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杨贺越发心颤,又软了语气,“我用腿,用手给你弄出来不行吗?”季尧笑盈盈地不说话。杨贺偏过头来看他,几绺头发挨着白润的脸颊,嘴唇红得像凝露的花瓣儿,露出几分可怜相,“季尧——”季尧叹了口气,“公公真自私,只许你玩我,我呢?”他撒娇似地说,“我都让着你多少回了。”季尧那根东西大,硬邦邦地顶着他,杨贺眼睫毛抖了抖,惊惶又无措地求他:“插不进去的,太大了,季尧,会死的。”杨贺总是识实务的,跋扈时比谁都冷漠,服软时却折腰也折的不假思索,季尧掐着他的双颊含他的舌头,说:“不会的,公公忍忍就好啦。”杨贺变了脸,“这怎么忍……”他想,肯定要流血的。这么想着,竟说出了口,季尧一下子笑出了声,亲昵地蹭杨贺的脸颊,甜腻地道:“出血就全当公公给我落的红了,好不好,公公就心疼心疼我。”季尧是商量的语气,杨贺怕疼得要命,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却被季尧一只手死死按着,底下送了一根指头,又耐着性子插了第二根。杨贺在石头上磨得渗出了血珠子,疼,可身后是季尧炽热的胸膛,前后无路,他胡乱地骂着季尧,声音都变了,尖的,抖的,又软得能掐出可怜的水。季尧的喘息越发急促,他拔出手指换了硬到发疼的阴茎,忍不住将杨贺囫囵地圈进怀里,咬他的耳朵,叫他:“杨贺,杨贺,我好喜欢你。”杨贺本就畏疼,季尧抹了许多脂膏,可那玩意儿得天独厚,插进去疼得杨贺直接掉了眼泪,哆哆嗦嗦地呜咽了一声,用力咬住了季尧摸他脸颊的手,含恨地骂季尧,“混账,小畜生!”“公公尽情骂,”季尧笑了一声,底下直接用力尽根插了进去,骤然疼得狠了,杨贺齿关松开,季尧拿手指头夹着他发颤的舌尖,轻声说:“公公终于是我的了。”谢谢大家的收藏和喜欢??第45章在那一瞬间,杨贺根本听不见季尧说了什么。他太疼了,甚至让杨贺想起上一世刑场那一刀,如今他赤身裸体,皎月注目,山间草木共见,他在受刑。那一根尺寸骇人又硬烫的阴茎是凶器,剖开他的身体,将他一寸一寸绞碎,弄烂了重组。杨贺疼得脸都白了,张着嘴,发出了极小声的哭腔。他太紧了,季尧舒爽之余,也有几分痛,伸手揉捏杨贺的臀肉,声线压抑又充斥着欲望,软软地说:“公公,放松一点,你夹得我好痛。”说着,堪堪抽出又狠狠顶了进去,逼得杨贺哽咽了一声,抖着嗓子叫:“季尧!”光听他难受得几乎哭出来的声音都让季尧激动,他纵情地舔杨贺的肩膀,小狗似的,一点点地舔,喃喃道:“公公里面好热。”他像是不能情不自已,掐着杨贺的腰用力动了起来,那东西凶狠地往深插,仿佛一场贪婪又粗暴地掠取。杨贺眼泪簌簌往下掉,浑身都在颤,疼得狠了,胡乱咬着牙骂季尧。可他所学有限,骂来骂去,不过是混账,要杀了他之流。季尧闷声笑,他喘得甜腻又性感,一只手探到杨贺的前面,摸他的残缺处。那地儿光洁干净,青涩又色情,湿湿的,痴痴迷迷地说:“公公这里好可爱,好喜欢。”他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流水潺潺,虫鸣蛙叫,月光撒在杨贺被他操得发抖的后背上,蝴蝶骨瘦削,像要振翅而起的蝶。季尧用力将他压得更紧,操得更狠,要把杨贺和自己永远地钉在一起。杨贺头一遭,季尧那东西又大,发情的疯狗似的重重往里插,内壁娇嫩根本受不住,火辣辣的发疼。杨贺攥着石头的棱角,笨拙地蜷缩起双腿妄图挡着他手中下流的亵玩,浑浑噩噩地求饶:“慢点,要坏了——季尧,季尧你轻点好不好?”他一动,屁股就高高地翘着,两瓣臀肉透红湿亮,含住粗长阴茎的小洞越发显得小而可怜,楚楚地吞着他。季尧喉结动了动,道:“不好。”“公公怎么能这么勾引我,”季尧贴着他的耳朵,恶人先告状,“还要我轻点儿,”他像露出獠牙的野兽,慢慢地咬住了猎物,说:“轻不了!”杨贺想斥他满口胡言,却被操得失了声,只有那根东西在他身体里进出的感觉分外清晰。