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男朋友?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去县城的那个?长得挺帅的。”晴也来气地说:“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我眼瞎啊?他帅要你提醒?总之你今天帮了我,我也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教我口语吗?”“教你外星语都行。”说着晴也便一路扯着叶英健往人堆里冲,然而奇怪的是,晴也刚才从体育场出来的时候,门口压根就没什么人,这会突然不少人群扎堆地往那个方向走,好多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还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那架势跟赶集似的。叶英健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晴也着急地说:“我怎么知道?”越往里冲情况越来越魔幻,这些大爷大妈居然也是往体育场里走的,而且因为人实在太多,门口检票的护栏直接被人群冲垮了,卖票的人都懵逼了。体育场门口正停着一辆面包车,晴也一眼看见了流年和谢老头,挥着手就大声朝流年喊,流年很快听见了晴也的叫声,挤过人群就冲过来告诉她:“李老板已经带人进去了,我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晴也扯着嗓子问他:“怎么这么多人?”“你不是让我叫人吗?正好谢老头拖了一车鸡蛋过来,准备放我们那里卖的,我直接让谢老头把车开这了,我怕他们不来嘛,就在群里说了句体育场里面可以领鸡蛋,我也不知道怎么来这么多人。”“……”绝了。晴也什么话也没说,对他竖起大拇指,扯着叶英健就跟着人群往里挤。当她再次挤回场内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第90章事情还要从晴也刚离开赛场开始讲起, 当邢武被围的时候,老朱、老董还有场边的裁判工作人员是最先冲上去拦架的, 但随着鞍职的人全部跳了下来后,场面一度不受控制,混乱中有人拿着接力棒直接就朝老朱脑门砸了过去,老董为了护住老朱也跟他们起了冲突, 黄毛胖虎他们一看老朱和老董也被打了, 当即就跟鞍职的人干上了。随着花臂大黑也全部跑下去后,暗堂的人终于按耐不住,陆续下场。便是在这个时候方杰的人趁乱搅和在其中和稀泥, 两边劝无形中拉开了邢武, 外场的保安全部跑了进来,但一看那人数也都懵圈了。暗堂的人下来自然就是针对大黑那帮人, 他们人数多下手狠,大黑他们寡不敌众, 很快便无力招架,节节败退,花臂直接被揍得面目全非。大曹再也忍耐不住, 直接冲进人堆带人堵住邢武, 亲自动手。方杰在暗堂内部一直算是中立的存在,跟谁关系都不远不近,这几年转做正经生意,越来越上轨道,不过说到底他不可能跟暗堂对着干, 所以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时间,不可能真的站出来帮邢武。邢武的衣服早被撕烂,身上一道道血印子,却在大曹冲过来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大曹一拳又一拳狠狠掏在邢武身上朝他怒吼:“你他妈给老子松手。”邢武不但没有松手,掐在他脖子上的力道愈发收紧,周围混乱一片,两人就这么凶狠地对峙着,大曹的脖子给邢武死死掐住,很快就呼吸困难,脸颊涨红,就在这时,一个男的从身后就给了邢武一拳,他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狠狠扎进邢武的后背中划拉撕开一道口子,邢武顿时一阵刺痛松开了大曹。大曹半弯着腰捂着心窝子大口喘气,才喘两口就发了狠般一脚蹬向邢武,瞬间,四面八方的人再次把邢武围住。在大曹的拳头朝他砸去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了,只是不怒反笑盯着大曹,一字一句告诉他:“有种你今天就把我弄死,只要我不死,你就别想活着出去!”无边的煞气从四面八方翻滚而来,邢武的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地方,可他漆黑的双眸却牢牢盯着大曹,不屈,讽刺,让大曹心尖发凉,很快便被无边的怒火所吞噬,两眼猩红,怒吼一声发了疯一样对邢武不停地捶打过去。方杰看不下去了,对着自己的人招了下手,先走了,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看台上的几个老大哥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吼了声,大意是让他们适可而止,不要真闹出人命了,奈何大曹已经杀红了眼,脸上露出狰狞阴冷的笑容,扯起浑身是血的邢武就往颁奖台拖。