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自打来了杭州城,二公子便变了。虽然面上还同以前一样,不苟言笑,做事我行我素。但他从公子三岁起,就跟在他的身边了,便是挑眉的幅度不同,他都能够看得出来。做买卖亏得比赚得多不说,还跑到那犄角旮旯的村庄里,蹲在田坎子上同老农一起侃大山;死乞白赖的缠着人家谢三姑娘,被踹了还偷笑……虽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但那对于柴二公子而言,已经是狂浪的笑,捧腹大笑,开心得哈哈笑了。简直像是得了病!柴祐琛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楼下,在这里,他只能够看到谢景衣的头顶稍。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活一次。他这个人,做事从来都不后悔,只向前看。上辈子虽然变法失败,他没有落得个好下场,但他自问,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已经竭尽所能,让大陈变得更好了。可踏上杭州土地的那一瞬间,在经过谢宅门口,看见谢景衣的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他这一辈子,比裴少都先认识谢景衣,真好。柴祐琛想着,从袖子里又掏出了好几枚铜钱来,一个个的都擦得油光呈亮的,显然是经常被人把玩的。他伸出食指,拨了拨铜钱,也不知道,谢景衣什么时候,方才能够发现铜钱的秘密。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晦暗了起来。上辈子的时候,他也每年都送一枚铜钱,可是谢景衣转身就把这铜钱,扔到了皇宫的一个水池子里。那里头供着一只长满青苔的大石龟,宫中又不少人,许愿拜神的时候,便去那里扔钱,哗啦啦的,听个水响。“唉……”他叹了口气。站在门口的柴贵,着急的挠了挠头,真的是得了病!临出东京时,长公主还给了他一张符,说是能辟邪挡狐狸精,可二公子不肯佩戴,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谢景衣翻身上了毛驴,正阳街十分的大,几乎所有的小娘子,都是坐着马车或者轿子,像她这样骑着毛驴的倒是少数。在长街的另外一头,有一家丝绸庄,便是杭州城四大绸缎庄,李家的铺子。谢景衣放眼看去,只见里头零零星星的摆着几匹蓝白花纹的杭绸,看上去倒也颇为的精致。只不过问津的人不多,毕竟没有几个贵人,愿意同走在大街上的庶民百姓,穿一样的花纹。谢景衣甩了甩头,摸了摸青厥的耳朵。青厥的耳朵动了动,越发的欢愉起来。突然之间,一个人影一闪,挡在了驴前。谢景衣小手一紧,停住了青厥,跳了下去。“你没事吧?先说一句,我可没有撞到你。你看看我家青厥的小蹄子,离你远着呢!”这大街上,多得是故意跌倒讹钱的,尤其是这正南街的人,个个都是有钱又好脸面的,谁愿意被人纠缠让旁人看了笑话,多半是掏钱了事,谢景衣以前也遇见过,当然是毫不犹豫的据理力争,一毛不拔!躺在地上那姑娘脸一红,站了起身,见已经有人围观,耳根子都红了,仿佛随便一捏,都能滴出血来。“不是我……我不是……我没有……嗨,你没有撞到我。”谢景衣见着她局促的样子,笑出了声,指了指她的裙角,低声说道,“你后面脏了。”那姑娘一惊,跳了起来,胡乱的拍打了一番,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还有没有?”谢景衣摇了摇头,“已经干净了。”那姑娘松了一口气,“我叫刘莹莹,不是故意挡着你的路的,实在是……”她说着话,朝那门口一看,立马闭嘴低下了头,不言语了。谢景衣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李家的绸缎庄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玫红色罗裙的小姑娘,她梳着不适合她的坠仙髻,插着八宝镶彩石金步摇,看上去华贵得让人睁不开眼来。只可惜一脸稚气,像是偷翻了她阿娘的首饰盒子。这姑娘生得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谢景衣仔细回忆了一番,顿时想了起来,这小娘子,生得同两浙路掌管仓储的提举常平使刘不休的夫人李氏,大概有八分相似。至于李氏,去岁宋知州夫人生辰宴,见过的。那么这位,大概就是刘不休的女儿了。那小娘子看也没有看谢景衣,径直的朝着刘莹莹走了过来,“大姐姐,你怎么又开始了。每回出来,你都不是故意摔倒,便是哭红了眼眶,回去之后,阿爹阿娘又要训斥我,说我欺负你了。我当真是求求你,饶了我吧!”