少年人的那东西滚烫粗硬,青筋嶙峋,力气又好大,每一记顶弄都插得极深。杨贺昏昏沉沉的,等季尧射进去的时候仍恍惚了许久,半晌才哑着嗓子骂他,“从我身上滚开!”季尧黏人的压在他背上,亲他的后背肩膀,“不要。”“公公再给我抱一会儿。”杨贺吃不住这样黏腻亲密的相拥,二人都汗津津的,头发纠缠,那根软下来的物事还插在穴儿里,让杨贺有些羞耻恼怒,还有几分茫然的无措。杨贺闭了闭眼,说:“石头硬,硌得我疼。”季尧低笑了一声,“公公好娇。”他从杨贺身上退开,软下来的性器慢慢拔了出来,刺激得杨贺轻轻喘了声。季尧目不转睛地看着趴在石头上的杨贺,黑发被汗打湿了,乱糟糟的,皮肉雪白,衬得活色生香。杨贺艰难地支起了身,却马上滞了滞,后穴里也似失禁,胡乱地淌出精水。他似乎感受到身后季尧炽热的目光,脸色陡红,转过身,恨恨地推了靠过来的季尧一把。精水顺着修长打颤的大腿滑了下来。杨贺胸膛起伏得厉害,怒道:“谁让你……让你弄进去的!”季尧目光贪婪地看着他,神情却很乖,委屈地说:“公公咬得太紧了,我忍不住嘛。”杨贺:“……”“不要靠近我,”杨贺警告季尧。季尧站着,看杨贺背对着他,抖着两条腿踏进了小溪里。季尧嘴角翘了翘,露出两颗虎牙,“公公要弄出来吗?”杨贺后背僵了僵,直勾勾地瞪着婆娑的树影,咬牙切齿,“你闭嘴!”季尧目光自他肩颈留连到脊背,水珠子剔透,一颗一颗挂着,季尧底下更硬了,索性在岸上视奸杨贺,慢慢地伸手弄着尚未餍足的性器。杨贺愤愤地那水洗着身体,季尧狗似的舔过,吻过,还落了二人的汗水,可更让杨贺在意的是季尧射进他屁股里的精水。季尧这小畜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射得极深,杨贺要面子,自然不肯伸手去抠出来,后穴里也还残留着阴茎撑开穴口在里头抽插的感觉。溪水凉凉的,浸得发热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可身后却传来少年人的喘息,杨贺恼怒地转过头,正想骂季尧,一根鼓胀饱满的性器自指掌间探出头来,龟头粗硕,极具威胁地撞入眼瞳。杨贺舌头一下子被叼走了,脸色一时红,一时白,拿手拍了一下水面,仓促地错开眼神,怒道:“下流!季尧,你有完没完!”季尧一双眼睛尽是欲念,直勾勾地盯着杨贺,说:“没完。”“公公不让我尽兴,怎么完?”杨贺脑子里尽是季尧那根东西,几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身体也漂亮,肌理分明,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薄薄一层的肌肉淌着汗,让人喘不过气。季尧说:“公公的奶子擦破了。”语气里有些心疼和惋惜,倒像是被那块破石头抢了先而不满,那样漂亮的乳头,要也是他咬破的。杨贺身体无端变得火烧火燎,季尧的目光如有实质,灼得他头昏脑涨,连季尧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都不知道。季尧搂着他,两根手指插入杨贺后穴,“公公别动,东西不弄出来要生病的。”杨贺耳朵红透了,脚下突然打滑,险些整个人都栽在水里,季尧紧紧地抱住了他,二人靠坐在溪水边。赤条条的,他们面对面,呼吸都近得可闻。季尧的手指分开后穴,冰凉的水好像涌进去一般,杨贺打了个哆嗦,回过了神,偏又无可奈何,直接破罐子破摔抿紧嘴唇不说话。那几根手指粗糙,摩挲内壁总能引起一阵战栗,季尧赞叹道:“公公里面好软好嫩。”杨贺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要再说话。”季尧笑,“公公真可爱,”他抽出手指,换了自己的东西,自下而上又重重顶了进去,说:“刚刚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再来一次好不好?”