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句话下头,画了那钗子的模样,大约就是一根棍子上串了一个圆,看想去像是小时候用来扑蝴蝶的网……谢景衣有些无语,拿起来又仔细的瞧了瞧,见那圆上,有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红色,更是没好气的将那纸揉搓了塞进了匣子底。气归气,但这是头一个任务,不得怠慢,至于没头没尾,她也能够理解。如今她官阶太低,不配知晓那么多事。这珠钗应该就是那种最简单的小簪子,一根金簪带一颗圆珍珠,几乎每个小娘子首饰盒里,都会有好几根这样的簪子,用来点缀空的发髻。只不过这颗珍珠,有些特别之处,就是在珍珠之上,有细微的红色杂质。上头为何要这根珠钗?黑羽卫直属官家,也不会因为一些不着四六的事情来动用。那么可想而知,这个簪子有特殊之处,簪子的主人刘羽恩,也有特别之处,一定是牵扯进了某个事件之中。谢景衣垂了垂眸,不是她吹,黑羽卫虽然什么样的人都可能有,但是世家小娘,绝对只有她谢景衣一个人。应该是她为了关慧知,悄悄地打听霍清修的事情,被人知晓了,这个任务才落到了她的头上,不然的话,不会提霍清修这三个字。线索太少,一时半会儿也分析不出太多的东西来。谢景衣想了想,又拿起了那张纸,仔细的闻了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勾了勾嘴角,又将那纸条儿放了回去。屋外的忍冬敲了敲门,“三娘子,夫人那边派人来催了,说是要早些用饭了,方好送大娘子回去。”谢景衣认真的锁好了匣子,“知了,马上就去。”她飞快的换了件衣衫,又往身上洒了些药油,确认毫无遗留之后,方才快步的去了主院。一进门,果不其然的瞧见柴祐琛同谢景泽正坐在院子中下棋。“我们今日原本是要在侯府用饭的,你这也能来?”翟氏一听,从屋子里出来,骂道,“你这孩子,又浑说什么?今儿个你大姐回来,阿娘难得亲自下厨!逸天就爱吃我做的菜,这不循着香味就过来了。”谢景衣远瞭了了一下柴祐琛的住处,呵呵的笑了出声,还循着香味就过来了?你丫的是狗吗?还能根据菜香味闻出是厨娘做的,还是亲娘做的?简直了!拍马屁都不打草稿的。看把翟氏骄傲的,都不仔细思考了!“你可真出息啊!”谢景衣说着,在棋盘跟前蹲了下来。柴祐琛极擅长棋道,谢景衣瞟一眼都知晓,他同谢景泽对战,压根儿连五分功力都没有用。她想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景泽,虽然比在杭州的时候进步了许多,但兄长还需要遭受更多的毒打,方才能够更进一步啊!谢景泽打了个喷嚏,疑惑的看了看天,今日艳阳高照啊,怎么觉得有点冷?柴祐琛点了点头,“要赚十万聘金,不出息不行。”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也是,真是恭喜你了!今儿个刚听说,你阿娘想要你羽化升仙,给你相中了元婴女仙长,小哥,小心给人做炉鼎!”谢景泽一头雾水的看了二人一眼,将棋子往谢景衣手中一塞,“你来你来,我正好有话要同景娴说。”谢景衣毫不客气的坐了他的位置,转了转手中的黑子儿。“我无灵根,同元婴金仙们仙凡有别,还是接着赚我的十万金。”谢景衣嘿嘿笑出了声,凑到了柴祐琛跟前说道,“你阿娘说我是狐狸精!要我离你远点。”柴祐琛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她给你的钱,要算做我的聘礼。你要了多少?”谢景衣一听,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柴祐琛放下了棋子,摸了摸谢景衣的头,“嗯,狐狸精!”谢景衣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下了一子。“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小心要输。”谢景衣摸了摸下巴,得意洋洋的看着柴祐琛。柴祐琛斯条慢理的下了一子,“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的事情,不由我母亲做主。我去取药,不过是为了我大兄罢了。”谢景衣没有接话,柴祐琛也没有展开解释,两人你来我往的下起了棋,直到翟氏催饭了,也没有分出胜负来。第190章 送上门来翟氏做饭清淡,蒸得一手好鱼。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本事,能将北地鱼的土腥气去得干干净净的。