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睆看着这个接下来就要常来自家的阳平公,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不乐意。“那……你把那天的事告诉我哥了?”王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当然,”苻融笑道,“本王既然能在你家来找了你,自然是得告诉你哥这事的始末,不然,他才不会放本王乱窜呢。”“你!”王睆被气的转头就跑,但是还没有跑出两步,就被苻融一把拉住了胳膊。“你放开我!”王睆甩着自己的胳膊想要逃脱开来,“你什么傻事都往外说!”苻融把她拉回来,看着她气的满脸通红的脸与挣脱时甩乱的发辫,轻轻伸手帮她整理回来。“本王向你哥哥要了许可,今日带你出去吹吹风!”苻融也不等她答应,牵起她的手臂便往外走去。“你怎么连我家后门在哪都知道了?”苻融将王睆抱上马时,王睆依然是满头的疑惑。苻融也没有看她,熟练的翻身上马坐在了她的身后,就如同上次一般将缰绳塞到了她的手里,并用身子罩着她。“难道你是想同本王坐那高大的马车一同出去吹风?”苻融笑道,“抓好,走啦!”马儿逐渐跑了起来,但相比上次,苻融这次很明显一直抑制着跑马的速度,微风仅仅吹拂起了二人的碎发,这速度对于王睆而已,恰到好处。“你知道龙首原吗?”苻融问道。王睆摇摇头。“那是宫城之畔的一片高地,站在最高处可以看到连绵的宫墙与房屋,半座长安城可尽收眼底。如今春夏之际,那儿定是绿草成茵,花开鸟鸣,清爽的很。”苻融开心地笑道。苻融回想起了从前的时光:“以前皇兄还没有当皇帝时,常常领我去那玩,比如在那里支起一丛火,一起烤着吃刚打来的野鹿,然后站在山坡上望着这最繁华的城池,他说如果这里都是他的封邑该多好,那时我还笑话他在做梦。等天黑之后,就一起躺在草丛中望星空……你,想不想也这样?”“我?”王睆问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和别人有过这样的经历,我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忙碌,王永在他的培育之下也很少有这样的空闲。”“那本王今日就带你一览星空再回家吧!”苻融愉快地决定道,“这也是本王第一次带别的人到这里。”第五章 雨下才进龙首山,一股湿漉漉的春草香气即扑面而来,毒辣的太阳也收敛了起来。苻融抬头望了望,原来一路过来的时间并不短,太阳也倒向一边,接近傍晚了。“我们得赶快点了,本王还想连带日落一起看呢!”苻融低头对坐马坐呆了的王睆说道,“抓紧了!”苻融扬手一挥马鞭,随着“啪”的一声,马儿便在这山林间快跑起来。“怕吗?”苻融问道。王睆轻哼了一下,摇摇头说:“胆子是被你上次吓大了。”苻融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得不说,苻融预估的到达时间还刚刚好,太阳正巧挂在长安城众房顶之上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高地。苻融先下了马,又将王睆给抱了下来,顺手牵着马与王睆在高地草坪中踱步。“本王没有骗你吧!”苻融得意道。王睆也终于露出笑容:“没有!你选的这个地方真好,我还第一次见到长安城的模样。”“你看到宫墙中最高的那个大殿了吗?”苻融指着问道“那是皇兄在的地方,大秦最豪华的太极殿。”王睆点点头。“太极殿后面第二第三高大的殿宇,是明光殿和建章宫,皇兄召见我,还有你哥哥单独议事时,大抵都在那里了。”苻融如数家珍般的向王睆介绍起宫中的位置。“那……你住哪?”王睆对他絮絮叨叨的什么太极殿明光殿宣明台并不感兴趣。“在宫外,”苻融指着长安城中密密麻麻的院房道,“大概……指不清楚,但是本王的府邸,一定是长安东面最华贵的房子了。”