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祐琛垂了垂眸,看向了谢景衣,她头顶上有一个发旋儿,十分的圆,看上去颇为可爱。“再过两日便要放榜了,上一科的前三甲来在这附近的茶楼里讲学。我坐在楼上,瞧见了青厥。没有惊动你大兄,自己个下来了。”“哦!”柴祐琛说着,走到一旁的小摊上,买了几块热腾腾的蒸糕,递给了谢景衣,“又暖又甜,吃了就不像是走丢的小虎崽了。”谢景衣被塞了满怀,快速的提起袋子原地跳了好几下,“烫死了烫死了,你是傻子么?青厥,看看你爹,傻死了!”青厥见谢景衣跳脚,也跟着在原地跳了跳,咧开嘴呲呲了几声,露出了他一口大牙!谢景衣无语的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傻子!”柴祐琛接过了袋子,拿出一块儿,递给了谢景衣,“我皮厚,没觉得烫。我以为谢嬷嬷比我皮还厚……”谢景衣一听,果断的的踹了他一脚,“还以为你吃了蜜,没有想到喝的还是毒!”柴祐琛并没有闪躲,老老实实的挨了谢景衣一脚。谢景衣踢得脚麻,忧心的看了看柴祐琛的腿,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不躲?难不成要一瘸一拐的去殿试不成?”柴祐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现在不难过了吧。谢三你,还是活蹦乱跳的时候,最好看!”谢景衣只觉得自己手心也热,眼窝子也热,连心窝子都热了。她没有办法回答关慧知,自己到底有多心悦柴祐琛。可她知道,能够与她背靠背的人,只有他一人了。上辈子,她以为自己个孑然一身,现在想来,在她的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对她真心以待。她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个人。这个人,太会了,太会了。谢景衣想着,将自己手中的那块蒸糕,塞进了柴祐琛的嘴里,“有东西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柴祐琛咬了一口,这卖蒸糕的婆子,是在哪里发了大财,一块蒸糕里,是放了多少糖,甜到人心里去了。谢景衣红着耳根子,担心柴祐琛再胡言乱语,东瞄瞄,西瞄瞄,买了一堆没有用的玩意儿,这才平复了心情,同柴祐琛一道儿回了家。至于还在文金巷附近听人讲学的谢景泽,不好意思,两个人都没有能想起他。又是两日无话。翟氏天不亮就将全家揪了起来,逼着每个人都沐浴更衣焚香,连尚且嗷嗷待哺的谢景洺都没有放过。全家人一道儿将漫天神佛拜了个便,沾染了一身香灰,又被塞进了马车里,一道儿去看榜。不光是谢家,整个京城的天都好似亮得比往常早一些,炊烟寥寥,一早便开始造饭,却甚少有人,真正的吃得下去。即便如此,翟氏也是去得最早的人之一。谢景衣打着呵欠下了马车,缩了缩脖子。虽然已经是春日,但早晚也还是冷的。“阿娘啊,这天都还没有亮呢,你让我再睡一会儿。你看人家柴祐琛,咋不跟你一样,早早的便来蹲着。”翟氏一听,拧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孩子,心咋这么大。逸天没有来,你可以帮他先占着位置啊,不然一会儿来了,挤都挤不进去的。哎哟,我这个心啊,砰砰直跳。”“文曲星保佑,让你大兄,逸天,还有杨皓都考上吧,那我一定去还愿。”她说着,双手合十的拜了又拜。谢景衣想吐槽她胡乱拜神,但又怕翟氏发飙,眯着眼睛乖乖的去榜下蹲着了。谢景音瞧得乐呵,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悄默默的往她手中塞了一把蚕豆,“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这得蹲多久啊,不磕点东西,嘴巴太无聊了。”谢景衣拿来咬了一颗,差点儿没有把牙给崩掉了,“说来也是奇事,你日日吃蚕豆,不觉得费牙,不觉得胀气?