不擅长去腥的,多半都爱用煎炸炖的方法,以大油大盐大料来掩其味;会吃的,吃的是鱼生或者清蒸,方才将河鲜的美味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谢景衣吃得肚儿圆圆,觉得需要宽衣解带的时候,方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了筷子。也无怪乎,柴祐琛日日都要来蹭吃蹭喝了。午后的阳光格外的温暖,春闱出榜在即,谢景泽同柴祐琛也不能一直在府中蹲着,国子学附近,有许多论政谈诗的集会,会有大儒出来讲经解惑,颇有益处,因此用过了饭,两人便早早的去占据一个好位置了。谢景衣伸了伸懒腰,院子里的桃花开得璀璨,微风轻拂,偶尔有几片站不住的花瓣,飘落下来,格外的美丽。谢景娴抱着谢景洺,往后看了看,“景音去哪里了?”谢景衣侧着身子弯了弯腰,又扭了几下,食得太饱,让她有些难受。“她今儿个磕多了豌豆,胀气了……还叫我别同阿娘说。”谢景娴笑了出声,她看着桃花林中的谢景衣,迟疑了片刻,问道,“三囡,那个通房,我想试着把她放出去,只是……我才进门,怕伤了夫妻和气。”她一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将说出口的话收回来。她在想什么呢?谢景衣再厉害,那也是比她小了好几岁的阿妹,还是个小孩子,她同她说通房的事情做什么?“三……”谢景娴说着,愣了愣神,人人都夸谢景音生得好,像是天上的仙女儿一样,她同谢景衣,简直就像是红花边上的绿叶儿,仙女怀中的兔儿,那都是用来承托仙女的美的。可今日是她第二次,感受到谢景衣的美。与容貌并没有关系。第一次,是他们在青山村的路上遇袭,谢景衣明明还是小小的一个,她却感觉她像是女战神一样。这一次,她明明只是在桃花丛中憨憨的笑,她却瞧着整个人都觉得明亮了起来。“阿姐想做就做便是,和气那么容易就伤了,那也不值得珍惜。一条路,可以抬着走,可以跑着走,可以跳着走,甚至可以爬着走……所以没有什么好发愁的,没有路,你多走走,也是路。”“通房什么的,若是杨家识趣,早就打发了出去。如今没有打发,有三种可能,一种姐夫舍不得,二种婆母不重视,三种试探于你。但这三种可能,都不用在意。”“舍不得,就让他舍得;不重视,就让她不得不重视;试探你,就让她不敢试探第二次。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要让别人在意你的想法。”“一只兔子,站在庭院里,谁都能去揉搓两下;一只老虎,站在庭院里,便是在打盹,也没有人敢造次。阿姐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是了。”谢景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差不多时辰,我该回去了。”谢景娴拍了拍谢景洺的背,原本她就说好的,去侯府参加完喜宴,就回府去。谢景衣也没有挽留,从她手中接过了谢景洺。谢景娴提了提裙子,朝着主院走去,她还要同翟氏告别。谢景衣跟在她的身边,随手折了一支桃花,给了谢景洺玩儿,又轻轻的说道,“阿姐,我很高兴。”谢景娴回过头来,脸微微一红,没有说话,慌乱的折了一支桃花,又塞了谢景洺的另外一只小手上。谢景洺有些发懵,咿咿呀呀的叫唤起来。“别扭了,跟个蚕宝宝一样,看你胖得!再扭我抱不住,你可要掉地上了!”谢景衣无语的看着动来动去的谢景洺,加快了脚步,这娃谁愿意带谁带,她可不愿意!一直到谢景娴的马车离开,谢景音也没有再出现。谢景衣觉得奇怪,去她住的小院里寻她,这才一进门,就听到了关慧知咋咋呼呼的声音。“我已经想好了,后日就要把那霍清修抢回来当压寨夫人!我就不信了,都说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一鞭子,还不将这纱抽出个大窟窿来?”“景音景音,你瞅瞅我,肤白貌美大长腿,力大无穷功夫深!那霍清修怎么可能不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想我关慧知,纵横美人堆中十多载,从来就没有追不到的美人儿!还能在他这条小沟里翻了船?”“景音景音,你说对不对?”谢景音被她摇晃得晕头转向的,弱弱的说道,“我觉得那霍清修长得也不算太美啊,你看看我的脸,清醒一点!”关慧知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搂住了谢景音的肩膀,用手勾了勾她的下巴,“美人儿,吃醋了?放心吧,本公子会雨露均沾,绝不会冷落了你的!毕竟我家景音,乃是我心中的第一美人!”谢景衣无语的敲了敲门,“慧知姐姐何时来的?我一直在园子里晒太阳,怎么也没有瞧见你。”关慧知勉强给了谢景衣一个眼神,“我翻墙进来的,你怎么看得见我!”翻墙进来很值得夸耀吗?她也会翻好吗?你是一个小娘子,不是真的采花贼啊!