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也睡不着,来同你说说话儿。”谢保林说着,伸手摸了摸谢景衣的脑袋,“你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阿爹见到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么?”“奇丑无比,难以忍受?”谢保林无语的轻轻拍了一下谢景衣。“你这孩子,张嘴就胡说。阿爹说的是啊,这孩子的头,可真圆啊!我们三囡的头,像是一颗明珠一样,圆滚滚的。”谢景衣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不是很圆啊!再说了,阿爹不必说得这么文雅,一般人都不会说明珠,会说像个球,恨不得一脚踢飞了去。”谢保林哭笑不得,“后来睡睡不就瘪一些了么?说起来啊,阿爹常年忙碌,几个孩子当中,你同阿爹最为贴心。你大哥哥一心读书,对我过于尊敬,我想着他是长子,要承担的责任多一些,对他要求也向来严格。”“你大姐姐性子温吞,不爱说话,生她的那几年啊,钱塘经常大水,附近的州县,也都没有好果子吃,我忙忙碌碌的,管她不多,心中委实惭愧。”“你们几兄妹啊,我自问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可你年纪小,又会撒娇,是阿爹最贴心的孩子,如今你要长大成人了,阿爹心中那是又高兴,又难过。”谢景衣一把抱住了谢保林的胳膊,“阿爹别难过,我就是嫁去隔壁,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谢保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归说,难过归难过,等你日后有了孩儿,就明白了。我家三囡啊,小时候那么淘气,现如今也是一个稳重的大人了。”谢景衣鼻头一酸,“才不是呢,三囡永远都是阿爹的淘气包。再说了,我有孩儿还早呢,看二姐姐这样,我也不想生孩儿了。”谢保林没有把谢景衣说的话放在心上,她年纪小,还不知道孩子的好处,待成亲了,便自然知晓了。倒是谢景音,谢保林叹了口气,“昨日下早朝的时候,她还特意让方嬷嬷来寻我了,给你添了妆。她身子倒是还好,该吃吃,该喝喝的,方嬷嬷都把关得严得很。”谢景衣点了点头。自打那日在宫中高调说破了,官家便给谢景音安排了新的单门独户的院子,又给她升了婕妤,拨了一波亲信前去照看,那可是太后的命之星。左等右等的,等了月余,也不见有任何的动静,谢景音的小腹,都微微隆起来了。不过越是这样,便越让人觉得,对手怕不是要来个大事儿,日日心惊肉跳的。“你二姐姐在宫中,自然是艰难,可你不一样。你嫁去了柴家之后,要好好的孝顺齐国公,他心胸开阔,定不会为难于你,但是你也不要得意忘形,忘记了该做的。”“对柴二也是一样的,多上心一些。柴二是不可多得的贵婿。你不要仗着宠爱,便随便的欺负他。”谢景衣一听,顿时不干了,“还说舍不得我,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爹是要给儿子柴二娶媳妇呢!也太偏心了!”谢保林又拍了谢景衣的脑门一下,“胡说。正因为你是我的亲闺女,我才知道你的德性,在外头欺负人惯了,可别回家了还欺负柴二。”“太冤枉了,太冤枉了,阿爹我太冤枉了。”谢保林不为所动,“不过你嫁过去了,也得把腰杆子挺直了,有阿爹给你撑腰呢!”谢保林说着,红了眼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唉,明明你姐姐们出嫁的时候,阿爹都说得头头是道的。怎么到了你这里,便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阿爹的小三囡,居然都要嫁人了!要便宜别人家的臭小子了!