大黑他们全部被人困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曹拖着邢武的脚就这样往颁奖台走去,而邢武已经没了知觉,高大的身躯布满骇人的血红色。没人知道大曹到底要干什么,直到他一直将邢武拖到升旗杆那,把旗帜降了下来,用绳子拴住邢武的脚踝,大黑他们脸色骤变,突然反应过来大曹要将邢武吊起来,那是多大的耻辱!胖虎直接发了怒,爆发出人猿泰山般的吼声,一下子干倒身边三个人,大喊:“武哥,醒醒!”便是在这时,方蕾带人最先抵达体育场,整个夜刷班的人都被她喊去了,足足五六十号学生直接冲进体育场,看见的便是大曹在升旗杆那用绳子缠住邢武的脚踝。黄毛一眼看见熟悉的面孔,立马对着他们就喊道:“快,大曹要把武哥升起来!”方蕾大骂道:“卧槽,变态啊!”说着五六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就朝升旗杆冲去,那场面,那吼声,那怒火把刚准备拉杆的大曹着实震得不轻。一群热血青年上去就推倒大曹,女生跑去解绳,男生团团把升旗台围住,大有跟他们拼命的架势,虽然一群人当中还有穿着校服,带着眼镜个子一点矮的四眼妹,但一点都不妨碍他们那随时准备豁出去血拼的气势。两方的人突然僵持不下,大曹看着这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突然觉得好笑,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扬起手就警告道:“一起给老子滚,再他妈挡路,我打得你们认不得妈。”大曹已经彻底失控了,今天势必要把邢武吊上去,新仇旧恨一起算,让他一辈子钉上耻辱。就在双方人冲向对方时,谁也没料到李岚芳骑着二麻子的三轮车就冲进体育场,脱了鞋子就往大曹脸上砸,上去就一把拽住大曹的小辫子。而李岚芳的身后,陆陆续续很多老头老太慕名而来,很多人拎着菜篮子,一看人这么多,以为自己来迟了,一位大爷抓住暗堂的人就问道:“小伙子,在哪里可以领到鸡蛋?”“……”无数穿着花红柳绿的大爷大妈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到处问鸡蛋,结果鸡蛋没问到,就看见李岚芳扯着嗓门喊道:“大家都来看看,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啦!!!”事实证明,在任何情况下,永远不要逼急一个中年妇女,在李岚芳的不停煽动下,原本冲着鸡蛋来的大爷大妈瞬间就站到了她那边,提着菜篮子指着那帮社会青年破口大骂。而晴也抓着叶英健冲进内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好几百号人混战的场景,有大爷赖在地上说自己被打了不给他们走,要喊他儿子过来,有老太疯狂地拿菜篮子砸暗堂的小伙子,有老妇女扯着小伙子让他赔老花镜,总之整个体育场跟尼玛菜市场一样鸡飞狗跳。晴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进人群去找邢武,却很快看见黄毛扶着鼻青脸肿的老朱,她隔着几个正在吵架的大爷,就朝他喊道:“黄毛,邢武在哪?”黄毛听见晴也的声音,转过头就告诉她:“升旗台。”晴也刚转身就踩到一只鞋子,甚至连好几只土狗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进来凑热闹,对着人乱叫。她冲过人堆直奔旗杆那,一眼看见了方蕾,整个心都提了起来,挤到方蕾身边问道:“人呢?”方蕾二话不说抓住晴也的手臂就把她带到升旗台后面。当晴也看见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邢武时,仿若有人在她心脏上狠狠插上一把刀子,腿一软,眼泪“唰”得就流了下来,哭喊道:“邢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救护车就快到了,你撑住!”她的手刚碰到邢武,一直闭着眼的邢武忽然反手握住她,晴也怔了一下,他拉了下她的手腕,晴也赶忙俯下身,邢武声音微弱地在她耳边艰难地挤出四个字:“南门、北门。”他只说了这四个字眉头便皱得厉害,血从头顶一直流到脸颊,干涸在脸上,触目惊心,一波波疼痛不停袭击着他的意志,他将一直攥在掌心的钢珠塞进了晴也的手中猛然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她。晴也低头看了眼手心的东西,瞬间握紧低头狠狠吻了下他的唇对他说:“我知道了,剩下的交给我。”说完她不顾早已惊呆的李岚芳和叶英健他们,站起身就冲进人群。彼时那几个老大哥已经感觉出来情况不对劲,不停召集手下的人赶紧撤,魏东喊了大几十号金中的学生杀来体育场,刚从南门进来正好碰见迎面而来的晴也和鞍中的人,这两波人绝大多数都在冬令营交过手,当时势不两立,如今却并肩作战。晴也挤出人群站在两波人面前喊道:“一个苍蝇也别放出去!”所有人一转身对着场内筑起人墙,把刚撤到门口的暗堂人围得严严实实,有人立马调头往北门跑。