刘莹莹脸色一白,慌张的摆了摆手,那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清清,我没有……没有,我没有,你也没有……我我我……是我自己摔倒的。”刘莹莹说着,看向了谢景衣,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刘清清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了谢景衣,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毛驴,哂笑起来,“怎么着,今日还找了帮手不成?”刘莹莹一瞧,着急的说道,“这位小娘子,你……”谢景衣笑了笑,翻身上了毛驴,“别介啊,过路看热闹的。你们接着说接着说,甭管我。”第45章 平地摔不简单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指挥着青厥退后的几步,同一群看热闹的人,退到了一条线上,一副快点打起来,但是打得好,老娘也不会给你们打赏半个铜子儿的模样。刘家姐妹一愣,这小毛驴而竟然乖巧得像是听得懂人话一般,撒丫子跑得快不说,还舔着脸,同她主人一道看热闹。刘清清脸一黑,哼了一声,“姐姐不怕丢人,我怕丢人。”她说着,袖子呼啦啦的一甩,跺了跺脚,便钻进了马车里。那马车夫看了站在原地的刘莹莹一眼,小鞭子一甩,扬长而去。刘莹莹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咬着唇可怜巴巴的看向了谢景衣。谢景衣有些失望,这都撕不起来,南地的小娘子,未免也太温和了一些。她想着,拍了拍小毛驴,“青厥,走了。”青厥撅了撅小蹄子,欢快的从刘莹莹身边走了过去。……“三娘子,你刚才怎么帮那个刘家大娘子一把啊,她可真可怜。”出了正阳街,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青萍在旁边走着,好奇的问道。谢景衣惊讶的看向了她,“你认识她?”青萍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这刘家大娘子,乃是今年年节的时候,方才从她大舅家接回来的呢。我听人议论来着。”青萍说着,四下里看了看,见确是没有人,这才神秘兮兮的说道,“听闻刘仓司前头的夫人,在刘家大娘子一岁的时候,不幸染了风寒,早早的就没了。刘仓司转头娶了李氏做续弦。”“时隔不久,刘家大娘子就被送去她大舅家,由外祖母养着,一直到了今年,说是那外祖母过了,方才被接了回来。她今年都十八九了,还没有说人家,可惨兮兮的呢。”“就在今年上元节的时候,宋知州夫人邀了城中各家的小娘子,一道儿去星平楼看灯,刘家大娘子也去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城里有不少人都说,刘夫人苛待继女,常常给她摆脸色看呢。”“唉,今日一见,刘家大姑娘可真可怜。”谢景衣笑了笑,“刘夫人我见过的,她看谁都是一样。”上回在宋知州府上见过,刘夫人李氏生得矮矮胖胖的,一脸严肃,看起来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老古板人物。若是搁在宫里,那定是会被培养成拿着针去扎貌美如花小宫女的恶毒嬷嬷。“可怜不可怜的,都是刘司仓自己个家中的事,我若是插手,那便里外不是人了。再说了,我站的那地方,离李家的布坊远着呢,一没有人推她,二没有人撞她,三地上也没有硌脚的石头。”“能平地摔跤的姑娘,都不是一般的姑娘,你呀就别操这个心了。再说了,我阿爹官职不如刘仓司,如何管她家的不平事?”青萍一听,拍了拍自己的脸,“三娘子,是我错了,差点儿给府中惹麻烦了。三娘子考虑得真周全。”谢景衣没有接话,却是若有所思起来。青厥虽然是头驴子,但是脚程并不慢,不多时便驮着谢景衣去了那兴南街,姚掌柜的一瞧见谢景衣,惊喜的迎了上来,“东家,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家铺子,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有不少人买花布,也会顺带着买些旁的布。”“我做了这么些年掌柜,还没有见过这么红火的时候呢,还是少东家厉害。”他说着,笑得嘴都合不拢来。谢景衣点了点头,径直的朝着后院走去,“你做得很好,蓝花布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这里有几罐新色,你拿去让李染师染成布拿给我瞧。只染丝,不染土布……”谢景衣不喜欢废话,直接将同柴祐琛说的话,择一些相关的,同姚掌柜交代清楚了。姚掌柜两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惊呼。到最后,略有些迟疑道:“可是东家,咱们家的染布坊,不是很大,染得过来那么些么?