阿爹啊,脑子一团乱麻!太紧张了!”第397章 压箱底谢景衣见谢保林紧张,自己个反倒不紧张了,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身。“阿爹啊,你看我要出嫁了,有些话儿呢,也该叮嘱叮嘱你了。”谢保林有些语塞,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阿爹以后出去应酬,少喝点酒,人心叵测,这东京城里的人,可远比我们杭州的人,坏得多了。阿爹如今品级不高,但是实权在握,又站在两党之争的风口浪尖上,指不定就有人要拿你当下一个陈格。”“阿娘虽然平日里,瞧着咋咋呼呼的,好似能干得很,但您可别忘记了,当初阿娘嫁给您的时候,可是个油烟不分的富家小娘子。她出身商户,外头难免有人在您跟前嚼舌头。”“可阿娘扶持您于微末之时,您可别临了寒了阿娘的心。”谢保林有些哭笑不得,“你把阿爹想成什么样了,你且放心吧,你阿爹啊,一直都心悦你阿娘,只想着同她白头偕老呢!等老了之后,我们就回杭州去,诸事不理,只做富家翁。”谢景衣点了点头,“您不想。但不代表外头的人不动手脚,我也就是提醒您一二罢了。别喝多了酒,着了人家的道儿。尤其是高学士,他的女儿高敛英,如今也是有孕在身。这长子同次子,虽然只一子之差,在某些方面,那可是天差地别。”“别瞧着人家也是新派,便是什么好兄弟了。”谢保林戳了一下谢景衣的额头,“你啊你,我同高学士才在一次小宴上喝了一杯酒,你便知道了。”谢保林玩笑归玩笑,也万分的认真起来,事关谢景音,那便是头等大事。“您也别瞧着我同阿爷相处得还算不错,便又一头扎进去了,他这个人,要是咱们家出了什么事情,保证像是甩掉狗皮膏药一般,可着劲儿的抖腿呢!”“我知道您爱吃阿娘做的胭脂烧肉,可那玩意又甜又油腻,不能吃多了;尤其是晚上,不许在书房里偷吃糖油粑粑。私房钱也换个地方藏吧,你以为那个豆缸如今不怎么用,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以前我二姐姐最爱吃炒豆子了,我们经常去舀,一舀一串大子儿,一舀一个铜板板,扔回去怪麻烦的。我们都常去,更别提阿娘还隔三差五的整个猪蹄炖黄豆了。”谢保林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如今天气热,可您也不能贪凉啊,可着劲儿用冰碗,那是不行的,容易闹肚子。你那师父往公,就跟那冰碗似的,夏日里喝上一碗,会觉得透心凉,太舒爽,立竿见影的有效!”“可吃多了,用久了,才发现寒气入体,一身是病!还有那李子,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多吃啊,您还记得上一回不?吃得牙酸了好几日,连豆腐都咬不动!”谢保林双手合十,对着谢景衣拜了拜。“行了,我知道的。阿爹怎么觉得,明儿个要出嫁的是我呢……”谢景衣欣喜的看向了谢保林,“阿爹若是想替我出嫁,那可真是太好了!”谢保林一巴掌拍在了谢景衣的脑袋上,“行了行了,阿爹也不紧张了,明儿个快些到吧,把我家的小啰嗦,快些嫁出去。”“嫁出去怎么了?我在隔壁一吆喝,你都能听见!”谢保林那种依依不舍的心情,那是彻底被谢景衣给整没了,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宗,小心翼翼的递给了谢景衣。“这是阿爹给你的压箱底的东西。”谢景衣惊讶的接了过来,“还有这个?大姐姐同二姐姐也有?”谢保林点了点头,“你大姐姐出嫁的时候,我给她的是田产,她性子软,我想着有了田产,怎么着都饿不死了;你二姐姐出门子的时候,我给的是一本难得的药膳书,她好吃,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叫人做了来吃。”“到了你这里,田庄产业你都不缺,阿爹还在一个大子一个大子的攒私房钱的时候,你都用上金弹子了。