而北门那边李岚芳和流年带着扎扎亭的街坊四邻,还有群里的妈妈姐妹团早已等候在那边,一群老妇女可没有高中生那么客气,看见冲上来的社会青年上去就一顿爱的毒打和教育,有老妇女直接揪着一个小伙子的耳朵就问道:“反了天了,你爸妈叫什么?”体育场外的警车声已经由远及近,这帮社会青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全部积聚在南门,打算突围。叶英健此时往所有人面前一站,优雅地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发型,说道:“我看你们谁敢从这里出去。”刚说完“砰”得一声直接被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揍了一拳,叶英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人,捂着脸就急了眼:“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打我?”话音刚落直接又被人揍了一拳,旁边鞍中的人都不忍直视,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劝他:“你少说两句。”另一边的方杰早已离开了赛场,不过临走时他留了两个人下来看着情况,便是在他回去的路上,收到了一张手下发来的照片,照片中正是叶英健被打的场景,他坐在后座把照片放大一看,忽然笑了起来,转手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了靶厂的叶总。前排的手下问了句:“方哥,我们马上去哪?”方杰悠哉悠哉地锁了手机,翘起二郎腿:“回家睡觉,睡饱了等着接盘,兄弟们,好日子来了。”……由于场内的情况已经失控,几个老大哥此时也被困在看台,直到第一批警察冲进场内开出一条道来,沈老四那几人才从看台走了下来,晴也只看见那几人跟他们交涉了几句,然后便这么大摇大摆从开道的地方往外走。她当即就推开面前挡道的人,直接趁乱冲到报幕处,场内的喇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紧接着晴也的声音便响彻赛场:“大家看南门,那几个正在往外走的人就是这次闹事的组织者,公然破坏比赛规则,聚.众斗.殴,甚至对参赛者持.械射击,请问谁给他们的胆子?谁又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放人?”场内一片哗然,就在此时,晴也看见有两个穿着制服的正在朝她走来,她干脆站起身拿着话筒一边退一边喊道:“不要放他们走!”说完直接扔了话筒就扎进人堆,大爷大妈们瞬间就炸开了,场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地喊声:“抓人,抓人,抓人…”那空前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沈老四他们已经到了门口,撞着人群就要往外挤,正是这时前面突然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犬牙和舒寒。他们一进来便直接堵住沈老四一行的去路,南门顿时乱成一锅粥,晴也爬上看台,一眼看见犬牙手里提着个男人,她定睛一看,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居然是杨刚。第91章杨刚便是邢武握在手上的最终筹码, 他的行踪昨天就被江老板的人控制住了,不出意外应该会在大曹他们落网后, 江老板直接扔出这张牌捅了他们的窝,但最终舒寒还是说服了江老板带着杨刚直接杀到赛场,杨刚当场指认大曹的人携带气.枪,而晴也手中那颗邢武交给她的钢珠便成了铁证, 事情性质立马升级。326鞍子县史上最大规模的多人聚集, 耗时整整两个多小时,在上面领导接到消息亲自下场后事情终于有了迅速进展。但凡涉及到此次事件的,一个也没能跑掉, 全部带到局子里做案件梳理。大曹被铐上手铐排着队从体育场出来的时候, 邢武正好躺在担架上被抬上救护车,他缓缓侧过头去, 耀眼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投射在他英气的轮廓上,他的唇边终于露出一丝鬼魅的笑意, 那干涸的鲜血像凯旋的标志狠狠刺向大曹。直到那一刻,大曹才猛地恍然大悟,狂吼着就冲出人群朝救护车奔去, 然而救护车门已经关闭, 大曹也很快重新被控制住,那便是邢武和大曹的最后一眼对视。有的人在坚忍中重生,有的人在爆发中灭亡。邢武在被送上120之前,晴也没能看上最后一眼,不仅是她, 方蕾、叶英健那些学生都一并被带回局里问话。所以她跟着人群离开的时候,只是遥遥地望了眼站在街边的舒寒,她亦如晴也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冷艳的外表依然掩饰不了眉眼间那历经沧桑的厌世感,却在她转过头看向晴也时,眼里多了些复杂的光,两人都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这样对视了一眼,便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因为南门和北门的及时封锁,大曹的人没能成功把□□转移,导致到了局里没多久,在杨刚的指认下,那个在推铅球项目中朝邢武膝盖开枪的人便找了出来。