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衾闻言微微一笑:“多谢萧大人提醒。那我……稍后得便再来。”萧宪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李衾要走之时,又转身看向内室门口。萧宪瞧着他的动作,忽然竟有些许紧张。幸而李衾并没有入内,只是向着他拱手行了礼:“萧大人留步,对了,也不要忽视了自个儿的身体才是,保重。”说完之后他就大步往外去了。萧宪目送李衾离开,才慢慢地吁了口气,脸色缓和,忙拐到里间去了。甘棠跟明值还在床边守着东淑,萧宪看见榻上那张令他心生欢悦的脸,眼神在刹那便温柔下来。他轻轻咳嗽了声,吩咐甘棠道:“如今已经回来了,你去收拾一下小公子的房间,安顿起来。”甘棠只得答应,萧宪又对明值道:“你且先跟着去吧,把原先带上的行李等都卸下来,好好看着别叫他们弄差了。”明值听说有事儿干,何况东淑还在睡着,萧宪又不是坏的,这才跟着甘棠去了。等两人都打发了后,萧宪才忙扑到床边。他在东淑身边坐了,脸上的笑就像是在春风里给吹了很久的花骨朵,一下子就忍不住笑开了。但是他才一笑,看着东淑有些憔悴的脸色,那笑容中又飞快地透出了一半的感伤。“东宝儿,”萧宪握住东淑的手,不住的摩挲着,一边低低的呼唤:“是哥哥啊,你醒醒看看哥哥。”东淑却仍是毫无反应。萧宪眼中泪光闪烁,柔声说道:“之前是哥哥不好,以后……有哥哥在,哥哥会护着你,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一丝一毫,谁也不能。”他像是发誓一样,又情难自已的俯身,捧着东淑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上,眼中的泪便无声地滴落在她的掌心。太医紧急回宫调了些宁坤养血丸,又叫小厮按照开的药方熬好了药汁。萧宪不知疲累,亲自捧着把药丸捏碎了喂给她,又亲自喂她喝药,擦拭淌落的药汁,体贴入微,毫无不耐烦之意。这日晚间,明值都熬不住去睡下了,萧宪还坚持守在床边,虽然浑身酸痛,又不住打瞌睡,却还是舍不得离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怕自己一错眼,或者离开的功夫又出什么意外,必须要亲自守着才好。是夜过了子时,萧宪正迷迷糊糊的,便觉着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有个微弱的声音试探着唤道:“哥……”“唔。”萧宪半梦半醒中应了声:“东宝儿,哥哥在呢。”“哥……”那人又叫了声,耳畔窸窸窣窣的,像是靠了过来。萧宪心头一震,猛然惊醒。他定睛看去,却见东淑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挨在他身边,见他醒了,她睁大双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四目相对,萧宪的唇动了动,声音微弱而颤抖:“东宝儿?”在他眼前,东淑的脸上慢慢地浮出令他又眼熟、又心动的笑。她笑着叫道:“哥哥……哥!”对于东淑来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简直离奇。那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她时而清醒时而迷惘,她是江雪,也是萧东淑。甚至东淑几乎有点儿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哪一个人。马车里她猛然惊醒,在听甘棠说起她梦中唤“子宁”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信号,突然把她之前那些梦境中所见都引了出来。太多的记忆,埋藏了太久,此刻蜂拥而至,失去控制。就像是烈烈的马蹄声都在脑海中纷至沓来,连绵不绝,让她无法承受。她记得自己给萧宪抱入怀中,她隐约听见萧宪呼唤的声音,她的心怦然跃动,悲欣交集。她记得李衾抱着她进门,那会儿她以为……是巡边而去的李衾,终于如他所言般“凯旋而归”了。她在现实跟回忆的深沼之中挣扎翻滚。直到子夜醒来,看到萧宪守在身旁。她艰难的起身,打量面前的这张脸。萧宪的脸上还是有些病容的,东淑临行的时候还在为了他的病担心,现在才知道原因。这是她的骨肉同胞啊,心灵相通的,自然牵挂。此刻相见,就如同失散许久忽然重逢。