“后日你要去哪里抢那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是不是太过猖狂?”谢景衣想着,眼珠子一转,说道。她正发愁那任务如何下手,关慧知便来了,简直是打着瞌睡,来了枕头。关慧知猛的站了起身,冲了过来,围着谢景衣转了一圈,方才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上,“小机灵鬼,我手猖狂,你嘴猖狂,要不后日你与我同去,替我摇旗助威?”谢景音一听,立马跑了过来,“那我也要去!你不能厚此薄彼,带景衣去,不带我去。”关慧知摇了摇头,戳了戳谢景音的脸,“你不行,全天下的男人,又不是都像柴祐琛一样瞎了眼睛,只看得到谢景衣。你这一张脸一出去,万一霍清修对你一见钟情了,那我是该哭他抢走了我的美人,还是该哭你抢走了我的美人?”谢景音脸一垮,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哼道,“长得好看,那能怪我吗?”第191章 不是兄弟后日一大早,谢景衣便早早的便去了吴将军府候着。今日乃是霍清修的外祖母刘老夫人的生辰宴,她沾了关慧知的光,要一同去道贺。不是她死皮赖脸的爱管闲事,实在是机会难得,不管怎样,得先认识了那刘羽恩,方才有机会从她的首饰匣子里拿到那支珠钗。晨起的东京城,已经十分的热闹了。吴将军府在城南,同永平侯府所在的勋贵云集的区域不同,这里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好不热闹。谢景衣骑在青厥身上,晃着脚丫子啃着烧饼子,等着关慧知出来。她同吴家没有什么交情,也不好贸然就登门。这烧饼子乃是甜芝麻酱馅儿的,北地人做买卖实诚,咬一口那芝麻馅儿像是要流出来了一般,又香又甜。她吃完右手那张,正准备吃左手的,就瞧见左手一空,一个小塔一般的阴影逼近了过来。“谢老三,正好我饿了,便先吃了。”“吴五虎,你也忒不客气了些,我同你不熟,你怎好吃我的饼子?你今日咋才出门,不用当班?”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吴五虎三下两下的就把饼子啃完了,意犹未尽的跑到一旁的小摊子上,甩手又买了六个烧饼,扔给了谢景衣两个。“咱们那可是同生共死的交情,怎么能说不熟呢?今儿个恰好休沐,给我阿妹当个车夫,送她去那刘斯文人家。我妹子发疯,你咋也跟着发疯?”他说着,一脸的不高兴。谢景衣觉得有意思,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还给人家取了绰号?”吴五虎咬了一口新买的饼子,烫的吐得吐舌头,“人家一家子都是读书人,我们都是粗棒子,可不得管人家叫斯文人!谢三妹妹,你行行好,劝我阿妹别发疯了,这读书人是瞧不上我们武夫的,别到时候娶了那姓霍的进门,那姓霍的阴阳怪气不听话,我阿妹脾气暴,一鞭子把他抽死了!那可不得了,要吃官司的!”谢景衣罕见的觉得,自己这张说破天地的嘴,竟然接不上吴五虎的话!你说你担心的都是啥玩意啊,怎么觉得,跑偏了几百里呢?“慧知姐姐怎么还不出来?”吴五虎此刻已经吃完自己的饼子了,又从给谢景衣的两个中,拿回去了一个,“别提了,从昨儿个夜里起,就开始选衣衫,我们五兄弟排排站,非要问我们好不好看。说好看,她生气,说武将觉得好看的,文官一定觉得不好看。”“说不好看,她也生气,说武将觉得不好看的,文官更加觉得不好看!把京城那家齁贵齁贵,叫啥玩意衣衣坊的衣服,全都被她买回来了……好家伙,那银子,能吃多少肉啊!”谢景衣有些羞涩,那银子,都是她的!吴五虎对此毫无察觉,继续痛心的说道,“这不,好不容易选出了一套同她平日里穿得差不多的红色的新裙子,又开始选首饰了……最近几个月,我才深刻的体会道,关慧知不是我弟弟,她是个女的!”吴五虎说着,指了指谢景衣手中的饼子,“你不吃了么?不吃我吃了。一会儿去寿宴,都是些外表好看,但并不顶饿的点心,还不如多吃些再去。”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警惕的咬了一口饼子,“吃,怎么不吃,这不太烫,我让它凉一会儿。”吴五虎也不在意,见那卖饼子的新出炉了一锅,又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买了几个回来。直到谢景衣都要垂头丧气,恨不得冲进去抓人了,关慧知这才走了出来。“走了走了,坐马车,别迟了。”谢景衣一愣,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关慧知。平日里她虽然也穿着裙子,但发髻总是梳得特别的简单,戴着玉冠,要不就是用一根金丝绳梳着,看上去就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公子。