阿爹想了一圈,你一不好吃,二不怜色,三不贪杯……”“竟是无欲无求的。思前想去,阿爹给你整了这个”,谢保林说着,清了清嗓子,阻止了谢景衣打开卷轴的手。“等阿爹走了,你一个人慢慢看。”谢景衣点了点头,送了谢保林出门去,刚准备关门,便被从阴影处跳出来的翟氏吓了一大跳,她笑眯眯的,手上还抱着一个百宝箱。谢景衣一瞅,顿时眼睛也疼,头也疼了。不用想,谢氏姐妹出嫁纸钱,必须的挑选压箱底嫁妆的环节到了……“阿娘啊,你要不就把我那份留着吧,到时候小弟娶媳妇儿,你送给你小儿媳妇,那也体面不是?”翟氏豪爽的拍了拍百宝箱,“没事,阿娘多着呢,你外祖父给了许多陪嫁,不差你这一份,你快看看,你喜欢什么?”翟氏说着,打开了箱子,往床榻上哗啦啦的一倒,“你选罢!”谢景衣捂了捂眼睛,“娘啊,金光太强,眼睛要瞎了!”她想着,闭着眼睛伸手一抓,随意抓了一个,说道,“阿娘,就它了,就它了。它同我有缘分,就它了。”翟氏一瞧,顿时乐了,“你这孩子,就是口是心非,总是嫌弃阿娘的首饰太过笨重俗气,看看你,还不是挑选了最大最重的那个?难怪你外祖父最喜欢你!一看就是我们老翟家的人!”谢景衣手一僵,睁开了眼睛,好家伙,她一把抓住了一把挂在脖子上的金项圈,这金项圈粗壮得很不说,下头还挂着一把大金锁。金锁上头镶嵌着闪闪发光的石头,所见之人,必然低下尊贵的头。戴的人,脖子压弯,看的人,那是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谢景衣欲哭无泪,“阿娘,这是一个误会。”翟氏摆了摆手,将其他的金首饰一个个的收了起来,放回了箱子里,一边收还一边说道,“你别不好意思,阿娘还不知道你?什么孔融让梨,你从小都是孔融让你……阿娘没有来,都猜到你会选这个了。”“这个好看,等明日你出嫁,挂在脖子上,喜庆得很!”翟氏说着,拿起那金项圈,挂在了谢景衣的脖子上,谢景衣觉得自己有些晃,怕是要倒栽葱掉到地上!第398章 交友不慎“好了,天色不早了,阿娘也不耽误你休息了。你阿爹那个老古板,不懂这些,一直絮絮叨叨的,我在外头都等了好久了,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儿。”“你早些歇了,别明日起来,有两个黑眼圈儿,粉都盖不住,那可就不美了!”谢景衣见翟氏甩手就走,顿时急眼了,“不是,阿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给我呢?”翟氏一愣,回过头来,“什么东西?”谢景衣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翟氏老脸一红,跺了跺脚,“行了啊你!小孩子家家的,看什么看。”她说着,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来,快速的塞到了谢景衣的枕头底下,然后快步的出去了。谢景衣瞧着她仓皇失措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尚未走远的翟氏,听着屋里的笑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谢景衣笑够了,将那金项圈小心的拿了,放进了梳妆匣子里。虽然她不会戴,但这是翟氏传给她的。那小册子,她也没有看,上辈子在宫里,什么没有见过,什么不知道,哪里还用看这些,想来她一个黄花老嬷嬷,还曾经拍着胸脯去教导那些新入宫的小美人们呢!也不知道,当年都胡乱的教了些什么!谢景衣想着,往床榻上一躺,打开了谢保林给她的卷轴。上面是谢保林的字迹。“某年某月某日,同柴二一道儿去村民家用饭,他不喜欢吃折耳根,隐隐有呕吐之意。”“某年某月某日,同柴二一道儿去田间查看青苗,有一蚯蚓爬上其脚,虽其面无表情,但可以看出,他害怕蚯蚓。”“某年某月某日,……”谢景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不时的捧腹大笑。