昔日在家里兄妹相处的种种亲密,瞬间也都在眼前闪过。东淑想抬手摸摸萧宪的脸,又实在没有力气,便尽力靠在他身边:“哥哥……”她低低的唤着,齿颊间咀嚼着这个称呼,心里又苦又甜。第二天早上,甘棠跟明值早早来了,东淑因为困倦又睡了一觉,朦胧中听见低低说话的声音,半睁开眼睛,才见是明值两个。早上初醒,昨儿又过的那么跌宕起伏,乍看到明值跟甘棠的时候,东淑几乎以为昨天的种种又是自己的梦了。明值却高兴的很:“姐姐真的没事儿了,萧大人跟李大人果然没骗我!”东淑望着明值:“萧大人跟李大人?”甘棠道:“少奶奶不会还不知道吧,昨儿咱们出城,你忽然……”她便把昨儿东淑呕血昏迷,萧宪跟李衾及时赶到,带了回城的种种都飞快说了。甘棠见屋内无人,又小声道:“当时萧大人口口声声的叫奶奶‘东宝儿’呢!是不是又把你当成他的妹妹了。”东淑笑道:“多半是了。对了,萧大人呢?”“这萧大人也是很不易,昨儿晚上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宿呢,”甘棠道:“之前萧府派了人来,他不得不见才出去了。”东淑想起昨夜梦回,跟萧宪相认的情形,心缓缓踏实下来,又有种奇妙之感。甘棠又去捧了燕窝粥来给东淑喝,她正饿了,便也吃了半碗,又叫明值也去吃。此时萧宪走了进来,见她靠在床边上,神色比昨天看着好多了。“觉着如何?”萧宪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又探她的额头温度。“没有什么事。”东淑回答,因明值跟甘棠都在外间,她便看着萧宪,小声唤道:“哥……我现在会不会还是在做梦?”萧宪觉着妹妹可爱之极,便垂首在她的手上亲了一下:“胡说!”东淑觉着痒,笑着要缩手回来:“都多大了,还这么胡闹。”萧宪是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恨不得把她抱紧在怀中不要放开,正是因为还有一丝理智才只亲了一下而已。东淑问:“府里来的人……找你做什么?是不是有事?”萧宪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却笑道:“没什么,不过我因为先前病了几天没去吏部,挤压了很多事情,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别耽误了你的事,你不如快去吧。”东淑忙道,又问:“你的身子怎么样了?”萧宪半是嗔怪半是宠溺的看着她:“昨儿追上你的时候,急得出了一身汗,身上却轻快很多,想必已经好了。”东淑抿嘴道:“这却歪打正着了吗?”“你向来知道怎么治我,哪怕是无心之举,”萧宪感慨般说了这句,便又握紧她的手:“好歹回来了,从此不许离开我身边。”东淑笑道:“有了哥哥,我为什么还要离开?”萧宪一阵窝心:“这才是我的东宝儿!”一时感动的眼睛泛红,又道:“都说老太太糊涂,叫我看,老太太才是最洞察精明的……当时她跟你和李子宁说的那些话,我就觉着奇怪了,必然是老太太火眼金睛,早认出你了!”东淑听他提到周老夫人,心里也是一阵熨帖。可又听见“李子宁”三个字,心头微震:“哥哥,昨儿是不是、子宁跟着你……”她下意识中唤了无数遍“李子宁”,可此刻是清醒的,忽然又叫出这个名字,竟感觉很异样。萧宪听她提起,便道:“是。他是跟我一起的。”“那他、那他是不是知道……”东淑试着问。萧宪明白她要问什么,便道:“我试探过他的口风,他倒是讳莫如深的。”东淑听了这个答案,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萧宪看着她,却忽然问道:“东宝儿,你之前是不记得自己的真正身份吗?”东淑点点头:“我完全都不记得,只是听甘棠跟明值说起,我以前时常在睡梦中唤‘子宁’……才忽然轰雷掣电般想起了很多。”萧宪听了这句,微微迟疑,却又笑道:“不打紧,好歹总归相认了。以后要如何,慢慢来罢了,只是你不要多心多想,横竖有哥哥在,哥哥会替你谋划妥当的,你只管先把身子养起来,知道了吗?”东淑将头靠在萧宪肩头:“知道了。”萧宪叮嘱过东淑后,才从内宅出来,走到二门,便把近身的侍从唤来,吩咐:“调派些人手过来,要谨慎可靠,身手出色的。”又叫了府内管事来,道:“门户都看好了,一应闲人都不许放进来。”他很少这样肃然下令,管事忙领命。萧宪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倘若是李大人来了,只说我不在,也不许放他进来。”作者有话要说:被子:兄长,你这有点不地道啊宪哥:妹妹是我的,有本事来抢~~持狗:说到抢东西我最擅长了!