好好一个美貌的小娘子,时不时的嘭一声,嘭一声……”谢景音一听,对着谢景衣就是三拳,“死三囡,浑说什么?姐姐仙人体质,岂会如同凡人一般?”谢景衣呵呵一笑,你就吹吧!你就吹吧!谢景音哼了一声,一把从谢景衣手中抢回了蚕豆,“正好我自己不够吃,你不想吃就算了。”谢景衣见她恼了,吐了吐舌头,掏出了一块糖,递给了谢景衣,“好姐姐,饶了我罢。”谢景音一瞧,顿时乐了,为了避免谢景衣得意,复又板起了脸,“既然你如此诚心诚意,那我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她说着,毫不犹豫的将糖块塞到了自己的嘴中。”一旁的谢景泽瞧着二人,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了下来,“我去那边买些烧饼回来,阿娘也没有吃,总不能饿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谢景衣同谢景音将身上所有的吃食全都吃光了,天才终于亮了起来。身后此时已经是乌泱泱的一片,挤满了人,几乎动弹不得。这是谢景衣头一回看榜,原本她对柴祐琛同谢景泽都是信心满满的,可看着身后那成堆的学子,竟然莫名的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来了。一年春闱,得有多少人等着鲤鱼跃龙门啊!你说你天生聪明,可能够来考进士的,谁不是万里挑一?你说你勤奋,可谁又不是寒窗苦读十来载?不到最后一刻,白纸黑字看到自己个的名字,那一切都是虚的。谢景音踮了踮脚尖儿,对着人群中挥了挥手,“三囡,我看到大姐姐同大姐夫了,他们也来看榜了,不过隔得老远的,怕是挤不过来了。”谢景衣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竟然还在那个方向,发现了永平侯府三房的人。大房的谢苟,那是百分百没戏的,可三房的谢芒,却并非无可能。她想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一瞧,顿时乐了,之前乌漆嘛黑的,她光顾着吃也没有仔细瞧,不想这旁边蹲着老熟人徐子新呐!第199章 考中同杭州的时候相比,徐子新瘦了许多,双颊削尖的,整个人都清秀了起来。见谢景衣看她,她有些不自在的往一旁挪了挪,好似担心谢景衣会怼她似的,咬着嘴唇,闷不吭声。谢景衣笑了笑,并没有理会她。正在这个时候,张榜的人走了出来,人群立即骚动起来,谢景衣几乎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的跳,翟氏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这里这么多人,同时求神,神听不听得过来。再看谢景泽,虽然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但他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他在杭州的时候,乃是魁首,可大陈国,有许许多多的杭州,自然也有许许多多的各地魁首。他在其中,能算几何?这样一想,心中越发的没底起来。那张榜的人,显然感受到了脊背上炙热的目光,若是眼神真有温度的话,那他的背怕不是要被灼烧出一个洞来。只见他手脚麻利的张了榜,榜上榜下,那是天壤之别。上了榜的,便是进士及第,至于排在什么名次,那得殿试之后方才能够知晓。没有上榜的,只能返乡,三年之后,再来战过。榜一张开,那张榜的人,便麻溜的捂住了帽子,十分有经验的躲回屋子里头去了。待他一走,人群再也崩不住,拼命的朝前挤来。谢景衣觉得自己个压根儿没有走路,便已经被推到了榜前。她抬头一看,顿时咧开了嘴,好家伙,头一个大名便是柴祐琛。“感谢老天感谢老天,我就知道,逸天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谢景衣听到翟氏颤抖的声音,扭头一看,得,眼眶都红了!娘啊,你不觉得你对柴二太过真情实感了一些么?他又不是你生的,考上了,同你有啥关系啊!