他亲杨贺的嘴唇,“我会让公公也舒服的。”第46章季尧说要让杨贺舒服,当真慢了下来,没给杨贺说出抗拒之词的机会,堵住了他的舌头哄着同自己亲吻。唇舌交缠,季尧亲得全凭本能,黏腻磨人得过分。二人谁都没闭上眼,看着彼此,季尧对他一笑,那双眼睛里就盛满了笑意,干净又痴迷。杨贺愣了愣,季尧又凑过来吻他的眼睛,兴许是这一刻的季尧太乖,他们赤身裸体相对,竟让杨贺有几分无所适从,仿佛整个人都被人含在口中,被珍视,被疼宠似的。喜欢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刹那间,心脏都像被奶猫爪子挠了挠,奶猫没有尖利的爪牙,柔软无害,只剩下酥酥麻麻的感觉。说不出恶语,杨贺恼怒地偏过头,蓦的,底下徐徐抽动的东西不知弄到哪儿,竟让杨贺忍不住低叫了声,浑身都绷紧了。季尧说:“是这儿?”他语气里有些惊奇还透着兴味,舔着杨贺薄红的耳朵,“书上说弄着了要紧的地儿会舒服。”“公公,还疼吗?”杨贺脸色刷地红透,攥紧季尧的手臂,呼吸不匀地问,“什,什么书?什么要紧的——”季尧理所当然地说:“公公送我的那些春宫图啊。”“……”杨贺脸色难看,“胡扯!那些春宫都是男女事,何来这种,这种……”他说不下去,季尧笑了笑,看着杨贺叹了声,“有男女的,自然也有男人同男人的,”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离经叛道,反而像邀功的孩子,道:“为了不弄疼公公,我不但翻阅了春宫图册,还去亲眼看过了。”杨贺冷冷道:“我很疼。”“怪公公太可爱了,我一时忍不住嘛,”季尧语气柔软,却慢慢动起了腰,挑着他寻摸出的敏感处碾磨,还问道:“疼吗?”疼是疼的,可又不尽然是疼,像是疼过了,滋生出几分痒,陌生又让杨贺惊惶无措。他闭紧嘴唇,季尧还在他耳边问他,“公公,有感觉吗?”仿佛一场色情而耐心的探索,他要将这具躯体剖开,疼痛,快活,都一一握在手里。季尧越是问,杨贺越是羞耻,浑身都泛起了红,底下夹得紧,像能吃人的嘴,含着勃勃的阴茎好奇又淫荡地吞咬。季尧按捺不住,声音变得急迫又性感,沉沉道:“舒服了?”杨贺被逼到极致,一口咬住季尧的肩膀,恨声又含糊地凶他,“你要弄就弄,别使这些手段!”季尧笑了一声,“公公真是难伺候。”“让你疼不行,让你爽了也不行,公公要怎么样,嗯?”季尧话音一落,掐着杨贺的臀肉直接往敏感处顶撞,阴茎滚烫,溪水却是凉的,随了他激烈的动作挤入穴儿里。杨贺只觉又痛又爽,从未尝过这般滋味,溪水成了滔天浪潮,席卷而来,他被卷入了浪潮里。季尧越操越是凶狠,偏还要温温柔柔地问他,“公公,还疼么?”杨贺神智溃散,呜咽了一声,双腿却不自觉地夹紧季尧的腰,眼神迷离泛着水光。他被问得羞耻,抬手给了季尧一个耳光,手上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说:“混账!”季尧停了停,直勾勾地盯着杨贺,眼神黑沉可怖,杨贺恍惚察觉了,心里露了点儿怯,不甘示弱,脸上却依旧还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姿态,瞪着季尧。季尧看了两眼,一巴掌扇在杨贺屁股上,水声和手掌挨着肉的声儿闷闷地响,说:“不知好歹。”杨贺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了颤,还没等他说话,就被季尧骤然激烈的抽插逼得失了神,他操得深,又刁钻,偶尔撞上那块软肉就能让杨贺失控地呻吟出声。季尧说:“公公小声点儿叫,这可是在行宫。”他提醒杨贺,却又是一记要命的顶撞,刺激得杨贺险些叫出了声,他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满脸都是湿的,眼睫毛长,颤抖凝水珠,嘴唇嫣红,一尾舌尖要吐不吐,月光下艳得如同水中滋生的妖。