还有这染料,若是用完了,还去寻您要?到时候布放到哪里卖呢?那些达官显贵,都是去正阳街的。咱们家最好的铺子,就在正阳街附近,但是到底差了一筹。”谢景衣深深地看了姚掌柜一眼,“你考虑得很周全。到时候把布送到正南街的天布坊去便是。”姚掌柜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所以这布,是柴二公子要的货。”谢景衣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认为吧。总而言之,我会叫青萍送染料过来。”目前她还没有寻到可以信赖的人,自然是不会随随便便的把配色的比例交给旁人的。姚掌柜点了点头,这年头做下人,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刨根问底。主家能说的自然会说,不能说的,勉强知道了,还要担心被灭口,又何必多问?“小的知晓了。”谢景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想起今日遇见了刘家两姐妹的事,问道,“姚掌柜同我说说李氏布坊吧。”姚掌柜点了点头,杭州城四大布坊,他简直是如数家珍。“东家,如今杭州城中,有名的几家布坊,只有您外祖翟老爷,乃是白手起家的,其他的三个,都是老字号了。尤其是这李家,曾经是杭州城里中的大族。只不过,这些年来,渐渐的没落,传到如今的家主李老爷手中的时候,已经快要被挤出去了。”“李老爷是个厉害人物,一共生了七个闺女,个个都嫁得好。其中啊,嫁得最好的那个排行第三,给了刘仓司做续弦。那会儿,刘仓司还是个知县,并不起眼,后来才厉害了起来。”“到如今,刘家还经常吹嘘,他家老爷有眼光呢!随着这七个闺女出嫁,李家又兴旺了起来。如今在杭州城中,乃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了。他们同裴家斗得厉害。咱们家是做粗布生意起家的,若论起那些好料子,不如其他三家,倒是同李家相对平和。”谢景衣笑了笑,“我今儿个经过,是瞧着他们家生意格外红火。”“可不是,有七个姑爷帮衬着呢!”谢景衣又同姚掌柜东拉西扯了一番,给了赏钱,这才回了府。今儿个这一天,简直在杭州城中呼啦了一圈,等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翟氏虽然肚子还不算明显,但已经小心翼翼的撑着腰,有模有样了。“三囡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我都想让你阿哥去寻你了。明儿个齐国公府设宴,柴二公子刚才来送了帖子。”第46章 柴府宴会“哪有明日摆宴,今儿个方才下帖子的道理?也太急切了些。”谢景衣有些惊讶,毕竟今儿个上午,她见柴祐琛的时候,那厮可是只字未提。翟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也忒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国公府何时摆宴,还要同你相商不成?柴二公子都亲自上门送帖子了,唉,这孩子,可真是个好孩子,生得俊不说,嘴还甜……”啥玩意?谢景衣身躯一震,阿娘,一孕傻三年诚不欺我啊!你这刚怀上,就眼不清耳不明了啊,你说谁嘴甜?柴祐琛?谢景衣幻想了一下柴祐琛百依百顺,说着甜言蜜语的小模样,“嗝嗝~~~”吓到打嗝好吗?“你这孩子,怎么还打嗝了,成日里在外面玩儿,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快快快,快喝点水。要不我吓你一下,听老一辈说,吓一下就不打嗝了!”谢景衣苦着一张脸,“嗝……嗝……”可是娘啊,我就是被你吓得打嗝的啊,还吓?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任谢景衣怎么皮,翌日还是按照翟氏准备的,装扮得整整齐齐的,耳悬明铛,腰坠暖玉,一身湖绿小裙,宛若春日里的野草。天气尚未暖和起来,她又让青萍从箱笼里翻出了白兔子毛的围颈,揣了暖手炉,方才罢休。翟氏早早的,便让门房盯紧了,掰着手指头数着,往齐国公府去的有哪些家了。谢保林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好太早,让人说谄媚,也不好太晚,让人说不知天高地厚。两浙路同设有九州二军,只不过今日急切,只宴杭州一州。虽不过几脚路,但总不能步行而去,一家子人挤上了马车,很快的便到了齐国公府。这还是谢景衣头一次来。一整条巷子,除了他们家那个小院子之外,其余的,全都属于齐国公府。听闻以前这宅院,乃是一户姓毛的大官人家的私宅。那毛大官人祖上是入阁拜相的,后来方才来杭州荣养,修建了这么一个府邸。当时翟氏买院子,就是图挨着这家文气昌隆,有益科举,方才痛快掏银子的。