真是的……翟氏注意到了谢景衣的视线,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打你生下来,阿娘就知道你是命里带福气的。”谢景衣一头雾水,翟氏高兴过头了罢,又不是她谢景衣金榜题名。“啊!大哥,大哥,中了!阿娘你看啊!快看啊!是我哥!”谢景衣赶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光是她,谢景音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惊恐的捂住了耳朵,我滴个娘啊,这哪里是在说话,这简直是在敲锣啊!从未见过声音如此大之人!翟氏盯着那名字瞧了又瞧,眼泪唰的落了下来,她转过身去,一把抱住了谢景泽,“阿娘死而无憾了,阿娘死而无憾了,我儿出息了。”谢景泽也红了眼,“阿娘,这是高兴的事呢,快别哭了,快别哭了。”后头的人群,见前方不断的有人中了,一个个的都焦躁起来,“适才说话的那个小娘子,麻烦你行行好,帮我们唱唱榜行吗,隔得太远,实在是看不见啊!”“就是啊!前头的人挤不出来,后头的人挤不进去,心急如焚啊!小娘子你嗓门大,帮我们一个忙吧!”谢景音见谢景泽中了进士,正是兴头上,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听好了!”谢景衣无语的蹲下了身子,你还嘚瑟上了!以后开封府门前都不用摆大鼓,请您过去吼一嗓子,“冤枉啊……”,岂不是更加方便……一旁的谢景音唱榜震耳欲聋,另一边的徐子新却呜呜的哭了起来。徐子宁涨红了一张脸,对着谢景泽拱了拱手,“景泽兄,恭喜了。”谢景泽春风得意,实在无法对徐子宁感同身受,对着他点了点头。徐子宁拽了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子新,努力的飞开人群,朝着外头挤去,一路上不少人骂骂咧咧的,“踩着脚了”,“挤啥啊挤”,诸如此类的惊呼声络绎不绝。谢景衣摇了摇头,继续看起榜来,看到最后,叹了口气。果不其然,科举就是独木桥,那能她身边的人,都跟开了光似的,统统高中的。文举人还有永平侯府的两人,如同上一世一样,果然没有中,谢景衣毫无印象的大姐夫杨皓,也榜上无名。谢景泽同翟氏不一会儿也看完了全榜,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待谢景音唱完名,人群逐渐散去,一家人回到马车边儿上,方才发现,杨皓同谢景娴已经在那边等着了。“恭喜舅兄。”杨皓拱了拱手,看上去并没有多消沉。谢景泽松了一口气,“多谢了。没关系,还年轻,下一榜一定行。”杨皓点了点头,“多谢岳母舅兄挂念,杨皓自知才疏学浅,今科怕是不得中,心中早有准备,今日见了,倒是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如此我同景娴便先回去了,也好让我母亲安心。”“他日舅兄摆酒,我一定登门道贺。”翟氏点了点头,“好孩子,快些回去了。路上人多,行得慢些。”杨皓拱了拱手,领着谢景娴去寻自家的马车了。待他走远了,翟氏方才又咧着嘴傻笑起来。不论如何,谢景泽能够考上,那就是天大的喜事!“走,咱们快些回家去,给你阿爹去信,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喜讯!若是日后我洺儿也能高中,那咱们一家,岂不是一门三进士?”谢景衣无语的给翟氏泼了一头冷水,“阿娘,你以为是喝蛋汤呢,谢景洺除了睡觉,啥都不知道!”翟氏瞪了谢景衣一眼,“快快快,逸天没有来,定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一会儿到家了,你也别进门去,直接去他家,告诉他,他考中了!”翟氏说完,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一旁的谢景音哑着嗓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娘啊,一会儿再笑啊,我都快说不出话了,来口水喝!”