宪哥:怎么哪哪都有你!虎摸小伙伴们,加油~~第58章萧宪出了别院, 门口已经准备好了轿子。躬身进轿的时候, 萧大人只觉得自己的后腰钝钝地疼了一下。他整个人僵了僵,终于还是忍着这股痛,慢慢地入了轿内。这些日子萧宪本来就身心交瘁,更加上昨儿为了追东淑, 策马狼狈而行,回来后又日夜照顾她身边, 完全把自身置之度外。直到此刻稍微放松下来, 才觉出身上各处隐隐不适, 比如腰上, 比如双腿, 连手臂也像是给人敲打过, 一节儿一节儿的疼。也许是因为昨儿紧握马缰绳的缘故, 或者是抱东淑……甚至是亲手擎着药碗喂药、替她擦脸等等动作, 毕竟皆有可能。但就算是身上的疼痛,却也比不过他心里的欢悦。的确,没有什么比妹妹“失而复得”更叫他愉快的了, 简直能治百病。虽然身体还在叫苦,萧宪的脸上却透出了春暖花开的笑意,那一团的欢喜在他心里酝酿,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放声对天下告诉这个喜讯。可又偏偏不能说。萧宪当然知道, 这种事情,除了他跟老太太这样最血脉相关的亲人外,其他的人很难相信, 甚至绝不会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骇异之事。就算是他自个儿,岂不是也经过了重重疑虑跟考量?想当初他甚至怀疑东淑是有什么企图的模仿妹妹,所以在东淑说起要出京的时候,他才没有十分的阻拦。李衾说他之所以要亲自送别东淑,是因为他深信世间只有一个萧东淑。其实萧宪明白,因为当时他的心情跟李衾一样,都是想要彻底放手,免得庸人自扰。谁知……那一封手书,彻底扭转乾坤。其实当时萧宪追出去,只是不想“错过”,并没有就彻底相信东淑就是东淑,直到昨晚东淑醒来后,两个人的相处,兄妹两人的情分、多年来相处的那种天然的情意,相处的氛围,他又岂能弄错?萧宪心中那残存的一点薄冰都给融化了,他在心里极为大声的告诉自己:那是东宝儿,是他的妹妹!轿子有条不紊的前行,萧宪心中也如云海涌动般出神。直到轿子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住,萧宪猝不及防,身形一晃,又感觉到后腰跟双腿疼重了几分。“嘶……”萧宪倒吸一口冷气,才要出声喝问,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笑嘻嘻的:“是萧大人的轿子吗?”“是谁,”萧大人定神一想:“是……镇远侯吗?”“正是我,”轿子外,是李持酒又道:“给萧大人请安啊。”萧宪眉峰皱蹙,因金谷园之事,他本来就对镇远侯大有不满,忽然间又想起李持酒曾经是东淑的“夫君”,虽然如今和离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视作掌上宝贝的妹妹,竟然在这个魔王的手里给磋磨过,他心里就恨痒的很了,如五爪挠心。“请什么安?”萧宪冷哼了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后面这句他的声音并不高,想必李持酒并没有听见,因为李持酒丝毫没有惊恼的意思,反而又带笑道:“是这样的,我正在带人巡逻呢,谁知就看到了萧大人您的轿子,所以特意过来打个招呼。”萧宪本来不想见他,听到这里,便低咳了声。留春会意,立刻上前把轿帘子掀开了几分。萧宪从轿子里微微歪头看过去,果然瞧见李持酒就在轿子前面儿,一身靛蓝锦袍,腰间蹀躞带,挂着一把腰刀。头上也仍没戴官帽,长发用银冠束在发顶,散发如瀑洒落肩头。在他身后远远的是几匹马,随行的侍卫等都原地不动待命。跟那傍晚金谷园相见时候的落拓无羁不太一样,此刻的镇远侯满脸无辜,眼睛放光似的正也瞧着萧宪。萧宪哼道:“镇远侯,我跟你无亲无故的,你这么殷勤做什么?这些规矩礼节,跟兵部的李大人行去!他才是你的恩人。”李持酒看他露了面,便往前又走近了几步,仍是笑道:“我过来招呼,是因为之前金谷园那件事儿,是我一时冲动办差了,惹了大人不喜欢,此后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着得当面儿给大人赔个不是呢。”萧宪更是意外,凝神看了李持酒半天,却见他认认真真的,不像是轻薄胡说。事后萧宪其实也知道了真相,明白当时李持酒是为了江明值,虽然他行事太过惊世骇俗,叫人喜欢不起来。只是也清楚镇远侯向来顽劣,百无禁忌的,所以也没指望他真心悔过或者怎样,没想到今儿居然巴巴的来致歉。其实若不是因为东淑,萧宪对于镇远侯李持酒也什么偏见。