一走到门口,便瞧见柴祐琛站在那里,像是一根黑漆漆的定海神针。尤其是他面上并无多少欢迎表情,前来的宾客,颇有一种有去无回,吃那鸿门宴的感觉,谢景衣以前瞧见前头好几位小娘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柴祐琛见到了谢保林同翟氏,也只是客气的点了点头,这让谢景衣松了一口气。她就怕这厮一个箭步冲上来,亲热的来了一句伯父伯母,那她们一家子,怕是要被某人撕碎了去。这一进齐国公府的大门,顿时感觉到不同之处。这府邸占地颇大,十分的辽阔,这便罢了,府中三步一景五步一奇观,奇石花草随处可见,影影约约能听见潺潺水流伴着鸟鸣声。若是春日百花盛开再来,还不知道是何等绮丽风光。庭院之中,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因为有长辈在场,并未分什么前院后院,有那相熟的男女,团成一团下着棋,欢声笑语的,颇为吵闹。齐国公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手背上青筋毕显。柴祐琛生得同他有七分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冷面郎君,另外一个是则是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上去脾气十分的好。谢景衣缩着脖子,跟着家人一道儿上前行了礼,今儿个还真冷,也不知道其他穿春装的小娘子,作何感想……“这个是你家三娘子吧,生得一副好相貌,看着就是有福气之人。”谢保林一愣,看了谢景衣一眼,“还是个爱撒娇的孩子,托国公的福,日后不给我找麻烦,就算是父母的大福气了。”齐国公闻言感同身受的拍了拍谢保林的肩,“可不是,我家二郎要是不惹天惹地,那我就要高兴得去烧香拜佛了。还是女儿好,女儿乖巧贴心,我就只有两个儿子,没有这个福气。”谢景衣觉得,自己个若是一只乌龟,一定想要把脖子和手脚全都缩进壳子里去。齐国公人好但是眼神不好,放着她二姐那样的美人不夸,夸她长得好……再说了,一般夸别人有福气,难道不是在说,哎呀,你长得可真胖,脸盘子宽得除了夸福气,别的都夸不出口啊……她已经感觉到,身后隐晦的目光,给了她一个万箭穿心。……见过了齐国公,谢景衣又跟着翟氏一道,去见了邑夫人。这邑夫人说是夫人,但其实不过是齐国公身边的一个宠妾。她生得一张银盘脸,并不算是十分好看,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裙衫,眯着一双眼睛,待人颇为和气。同齐国公虽然生得不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颇为相似。上辈子,谢景衣也是见过她的。邑夫人并无所出,齐国公的后宅,一直都是她在打理。此时人还没有来齐,谢景娴坐得住,陪着翟氏在一堆夫人里,谢景衣同谢景音一道儿,去看关慧知同宋光熙投壶。宋光熙一见谢景衣,把箭支往宋光瑶手中一塞,“你可算回来了。姓徐的臭丫头走,我便想寻你,可扑了个空;后来又听说你们途中遇到了流匪,着急上火的,等到了上元节,想约你看灯,你竟然还没有回。”“你也真是的,我阿娘生辰,你竟然送了她最喜欢春江美人图。虽然说是拓版的,可也实属有心。我阿娘原本不想收,但实在是舍不得,一天要在家念叨八百遍,你这么好,咋不是她闺女,可把我给烦死了。”谢景衣微微一笑,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宋光熙同她相处,亲近了许多。她想着,并没有提流匪那事儿,说道,“大伯娘盛情难却,我们便在老家多住了些时日。说起来,应承你的衣衫还没有送,这都二月了,索性就做春衫吧。”宋光熙一听,揉了揉她的脸,“你还说,我还打算上元节的时候穿呢。”正说话间,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个……那日多谢了你。没有想到,今日在这里,还能见到你。”谢景衣头皮一麻,转头一看,果然瞧见了娇滴滴的刘莹莹。宋光熙将谢景衣一拉,小白眼一翻,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话本子成真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谢三囡却在宋光熙一尺处……我还以为是那个登徒子,竟然敢来调戏我姐妹,原来是刘大娘子!”第47章 又来了刘莹莹被她这么一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时之间脸红得可以滴血。谢景衣差点没有被宋光熙给逗乐了。“刘大娘子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个过路的,不敢领这个谢字。”刘莹莹红着眼睛笑了笑,对着谢景衣点了点头,便朝着刘仓司夫人那边去了。