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霁辰收下,目送易佳夕离开。她步伐轻盈,身形瘦削纤细,走路的时候不会东张西望,也不回头,夜风吹得衣袂翻飞,很快隐没在大楼里。副驾驶的椅背被易佳夕调节过,梁霁辰想起她刚才为了不系安全带所耍的小把戏,心中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是得多轻多瘦,才能逃过安全带提醒装置的感知?自那天后,易佳夕真的没再送甜点外卖。薛玮憋到第三天,终于忍不住来问梁霁辰,“那天晚上,您跟易小姐闹崩了?把人惹生气了?”“没有,”梁霁辰想着易佳夕那晚下车时眉眼含笑的样子,说,“她那天挺开心的。”薛玮抓抓头发,“不可能吧,那怎么不给你送吃的了?”他暗自后悔,那天就不该提前开溜,只是因为不想做电灯泡,就毁了许美伦老师对他的信任。老师说了,梁霁辰就快而立之年,一点都不急,她身为老师不能坐视不管,他作为助理也要适当推波助澜。这下好,给推到死胡同里去了。梁霁辰把那天易佳夕给他的名片拿出来,“等她开店了,去这里买。”薛玮沉浸在懊恼中,自言自语着,“真不该让你俩单独相处,又给气跑了……”梁霁辰清了清嗓子,静静地打量他,“很闲是吧?”“我忙得很!”薛玮心里一抖,抢了名片就跑。y.bakery,预计下月初开业,装修完成后,还要跟进员工招聘,媒体宣传一干事项,正是忙碌的时候,虽说易佳夕把大部分事情都分配出去,还是少不得焦虑。最烦的是,徐明华在这时候通知她,老太太有事要宣布,明天得去一趟。第二天,嘉禾苑,易佳夕驱车前往,佣人开门将她迎进去,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偏房里摆了张方方正正的桌子,姚金玲坐主位,姑姑易文姗和姑父邱志添坐一边,易嘉泽大剌剌地坐在他们对面,看见易佳夕进来,沉默着拉开身边的椅子。厅里没开灯,色调阴暗,气氛死气沉沉。“有什么事?”易佳夕当没看见,语气生硬。老太太头发梳成发髻,端坐着倪她一眼,一板一眼地说,“坐下。”易佳夕深吸一口气,木着张脸坐下来,余光注意到易嘉泽在观察她。阴郁,伺机而动,冷血动物一般的眼神。所谓的有事,其实在场众人早已得知消息,老太太宣布要将集团的酒店产业交给易嘉泽打理,正式退休。老太太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徐明华直直地站在旁边,弯腰为她点烟。那毕恭毕敬的架势,真像是得了李莲英的真传,易佳夕忽然笑出一声。全桌人都看向她。桌上青烟缭绕,姚金玲开口,声音沙哑冷硬,“我老了,该到休息的时候了,嘉泽经验尚浅,集团会有人不服,这方面,文姗,志添,你们要提携帮衬些,知道吗?”易文姗含糊地支吾一声,脸色很不好看。姚金玲又问易佳夕,“听说你弄了个饭店?”这个“弄”字决定了老太太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决定了易佳夕根本不必多解释,“算是吧。”“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好,个人问题也要抓紧了,自己积极一些,知道吗?”易佳夕淡淡地“嗯”了一声。姚金玲点头,弹落烟灰,“刚才说的事你没意见吧。”满桌子人,目光又集中在易佳夕身上,这一回和刚才不同,气氛紧张。充满暗示,鬼鬼祟祟。易佳夕盯着墙上那面老式钟摆,“我没意见。”有人轻轻抽了口气。她不关心是谁,为什么,只知道现在六点了,是吃晚餐的时间,不该坐这儿大眼瞪小眼开会。老太太挺满意,吩咐开饭。徐明华也坐下一起。满桌子的菜,可惜被残留的烟味毁了,易佳夕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起身要走。“这就饱了吗?”老太太问。“饭太硬了,消化不了。”易嘉泽打过招呼,竟然跟着她一起离开,易佳夕前脚出门,他后脚跟上。“哎……”易嘉泽低低地叫了一声,隐没在易佳夕的脚步声中。棠芯城城整理:谢谢泺泺泺泺子的营养液~第11章离开嘉禾苑不过两公里,易佳夕就被后车追上。是姑妈易文姗,她的司机开车,和易佳夕并驾齐驱。她们就近在路边停下,易文姗坐上易佳夕的副驾。易佳夕:“姑妈怎么也出来了?”“你说得对,米饭太硬,咽不下!”易文姗眼里满是愤懑。易佳夕牵起嘴角笑笑,“有什么事特意追出来找我说?”“你刚才怎么能同意?”