更多的时候,穿着骑装,腰悬马鞭,好不神气。可今日,她穿着银红色绣花百褶罗裙,耳挂明铛,头点珠翠,腰坠玉穗,画了柳叶眉,梳了少女髻。连平日的大步流星一步万里的走姿,都变成了一步三摇摇曳生姿……谢景衣有些发懵,吴五虎忘记了吃饼子。关慧知见二人像见鬼一样盯着她瞧,怒道,“瞅什么瞅,没见过美人么?要是迟到了,我可要翻脸了。你们又不是美人,不要指望我对你们怜香惜玉。”谢景衣同吴五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是关慧知,不是鬼上身!他们表现得太过明显,关慧知气得跺了跺脚,快步的上了马车。谢景衣忙将青厥拴在了树下,领着忍冬跟了上去。等马车开动起来,关慧知方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谢三,我这样穿,能行吗?你是文官之女,帮我看看,可有啥问题?”谢景衣一愣,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倒真有些惊讶起来,“你来真的?”关慧知点了点头,“好女儿说一不二。我瞧上的统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二姐,一个是霍清修,你说我娶谁?”谢景衣忙拱了拱手,“霍公子人间仙子,娶他!”关慧知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荒唐。若不是你被柴二抢先了,我觉得你我合适。”“不不,我们不合适,你同霍公子,乃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请白头偕老,不要再祸害无辜了。”关慧知却是收了笑容,眼神有些迷茫起来,“不过,他好似并不如我所想。”谢景衣也收了笑容,拍了拍她的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死磕一根狗尾巴草!行就行,不行就作罢,那才是好女儿!”关慧知闭了闭眼,“道理我都懂,只不过身不由己罢了。我有点同情柴二了,你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谢景衣收回了手来,“兴许吧,老实说,我并没有考虑过这么些,只觉得就是他了。”关慧知惊讶的坐了起身,“你竟然承认了?你同柴二好事将近?”谢景衣笑了笑,“那得看他何时攒够十万金。”关慧知又趴了下来,“我有十万金,可以直接甩在霍清修脸上,可他只会说,士可杀不可辱!”第192章 刘翰林府谢景衣对此不置可否。她对于霍清修的印象,全部来自上元节桥上一瞥,外表瞅着像个仙人,内里如何不了解,对于不熟悉的人,她向来不做人品上的预判,以免有失偏颇。“我阿姐很担心你,之前我以为她小题大做,今日一见你,倒也跟着忧心起来。”同聪明人说话,只需要点到为止。关慧知扯了扯自己的裙角,轻轻的“啊”了一声,苦笑道:“不搏上一次,我不甘心。”马车绕了一圈儿,竟然又回到了国子学附近,原来那霍清修的外祖家,竟然就住在离谢景衣家不远的一条宽巷里。这未免让她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就不累着青厥了。刘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门口的小厮虽然忙碌得很,但一个个的却有条不紊的十分得体。等轮到关慧知的马车时,那牵马的小厮瞧着壮汉吴五虎,惊讶的行了个礼,“这位大官人,冒昧的问上一句,可是要去刘翰林府?”吴五虎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统共这么一条路,我不去刘家,还能去哪家啊!”他嗓门大,声音粗,一下子在队伍中显眼起来,有不少人,都悄悄的往这边看,窃窃私语。那小厮笑了笑,“大官人莫要恼,小人瞧着大官人面生,怕大官人走错了地儿,故有此一问。敢问大官人,可有请柬?”吴五虎撩开了帘子,“阿妹,问你有没有请柬?”关慧知猝不及防的露了脸,清了清嗓子,看了一旁的女婢碧玉一眼,那碧玉立马拿出了一张帖子,说道,“我主家是两浙路关转运使府上,我家娘子同府上的刘小娘子乃是好友,今日前来给刘老夫人贺寿。”小厮见她说话得体,又有帖子在身,笑意真诚了几分,“您快请进,适才都是例行相询,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关小娘子同这位大官人海涵。”吴五虎点了点头,并未自报家门,让车夫赶着马车朝刘翰林府的大门口行去。待马车停住,吴五虎撩起了帘子,喊道,“阿妹还有谢三,都下来罢。”关慧知刚准备往下跳,却眼尖的发现前头的小娘子,都是由女婢搀扶着,搭着凳子往下走了,便犹豫了起来。