宋光熙吐了吐舌头,“真讨厌,走了个姓徐的,又来个姓刘的。”关慧知将箭往一旁随手一搁,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个又怎么得罪你了?”宋光熙撇了撇嘴,“上元节,谢二娘子没有出来,你嫌弃没有美人,也没有出来耍,是没有瞧见她那副做派。她好歹也是两浙路刘司仓的嫡长女,一副扭扭捏捏的做派,看着就让人不舒坦。”“真是该猖狂的不猖狂,不该造作的,偏生作上天了。她外祖父以前也是做大官的,同我外祖还有同窗之谊,我阿娘怜她年幼丧母,又寄人篱下这么些年,想推她一把。”“于是上元节那日,请了杭州城里不少小娘子来,可不曾想,她扭扭捏捏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也便罢了,嗨……”宋光熙说着,声音更小了一些,“我知晓她十八九岁尚未说人家,恨嫁得不得了,但也不能就瞄准我家哥哥吧。虽然说是门当户对,但我阿娘性子爽利,是断然不会给我哥哥娶这样的小娘子的。”宋光熙说着,像是买肉的阿婆打量屠凳上的猪肉一般,将谢景衣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戳了戳她的脸颊说道,“谢三囡我可以。”谢景衣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你要娶我吗?你可以?”宋光熙甩了甩头,“我才不要呢!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关慧知皱了皱眉头,“柴二?”宋光熙俏脸一红,“才不是呢!他虽然生得好看,但无趣得很,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中听的屁来,不适合我!我喜欢的这个人,若是下个月我还喜欢他,我就告诉你们。”谢景衣抽了抽嘴角,啊,小年轻的心,她是搞不懂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像什么换人如换衣,就更加不可想象了。她觉得,自己可能当真是天生独美的命数了!不过,柴祐琛三棍子打不出一个中听的屁来,这个评价,倒是十分中肯!说话间,人已经陆陆续续的来得差不多了。“今日我请杭州的诸位前来,一来是想要同诸位同僚认识一下。这两浙路繁荣富庶,乃是咱们大陈第一大路。官家对诸位那是赞不绝口,在柴某出京之前,还特意叮嘱,隔三差五的,要把诸位的事迹,写成折子,奏与他听。”“这人才,就应该得到提拔,放到最合适他的地方去,造福更多的百姓。”齐国公的话一出口,他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激动了起来,齐刷刷的朝着京城的方向,拜了拜。今日来这里的,除了两浙路四司长官,便是宋知州,谢通判,还有杭州下属九个县城的知县。那九个知县之中,只有一个是眼生的,看上去约莫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黄须男子,看上去颇为精干。宋光熙注意到了谢景衣的视线,低声说道,“那个新来的富春县令。是刘清清的五姨父。”不等谢景衣回答,齐国公又接着说道。“官家对杭州给予厚望。诸位可能还不知晓,官家已经任命王公为参政知事,建立制置三司条例司,在北地几个大州,还有王公曾经待过的扬州,已经咱们杭州先行推行青苗法。其中,南地六路又行均输法。”谢景衣一愣,看向了柴祐琛,柴祐琛微微的摇了摇头。虽然她上辈子前期并未关心政事,但也知道,一开始青苗法并未在杭州推行,那是哪里出了岔子呢?她仔细想了想,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谢保林是王公门生,他给京城去了一封信。“不知道这均输法同青苗法具体是什么?”齐国公笑了笑,“诸位不要紧张。这均输法啊,只有八个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主要的重担,还是落在咱们关转运使头上。听上头指挥便是。”说到底,就是,京城百姓缺米吃了,杭州的米便宜,比杭州离京城更近的一州,米也便宜。那么咱们就从便宜的那个地方买呐!今年要征收米粮了,但是杭州灾荒,百姓自己都不够吃,荆州大米丰收。那么就找收杭州的钱,去荆州买米吧!关转运使淡定的点了点头,显然他早就收到风声了。齐国公依旧笑着,又对着宋知州同刘仓司说道,“宋兄,刘兄,这青苗可就看你们的了,还有几位知县。朝廷以一千五百万石为本,放贷给百姓买苗。今年五月三十日之前,可请夏料,利二分,十月偿还。”他的话音刚落,谢保林就皱着眉头问道,“可需人为保?”齐国公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五户或者十户为保,须有富户作保。具体的内容,很快便会下发到各县去。