苻融倒也不是炫耀自己的荣宠,实在是眼前堆叠的房子让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了。“我有可能去你家看看吗?”王睆认真地问他。“自然可以。”苻融爽快的答道“本王家又不是皇宫,那里皇兄为大。我带人回自己家,还有什么避讳吗?这长安城的大部分地方,主要你想,本王应该是都可以带睆儿你去的。”王睆愣了愣:“你上一句叫我什么?”“睆……儿?”苻融又重复了一遍“或许,本王能这样称呼你吗?”王睆有些懵,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行的,只轻轻地点点头。“你也不必老叫我阳平公,这称呼显得我多大年纪似的,称我博休就好了。”苻融又道。“嗯……博休……”王睆试探性地说道,“所以今天有烤鹿肉吃吗?”苻融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满脸都成了愧疚之意。“今天走的太急,不仅没带吃的,也没有时间打野鹿了……就……我们喝喝西北风吧。”他挠挠头,俨然像个犯错的孩子。天渐渐暗了下来。苻融揭开自己的大披风,抖开铺在了草坪上。“一起躺下等着星辰吧!”他召唤王睆道。于是两人便在这一件并不够大的披风上躺下了。其实在以前的时候,苻融和哥哥们在这里躺着望天,都是横七竖八的在草坪上肆意打滚着,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向地上铺垫子以免露水打湿衣裳的行为,苻融觉得王睆是女孩子,才如此细致了一些。等了许久,王睆忍不住问道:“天已经黑了,可是什么都没有耶,是不是,今晚有云遮蔽了星月?”“呃……”正当苻融思考如何回答时,他突然听见远处有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便感觉到渐渐有水珠砸到了脑门上。“下雨了!”苻融叫了一声便跳起来,一把拉起王睆,捡起披风往王睆身上一罩,又把王睆罩在了自己身下,拖着她去找自己那匹白马。苻融把她抱上马之后,自己上马,也顾不得别的,甩起鞭子便驾马一路狂奔。这次为了躲雨,马跑的是十足的速度,王睆在苻融身下缩成了一团,一是因为害怕,二便是苻融为了不让她淋到雨强行把她塞到怀里的,不过她知道苻融此般是为了她,便也没有抱怨了。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了。即使有苻融的披风与他本人的身躯罩着,也遮挡不住被风吹的肆意飘洒的雨水往她的衣襟里窜。她抬头看了看苻融,头发已经淋的透透湿了,脸上划过的雨水大抵早已模糊了他的眼睛,但是他依然专注的看着前方奔马。“博休,你淋的这样透回去会病的!”王睆看着有些心疼,准备伸手把他拢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往他的头上扯一扯。她刚伸出手,就被苻融看到了,苻融一把把她的手压了下去,和缰绳揉在了一起。“你干什么!给我好好抓着,不然掉下去了!”苻融有些生气。“给你把披风盖头上嘛……”王睆小声嘀咕。“胡闹!”苻融很严肃地说“你在马上就好好听从我的指示,不要自作主张地乱动,”“嗯……可是……”王睆看着苻融满脸的雨水依然有些担忧。“没有什么可是,”苻融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了,“本王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是和皇兄一同随军砍杀过的,没那么娇气,你大可不必因此担心。”王睆轻轻嗯了一声,不敢再发出其他声音了,但是内心却捣鼓不停,她以为苻融是集荣宠于一身的贵公子的形象,这才知道他年纪轻轻便已驰骋沙场,更没想过他认真起来坚毅的眼神、毫不含糊的命令以及对自己的责任感竟是如此的一反从前,除了敬仰之情,心中莫名也多了一分对他的爱慕。