季尧看红了眼,掐着他的下巴亲了上去,咬住那瓣柔软的嘴唇,杨贺青涩,想呻吟又耻于呻吟,急急地含住了季尧的舌头。杨贺在季尧的怀里颠动着,快感如潮,鞭笞着每一寸筋骨皮肉,将达极点时,季尧拿手指揉弄他的旧疤创口。杨贺哆嗦着攥紧了季尧的肩膀,哽咽着说:“要……要——”他断断续续的,要什么,说不出,眼泪掉得好可怜。季尧胸腔满胀,快感自下腹蔓延,心脏处也饱裂到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意,季尧说:“公公要什么,又要尿了吗?”“太监高潮只会射尿么,那公公要是把尿都射空了,可怎么办?”杨贺呆呆地听着,那几个直白露骨的字眼让他打颤,徒然地抓季尧绷紧坚硬的手臂,“季尧!”季尧笑道:“嗯?”“我在呢。”杨贺眼泪簌簌掉,咬牙切齿,“你荒唐无耻!”季尧恶意顶着他受不住的地方插进去,杨贺筋骨都软了,跪在他怀里挨操,快感太汹涌,仰直了修长的脖子。尿液带了点温度,和清凉的溪水不一样,季尧拨了拨他射尿的口,也深深地射了进去。他弄得太多,和着溪水,杨贺呜咽着有些痛苦地捂了捂小腹,“好胀……”季尧餍足地搂着杨贺,舔了舔他湿漉漉的脸颊,说:“公公肚子都大了。”杨贺还未从高潮里缓过神,反应迟缓,一只手慢慢地伸了过来,拨开他的手牢牢嵌入指缝,攥在了掌心。季尧说:“公公这个样子真乖。”的确是乖的,没了棱角,只剩下被情欲浸透骨髓的糜烂漂亮,艳得惊心。“眼里都没有别人了。”他呢喃似的,杨贺慢慢地反应过来,脊背却无端一凉,眼神仍有些恍惚,看着季尧,季尧舔了他眼睫毛上的水珠子,轻声问,“公公这些天一直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杨贺开口,声音涩哑,“你什么意思。”季尧笑道:“公公说呢?”他说:“公公是突然想做忠臣了,想对皇兄尽忠了?”杨贺心尖一颤,脸上没什么表情,“陛下是君主,我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季尧啧了声,说:“公公别哄我。”“我一直看着公公,”季尧说,“公公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你在,除了你,我谁都看不见了,我只会一直看着你。”“你瞒不过我,”他有一点自得,还藏了几分将露不露的危险警告。杨贺看着季尧,二人目光相对,季尧突然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公公不要怕,不管什么路,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半晌,杨贺打开他的手,说:“又发什么疯,哪个要你陪了,我巴不得你早死。”季尧笑道:“公公最好祈祷我命长一些。”杨贺妄图起身,腿抖了抖,没力气,又有些恼火,难怪季尧今晚这么难缠。有时季尧的敏锐几乎让他不寒而栗,可季尧所为,却让杨贺无所适从之余,还有几分莫名的安定。二人在溪水边胡闹了许久才回去,回时杨贺膝盖磨红了,屁股疼,又不肯让季尧抱他,挺着怪异的走路姿势回去。所幸夜已经深了,没有撞上行宫守卫。季尧看着杨贺回去,才转过身,走了几步就停下,他叫了声萧百年,窸窣声响起,萧百年自暗处走出,脸上表情古怪,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羞辱又难为情。季尧咧嘴一笑,“活春宫好看吗?”萧百年脸颊一下子红透,瓮声瓮气地说:“殿下,我没有看!”季尧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敢偷看,”否则他也不会让萧百年今晚去值守,更不会拉着杨贺在这行宫里胡来。季尧说:“萧百年,我听说你和戚家那个病秧子走得很近。”