易文姗突然紧紧攥住她的手,“你就甘心把家里的产业让给那个……”看得出来,易文姗很艰难地才忍下难听的词。易佳夕不太想说这个,敷衍道,“那不是家里的,是奶奶的。”“话不是这么说的,”易文姗顿了顿,“小夕你才是正经的继承人。”“姑妈你也是。”易佳夕定定的说。易文姗冷笑一声,“我怎么一样,我是领养的,就算志添肯入赘,也轮不到我们。”这话让人没法接,易佳夕一时无语,正在无聊,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易佳夕看了一眼,把手机翻过来捏在手里。她想要找借口离开,易文姗忽然凑近,明明车里没有别人,还是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小夕,你几年都不在家,不闻不问,很多事都不知道。”易佳夕意兴阑珊,“姑妈有话不如直说。”“这几年,老太太私底下给易嘉泽做过几次亲子鉴定,这事情易嘉泽自己都不知道。”易佳夕垂下眼睛,低声问,“结果怎么样?”-回到家,易佳夕感觉身心俱疲,包甩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瘫了几分钟。刚才在嘉禾苑没吃多少,肚子很快就饿了,打开手机翻了好久都没找到想吃的外卖。大部分时候,易佳夕都可以不吃晚餐。只是刚才的聚会,犹如打了一场硬仗,她急需补充能量。在车上和易文姗说话时,宋丛筠给她打过电话,当时没接。易佳夕点开通话记录,打算拨回去,却不小心点到另一个号码。梁霁辰。她愣了一下,却没立刻挂断,那边很久都没接。“是在忙吧。”易佳夕重新给宋丛筠打过去,原来她只是知道易佳夕今天回家,怕易佳夕心情不好,特意打电话过来关心。“这有什么,”易佳夕笑了笑,想到刚才易文姗说的话,忽然问,“宋儿,你和易嘉泽熟吗?”那边很快回答,“一般,偶尔碰见会聊几句,怎么了?”易佳夕稍有迟疑,问,“你觉得他跟我爸长得像吗?”宋丛筠像是吓了一跳,“怎么这么问?”易佳夕没追问,她想了想,问,“我记得你二嫂是在亲子鉴定机构工作的吧。”“是,”宋丛筠聪明,猜到易佳夕想做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怀疑易嘉泽不是你爸的亲生儿子?”易佳夕面无表情,拨弄着指甲,轻轻地说:“可能吧。”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姚金玲为人冷酷刻薄,除了徐明华,连自己的亲人都不信任。她看中血统,重男轻女,对易嘉泽这个半路出家的“亲孙子”有些防备,做个亲子鉴定并不奇怪。只是,做一遍不够,还要做几遍,老太太的疑心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更何况,易文姗就算再仇恨易嘉泽,不满自己的蛋糕被他吞了,也不至于拿这件事来挑拨离间。姑妈可不蠢。挂上电话,易佳夕开始满屋子转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想吃点甜的。冰箱里食材不多,易佳夕没有多余的发挥余地,一时也懒得现买,做个双皮奶,烤几只乳酪蛋挞还是绰绰有余。分别处理好塔皮和塔水,倒入预热好的烤箱中,设定好时间,坐等出炉。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响起来,一声声震动。西餐厨房离沙发较远,看不见是谁打来的,易佳夕心中却有所感。看到屏幕上出现“硬木头”三个字,她竟然不太意外。“你打我电话了?”易佳夕:“对,你没接。”梁霁辰说,“刚才在练琴。”“哦,”易佳夕笑了笑,“我猜也是。”电话那头很安静,梁霁辰说话的声音仿佛就贴在耳边,像是他手中大提琴的低沉。大约有几秒的安静,谁都没有主动打破。“找我有事吗?”到底是梁霁辰先开口。易佳夕直言不讳,“也没什么事,刚刚按错了。”梁霁辰:“……那我挂了。”她什么也没说,按下免提,往沙发上一躺,阳光落在脸上,暖洋洋的,慵懒极了。等了几秒,他也没挂。这回换易佳夕先开口,“吃饭了吗?”梁霁辰迟疑片刻,“没有。”易佳夕抿起嘴角,“我也没吃,一起?”她暗忖:这块木头要是敢拒绝,他从此就在她的列表里消失。梁霁辰想了想,问,“吃什么?”易佳夕回答得很干脆,“你在哪里?我来找你,见面再说。”她又一次来到梁霁辰家门口。按了几声喇叭,易佳夕看见梁霁辰的身影在客厅一晃而过,他出来的时候,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西装。