并非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丝毫不乱,叫了一句佛号,请了谢景衣进了小佛堂。谢景衣环顾了一下墙的四周,“大师原来喜欢画圣吴道子。”“施主看到的是吴道子,而老僧看到的是禅意”,说话间,有那小僧过来沏茶。谢景衣端起茶抿了一口,却见那主持拿了一张纸过来,“施主可否同老僧论论经。”“哦……”谢景衣拉长了尾音,“想要得到大师的点化,还得先考状元。”她说着,提笔写了几个字。主持看了看,又喊了声佛号,“施主说笑了。施主的确同我们寒山君有缘法。夫人既然来,应该听说了,我们得寒山君的庇佑,当先诚心祈福。”谢景衣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若是大师有空,今夜何如?恰逢风雪大,小妇人家中路途遥远,也归不去了,打算在此修整一日,待明日再做打算。”“还请大师行个方便,我们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主持迟疑了片刻,叫小僧拿了册子来,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夫人先请沐浴更衣,今夜需用素食,不可杀生,不可见血,不可动怒,尽心尽意的在寒山君像前诵经,明日一早,老僧将为夫人把脉,对症开药。”谢景衣笑了出声,“原来神的不是寒山君,大师是神医方才是,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放了心。”大师摇了摇头,“药为寒山君所传,老僧不敢自专。”谢景衣说着,扭过头去,一把拽过翟准,“不过大师说错了个事儿,那生不出孩子的,倒不是我,是我娘家兄弟罢了。”“原本世人浅薄,这求子求子,怎地都叫女子去求?就不能是男人不中用?我嫂子不能受委屈,哥哥反正皮糙肉厚的。这一去寻医,还真叫我们寻对了,我哥哥他就不是中。”“还请大师为我哥哥诊治一二,我们全家人,都会沐浴更衣,专心祈福的。”第457章 一条小鱼赵掌柜的在心中为谢景衣捏了一把冷汗,她疯了吗?那可是翟准啊!刚才他就随口说了一句,人家就莫名其妙的把梅花树打断了,现在她在说什么,他说翟准不行啊!别说翟准了,就是他赵缺……他赵缺……算了,不行就不行吧,谁叫是谢景衣说的呢……赵掌柜的有些颓唐,他觉得自己个自打跟了谢景衣,他的节操牌坊都已经碎成渣渣了!再一看翟准,果然已经面如锅底了,恨不得咬碎一口牙。而最呆滞的,还是那个主持大师,他清了清嗓子,“施主说笑了,我们这灵药,只对女施主有用,委实……没有给男施主看过。”谢景衣神色一下子温和了起来,对着大师拱了拱手,“小妇人四处求医问药,见了那骗子无数,个个都说药到病除。也不是没有见过,那等骗子,为了多赚香油钱,便说男女同吃,药到病除的。”“大师据实已告,实在有高人风范,小妇人感激不尽,希望这次能够如愿以偿,喜得贵子。”主持微笑着点了点头,召唤了一个小和尚来,领着谢景衣三人去了厢房,又送了斋饭来。外头又开始下起雪,那小和尚怕冷风吹了进来,出门的时候,便快速的关了门。听得那脚步声远,翟准手一动,手中的小刀,便朝着谢景衣扎了过去,谢景衣却是早有准备,抄起一把圆凳,护在身前。那小刀像是切豆腐一般,直接戳入圆凳的凳面里。翟准刚要抽出来再戳,就感觉身下一凉,他低头一看,谢景衣的脚已经抵在了他的身前,那脚尖儿上,亮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翟准怪异的笑了笑,“你越是厉害,我越是想要弄死你呢,上一个说我不行的人,早就已经被扎成筛子了。”谢景衣收回了脚,将圆凳子搁了下来,“上次我说不行的人,他真的就不行了。”“你脚底下藏刀,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下次我有了防备,你近不了我的身了。”谢景衣满不在乎的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到了翟准面前的盘子里,示意他吃吃看,“我既然敢告诉你这一招,自然是有下一招。说不定我的头发里,还藏了一把刀呢。你说是不是呢?”翟准收回了刻刀,坐了下来,夹起了豆腐吃了一口。一旁的赵掌柜的,见两人熄了火,这才汗津津的坐了下来,若论打嘴炮,老赵还能抵挡一二,可比拳脚功夫,他对付普通人就算了,在翟准面前,那就是豆腐渣子。他想着,忧心的看了一眼谢景衣,翟准就是个疯子,如今谢景衣倒是制得住他,可她到底不懂武功,翟准若是真想杀她,随时都能动手。“就是你给我夹菜,我也不能保证,不会弄死你哦。”翟准轻轻的说道。谢景衣哦了一声,“肚子疼吗?有没有想吐血?我怕菜有毒,见你活蹦乱跳的,便放心了。”翟准一梗,“你和柴二,还真是一样无耻。”谢景衣嘿嘿一笑,又给翟准夹了一筷子青菜,“多谢夸奖,再试试这个。”……天很快就黑了,寺庙里敲响了钟声,寺门要关了。赵掌柜的拍了拍身上的雪,“寺里包括主持,一共只有十五个人。今夜留宿的香客,只有我们三人。十五个人里,有十个人,都是武僧,功夫怎么样,我看不出来,得翟准去看。”“马上就有小和尚来叫你了,我们二人,不能跟着进去。我怕他们要捣鬼,谢三,要不咱们早些走吧,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柴二要吃了我。”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小和尚的叫唤声,“施主,可准备好了,主持叫你去佛堂诵经。”谢景衣应了声,拿起了桌面上的一个包袱,笑道,“这就去,幸亏我是带着佛经来的”。佛堂里香味很浓,上头只供着一尊像,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这像好似在哪里看到过,长得十分的面善。主持坐在最前头的蒲团上,正敲着木鱼诵着经,他的左右两边,各坐了五个和尚,敲着木鱼。