萧百年愣了愣,脸色煞白,“……殿下,我,我——”季尧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声说:“行宫里安稳不了几天了,给我看好杨贺,守好他。”萧百年豁然抬头。季尧道:“我知道,舅舅想让你趁乱杀了杨贺,我不管他说什么,你给我记着——”“把差事办好,等戚家完了,我把那个病秧子赏给你,办砸了,我就让他去教坊司当千人骑的婊子,”季尧脸上露出笑,虎牙尖尖的,颇有几分少年气,欣赏着萧百年惨白的脸,说:“我听说那个病秧子心高气傲,这样的人,可最好玩儿了。”过了许久,萧百年后背冷汗涔涔,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唯殿下命是从。”季尧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我们督公最小心眼了,他想杀你,我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说不定我哪天为了哄他开心就不管了,你说是不是?”萧百年脑袋磕在地上,沉声说:“殿下放心,锦衣卫一定誓死好护好督公!”第47章含章避暑山庄乱起来的那一日,是个晴天,日头极盛,外头火辣辣的,庄内却一片清凉。殿里一片肃穆,静得可怕。殿前侍卫行色匆匆地来禀报,说戚侯爷和薛国公还有十数位大臣,在山下联名奏请皇帝,清君侧,诛阉党,以正朝纲。季寰气得脸都青了,拂了桌上物什,怒道:“他们这是想逼宫造反!”殿中臣子都跪了下去,杨贺轻声说:“陛下息怒。”季寰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单卫,郭啸——身为禁军统帅,他们竟敢和世家勾结,擅自离京领禁军围山,谁给他们的胆子!”季尧膝盖顶着冰凉的地板,语气里有些愤慨,说:“戚侯爷和薛国公当真是老糊涂了么,怎么样敢如此胆大妄为?”季寰越发恼怒,“他们可不是老糊涂,是狼子野心藏不住了。”杨贺垂下眼睛,躬身伏在地上,内侍衣裳嫣红,像拢了翅的艳艳蝴蝶,低声说:“陛下,累得陛下身处险境,奴才万死难辞其咎。”他说得低落又愧疚,行的是大礼,抬起头看着季寰,眼睛已红了一圈,“今日各位大人意在杀奴才,若能换陛下安康,朝野清明,奴才区区卑贱之身,一死又有何难。”季寰看着杨贺,叹了口气,“贺之你说这话做什么,起来吧。”杨贺却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说:“此事由奴才而起,奴才这就下山,去劝说侯爷。”“胡闹——”季寰气得又拍了一下桌子,“你是为朕办事,他们如此行径,是对朕不满,是在逼迫朕,朕岂能遂他们的意!”季寰冷冷道:“朕倒要看看,他们是敢弑君还是敢谋逆!”“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都不许去。”杨贺看着季寰,恍了恍神,旋即感激涕零地叫了声陛下。季寰走下丹墀玉阶,握着杨贺的手臂,道:“起来吧,别跪着了。”“都起来。”“谢陛下,”杨贺低声说。季寰拍了拍杨贺的肩膀,负手冷声道:“戚薛两家向来跋扈嚣张,朕顾及母后,对他们一忍再忍,今日竟敢结党营私,拥兵犯上,朕绝不再姑息!”“陛下圣明,”杨贺和季尧对视一眼,季尧翘了翘嘴角。含章山庄一下子戒严了。诚如季尧所言,山庄占据位置优势,易守难攻,世家在山下虎视眈眈,自封请命的折子送上山,迟迟没有动作。杨贺知道,这是惯用的手段,先礼后兵。毕竟季寰还是皇帝。蝉鸣聒噪,日头踅摸过窗,季尧抬手挡了挡脸,耳朵里隐约是杨贺和几个将领的议事声,布防,对阵,值守等稀稀落落的字眼都沾上了几分干燥的肃杀之意。季寰虽仁厚,但他文武皆通,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季尧和杨贺定计时说起过北府卫,如今却不是季尧说出来的,而是季寰。他是帝王,自然对各个府卫的陈兵布置有所了解。