吴五虎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动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咋地还不跳下来?”谢景衣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忍冬,忍冬心领神会的先下了车,又扶着谢景衣下了车,关慧知身边的碧玉一瞧,恍然大悟,有样学样的扶着关慧知下了马车。天知道以前她们家小娘子出门,都是骑马,不爱坐马车的;为了跟得上小娘的脚步,碧玉是关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婢,骑马射箭样样都行。她家小娘子别说跳下马车了,就是在空中转体翻个跟头,那也能下马车稳稳落地!如今竟然要弱柳扶风,需要人搀扶了。别说碧玉不自在,就是关慧知自己个也不自在起来。谢景衣伸出手来,悄悄的牵住了她,关慧知紧了紧手,深吸了一口气,“走罢。”两人说着,便进了那刘府的大门。说来也是奇怪,这刘府之中,并无长廊,一进门便是一块一块的青石板路,这青石板儿,未经人打磨,看上去就像是随意从野地里搬来的,扔在了庭院里,充满了野趣。这一上脚,谢景衣便觉察出不对来,这青石板看似摆放随意,但实际上很刻意,那简直是一次走一块,嫌脚步太小,一次走两块,嫌脚步太大,会扯着蛋……委实让人憋屈。“一次走一块。”谢景衣小小声的对关慧知说道。关慧知悬在半空中的腿,硬生生的缩了回来,“为何?”谢景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慧知姐姐,我劝你作罢,这样的人家,不适合你。”谢景衣做了那么多年嬷嬷,该怎么走路,那都是标准刻在了心中,走出来的路,像是被尺子量过了一样,可那都是被生活所迫,这辈子她不是嬷嬷,自然就随心所欲。她走路的步子,同关慧知一样,大于寻常女子,又小于那些长腿的郎君们,这条路,就是用来修正她们这些“不合规矩”的人的。像是修剪花草的人一般,将那伸长了的枝头,剪短一些,将那短小的,接长一截,务必要求,规规矩矩齐齐整整。这条路,便是刘家的家风,是刘家的态度。女子一次走一格,男子一次走两格,安排得明明白白。这种笼子,不适合关慧知。关慧知不明所以,继续别别扭扭的走了起来。这条路很长,一直延伸到了假山林立的后院。后院也秉承了刘家前院的风格,庭院里该有的全都有,假山,荷花池,奇石,凉亭,每一个都摆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让人挑不出刺来。她们来得不早,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了。在那中间众星捧月的,是一位穿着皂色绣蝠纹的老妪,她看上去有些严厉,头发白了许多,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应该就是今日的寿星,刘老夫人了。而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果绿色襦裙的小娘子,戴着碧玉簪,脸略微有些长,看上去十分的清秀。见到关慧知,那小娘子笑了笑,迎了上来,“不想关姐姐当真会来,羽恩未曾出门相迎,还望海涵。”谢景衣看了看她的脚步,一步不大,一步不小,果真同那青石板路间的距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关慧知十分的高兴,“羽恩,这是谢三,她家也是书香门第,父亲是巡察使,专巡青苗。谢三,这是刘羽恩,我新认识的朋友,嗯,就是霍清修的表妹。”谢景衣对着刘羽恩行了礼,甜甜的说道,“刘小娘子安,关姐姐言过了,算不得书香门第,只是父亲兄长都读过书识过字罢了,早听闻刘翰林府满门清贵,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今日听闻刘老夫人过寿,特意求了关姐姐领我前来,一来给老夫人贺寿,二来,也想沾沾翰林府的书卷气儿。”她说着,余光看向了刘老夫人,微微的蹙了蹙眉。第193章 抱水散人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刘羽恩见谢景衣说话客气,笑容多了几分,“关姐姐同谢三娘子这边请。”关慧知抬脚要走,却发现谢景衣脚步甚小,于是又憋足了一口气,学了她去。“祖母,这便是我同您说过的关慧知……”刘老夫人挑了挑眉,“刚才你唤那么大声,我都听见了。永平侯府最近名声大噪,老身在家中都有所耳闻,谢三娘子的名头,也是知道的。”刘羽恩脸色一白,“祖母,是孙女失礼了。”