后经调查这把□□出自暗堂,顺藤摸瓜牵扯出暗堂私造□□案.件,成功破获了一批私藏的□□,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严重。杨刚为了脱罪,直接把大曹供了出来,这一供便说出了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包括大曹指使他在年三十前一天一把火烧了邢武家的事。经调查那些在比赛中故意犯规的参赛者,通过手机均排查出在赛前的一周陆续从大曹那里收到了转账红包,包括一些聊天记录也全部被翻了出来,矛头直指大曹。案件越来越复杂,大曹和暗堂的人直接被羁押,沈四为了疏通关系找到了靶厂的叶总,原则上叶总和沈老四这么多年的交情,应该会出面帮他打点,不至于让事情往恶劣的方向定性,但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唯一的宝贝儿子也被牵扯到此次事件中。而且还是在高考前的两个多月被沈老四的人打了,在叶英健舅舅贾总出面劝说后,叶总一怒之下并没有理会沈老四,直接断了暗堂这些人的后路。这件事倒是在江老板的意料之外,他本来还在想怎么绕过叶总这层关系,然而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流年作为发鸡蛋的源头也被查到请去喝茶了,不过流年一脸呆头呆脑的样子,任凭警察怎么盘问,他的回答始终是食品厂开业,当天是做促销活动去的,有依据当场也的确有鸡蛋,群里的信息排查下来就一条“县体育场可以领鸡蛋”,的确也没说体育场“里面”可以领鸡蛋,谢老头的面包车确实就停在体育场门口,甚至当天从体育场出来的大爷大妈们最后还真领到了鸡蛋,又兴高采烈地回去了,所以最后对于这群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老头老太并没有过多追究。花臂、黄毛、狼呆那些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他们是最早参与冲突的人群,但整件事情正因为邢武在比赛过程中自始至终没有动一下手,在校方老师受伤,学生自发保护老师,学校领导出面据理力争下,他们当天就被全部放了出来。至于方蕾那边交待的也很清楚,听说自己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被人打了,他们当然愤慨,而且因为这些学生都是鞍中高三成绩拔尖的那一波人,家长全部围堵到局子门口,质问为什么参加县里比赛的运动项目,学生和老师会被打,要求县里给出说法,所以这部分学生中但凡受伤的全部转移到县医院,而没有受伤的也都放了。关于金中的人和这次事件八杆子打不到,为什么也会出现在比赛现场,他们根本啥也没解释,因为叶总亲自跑了一趟,带走叶英健的同时也一并带走了这帮金中的学生,金中的人甚至连口水都没喝得上,是第一波被放走的。总之那天局子里也是鸡飞狗跳,还有大爷说自己腿被哪个小伙子踢了,要赔偿的,有大妈说自己从家里带的钥匙丢了回不了家的,还有大伯在局子里放起了外方式随身听,然后堂堂一个警察局里充斥着“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那群等的无聊的大叔居然还一起唱了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本来可以关起门压下来的事件,由于太多各界群体的参与,影响力空前之大,很多人都拿手机录了像,捂都捂不住,当天傍晚上面就来人要求彻查此事。在这件事过去很久以后,有人问起326那天多人聚集的原因,坊间有很多版本的传闻,有人说是因为县里几所高校的学生对比赛规则不满起的冲突,但又由于当天在场的高中生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所以有人说是因为高三学生压力大,去体育场举行抗议活动,也有人说是地下势力趁着县运会闹事,更有很大一部分人说聚集的原因是体育场搞促销活动送鸡蛋。总之众说纷纭,到后面越传越离谱,不过不可否认的是,326当天县里众多参与者亲眼见证了一个盘踞在鞍子县多年的地下势力,是如何被民众打倒后彻底走向分崩离析的。而晴也一直待到太阳西落才终于被获准离开,那几个小时她心急如焚,不停询问什么时候轮到她,她什么时候能够走,急得双眼布满血丝。花臂和黄毛他们都受了伤去往医院,大黑和晴也差不多时间出来的,一出局子大黑就拦了辆车直奔医院。刚出电梯就看见李岚芳哭得要死要活的,拽着医生哭喊着陪她儿子的命,周围全是人,无数的陌生面孔在晴也瞳孔里攒动。一口气卡在她的胸口愣是没有上来,她猛然扶着墙一阵眩晕,眼前的画面不停摇晃,越来越模糊。脑中只剩下来时路上大黑对她说的话。“网吧那次,大曹对武子说如果他不来县运会,会让武子生不如死。”