谢景衣瞧她没有了往日风光,乐得直笑,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叫你逞能,今儿个你的大嗓门子已经在全京城出名了!”谢景音喝了口水,脸一垮,哀嚎起来,“我就没有想到这个,完了完了,这下子嫁不出去了!”谢景衣同谢景泽对视了一眼,都笑了出声。“阿娘,儿子有愧,之前只顾着读书,家中大小事务,全靠阿娘同阿妹支撑,打今儿个起,可算换儿子,来支撑你们了!”第200章 必中之榜翟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被谢景泽这么一说,又快要掉下来了。谢景衣她怕大喜大悲受不住,忙抢先说道,“大兄,阿娘,这殿试就在眼前了,可不能飘了。三甲同后头的,能一样吗?等殿试完了,咱们再激动不迟。”“当初我可是夸下海口了,若是大兄金榜题名,我就给他在樊楼摆流水席!”翟氏一听,立马正经了起来,“还是三囡清醒,阿娘差点惹祸了,这叫旁人瞧见了,还不说我们轻狂?樊楼也不必,到时候阿娘在家里,给你摆流水席!”谢景衣吐了吐舌头,看了谢景泽一眼,谢景泽偷偷的对着她拱了拱手。翟氏若是叨叨起来了,哪个受得住?他又惯是个不喜欢表达的,今日实在太过高兴,有了底气吐露心声,可若是被翟氏追着说,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才起,如此,真的让人松了一口气。“阿娘高见,正是如此!咱们回去了,不如先沐浴更衣?”一身的香灰味,掺和着烧饼子的味道,实在是让谢景衣有些难以忍受。翟氏一听,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没错,咱们回去净手焚香,给菩萨还愿去。”谢景衣一听,猛的咳嗽起来,差点儿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那不是白洗?“阿娘带着二姐姐去,我不是要去寻柴二么?”谢景音一听,立马怒视谢景衣,你不想磕头,要我跟着阿娘去拜神!简直是姐妹本是同林鸟,磕头之时各自飞!谢景衣将头往马车壁上一靠,眼睛一闭,不言语了。“死三囡……”谢景音恼了,伸出手来就要打醒这个装睡的人,却被翟氏拦住了,“你阿妹年纪小,今儿个又起得早,瞧她多累,都睡着了,你就别出声弄醒她了。”谢景音张了张嘴,睡个屁啊睡,没看到她睫毛跟蝴蝶翅膀似的,抖得都能筛糠了!待马车一停,谢景衣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阿娘,我去隔壁啦。”她说着,对着谢景音做了个鬼脸,跳下马车便跑走了。谢景音气得直跺脚,“阿娘,你看她!”翟氏笑着下了车,“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哪次你赢过她了?算了罢!”谢景音气急,“阿娘!!我是不是亲生的!”翟氏揉了揉她的头,“除了你阿娘我,谁还能生得出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来?”谢景音觉得自己炸起的毛,一下子就顺了。也是,她起码在脸上,一直是赢的,这么一想,也就不恼了。虽然住在隔壁,但都是柴祐琛来谢家,谢景衣上一次来,还是柴祐琛生病的时候。柴贵一见她,立马焦急的冲了上来,“谢三娘子,怎么样,我家公子考中了没有?公子非拦着小的,不让我去看榜,说您一定会来的,可把我急的。若是没有中……呸呸呸,我家公子一定中!呸呸呸……不对,我不是呸您!”谢景衣十分惊讶,“这个人可真是的。中了中了,那榜上头一个名字,就是你家公子的。”柴贵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也不知道哪路神仙拜了拜,“太好了太好了,也不枉费我家公子挑灯夜读……不是,他好像没有挑灯夜读……也不枉费我家公子读书识字……”柴贵说着,越发虔诚的拜了起来。我的天呐,我家公子不但没有挑灯夜读,他每日晚上,都对着枕头,练习如何说好听的话,哄谢三娘子呢!