北府卫离避暑山庄最近,由锦衣卫精锐携密旨调动北府卫精锐,同山庄内的禁军里应外合,自然能将世家一网打尽。杨贺听着季寰吩咐,下意识看了眼季尧,少年人眼瞳漆黑,对上杨贺的视线,对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杨贺想,还真是算无遗策,由皇帝想起北府卫,这么一来,将自己完全摘了出去。季寰依旧信任杨贺,将庄内布防事宜都交给了他。事情布置的有条不紊,相较于季寰的大局,杨贺却还添了几笔。他着人借着皇帝的名义和世家周旋,假意表露皇帝的犹豫迟疑。将领都出去了,门也关上,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季尧困倦地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说:“你让人去和他们周旋,不是让自己人去送死么。”“拖延时间罢了,”杨贺不冷不淡地说:“何况,那二人精于刺杀,只要他们近了身,未必没有机会。”季尧说:“为了这么个小小的机会,舍了两个可用的,公公不心疼?”“物尽其用,有甚可心疼。”杨贺看着季尧,突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这么多年来,南燕世家门阀林立,却鲜有反心成大事的,殿下知道是为什么吗?”季尧枕着下巴,说:“愿闻其详。”杨贺说:“因为世家爱惜声名,不敢背上谋朝篡位的骂名。”“纵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抱有一份期待,”杨贺冷静道:“陛下迷途知返杀了我,他们美誉加身,一如往日粉饰太平。”杨贺突然反问季尧,“若今日围在山下的是殿下,殿下会做什么?”季尧想了想,干脆利落道:“杀。”杨贺笑了起来,“这便是不同。”“谢家从不曾教过殿下何为君臣之道,何为敬畏。”季尧眨了眨眼睛,笑道:“公公这是拐着弯骂我一身反骨,目无君主呢。”杨贺不置可否,他靠在椅背上,书房中议事,他摘了冠帽, 肤色白皙,眼尾上挑,糅杂了宦官独有的阴柔,还有几分久居高位的凌人锋锐。季尧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说:“一旦当真动了刀兵,公公怕吗?”杨贺看他一眼,哂笑道:“我有什么可怕的。”“殿下不妨为自己多担心担心。”季尧:“哦?”杨贺说:“当年舍了殿下母妃自保的,正是殿下的嫡亲外祖父。”“有一难保不会有二,他们能舍殿下母妃,又怎知他们今日不会舍了殿下,”杨贺慢慢地说:“毕竟殿下已经大了,不是不知世事的稚子,若是他们疑心殿下因着旧事记恨他们,说不定就过河拆桥了呢。毕竟戚薛一倒,谢家又在暗中经营多年,到时必能一家独大。”“哦——对了,”杨贺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扶手,笑道:“来行宫前,司礼监传来消息,谢家那位娴嫔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季尧定定地看着杨贺,倏然一笑,眉眼弯弯,“公公可真是,在这儿等我呢。”他摸了摸杨贺薄软的耳垂,低下头咬他的嘴唇,耳鬓厮磨间低笑道:“公公挑拨离间的手段我不吃,公公若真想我同谢家离心,不妨给我多吹吹枕边风,说不定我就把他们都杀了送给公公。”谢谢大家的收藏和喜欢=v=啾咪第48章缓兵之计不过一时,真正起刀兵时已经入了夜。含章山庄是皇庄,数百年奢靡未经血腥,如今头一遭,山下的厮杀声惊得林中鸟群惊惶出逃。杨贺临着扶栏,垂眼看去,隐约能听见喊杀声。禁军和禁军,平日里本就龃龉甚多,小打小闹互相给对方下绊子,如今终于撕破了脸,阵仗声势都大。杨贺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上辈子含章山庄没有乱事,这辈子因着季尧,一切都变了。