刘老夫人没有接话,“来者是客,羽恩你好好招待你的朋友。”谢景衣眯了眯眼,拽了拽关慧知的衣袖,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个锦盒,手指节有些泛白。“走了。”谢景衣低声说道。关慧知捏着锦盒的手一用力,竟然将那锦盒抠出了个洞来,她将那锦盒往桌子上一搁,朗声说了一句,“霍清修的外祖母,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我说话声音是大,不太好,但是谢三很好,永平侯府的烂事,同她一点干系都没有。”她说着,牵住了谢景衣的手,“走了。”刘老夫人笑了笑。她身边的婆子忙说道,“关小娘子误会了,我家老夫人,时常夸谢三娘子聪慧得体呢。恩娘今儿个一早,便盼着小娘子来了,老夫人体恤她的心情,让你们同龄的孩子一块儿说说话,总比跟在长辈身边,来得畅快不是。”谢景衣闻言,拱了拱手,“京城谁人不称赞刘老夫人乃是女德典范,今日能被刘老夫人夸得体,晚辈委实恨不得立马出去炫耀,实在是感激不尽。我们虽然是小辈,但也是带着贺礼诚心诚意来贺寿的,这不您没给留说寿词的机会,我们一时着急,快言快语了,还望老夫人莫要怪罪。”“祝老夫人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刘老夫人深深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嗯,都是好孩子,去玩罢。”谢景衣也懒得同她纠缠,拽着一脸黑的关慧知,走了出去。刘羽恩提了提裙角,也跟了出来。“关姐姐,谢三娘子,不若先到那边喝喝茶,吃些点心,我去叫人拿些解闷的东西过来,不知道琴棋书画,两位想要玩儿哪衣项?”关慧知摆了摆手,“霍清修什么时候来?”刘羽恩看了看门口,“表兄向来不紧不慢的,不会早来,也不会迟到。关姐姐寻他可是有事?”“我喜欢下棋,劳烦刘小娘子替我拿副棋子来。”谢景衣插话道。刘羽恩被岔了话,点了点头,“我也喜欢下棋,一会儿咱们来一局。”谢景衣点了点头,刘羽恩见她应了,高兴的提着裙子走开了。谢景衣寻了个石凳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关慧知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你干嘛说那些假的要死的场面话,摆明了看不上咱们,不如走了算了。”关慧知恼道。谢景衣笑着喝了口茶,“你想的事情若是成了,可是日日要说这样的话。关姐姐聪明,不是说不来。”关慧知暴躁得想抓头,一想到今日梳了复杂的发髻,又懊恼的松开了手。“说得来,不代表喜欢说。瞧不上我没关系,瞧不上我的朋友,那不行。虽然谢三你生得不太好看,脾气又差,嘴又损,但就是丑差损,那也只能我来说!”谢景衣差点儿没有被她呛死,“只说前面那句就行了,后面那句请你收回去。不然我会以为你柴祐琛附体了。”关慧知叹了口气,“可我出了一时之气,得罪了刘老夫人,霍清修又要恼我了。”说话间,刘羽恩拿着棋盘走了过来。“我从小学棋,可表兄总不耐烦同我下,今日可算是有人,愿意同我下棋了。”谢景衣笑着帮她拿棋子,通常说这种话的人,要不就是棋艺高超,要不就是烂棋篓子,不知道刘羽恩是哪一种。“我也从小学棋,师从抱水散人。我们师门有一个规矩,棋艺乃是博弈,既然讲究对战,就必须有彩头,不然的话,就不准出手。刘小娘子放心,赌博我们师门也是不许的,左右不过一些花儿朵儿,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象征性的就行了。”谢景衣说着,拔下了头上的一朵绢花,放在了棋盘旁边。刘羽恩一愣,笑道,“倒是更雅致了些。她说着,取下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包。抱水散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谢景衣毫不犹豫的下了子,“哪里哪里,师父闲云野鹤,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认识他的人已经不多了。刘家果然是书香门第,见多识广。”一旁的关慧知无语的撇了撇嘴,屁个抱水散人。谢老三乃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来京城之前,两浙路都没有出过,若是有个什么厉害师父,她会不知道?分明就是信口胡诌。刘羽恩见谢景衣信誓旦旦的,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这一心虚,布局便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