他在门口守着的时候,差点儿没有笑死。就这样还能考上,那绝对不是公子个人的努力,而是上天的庇佑啊!柴贵想着,又拜了拜,老天爷啊,你既然这么灵,不如让公子大发慈悲,给我涨月例钱吧!谢景衣瞧他神神叨叨的,无语的摇了摇。最近的神仙,真应该涨月钱,日日听这么多请求,还不得没日没夜的干活,太累了!柴家的人很少,一路行来,只有寥寥几人。谢景衣倚在门框上,看着屋子里的柴祐琛,他正坐在窗前,手中握着笔,不知道在纸上涂画着什么,听到谢景衣的脚步声,他头都没有抬,“怎么不说话。”“唉,没考中,说了怕你难过。”谢景衣轻轻的说道。柴祐琛将笔一搁,翻了个白眼儿,“你哪里这么好心,若是没有中,怕是一进门,就开始笑我了。”谢景衣轻笑了起来,“我大兄中了,杨皓没有中。”至于永平侯府那几个,不值得她在柴祐琛面前提。柴祐琛有些唏嘘,上辈子的时候,谢景泽可没有活到金榜题名的时候,真是可惜了。“意料之中。江南一代,文风昌盛,你大兄那个魁首的分量,可远超其他州。他不中,说不过去。”谢景衣也十分的高兴,“你怎么没有去看榜?我阿娘还一直念叨你。”柴祐琛抬了抬下巴,“必中之榜,有甚可看?”谢景衣哈哈笑了起来,他说这话,也不虚。“不全是为这事儿吧?”柴祐琛“嗯”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手,站了起身,“青苗目前来看,情况还不错。不像以前那样,生搬硬套,各州强制推,虽然影响大不如前,但至少百姓确实得了实惠。”“待这次春种过后,你阿爹若是有实际,那就稳中有升了。但如今局势倒是微妙起来,新党的觉得力度太小,完全没有实现他们的预期,旧党觉得抓住了机会,嘲笑青苗不过是空中楼阁,片地之法。”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倒是我阿爹脱身的机遇。”谢保林是王公门生,身上打的是新党的烙印,这是好事,也并非是好事。若没有经历上辈子,谢景衣只会觉得自己家上了大船,可她都经历过了,这艘船是要沉的。推行的新法的人,是要推陈出新,那她同柴祐琛,就是要在新法的基础上,再推陈出新。日后同王公出现摩擦,那是必然的事。王公再贤明,他也不是独身一人了,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大群的追随者,势必被人推着走,身不由己。柴祐琛点了点头,“本来是如此。但上元节的时候,官家遇刺,倒是让他们消停了一些,现在追查刺客的事,乃是首要的。”官家众目睽睽之下遇刺,过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个交代出来,某些人,的确是该着急了。第201章 刘羽恩柴祐琛说道这里,话锋一转,又道,“太后要给官家填充后宫。”谢景衣点了点头,“选中了刘羽恩。”柴祐琛一愣,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原来霍清修也是黑羽卫啊!”这下轮到谢景衣吃惊了,她想了想,“那日你在茶楼,看到他也进了那家卖纸的铺子了?”“嗯,要赶着去茶楼讲学,你出来后不久,他也出来了。你家中并没有人在意用的是什么纸,你没有道理去那里,还买了一刀气味怪异的纸,松墨加桃花十分不搭,青厥回去了,可有细细洗澡?”“如今抓刺客的事情,十分紧急,有人想要往西夏头上推,若是成功了,定是要引起一番血战。是以黑羽卫应该也都倾巢而出了吧?”“你入黑羽卫那么久,算算时日,也该去见上峰,接任务了。让我猜猜,你同关慧知虽然好,但不至于好到陪她去追霍清修的地步,想来,你的考核任务,应该是在刘府吧。”谢景衣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差不多行了,你有什么本事,我还不知晓?霍清修太嫩了,叫人一眼就看穿了,连谎话都不会说。”“刘家乃是新法的反对派吧?那日在宴会上,刘家老夫人听到我的身份之后,还特意的提到了我阿爹。不是我贬低我阿爹,他如今在京城,还只是个小人物,五品小官遍地都是,内宅妇人为何对他如此在意?还出言嘲讽?”“刘家行事古板,一看就是守旧之人。