易佳夕想,他实在适合穿黑色,看上去沉稳妥帖,和他那股一丝不苟的劲儿格外搭配,男人肩宽腿长,才能撑起这样正式的着装。她还真想象不出梁霁辰穿卫衣t恤牛仔裤的样子。脑补了一下,怪怪的,还是这样好。那张签名上的字迹,筋是筋,骨是骨。就像他本人,明明外表那么引人注目,气质却是往里收的。可等梁霁辰坐上车,她却忍不住逗他,“你每天打扮得这么一丝不苟,累不累?”梁霁辰垂目看了眼,“我一直都是这么穿的。”他又问,“有什么不好吗?”“好,很好,”易佳夕面上带笑,“很适合你。”“吃什么?”易佳夕单手握方向盘,“这附近你熟,你说吧。”梁霁辰说:“我才刚搬来,不熟。”也是,他也不像是那类搬了新家,先搜寻附近美食的人。易佳夕想了想,“我知道一家店还不错,十分钟就能到。”“可以。”他答得太轻易,连那家店是吃什么的都不问,显得好敷衍,易佳夕补了一句,“是火锅,你能吃吗?”闻言,梁霁辰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吃?”“很辣,”易佳夕强调,“真的很辣,你能吃吗?”她那语气夸张得不得了,梁霁辰有些无语,“不能。”易佳夕:“……”不能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能生吞三斤辣椒呢。“不是有鸳鸯锅吗?我可以吃不辣的一边。”梁霁辰说得不紧不慢。易佳夕越发觉得有趣,故意说,“不行,谁跟你吃鸳鸯锅,人家老板不做你生意……”“看路。”梁霁辰沉声提醒,可已经来不及。易佳夕车前面是一辆公交车,易佳夕一时不察,跟着右转过去,没想到路边有个右转红绿灯,刚好变成红灯,她就这么冲了过去。她有些不敢置信,声音不似刚才轻松,问梁霁辰,“我闯红灯了?”“对,你闯红灯了。”他回答得相当淡定。“……国内闯红灯是扣几分来着?”梁霁辰很淡定的说,“扣六分,罚两百。”大概是易佳夕沉默得太明显,他很好心地补充一句,“没关系,你还能再闯一次。”易佳夕斜睨他一眼。看不出,这人还有幽默感,就是冷了点,还有点不分场合。可惜易佳夕只能辜负他一番“好意”,她说,“闯不了了,分要扣光了。”“怎么扣的?”薛玮跟梁霁辰提过,易佳夕今年刚回国,这还不超过两个礼拜。易佳夕:“压了一次实线,还有一次超速,不知道拍没拍到。”她不太自然地从后视镜里看了梁霁辰一眼,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她忽然心虚,却要若无其事般,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有了这个突发状况,易佳夕也没心情吃火锅,就近在路边停下。“不想吃了,”易佳夕揉揉眼睛,“你呢,肚子饿吗?”“我早上七点吃的早餐,没吃午餐就被你叫出来了。”言外之意是——你说呢?易佳夕的重点却不在这,她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梁霁辰,”七点吃早餐,几点起来?”“六点半。”“那你都几点睡?”“十一点,”梁霁辰说,“没事的话。”她无话可说,却不太惊讶,梁霁辰要是不这么自律,反而不像是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六点半的清晨,易佳夕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生物钟不固定,三餐不定,有一顿没一顿,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算了。说到吃早餐,易佳夕忽然想到什么,“糟了!”梁霁辰感觉她情绪一阵一阵,“又怎么了?”易佳夕冲他眨眨眼睛,“我出门烤了点东西,接到你的电话就出来了,东西还在烤箱里。”梁霁辰感觉自己没想错,她的确散漫,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易佳夕换档准备开车,梁霁辰忽然开口,“你坐过来,我来开。”他开门,走到主驾驶那一边,帮易佳夕拉开车门。“干嘛啊?”梁霁辰看着她,“你还有分扣?”没有,一分都没有了,如果那两次违章都被拍到的话。易佳夕审时度势,乖乖下车,和梁霁辰调换座位。第二次坐他的车,稳得易佳夕快要睡着,她安静地玩了会儿手机,忽然问,“明天呢?”梁霁辰起初没听懂,再一想又明白了,他说,“明天可以找司机,请代驾,出租车地铁公交。”