我今日叫大家来,就是先跟诸位通个气。”周围的人一听,都齐齐的拱了拱手,“官家英明,此乃功在千秋的好事!”……“嗨,这事儿我们也不懂,都是阿爹同哥哥们的事。我家在城郊有一处别院,等到桃花开了,我请你们一起去玩儿,谢三囡你这次可不能再找不到人了。”宋光熙说着,伸了伸腰,拽了拽谢景衣的衣袖。谢景衣点了点头,“一定去。我会画桃花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画了,好看。”宋光熙拍起巴掌来。余光之下,那边说着正事的人,又逐渐散了开来,三五一群的说着小话了。“你可会投壶?”宋光熙拽起一根箭支,轻轻一掷,箭落到了壶外,她跺了跺脚,轻骂了一声。谢景衣微微勾了勾嘴角,也拿了一根,轻轻的在手心搓了搓,向前一甩,咣当一声,落进了壶里。宋光熙眼睛一亮,拍了拍掌,“慧知你看,看你还敢不敢吹牛,说自己个乃是杭州第一箭!快来同谢三囡比试一番!”关慧知也来了精神,提了一支箭,还没有来得及投,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声,“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落水了!”宋光熙一听,呸了一口,骂道,“又来了,又来了,我不看都知道肯定是刘莹莹又出幺蛾子!你们快去看住你们哥哥,可别逞英雄,不然的话,牛皮糖黏上身,扯都扯不掉了!”第48章 千层套路谢景衣眼睛嗖的一下看向了谢景泽,见站在站在一颗大树下,正双目亮晶晶仰头看着柴祐琛,一副崇拜模样,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心中松了口气。还好柴祐琛是只狐狸精,迷住了她哥哥。要不然的话,不是她吹牛,整个杭州城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她哥哥还要没心眼的读书郎了。虽然已经遭过徐家一次毒打,但是过了这么久,难免让人有点没有信心。宋光熙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见半天人都没有起来,跺了跺脚,“嗨,咱们去看看,到底无冤无仇的,万一出了设么事,可如何是好?”谢景衣点了点,她不愿意掺和进刘家姐妹的事情中,但也没有狠心到,希望人死的地步。说起宴会落水,谢景衣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宫中,嬷嬷们私下里谈起的宴会上的千层套路。这落水啊,下药啊,都是鱼死网破的招数,污人自污,乃是最下等的套路,最终的结果,无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亦或是石头镶上了金,自以为自己个以后就是块玉了。若是再狠一些,那黄泉路上,就又要多上一条命了。左右,不是怨偶,就是死鬼。若是遇到那段数高的,那就有趣了。初见偶遇,来个不为人知的巧合,撩人心弦;再见,欲拒还迎,让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见再来偶遇,让人以为命中注定;四见,若即若离,让人怅然若失。再放出风声来,有人要登门提亲,那被钓的小傻子,还不屁颠屁颠的送上门去。把人娶回家了,还自以为自己运气好,娶到了神女,好一个姻缘天定!谢景衣想着,已经到了河边,这里已经挤满了人了。那湖中,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绣金长裙的姑娘,她的手上戴着一支孔雀簪,看上去异常的华贵。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这分明不是刘莹莹。刘莹莹向来打扮得弱柳扶风,喜欢用珍珠白玉贝壳饰物。“哎呀,是谁下去救人了?”宋光熙分开了挤在前头的人,探着脑袋问道。“新登王知县家的小郎君下去救了,阿妹莫要着急。”宋光熙一听,松了口气,有人救就好,不是她兄长,更好!新登王知县家的小儿子?宋光熙一听,神色古怪起来,对着谢景衣挤了挤眼。谢景衣心中微微一叹,王知县家的小儿子,人品倒是没有啥问题,可是天生脸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大陈取士,不光是看学问,脸也很重要。毕竟官家日日要朝,坐在堂上,万一被那丑陋的臣子吓出个好歹来,那就麻烦大了。王小郎也因为这个,颇为自卑,甚少出来行走。“是谁落水了呀?”宋光熙又问道。周围的人都摇了摇头,“也没有人瞧见,等我们围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瞧见他们二人在水里了,嘿,救上来了救上来了,大家快拿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