之所以知道我阿爹,是因为前院的人,过于关心新法之事。霍清修叫我观察手上有红点之人,这个任务太过宽泛,简直就是没有任务。”“我之前不知道刘家立场,但是霍清修肯定知道,我既然是他的下属,是个什么脾性,他也应该有所耳闻。特意以刘羽恩为目标,将我弄去他家外祖母的寿宴,等着发生冲突么?”“这不是一个行事谨慎讲规矩的人,应该有的行事作风。还有他为什么偏偏选了刘羽恩?张飞行事那可能是一时脑热,可刘备行事绝对是不意外之举。””所以你回来之后,查了刘羽恩?你查到了什么?”柴祐琛颇有兴致的问道。“太后亲选了刘羽恩入宫,刘家十分的高兴,他家虽然是清流,但也想要更进一步。这事儿尚未对外提及。但从刘家人花重金请宫中的教养嬷嬷,又打了一些特殊的首饰来看,八九不离十。”刘羽恩这种清贵了好几代的人家,同杭州谢家不同,她们早早的就有跟在身边的教养嬷嬷了,不然的话,也不能生得跟套子里的人一般规整。可刘家突然又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那就有趣了。一般的人会想,可能是要说亲了,请个厉害的在身边护航。但她打的首饰,可不是女子出嫁的嫁妆里的“首饰”。全都是一些样式平凡,能够随手送人的金银首饰。若是打赏府中下人,不必如此,可用来打赏宫中的那些牛鬼蛇神却是恰到好处。钱给到了,体面有了,又不至于因为太过独特,而被当成证据,牵扯到什么不应该的事情里头去。谢景衣在宫中,不知道得了多少这样的赏赐,一眼就瞧明白了。“你既然突然说选秀之事,肯定也是查到了。刘羽恩自己没有问题,可她身边的那个贴身大丫鬟,却是有问题的。那个丫鬟,名叫绵绵,是刘府的家生子。”“上元节的时候,刘羽恩也在朱雀大街看灯。当时她的灯落在了一个猜灯谜的小摊上,绵绵出去帮她取。正好遇见了行刺之事,直到大半夜,事情平息了之后,方才回来。”“绵绵回来之时,手受伤了,说是人挤人,她被灯笼烫到了,灼伤了手。”谢景衣说着,指了指手上虎口之处,“到现在,这里还有一个疤。后来她陆续的变卖了不少首饰,十分的可疑。这种事情,若是不怀疑,很难注意得到,犹如大海捞针。”“可一旦注意到了,查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霍清修一定注意到了,却犹疑了,若是绵绵不进宫,那也就罢了,可偏生宫中选中了刘羽恩,她是要跟着去的。”“这事儿,只要霍清修以黑羽卫的身份去查,刘羽恩便铁定进不了宫了。不光如此,刘家同刺客扯上了关系,那是要遭罪的。刘家是霍清修的外家,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去做。”柴祐琛点了点头,笑道,“官家压根儿不想要刘羽恩进宫。”谢景衣想了想官家平日里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倒是忘记了,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古板之人,刘羽恩的确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更何况,还是太后选中的守旧派。”太后并非官家亲母,个中问题,也是一言难尽。更何况,她上辈子在宫中那么多年,压根儿就没有见过刘羽恩,想来这事儿,早早的就被官家同柴祐琛一道儿搅黄了。谢景衣并没有问柴祐琛上辈子这事情的走向到底是什么。但柴祐琛却还是说道,“上辈子,这事儿官家没有找我,他说我和尚一个,不懂喜欢不喜欢之事,又不会怜香惜玉,一出手刘家娘子怕不是要上吊……”谢景衣有些汗颜,想了想柴祐琛的行事作风,顿时觉得官家说得没有错!不对啊,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辈子,官家找他了,是因为他已经懂了喜欢之事?谢景衣脸一红,心中呸了一声,不要脸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说这些骚包话儿。