前路未卜。季尧站在他身边,打着哈欠,说:“一时半刻的,他们上不来,公公要不回去歇会儿养精蓄锐?”他像没睡醒,懒了筋骨一般,挨着杨贺。杨贺推了两下都没搡开,索性由了他去。这是山庄内的一个亭子,延伸出的看台,居高临下,远远地能将四下风光尽收眼底。杨贺不咸不淡地道:“殿下若是乏了,先回去吧。”季尧嘟哝道:“公公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杨贺看了季尧一眼,这人惯于伪装,有时候就是杨贺也辨不清真正的季尧到底是怎么样的。杨贺说:“若今日事败,我们输了呢?”季尧又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那就公公陪我一起死啊。”杨贺哑然,道:“你不想活么?”季尧睁开眼睛,看着山底下的火把,笑道:“想啊,我还想和公公活个千秋万世。”杨贺:“……”季尧笑盈盈地说:“小时候还不懂事的时候很想活下去,想哄母妃开心,想父皇来接我们出去,想母妃不要打我,多给我一块糖。”他又叹了口气,“后来便觉得无所谓了。”季尧黏人的小兽似的蹭了蹭杨贺的鬓边,笑道:“直到见了公公——”他突然凑上来,杨贺皱了皱眉毛,往前走了一步,季尧却搂着他,圈得紧紧的,像长在他身上,慢悠悠地说:“我就想,我得活得比公公长。”杨贺被他说的吸引了注意力,问:“为什么?”季尧理直气壮地道:“我要没了,公公转头就将我抛到脑后了。”杨贺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说:“殿下倒是清楚。”季尧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杨贺淡淡道:“殿下既清楚,为什么一再纠缠不放。”季尧说:“因为我喜欢公公啊。”杨贺:“……”杨贺转过身,审视着季尧,讽刺道:“世人都是趋利避害,独殿下,要一条路走到黑。”季尧笑嘻嘻道:“等公公哪天喜欢我了,那不就是柳暗花明,何来一条路走到黑?”杨贺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季尧突然问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通。”杨贺说:“什么?”季尧道:“当年我不过是冷宫一个微不足道的稚子,朝不保夕的,公公为什么独独对我多加照顾?”杨贺一言不发,季尧又笑,“我起初以为公公是谢家的人,后来又觉得不对。”“为什么?”杨贺冷淡道:“你以为是什么?”季尧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公公慧眼识珠,一眼就看中了我。”杨贺看着季尧,脸上没什么表情,敷衍道:“是吧。”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季尧知道杨贺不会说实话。这人戒心重,防备心也重。二人就着山间晚风,天上圆月,伴着隐约的杀伐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季尧说:“要是北府卫来迟了,他们真的打上山,公公猜猜看,皇兄会不会舍了你?”杨贺瞥他一眼,淡淡道:“殿下,挑拨离间的手段用老了,我不吃。”季尧哎呀了一声,“那公公吃什么?”杨贺说:“北府卫若是来迟,殿下同我一样,都是弃子,殿下有什么可高兴的。”季尧不置可否,末了,问他:“公公这一生,可有什么特别喜欢,想要的东西?”杨贺心想,那自然是名利,权势,他能握在手中的东西。可不知怎的,杨贺又想起了上辈子,行刑前,满刑场闹哄哄的人群,无不是盼他死的人,一双双眼睛都是冷漠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