他说完,停顿一下,说,“都比你开车要安全。”易佳夕被噎了一下。瞧不起谁啊这是……要是换了旁人,她早就不耐烦了,以为自己是谁,这样啰嗦?可是梁霁辰的语气,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刻意,就像只是随意一说,并不在乎易佳夕听不听。说起来,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没真正起过冲突,但每次都是暗流涌动。扪心自问,易佳夕自认也算口齿利落,却一次也没在他身上讨到便宜。这个人,木是真木,这么不解风情软硬不吃的实在少见,内里却藏有荆棘,不显锋芒,却有力度。事实上,也已经有很久没人这样同她说话了。车开到易佳夕家小区门口,天空开始飘雨,淅淅沥沥,雨刷抹去一层,又被覆上湿意。梁霁辰松开安全带,对易佳夕说,“上去吧。”“你呢?”易佳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出去打车。”易佳夕看着他,“不上去吃点东西吗?”她没想别的,是她把人叫出来的,饭也没让他吃成,这样走,还得淋雨。梁霁辰看了眼被雨打湿的地面,又侧头看易佳夕,她的眼睛雾蒙蒙的,语气绵绵,却字字清楚分明。他还是说,“不了,不方便。”不方便?这个理由倒是新鲜有趣。易佳夕笑,“算了,你不敢上去,我拿下来给你,等着。”说话间,她就要去拉车门。却被一股力道扯住。回头,看见梁霁辰的手按在她的胳膊上,不轻不重。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一字一顿,“谁不敢上去?”棠芯城城整理:你们说梁老师到底敢不敢?感谢泺泺泺泺子、吃一口番茄火锅的地雷,感谢书被催成墨未浓、吃一口番茄火锅、何为之的营养液,爱你们~第12章易佳夕直直地盯着她,“你。”话音刚落,分明感觉手臂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她面色不改,心中却很诧异:这根木头,还真是激不得碰不得。车内温暖,易佳夕只穿了件毛衣,绒毛柔软,梁霁辰的手指分明只是搭在上面,却像是无形中陷落进去,被轻易包裹。太静了,谁都不动,除了眼神的碰撞,梁霁辰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一下一下,也有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雨势突然变大,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惊醒梦中人。梁霁辰突然收回手,半晌,闷闷地说,“没什么不敢的。”话说到这里,水到渠成,易佳夕却忽然改了主意。她从车后座取出一把伞,对梁霁辰说,“算了,别上去了,我和你开玩笑的。”梁霁辰看着她,眼中酝酿着情绪。易佳夕视若无睹,开门出去,打开伞,走入雨中。她不担心,梁霁辰总不会开了她的车离开。回到车上,易佳夕给梁霁辰带了把伞,还有装在保鲜盒里的六枚蛋挞,装在袋子里。“还是热的,”易佳夕把纸袋放在梁霁辰腿上,“拿着吃吧。”好像真有温热的触感。“没别的事了?”梁霁辰问。“没有。”“车能自己开进去?”易佳夕笑了:“能。”梁霁辰微微颔首,撑开伞,提着东西离开,背影笔挺。易佳夕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回到家,卸掉妆,把剩下的蛋挞和双皮奶吃掉,感觉神清气爽。今天去嘉禾苑之前,她化了个浓一些的妆,下意识觉得,总要做些武装,才能披荆斩棘。刚刚和梁霁辰见面,她又嫌妆容太重,徒增负担。一周过去。梁霁辰的大提琴老师徐美伦回国祭拜亲人,梁霁辰作为她的关门弟子,自然得作陪,晚上在酒店,和许家人一起吃饭。桌上除了梁霁辰和薛玮,其他都是女客,谈过一番家事,话题难免绕到梁霁辰身上。事业不是重点,个人问题才是她们最关心的。梁霁辰和易佳夕的相亲是许美伦的朋友介绍的,今天她不在,许美伦却没忘了,她问梁霁辰,“你对易小姐感觉如何?”薛玮抢答:“感觉很好!人美手巧,还大方!”梁霁辰斜睨他一眼,表情不善。“我闭嘴,你来说。”薛玮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梁霁辰喝了口酒,实话实说,“丢三落四,不守时,记性差,乱开车,自由散漫。”