大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得正是晴也,那时的晴也并不懂他们突然望向自己的眼神,可她记得从网吧出来,邢武说“祸不及家人,可惜他不懂这个道理。”或许大曹没有看向晴也,纵使邢武去县运会,要打,邢武也绝对会奉陪到底,可大曹偏偏动了最不该动的心思,所以从网吧出来的那刻起,邢武就已经下定决心这场比赛的最终目的不是输赢,而是生死。他是用自己的命在和魔鬼交易,可对于年仅二十岁都不到的他们,想从这底层的生活寻求光明,以身犯险,亲入虎穴,这是唯一的筹码。大黑跑了过去询问情况,晴也的视线也再次逐渐恢复清晰,可是她听不见那些吵杂的声音,哭喊、争执全都化为了无声的混乱,她的视线牢牢盯着走廊,她看见了很多人,有黄毛、狼呆、胖虎还有许许多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部站在走廊上,甚至还有江老板的两个手下,晴也扶着墙几乎跌跌爬爬走到他们面前。她忽然很害怕,她很害怕他们告诉她那个她最不愿听见的消息,她就这样双眼充满血丝不停闪烁地望着他们,前所未有得狼狈,胖虎看着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黄毛眼神闪躲地对她说:“你进去看看吧。”那句话似乎瞬间把所有希望打入地狱,在晴也转身的那一秒,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她打开病房的门把手,房间内光线很暗,刺鼻的药水味透着无尽的压抑,她捂着胸口走向病床时,却忽然发现病床上并没有人。晴也猛地怔在原地,刚准备转身,突然被人从身后环住,她猝不及防地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那一瞬,晴也颤抖得更加厉害,她迅速转过身去,看见的就是那双熟悉的眉眼在半明半暗中对着她笑。她一时间有些懵地退后了一步:“你…”然后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你…”邢武看着她已经语无伦次的样子,抬手握住她的后脑就把她按在怀中,气息灼热地说:“死不了。”晴也的眼泪瞬间就坍塌了,狠狠抱住邢武放声大哭:“干嘛吓我?”邢武痛得“嘶”了一声,晴也身体一僵又赶紧松开他,绕到他的后背,掀开衣服的那一刻,她看见了一道被处理过,但异常明显的伤口。她慌乱地问道:“怎么回事?外面他们在干嘛?”邢武把她拉到床边,晴也发现他居然还能走路,她记得他的膝盖几度被凶猛地攻击,怎么还能走路?邢武的手上也包着纱布,可他依然抬手拭掉晴也颊边的泪告诉她:“下午的时候暗堂就有人跟来医院想打听我的情况,现在我的伤情对这件事起到事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我可能得装个几天,等江老板那边运作好,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即使现在邢武就躺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和她说着话,晴也的心情依然久久无法平复,她泪眼婆娑地说:“所以你答应我中午回来陪我吃饭的呢?”邢武只是握着她的手无奈地牵起嘴角。晴也哭得愈发凶狠,抽出手声音颤抖地说:“如果我们没有到场,大黑他们都没有去,你就准备一个人硬扛了?”邢武声音低沉地说:“他们不可能真把我弄死,只要结果都一样,过程并不重要。”“过程就是你拿自己的命去赌,不死残了怎么办?”邢武却再次去攥她的手,半开着玩笑说:“残了你再找一个。”晴也气得抬手就去打他,可手快落下时,她却实在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就这么硬生生地停在他的身前,被邢武又一次握住:“我跟你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要有些代价的。”晴也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作文写不好,忽悠人一套一套的,你膝盖呢?”邢武脸上的血渍已经清理干净,只是头上还包着纱布,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惨烈,可是精神却并没有刚才那样力不可支,反而双眼漆黑炯亮,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扔给晴也,晴也拿起来一看,是一对护膝,而包裹着护膝的那层布已经坏了,露出里面的钢片,她震惊地抬起头盯着邢武:“所以你在赛场是装的?”邢武躺在床上,半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不是装的,是真疼,钢片戳着腿了。”“……”晴也将护膝扔在床上,一边哭一边笑,又气又乐,这一天的情绪起伏在此刻全部交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此时看上去一定很精分。