这纸上的墨迹还很新,显然是谢保林绞尽脑汁回想出来的。就她对柴祐琛的了解,有些说得对,有些说得完全不着边际,还有一些,便是她也不知道。她想着,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到桌子边,拿起了笔,在上头标记起来。有一些她不知道的,等明日嫁过去了,再一一试探,岂不是有趣?她阿爹送的这个压箱底的东西,她可是太喜欢了。谢景衣翻着翻着,睡了过去,等翌日一早起来的时候,忍冬已经全都准备好了。谢景衣睁开眼睛,看着映入眼帘的喜庆的大红色,方才猛的惊醒,今日便是她要出嫁的日子。“小娘,该起身了。”谢景衣应声起了,忍冬给她草草梳洗之后,翟氏便匆匆的走了进来,她这是第三次送女出门,已经算是熟门熟路了。谢景衣觉得自己个就像是一个木偶,翟氏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可算是把自己个装进了华贵的嫁衣里,又戴上厚重的花冠,手中也不知道被谁塞了一把团扇。便是不照镜子,她都知晓,自己个如今肯定像是一个猴子屁股,红得让人没眼看!待她梳好了妆,来送嫁的亲朋这才涌了进来,一马当先的便是关慧知,然后便是永平侯府那不情不愿的四房两姐妹,还有后头跟着的大嫂子宋光熙以及她的亲妹妹宋光瑶。寿光生产在即,不便来送嫁,只遣了裴少都来。“若换了别人,我定是要劝的,女子在家当宝珠多好,干嘛要出嫁去给人当管家婆,变成死鱼眼珠子。柴二带你,如珍似宝,你嫁过去了,日后小日子生活得美满,就别再折腾我们了。”谢景衣听着关慧知的话,翻了个白眼儿,“我若是折腾你?你还能够好生生的在这里站着?我今儿个出嫁,你空着两个手就来了?怎么好意思的!”关慧知哼了一声,“没有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新娘子,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送了你一匹小马儿。你那小驴子,在城里头晃荡也就算了,要出远门,还得有匹好马!”谢景衣顿时高兴了,一把揽住了关慧知的腰,就要往她的身上蹭,关慧知一个闪身,躲了开来,“也不照照镜子,你看看你那脸上的粉,比东京城的城墙都厚了,若是挨着我的腰,那我的腰还不粗上一圈儿?”谢景衣抬脚便踹,“德性!”关慧知说着,又递给了谢景衣一对蜡烛,这蜡烛倒不是白色的,是大红蜡烛,一边刻着她,一边刻着柴祐琛,好一对璧人,不对,好一对蜡人。不用说,这送礼之人,绝对是翟准!“抠门!”谢景衣怒道。关慧知点了点头,又掏出了一个锦盒,放在了谢景衣的梳妆台上。这锦盒用上好的锦缎裹着,上头绣了花开富贵的吉祥图案,一看就不是凡品,翟准都送了,这想必是赵掌柜让关慧知捎带的了。一看就用心!谢景衣打开一看,好家伙,只见那锦盒里头,躺着几张圆圆的纸,长得跟饼似的,闻起来也是一股子肉饼的味道,可它再怎么香,那也改变不了,它是纸的事实!“画饼充饥?你们待我可真好!”关慧知嘿嘿一笑,“现在知道只有我才是真情实意的了吧!人可说了,这是唯一的一叠肉饼子味道的,他再也不会做第二叠了。据说是侥幸为之,世上独一无二的味道,送给独一无二的谢三娘子!”她说着,作了呕吐状,显然赵掌柜这堆马屁,吹得她都要吐了。谢景衣嘴角抽了抽,“当我不知道,你把一叠纸同肉饼子搁在一起一个晚上,就是这个味儿。再不济,你把胡人用来包肉饼子的纸拿起来闻闻,得了,不光有肉味,人家还有菜味,胡麻味!”“忍冬,我饿了!”谢景衣说着,啪的一声把锦盒给关上了,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说话间,一个拐杖跺地的声音响起,谢景衣头也不回的说道,“阿爷来了!我可想死您了!”永平侯拄着拐杖,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今儿个我家三囡出嫁,阿爷怎能不来?”