谢景衣寻了空蒲团,盘坐了下来,诵起了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前响起了脚步声。来人是一个少年,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可以了吗?”主持站起了身,领着那十个和尚,走出了大殿。少年摘了披风兜帽,走到了谢景衣跟前,轻轻地推了推她,“你……”那个你字说了一半,便感觉脑门一个剧痛,鲜血流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欲要张嘴说话,却直犯恶心,他的嘴中,不知道何时,已经塞进了一条裹脚布。从未闻过如此恶臭的裹脚布。再一低头,他的手脚已经被人严严实实的捆着了,这一整套动作,原本晕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做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谢景衣拍了拍手的灰,听着门口的响动,骂道,“奶奶的腿,还想挨小爷我,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搞快点,几个小和尚,都搞不定,算什么英雄,什么好汉?”说话间,门打开了来,翟准牵着一根绳子,上头横七竖八的拖着一串人,赵掌柜的叉着腰,正在一个个的数,“十五个,没有错,一个都没有跑。”“哎呀,你用点力气托,这个太胖的,应该是厨房里的酒肉和尚,被门槛卡住了。”翟准没好气的抖了抖绳子,将一串已经被他打晕的人,拽了进来,将绳子往地上一扔。赵掌柜的一瞧,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将十五个人一道儿缠在了柱子上。“赌约,赌约。”赵掌柜对着谢景衣使了个眼色,弱弱的说道。谢景衣哦了一声,朝着翟准伸出了手来,“我赢了,拿银子来。”翟准没好气的瞪了赵掌柜的一眼,“死胖子拖后腿!不算!”谢景衣这下恼了,“愿赌服输,他一把年纪这样已经很努力了。输了就是输了。”翟准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恋恋不舍的扔给了谢景衣。他要雕刻多久蜡烛,才能赚这么一锭银子啊!赵掌柜的嘿嘿一笑,三七分!谢景衣点了点头,“快给这小子擦擦,把我的板砖都弄脏了,晦气!”第458章 藏污纳垢这个人是哪个,一进门你就锤!”赵掌柜的面露同情。手中却好不留情的拽着那少年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掏出一只袜子,胡乱的擦了擦,露出了他惊恐的两只眼睛。少年脸色铁青,一副要作呕的样子。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一眼赵掌柜的,“你说你这个人,生的貌美如花的,咋脚这么臭呢!我瞅着他不是被我拍死的,是被你臭死的。”谢景衣说着,拿匕首一挑,挑掉了少年嘴里的布条儿。“别嚷嚷,你就是扯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赵掌柜的同谢景衣异口同声的说道,对视一眼,都一脸的满足。当黑羽卫最让人舒坦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了。那少年呕吐了几声,吐出了一口血水,虚弱的说道,“这位娘子,你怕不是误会了。我瞧你躺在地上睡着了,怕你着凉,想要将你唤醒。还来不及出声,便被你打了。小子有些唐突,但绝不是坏……啊!”少年看着两腿之间落下的匕首,尖叫出声,脸色一下惨白起来。谢景衣冷冷的蹲了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脸,“漆长琴,你往鼻孔里插葱,装什么象呢!巴掌大的东京城,你孤陋寡闻,不识得我,我却是认识你的。”漆长琴听到自己的名字,身子一震,面色立马变了。漆家人很多,漆尚书更加是儿孙满堂,他漆长琴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参加过宴会,认识他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可眼前这个人,认识他。“我没有耐心,我的刀,比我更加没有耐心,你已经见识过了。”漆长琴看着面前的匕首,那匕首还在轻微地晃动着,像是一条危险的蛇,随时就要扑过来,咬得他断子绝孙。漆长琴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言语了。等了半天,也不见谢景衣继续问他,抬头一看,发现她已经走到住持跟前了。“大师看见了么?真和尚不在乎命根子,你这个假和尚,可不好说了。漆长琴是漆尚书的孙子,我都敢照杀不误,何况你这个小喽啰。”住持串在绳子上,已经是瑟瑟发抖,谢景衣来势凶猛,在场的只要脑子不坏,便能够看出来,一言不合,眼前这几个人,是真的要杀人的。住持想着,悄悄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谢景衣身后,像一个影子一样的翟准。他自问功夫不错,可眼前这个人,比他高出太多。“我倒是头一回,见到点着迷香同合欢香的宝寺。送子观音?送的是谁的子?”谢景衣说着,对着那老和尚又是一个耳光。“亏得你还号称佛门中人,祸害了多少妇孺?她们不过是想要求子而已,你们却是黑了心肝,绝人生路。最让人的恶心的,还将女子,当做那市集上的白菜一般,挑挑拣拣。”“我进庙中之后,你拿了笔墨,叫我写字,处处考校,是在做什么?怎么着,漆家莫不是有不臣之心,想要来个庙里选妃不成?”“漆家有多大权势,不用我说,你们都清楚。我今日既然敢来这山庙,便是吃定了漆家要完蛋了。漆少平已经被开封府下狱了,诸位大师可曾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