邢武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对她说:“等我伤好了,高考也结束了,我们去旅游好不好?我还没去过海边,大海美不美?”他后背伤势严重,不能平躺,只能侧着身子,晴也缩在他怀里也不敢乱动,哽咽地说:“到时候去了不就知道了。”她的手无意中碰到邢武的额,才发现他的额烫得吓人,晴也的瞳孔震了一下,她偷偷去看邢武,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晴也慌乱地从他怀里起来,找个借口说要去洗脸。却正好撞上护士进来给他打点滴,她才知道邢武并非看上去那样精神,头颅ct显示他有脑震荡,硬膜下血肿等。他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只是听见晴也的声音,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晴也无法想象他在忍受着多大的疼痛和难受安抚她的情绪。她一口气跑到医院的天台大哭了一场,随后便擦干眼泪回到病房,让李岚芳回去休息,独自留下来照顾邢武,而邢武已经高烧昏睡过去,彼时,晴也也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进,胖虎他们临走时给她买了面包和水,可她啃了两口依然食不下咽。整整三天的时间,邢武时而昏睡,时而清醒,他醒着的时候,总是催晴也回去上课,晴也被他说急了,直接回道:“你再赶我走,我就不管你了。”他就盯着她笑,也不说话,有的人就是这样,不笑的时候冰冷得难以靠近,可是笑起来时仿若天空放晴,大地复苏,邢武的笑容对晴也来说就是有这种魔力,她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这样的笑容无法自拔。三天后邢武脱离了危险期,情况明显好转,还趁晴也睡觉的时候,偷偷给她剥了一碗橘子,晴也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他那跟铁打一样的复原能力。晚上的时候,她就窝在他的身边,老实得一晚上都不敢乱动,怕碰着他的伤口,好在奶奶和邢武在一个医院,邢武住院的时候,李岚芳还可以顺便去照料奶奶。这几天,来了很多人探望邢武,有学校的同学、老师、邢武的那些兄弟,江老板在某天下午也来坐了一小会,晴也虽然给江老板倒了水,但自始至终神情冷漠。江老板对邢武说:“以后我和靶厂之间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了,现在出来混,哪讲究什么打打杀杀,无非混得就是个钱字,这次的事情你也算出了风头,现在外面人都说你小武爷有量,一个人掀了整个暗堂,老哥我也算为你铺好路了。”邢武垂着眸面无表情,晴也却转过身不想再看见江老板的嘴脸,到底是生意人,明明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利益,却被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甚至不知道的人听了还觉得有点伟大。真的为了邢武好就不会差点要了他的命,要不是她去找了舒寒,江老板根本就不可能安排人过去,也不过是事后坐收渔翁之利罢了。江老板并没有待很长时间,只是临走时,他丢下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扎扎亭那边要重新规划了,我最近正在跟人谈合作,以后那一片的势力会是我的,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是你的。”说完他从小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信封放在床头,带着手下走了。晴也抬头看向邢武,他无声地转动着手上的打火机,突然问了句:“我多久没抽烟了?”“你住院后不就没抽了。”邢武手一扬把打火机一抛,打火机稳稳落入垃圾桶内,塑料桶晃了晃,他突然说道:“戒了好不好?”晴也转过身有些错愕地看着他,邢武眼神瞥了眼床头的信封:“晴也,帮我把这个钱还给江老板。”晴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拿起信封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楼下,江老板快上车前晴也才喊住他。他转过身,晴也跑到他面前将信封递给他:“邢武让我还给你。”江老板低眸看了眼信封,忽然轻蔑地笑了下,对手下挥了下手,旁边的人接过晴也手上的东西。她退后一步看着江老板说道:“没有茶的杯子,再价值连城也只是个空杯子,慢走。”晴也说完调头大步离开,江老板望着她飒爽的背影微微挑起眉梢。坐进车中他反复回味着刚才晴也的这句话,缓缓说道:“刚才那个丫头是在骂我还是…”“还是什么?”手下的人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