毕竟萧大人也不是个流于凡俗的人,他也是个不拘一格的,深知镇远侯性子虽难驯,却的确是个能人。如今见他赔罪,萧宪淡淡道:“你要真心这么想,就是你的造化了。”李持酒忙道:“当然,萧大人那么苦心教诲我,我若不领情,岂不是个无药可救的蠢人了?”萧宪忍不住挑眉。那天金谷园前他是骂了李持酒一番,且又威胁了李持酒几句的,若说是“苦心教诲”,却是半点儿也不沾边。萧宪看着镇远侯,不由笑道:“你今儿是怎么了?这么懂事起来。”李持酒道:“我原本就知道谁是好赖人,真心对我好的,我自然不会违拗。”萧宪哼了声,脸上的笑意希微。毕竟他今儿的心情极佳,又见镇远侯像是真心实意的,便缓缓道:“你若真懂,那非但是你的造化,也是……李尚书的造化了。”李持酒笑道:“是,我自然会谨谨慎慎报答李大人跟萧大人的。”“我却不敢当,”萧宪一抬手,又道:“说来我也听说了,这些日子你做的很不错。”他的心结松开了,也肯说两句好话。不过虽是好话,却也是实话。自打李持酒进了五城兵马司后,他是个勤快之极的人,精力充沛,一天到晚带着士兵各处巡逻,就算不是自己管辖的地盘,也每每能够过去溜达一圈。起初还有人试图干涉,但是尝过镇远侯的拳头后,便都乖乖的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了。任凭他带兵从东城呼啸而到西城,然后从西城穿梭而去北城、南城,一概的畅通无阻,不敢拦挡。镇远侯又是个才进京的,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小老百姓他自然不去碰,可是那些平日里为非作歹、在本地称王称霸的地痞流氓、乃至世家贵宦中的纨绔子弟,可就遭了秧了。那些地痞都是地头蛇,就算是朝廷衙门里也有内线关系的,世家子弟更加不消说,就算犯了事……家里随便的打个招呼,那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然后因为镇远侯的出现,一切都翻天覆地了。他就像是一只从别的地方过界的猛虎,又像是一头新来的鹰隼,见到比自己嚣张的,就要过来撕咬打斗一番,而“撕咬”的结果,往往是对方“皮开肉绽”,跪地投降,再狂妄不服的也一概给他打的服气。镇远侯又是才进京,没什么门路关系的,且又是这个脾气,所以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那些人纵然找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这位主儿曾是进过内侍司,皇上跟前也依旧全身而退的。这样连续下来,镇远侯可谓是“打遍京城无敌手”了,向来作威作福的那些,都给他剪除扫荡一空,或者打的无法还手如缩头乌龟,或者直接跪在他跟前,拜为“大哥”,一如当初在昆明城的情形。首恶都给剪除了,如此一来,京城内的治安忽然空前的良好。尤其是那些百姓们,素日里上集市上收敛钱财,欺压他们的那些地头蛇都乖乖的夹了尾巴,不敢再为所欲为了,因此这些小老百姓暗中都称赞镇远侯,就算有人说起李持酒是个杀人如麻的魔王,又爱风流等等,那些百姓们都不在乎,反而替他说话。比如有人鄙夷说李持酒逛青楼,不是正经人所为,便有人说:“去逛窑子又怎么了?你难道不想逛?只是你兜里没钱罢了!你若有两个钱儿只怕跑的比谁都欢!”又有人笑道:“光跑得欢又有什么用,那也得有本钱的,平常的人逛个一两回就腰酸腿软爬不起来了,哪里像是咱们小侯爷,依旧的龙精虎猛,怪不得能够把那些恶人都打趴了,一概不敢再呲牙呢。”“听说之前在云南的时候,侯爷一个人就剿灭了数千的山贼……叫我看,朝廷里若是这样的人多一些,咱们的日子才好过。”萧宪毕竟是吏部尚书,吏部底下也有许多负责考核官员的,以及暗中查访的观察等,这些事迹他自然是很清楚的。此时李持酒听萧宪这般说,竟很谦逊的笑道:“多谢萧大人夸赞,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分内之事罢了。”萧宪打量他的神色,总觉着他是“别有用心”,便淡声道:“你若能安分守己,再接再厉,就不负皇恩了。”李持酒乖乖应道:“是。萧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要不要我护送?”萧宪嗤地笑了,又看了他一眼,觉着镇远侯要不是哪里吃错药了,要不就是在图谋什么,居然殷勤成这样,完美解释了何为“前倨后恭”。当下道:“不用,我要回府,你自去忙吧。”李持酒这才抱拳躬身,却又后退了几步。