“这叫什么话,”许美伦嗔笑,“不是说人家天天给你送吃的?”梁霁辰又看了薛玮一眼,淡淡地说,“没有天天送。”“不管怎么说,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许美伦说,“还挑三拣四。”又有人说,“现在肯下厨的姑娘不多了,别嫌弃。”“阿辰不嫌弃,他吃得可香了。”薛玮又忍不住插话。梁霁辰有些无语,站起来说要去透透气。被四面夹攻,他惹不起躲得起。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包房们开了条缝,正要进去,却听见里面提到易佳夕的名字。那人说,“说起来,这姑娘和小梁也算般配,到底是富家小姐,娇生惯养的,有些小姐脾气也正常。”“听说家里是酒店集团的?”这是许美伦的声音,温温柔柔,不紧不慢。“是,家里条件好,就是命不好,父母都不在了……”许美伦:“噢,这样,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有个奶奶,就是现在万金集团的姚董事长,还有个弟弟……”那人压低声音,“同父异母的。”“是吗?”“是啊,女孩子家还是环境单纯些好,我看小梁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不如我再帮忙看看别家的姑娘……”站在门外的梁霁辰皱起了眉。他不想再听,便推门进去。包间里说话的人一顿,许美伦察言观色,笑着主动起了别的话题,就没再提刚才那件事。梁霁辰坐下几分钟,频频看表,动作不大,只坐在旁边的人能注意到。“有事吗?”许美伦关切地问。梁霁辰说:“有个约会。”对比薛玮的一脸惊悚,梁霁辰的表情堪称淡定。许美伦笑了,“和谁啊?”她是梁霁辰的老师,和梁家人关系也好,在一些个人问题上,许美伦比梁霁辰的母亲还要操心,但她也了解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的个性,听到这话,第一反应除了欣喜,讶异更多。梁霁辰抽一张纸巾擦净嘴,说,“易佳夕。”“噗……咳——”薛玮正在喝水,突然呛到,直到和梁霁辰一起走出包房,还在咳嗽。他跟在梁霁辰后头一路小跑,“阿辰,你什么时候和易小姐约好了?日程表上没写啊,你今晚定好了一个采访,这冲突了啊……诶!走慢点,我跟不上!”梁霁辰步履不停,直到进入电梯。薛玮气喘吁吁地按下停车场楼层,问,“那是要改期?”梁霁辰说:“不改期,照日程来。”“那易小姐那边……”薛玮观察梁霁辰的脸色,终于反应过来,“好啊,我们公私分明的梁老师竟然会撒谎骗人了!”“我吃饱了,只是想早点离开。”梁霁辰一如既往的镇定,被戳破撒谎,也不尴尬。薛玮笑个没完,“哪用这么麻烦,下次学我,尿遁就行。”梁霁辰看都懒得看他,“这招你留着自己用。”电梯到了,梁霁辰先一步跨出去。薛玮摸摸头发,心说行啊,这都学会开玩笑了。他是越来越不认识自己这个老板了。晚上的采访地点就在附近一间咖啡厅,记者本是学音乐出生,提的问题都很专业,采访过程也相当顺利,早早结束后,待记者离开,薛玮送梁霁辰回家。薛玮连手机蓝牙播歌,被梁霁辰关掉,他又不屈不挠地打开电台,正在播报娱乐讯息。“由连绍主演的电影《天幕》即将在下周于全国各大院线上映,预告片一经放出即引起热议……”梁霁辰抬手关掉,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他严肃的时候,薛玮不敢有些小动作,老老实实的开车。安静了数分钟,薛玮都以为梁霁辰已经睡着了,却听见他忽然开口,“明天她开业,帮我送个花篮过去。”“她……是谁?”薛玮眨了眨眼。梁霁辰睁开眼,“不要明知故问。”薛玮摸了摸头发,憨笑道,“易小姐的店延迟开业了,你不知道?”梁霁辰一愣,“为什么?”趁着堵车,薛玮快速打开微博,找到y.bakery的官博给梁霁辰看。置顶消息写着,y.bakery因消防升级等原因延迟开业,具体时间待定。“就是这样,我打电话过去问了,是易小姐的助理接的,也没说明白,”薛玮偷偷瞄了梁霁辰一眼,“要不,您亲自问问?”梁霁辰未置可否。回到家,薛玮把车开走,梁霁辰坐在沙发上回了几封邮件,去洗澡时,他看见竖在门后的那把伞,是那天易佳夕给他的。这伞乍一看是黑色,等撑开后,伞面上赫然是一只粉色的猫,旁边还画着爱心。梁霁辰无知无觉,撑着伞走了一段路,回家撑起伞才发现其中玄机。他怀疑易佳夕是故意挑这把伞给他的。洗过澡,梁霁辰给易佳夕打电话,第一遍的时候,被挂断了。