永平侯说着,往桌子上放了一个金锭子,“给你添妆!”谢景衣一瞧,顿时怒了,老贼,这不是她当初给他的那一锭么?说给她当添妆,还来真的了!这算什么?不是交友不慎,是投胎不慎!第399章 出嫁谢景衣气呼呼的,虽然她没有指望永平侯,但是作为阿爷,这也太磕碜了吧。她伸手一抓,方才觉得不对劲起来,这金锭子虽然同她当初给的那一个一模一样的。但重量明显不对劲,轻飘飘的,像是被人吃完了瓜,只剩下皮一样!谢景衣眼角抽了抽……她平日里是有多会得罪人啊,一个个的待她如此“费心费力”!永平侯笑了笑,“添妆啊,阿爷早就给你了,如今这个,不过是逗你玩儿罢了,我们三囡啊,跟这元宝一样,是个实心人,真的是便宜柴二那个臭小子了。”实心人……呵呵……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阿爷!抠门就算了,还在大喜之日嘲讽于她!谢景衣本想怼回去,但今日不光是有他们祖孙二人,还有许多宾客在,倒是不好说了。其他的人,添妆都没有出什么错处,都是些簪子首饰的,无非是关系亲近些的,便送些用心别致的,那交情泛泛的,便送个四平八稳,毫无特色的。倒是谢玉娇,送了一对玉狮子镇纸,看上去憨态可掬,可爱又华贵。和离之后,她整个人爽朗了许多,她母亲给她物色了几户人家,都被她给拒绝了,她一个人,也不出门惹事,让人看起来顺眼了不少。一群人虽然不熟络,但就着大喜日子的气氛,倒也热热闹闹的等到了迎亲的队伍前来。听着门口的爆竹声丝乐声,谢景衣手心有些发酸,原本她还想着,出嫁乃是高兴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哭出来,可临了到了,方才有一种真正的要离开家,离开父母兄弟,以后要单独执掌门户的惶恐之情。明明那些事情,对她而言都是小菜一碟,不值得一提。可到了这个关头,她也像一个小女儿一般,心酸又难过起来。即便她自己个认为,成了柴家妇,还是谢家女。可出了这个大门,哪怕是一墙之隔,那也是两家人了。她生的孩子,要姓柴,她死了之后,不能葬在父母身边,不能回杭州。要葬到柴家的祖坟里去。光是这么一想,谢景衣就恨不得脱了媳妇,扯了花冠,大喊一声,老娘不嫁了……谁爱嫁谁嫁去。她想着,手便已经下意识的放到了头上,还没有挨着花冠,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谢景衣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逆光处的柴祐琛。他轻轻地说道,“不准逃婚,不准退亲。”奏乐的人吓了一大跳,喜乐陡然停了下来。饶是媒婆刘夫人见多识广,那也没有新郎官进屋说的第一句话这么吓人的。她瞅着谢三娘子乖巧得很啊,抬手扶个簪子,也有错?就算是之前永平侯府的谢玉娇出嫁,那起码也是上了路才发作的啊!这才到什么时候啊!但她是媒婆,媒婆是干什么的?那可是把万千怨偶连成线的神级人物!只管送入洞房,不管她骂你娘!刘夫人稳了稳心神,瞪了奏乐的人一眼,那些人恍然回过神来,一个个的都拿起了手中的乐器,吹吹打打起来。谢景衣被柴祐琛戳穿了小心思,挣脱了手,有些心虚的说道,“说什么呢?我可没有这般想。”柴祐琛轻轻地拍了拍谢景衣的背心窝,像是拍奶娃娃一样,谢景衣的脸瞬间就红了。只不过她今日抹了不少胭脂,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大概也看不出来。“真没有。”柴祐琛点了点头,“嗯,你没有。所以,谢三,跟我家去吧。”谢景衣一愣,柴祐琛说话,总是咄咄逼人的,像是连珠炮一样,换个老百姓都懂的话来说,就是操起一个粗面馒头,硬往人嘴里塞,是个人都要被他给噎死。几时何曾,听过这般温柔的语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景衣的错觉,她甚至听出了一丝幽怨。幽怨的柴祐琛?