一直等萧宪的轿子过了,镇远侯才翻身上马。返回五城兵马司的路上,在队伍之后,薛文礼跟宋起建两人且走且道:“侯爷怎么巴巴的给萧尚书行礼?”宋起建道:“我正也纳闷呢,这不是侯爷的性子啊。”薛文礼想了想,笑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咱们少奶奶?”宋起建一怔,抬头看了看前方,才压低声音道:“你说起这件事,我也糊涂了,怎么萧大人就公然把少奶奶安置在自己别院里?可是按照侯爷向来的脾气,应该不会太喜欢这样……怎么他没有爆,反而更对萧尚书示好呢?”薛文礼皱眉:“先前打听说少奶奶要离京,跟侯爷说起来,他反而一脸不在乎的,真叫人猜不透。”“昨儿少奶奶本已经启程出京了,可后来萧大人跟李大人双双追出去,这已经够惊人的了。”宋起建疑惑道:“难道只是因为咱们少奶奶样貌长的跟昔日的萧家姑娘相似吗?”薛文礼却忽然问:“昨儿从早上到中午,侯爷都没有露面过,你说他去了哪里?”“不会是在哪个姑娘那里耽搁了吧?”“胡说。”“那你说是在哪儿?”薛文礼一笑:“昨儿咱们巡城的时候,是看见萧府的车轿直奔而回的,此后又半个时辰,侯爷才现身,我把这件事禀告了侯爷,侯爷却一点儿也不惊讶,倒像是早知道了似的。你说呢?”宋起建吃惊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薛文礼叹道:“素日虽然看着侯爷对少奶奶不上心,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早就知道她昨天要离京,侯爷难道一点儿也不管吗?我看他多半是……”两人对视一眼,宋起建悄悄道:“你说的对。唉!说来也是可惜,咱们这位少奶奶,倒不像是表面看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当时听说和离了,我简直惊得眼珠子要蹦出来。也不知侯爷到底怎么想的,今儿又对萧尚书这样,以后不知还会有什么事儿呢。”说话间已经到了五城兵马司,两人急忙停口。前方镇远侯挽住马缰绳,就看到有一个人从衙门内走了出来。李持酒忙翻身跃落,笑着迎过去:“赵大哥!”原来这从内出来的正是顺义侯赵申平,他也是在五城兵马司担职的,是个很仗义疏财、交游广阔的性子,早跟李持酒熟络了,故而先前东淑跟李持酒没和离的时候,萧夫人做寿也能顺理成章请了东淑跟苏太太过去。赵申平见了李持酒,却也喜欢的抱拳还礼:“兄弟回来了?”李持酒摊手道:“回来了,依旧太平,连个闹事儿的都没有,实在无趣的很。”赵申平笑道:“宁肯无事,难道每天都打打杀杀的才好吗?我可不想那样。”李持酒揉了一下自个儿的后颈:“话虽如此,我却闲的骨头都僵了。”赵申平打量着他:“你这野鹰似的脾气的确是闲不住呢。不过我倒是听了个风儿……”李持酒忙问什么风声,赵申平低低道:“我听闻最近有人事调动,不知真假。”“是我吗?”李持酒一怔,继而笑道:“总不会是因为我打了太多人,又要把我踹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吧?”。赵申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谁敢踹你?叫我看,是好事也说不定。”“谁管那些,”李持酒顺势兜住他的肩膀:“赵大哥,好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就算是嫂夫人管得严,也不至于就如此吧,好歹给兄弟一个面子。”顺义侯大笑道:“喝酒倒是没什么,就怕你非但跑到那种地方去,给你嫂子知道了,还不剥了我的皮?”镇远侯风流的名声在外,萧夫人对于李持酒虽没别的看法,只是瞧不惯他这风流,所以耳提面命,不许顺义侯多跟他吃酒,生怕学坏了。李持酒笑道:“嫂子管的这样严,赵大哥好福气啊。”顺义侯有点儿惧内,京城内也是小有名气的。赵申平道:“你又笑我?”李持酒摇头:“哪里就是笑你,自然是真心的羡慕,如今要人管我都不能够呢。”赵申平一愣,知道他说的是跟东淑和离的事情,当下道:“啊……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京城内品貌皆佳的官宦小姐也多,还怕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回头我叫你嫂子多留心些,给你找个更好的。”李持酒笑道:“那我先多谢赵大哥跟嫂夫人了。”顺义侯在五城兵马司数年,以老好人著称,虽然也不是什么坏人,但是有一些官场上的陋习、比如官官相护等等,他也深知。