梁霁辰也说不上为什么,他竟然又打了一遍,如果再被挂,他只好默认易佳夕是不想要这把伞了。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什么事?”易佳夕的语气不太好,像是在跟谁生气。话到嘴边,梁霁辰又改了主意,他说,“听说你的店延迟开店了。”她在那边轻轻“嗯”了一声,呼吸起伏,压抑着情绪。两边都很安静,梁霁辰还没说话,就听见电话那边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像是打火机的开合声,颇有节奏。他意识到易佳夕旁边有人,不方便说话,就说,“你先忙,我挂了。”易佳夕不说话,又模糊地“嗯”了声。梁霁辰突然想叹气。犹豫了几秒,他没挂,又重复了次,“那我挂了?”“你要睡了吗?”现在十点半,易佳夕还记得上回梁霁辰说,他通常十一点睡觉。梁霁辰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表,说,“还没有。”“好,你等我给你回电话,”易佳夕说,“要是过了十一点就算了。”算了说得那么随意,梁霁辰感觉,这句话才找回了易佳夕该有的感觉。“行。”他说完,易佳夕主动挂了电话。万金集团四十六层总裁办。这间办公室易佳夕很熟悉,从前父亲也曾在这里办公,那时候,墙上挂着字画,室内摆放着经风水师设计过的水晶摆件,桌椅都是檀木的,有种淡淡的木香。可也陌生。现在所有的摆饰都已不见,墙上的字画被几幅横尾忠则的插画取代,插画的色调扭曲怪诞,和办公室现在的主人的确很搭。易嘉泽交叠着腿坐在易佳夕对面,他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不停地打开,合上,乐此不疲。易佳夕心里窝着火,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更不耐烦。当孟瑶前几天告诉她店铺消防手续没通过,暂时无法营业,易佳夕打了一通电话,就找到在背后作祟的人。当被问到时,易嘉泽在电话里很是无辜的表示,他只是想跟易佳夕谈谈。很好,谈就谈,易佳夕来办公室找他了。易嘉泽却突然反口,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承认他跟这件事有关。“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出来。”易佳夕盯着他。易嘉泽合上打火机盖,“连绍回来了,你找过他没?”易佳夕不耐烦:“和你无关。”“和我无关?”易嘉泽忽然笑了,“你们的事,我非管不可。”易佳夕轻蔑地问,“你算什么?”易嘉泽直勾勾地盯着她,“我算你弟,你认吗?”易佳夕不屑地摆摆手,“我不跟你扯这个。”“好,不谈这个,”易嘉泽突然站起来,坐到易佳夕面前那张茶几上,俯下身,低声说,“我们来谈连绍。”“说。”“姐,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死,但你不能迁怒连绍,”易嘉泽的语气堪称诚恳,“他那么喜欢你,太无辜了。”易佳夕嘲讽道,“易总日理万机,还有闲心当月老?”“你是我姐姐,连绍是我朋友,我希望你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真是病得不轻。她忍不住笑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跑来跟易嘉泽谈判,话不投机半句多,易佳夕起身就要走。易嘉泽冷冷的睨着她,“是要去约会吗?”“是又怎样?”“听说回国那天,钱家那个小废物给你找了个小明星玩,是他吗?”易佳夕问,“怎么,玩不得?”易嘉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男人玩得,女人也玩得,逢场作戏我懂的,只是别当真,人总是贪心不足的。”“那是,贪心不足,你是最懂的。”她大步走到门口,听见易嘉泽在身后轻轻感叹,“当初要不是那场车祸,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吧。”易佳夕浑身僵住。十六岁的那个夏天,全家人去城南度假,启程那天,易仕凯和肖慧坐第一辆车出发,半路因刹车失灵与一辆大货车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