谢景衣打了个哆嗦,千年老王八了,还幽怨个啥啊幽怨!她想着,回看了柴祐琛一样。柴祐琛俯下身来,到了谢景衣的耳边,轻声说道,“姓谢的,你若是逃婚,我便……”谢景衣眉头轻挑,来了兴味,“你便如何?”柴祐琛有些无奈,“我便叫京城所有的茶楼酒家,都来说你对我始乱终弃的故事!”谢景衣哈哈的笑出声,见刘媒婆神色不对,又稳住了表情,“你还别说,这故事我喜欢听!”柴祐琛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谢景衣!”“这么好听的故事,你还是说给我一个人听吧。”柴祐琛听着这声音,整个人瞬间的安定了下来,闷闷地说道,“好。”他已经好几夜都没有睡着觉了。上辈子的时候,他一直瞧着谢三,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孤单。便是他有时候从衙门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也会偶尔想上一想,是否应该听取父亲的建议,说上一门亲事,讨一个妻子,然后按部就班的生一个孩子。可是谢三好似从未思量过这种问题,她的人生好像从未出现过任何的迷茫。一开始的时候,他误以为谢三心中藏着裴少都。可重生来看,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回事。他思前想后,只有一个结论,这个女人,压根儿就没有心。没有心的人,才是最强的行动派,说一步暗地里已经走了十步了。越是临近婚期,他便越发的忧心,生怕触动了这人脑子里的某根弦,她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去不回头了。不是没有感情,也并非是谢三不心悦于他。只是于某些人而言,爱情并非是什么必须的东西罢了。上辈子他也是这般想的,争取一二,能成便好,不能成,也不会强迫出口。可临死的那一瞬间,他后悔了。谢景衣上辈子压根儿就没有把他搁在心上,又怎么会后悔。柴二同谢三的这场战役,他从一开始,便已经是输家。可他,输得甘之如饴。刘夫人见两人又和好如初,着急慌火的走起了流程。柴祐琛的母亲是个不顶事的,永平侯可是提着重金登门,全全委托于她的,她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定要把这事儿办得圆圆满满,漂漂亮亮的。她原本以为小事一桩,如今瞧着这二人,不知道为何有点慌!第400章 哭嫁刘媒婆有些慌,导致整个谢家都慌了起来。谢景衣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鸭子,被赶进了主院里,还未同父亲母亲说上几句话儿,就到了哭嫁的环节了,她一摸袖子,那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帕子忘记带了。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个一把,得了,怎么哭都哭不出来。翟氏见她不哭,也有点慌,自己个先哭了起来,“我的儿,出了这个门,你便是别家妇了,日后可要孝敬尊长,友爱夫君,疼爱子女。”虽然只是照本宣科,但是翟氏总觉得,自己个的语调不够稳重,略有些磕绊,要不然,谢景衣怎么不哭?谢景衣拜别了翟氏,又到了谢保林跟前,谢保林僵硬的摸了摸谢景衣肩,他昨儿个夜里回去翻了豆缸,可算弄明白了,为何他的私房钱,攒得那么慢……敢情果真被人“偷吃”了去!他连夜挪了地儿,冥思苦想的一宿,到了天亮的时候,才想到一个绝妙的地方,又挪了一次,方才安心。不是他穷得抠抠搜搜的,实际上,如今藏私房钱,已经成了东京城的风尚。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小酒一喝,就比谁藏的私房钱最恰到好处。你藏得多,那是你家夫人管家能力不行;你藏得少,那是你家夫人乃是河东狮,抠了吧唧不大气!