可虽然知道,却也无能为力……其实若认真去管,未必管不成的,可惜若较起真儿来,势必要得罪很多人。京城中的这些世族以及官宦之家,多半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就算看见有不平事,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谁知来了个李持酒,简直是闹天宫的野猴子,一双拳头把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人模狗样的家伙都打出了原形。顺义侯表面上虽然不敢多流露高兴之色,心里却喜欢极了这个恨爱分明的少年。赵申平很喜欢李持酒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心里不敢做的事情,对于镇远侯而言却是微不足道,不在话下。看着这样的人在眼前奔走,就像是一阵荡涤所有的不羁狂风呼啸席卷,天都清亮了几分。自然有许多人恨极了李持酒,暗暗动用关系想排挤打压他,尤其是那些给李持酒打趴在地的官宦之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甚至想要报复他。但顺义侯隐隐知道,也有些人是跟自己一样想法儿的,他们很器重这少年,所以明里暗里的也会动用力量保着他。比如……慧眼识珠的李衾。赵申平告别了李持酒回到顺义侯府,才进门就听小厮说:“夫人今儿不大高兴。”顺义侯忙问缘故,小厮道:“夫人从萧府回来后就不太喜欢……听说是萧府里有什么事儿。”赵申平急忙入了内宅,才进房门,就见萧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低着头像是拭泪的样子。伺候的丫鬟见顺义侯到了,便悄悄退后。赵申平走到跟前:“夫人是怎么了?”萧夫人正擦了泪,见是他回来便道:“怎么也不叫人通报,吓我一跳。”赵申平笑道:“老夫老妻了,又没有外人,通个什么报,倒是你……回府一趟不是该开心儿吗?怎么反而不高兴?”他端详了片刻,忽然笑容敛起,紧张地问:“难道是老太太……?!”作者有话要说:持久:大哥,您觉着我这行礼的姿势标不标准?宪哥:标……等等你叫我什么?持久:大哥!!!宪哥:来人!给我叉出去!第59章见顺义侯开始乱猜, 萧夫人急忙摆手否认:“不, 不是,老太太好着呢。”“那、那又是什么?”赵申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我的魂儿都飞了,不是老太太有事便好。”萧夫人怔怔地, 片刻才说道:“是大伯那边儿,听说了萧宪的一些事情, 大动干戈的。”赵申平吃惊道:“萧尚书?难道……是为了镇远侯夫人那件事?那个跟东妹妹长得一样的女子?”这话一出, 萧夫人又想起了东淑, 便擦了擦眼角泪渍, 道:“就是为了这件。大爷那里怪萧宪胡作非为呢。”昨儿李衾亲自护送一辆车出城, 不多久, 一向深居简出风仪无双的萧尚书便衣衫不整神色大变的策马狂奔而去……这本就是令人惊异之事了。后来李大人便又随着那辆车回来了。之前东淑给安置在萧宪的别院, 虽然不曾大肆张扬, 可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稍微一打探就会知道。而萧宪在接了东淑回别院后,更是衣不解带的守了两天, 于是越发传的沸沸扬扬。之前萧宪在别院里,府内所去的人便是萧卓所派,喝命萧宪即刻回府。萧宪当然也猜到了缘故,父亲必然是听了些风声要兴师问罪。只是这些话当然不会跟东淑说, 免得她又多心。自个儿心尖上的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密不透风的护好了。当时萧宪回到府内,到了萧卓的书房里, 里头萧卓站在书桌之后,头也不抬的只问他这两天都在忙什么。萧宪便道:“这几天受了点风寒,故而并未上朝。让父亲大人担心了。”萧卓才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道:“我倒是不担心,只怕我要失望罢了。”“父亲这是何意?”“哼,你问我?”萧卓冷笑道:“镇远侯府的那个……是不是在你的别院里住着?”萧宪若无其事的笑道:“哦,原来是为了此事,确实如此。”“哈,”萧卓也不怒反笑:“你居然就认了,那好,你便告诉我,你为何要收留这女子在你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