柴祐琛抿着嘴笑了笑,“当然了,就算他上辈子找了我,我也要准备科举之事,哪里有心情帮他做这个,左右宫中他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人不嫌少。”“你这么厉害,不如猜一猜,霍清修会怎么做,我又会怎么做?”柴祐琛摸了摸下巴,“我的读心术,只对谢三你有用,霍清修怎么做,我如何得知?谢三你当然是继续追查,一石二鸟,顺带着把官家交代我的事情,也完成了。”至于刘家如何,霍清修又如何想?不好意思,这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是好的,自然平安无事,不好的,也不能逃脱。第202章 从小吐血左右不过是件小事,两人达成共识,便不多说了。柴祐琛是要在明处辅佐官家的,谢景衣是要在暗处做“耳目”的,各行其职,互通有无,乃是他们对对方的尊重。“我阿娘今日少不得要杀鸡宰羊的,瞧你这里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准备,可要去我家用饭?”谢景衣想着,她若是不提,一会儿翟氏还得催她来请,不如索性先说了。柴祐琛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诚心的邀请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去吧。”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正怼回去,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她扭头一看,只见门口站在一个瘦得双颊都凹下去了的郎君,明明已经是春日,但他还裹着厚厚的火红色的狐狸皮子,像是一头冬眠刚醒的熊。他身量很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像是自己都要撑不住自己的骨架了。不过脸却红扑扑的,看上是颇为的激动。许是身子当真不好,旁边一个绿色衣裙,圆圆脸的妇人,吃力的支撑着他。“阿弟,我刚才去看榜了,你中了!你中……咳咳咳……”那郎君激动起来,咳得满脸通红,手中白色的锦帕,竟然渗出了丝丝血迹。谢景衣瞧着心惊,这便是柴祐琛的兄长柴大郎吧,这样子,瞧着竟然是不大好了。柴祐琛皱了皱眉头,快步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柴大郎的背,“大兄怎么来了?方才大好,怎么不多躺着休息?看榜的地方人多,若是磕着碰着了……”方才大好?喂!你什么眼睛啊,都吐血了啊!哪里大好了啊!摇摇欲坠人都快没了好吗?柴大郎擦了擦嘴巴,“躺得太久,人都要发霉了。今日天气暖和,花都开了,所以想要出来晒晒太阳。我没有挤进去,远远的站着,原想等人都走了,再去看。不想今年竟然派了个小娘子唱名,那声音中气十足,震耳欲聋。”谢景衣有些汗颜,这绝对是说的谢景音没有错了。柴大郎笑着笑着,又咳了一口血,他身边的小娘子,面无表情的给了他一条新帕子,扶着他坐了下来。这下子,谢景衣觉得越发的诡异了。柴大郎咳完了,饶有兴致的看向了谢景衣,“你就是谢三娘子吧,我听说过你。不要害怕,我从小就吐血,都习惯了。最近当真好多了。还别说,京城变化倒是挺大的呢,同我记忆中的,都不同了。”喂!什么叫吐血吐习惯了?从小就吐血又是个什么诡异之事?谢景衣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开始点评……柴大郎说着,又看向了柴祐琛,“你还记得那家卖糖的铺子么?小时候,有一次,你非要拽着我出来买糖吃,咱们就去的那一家,甜得要命。我今日特地去看,可惜已经不在了。”“一晃过了这些年,小琛在大兄眼中,还是个孩子呢,竟然都已经中了进士,真是让人唏嘘啊!”柴祐琛瞥了谢景衣一眼,见她在偷笑,脸微微一红,“不要叫我小琛!还有那家的糖,一点也不甜,所以没有人买,早在三年前,就关门了。”柴大郎“啊”了一声,“原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