天知道,他还得每年从庄子的出息里,挪出一部分来当“私房钱”!也难怪,他一直往里头加钱,那豆缸都没有满过!“爹,我要出嫁了,你就没有啥要说的?”谢景衣无语的打断了谢保林已经跑偏的思绪。谢保林老脸一红,“没有什么对你说的,倒是有对女婿说的。你在你父亲心中,是珍贵的儿子,我女儿在我心中,也是世间最好的宝。这些并不因为家世,才华亦或是旁的外物所改变。”“今日,你们二人成亲,希望日后,你们能够相互扶持,互相珍视。我很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倘若有一日,让我发现我家三囡受了委屈,你也不用多言,我自会接我家三囡归家。”柴祐琛对着谢保林行了大礼,“岳父大人,谢三才华远胜于我,我甚悦之。这一世,大概您都不会有那个机会了。”谢保林笑了起来,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好孩子,去吧!”谢景衣顿时慌了,不是啊,爹啊,你不说点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不激动的落泪,跟我姐姐们出门子一样?你这么乐呵呵的,跟拿扫帚扫了灾星出门一样喜悦,我怎么哭嫁!我哭不出来啊我!你没有看到,一旁的刘媒婆,眼睫毛都眨掉了好几根了么?谢景衣正想着,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哭声。谢景衣一个激灵,看了过去,只见坐在上座的永平侯,掩面而泣,呜咽出声,那销魂的哭声,一听就让人牵肠挂肚,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个办的不是喜事,是丧事。永平侯对着谢景衣招了招手,谢景衣头皮发麻的走了过去。“阿爷啊,今儿个我出嫁,要哭等我死的那天再哭啊!”“兔崽子,你死的时候,我哭什么?我笑都来不及呢!”永平侯吸了一把鼻涕,拉住的谢景衣的手,“三囡啊,今日你出了这个门,便不能常常回家,指不定下一回回来,便是来送阿爷上山了。”他哭得十分真挚,谢景衣鼻头微微一酸,好像有了点哭意。阿爷搞快点,我有点急!永平侯偷偷的瞪了谢景衣一眼,催什么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尿急!“这把宝剑,乃是当年先皇赏赐给阿爷的,不说吹毛即断,那也是跟着阿爷去过战场的剑。阿爷年纪大了,已经不需要佩剑了,这剑便送给你当陪嫁了。”“若是那姓柴的待你不好,你就拿着剑打他。记得别拔剑,若是刺死了,他死不足惜,我家三囡可惜。你叫人把剑送还给阿爷,阿爷替你刺他!”“三囡,要好好的啊!”永平侯说着,拿起了一把宝剑,双手递给了谢景衣。谢景衣有些发愣,这把剑,她曾经听人说过的,乃是永平侯当年荣宠的象征。他并不会功夫,虽然是一把绝世名剑,搁在他的腰间,那也是个绣花棒子,中看不中用。因为这箭,不知道多少人骂过永平侯乃是奸佞之臣,靠着溜须拍马,得了先皇恩宠,抢了武将的荣耀。永平侯哭得一把鼻涕一般眼泪的,压低声音说道,“兔崽子,别给阿爷丢脸啊!一定要压倒姓柴的!”谢景衣一听,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阿爷啊,我好难啊!我也想压倒他啊!可我打不过他啊,就算有这把剑,我也打不过啊,我太难了!最关键的是,我真的是个小娘子啊!永平侯见她哭了,松了一口气,低声骂道,“兔崽子,回门的时候,不给老子带回礼,白瞎我帮你哭一场!”谢景衣哭着点了点头,“两个鸡腿,不这次带四个!”永平侯恨不得踹她一脚,这时候一旁的刘媒婆已经慌忙急火的喊道,“拜别亲人,出门了。”谢景衣趴在谢景泽的背上,同柴祐琛一道儿上了马车。马车开动的那一瞬间,她方才真情实感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