“你冷吗?”苻融可能是自己被淋的透湿有些冷了,不禁低头问在自己怀里的人。王睆缩在苻融的怀里,别说冷了,他觉得苻融把自己塞的够紧实,披风也裹的面面俱到,不仅没淋到什么雨,她甚至觉得苻融把自己身上的温度全都穿给了自己似的,如果不是颠簸的厉害,她都能像在被窝里一般睡着了。“我不冷,是不是你被淋坏了?”王睆还是很想要伸手暖暖他,却不敢瞎动了。苻融愣了一下,只是冷淡的说道:“你没被淋到就好。”回到家中,两人皆下马之后,苻融看着自己匆忙之中裹的像个粽子一般狼狈的王睆,竟有些不好意思,他把王睆送回来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头便离开了。“博休!”王睆冲着他的背影叫道,“你……”,她想到苻融在马上跟自己说的不要担心他的话,又停住了。“这次是我不好,带你出去玩却让你遭罪了,”苻融转身朝她笑笑,“下次补偿你!”说罢苻融便朝着门外走去,她看到苻融的近侍冲到他的身边,一脸疑惑的看着满身透湿的他。“殿下怎么……怎么……淋成这样了啊!”近侍觉得自己闯祸了。“站在外面没注意,被淋了。”苻融面无表情的回答。“那……那也不会这样啊……您这分明是……唉,太后知道这是要杀了奴才啊,我的小祖宗啊!”近侍的脸都要皱到一起去了。“你敢告诉母后,小心本王杀了你。”苻融咬牙切齿道。王睆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觉得这个人又认真又可爱,说不清楚心中是何种感情了。许是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第六章 氐人苻坚本是要求苻融定期去王猛府上讨教的,只是自上次淋雨之事后,苻融已经半月没有出现在王猛家了。王睆每天在家只能天马行空的猜测,什么苟太后不容许儿子如此放纵便把他关了禁闭的情况都想了出来,子音每天被她问的头脑发晕,建议她去问王猛。王睆起初左右推脱,总感觉自己贸然去询问一个男子的下落,有些过于轻浮了,但是最终诱不住忧虑与疑心。原来当日口口声声称自己上过沙场、身体不足忧的苻融淋了那么一场雨之后还是大病一场。起初他回到自己王府只是微感风寒不足顾虑的,第二日便高热不退,府上太医转头把情况禀告给了苻坚和苟太后。苻融是苟太后幼子,向来是她最偏怜的那一个,苟太后放心不下苻融一人在府上,便将他接进宫中亲自照料,没有好全都不肯放出宫。苻融本就喜欢黏糊母亲,如今一回宫中,便又和母亲腻歪起来,半月过去,好全了也没有出宫的意思,直等到苻坚亲自来劝说,他才从母亲宫中离去。王睆平日回想起他信誓旦旦夸耀自己身体,结果却正巧打脸时,总是一个人傻乎乎的笑起来。笑苻融逞强被拆穿的反转,笑苻融为护着自己不顾一切的诚挚,分明还是个孩子,却要逞强做大人。这种被人爱护的感觉是真的很让王睆感动。可是一想到他在宫中缠着母亲不愿出宫,就像似乎忘了自己一般,她心中又莫名有些醋意,可是……哪有和人家母亲吃醋的呢,王睆赶紧打断了自己奇怪的思绪。近日天王分明近日提拔了王猛的官职,已经对他极为信任,但王猛却变得格外紧张和注意,百忙之中回家也多次嘱咐家中人减少外出。夫人没有多问他缘由,王猛如今常常留宿宫中,回家后也是一副累垮了的样子倒头就睡,王睆也找不到机会混到他房间里去问个明白。一日午后,王睆只觉得府外喧闹的不行,汉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王睆想起王猛的叮嘱,也不敢随意开门出去,只得伏在门口听外面喊着什么。“王猛狗贼的妻儿,快给老子滚出来!”门外的男声听起来格外愤怒。王睆有些震惊,兄长如今算是天王最信赖之人,怎么会有人有胆子来堵自己家的门。王睆看着夫人和王永也被惊闹了出来。“再不开门老子就要开撞了!”外面的人喊的更凶了。夫人看到了趴在门上的王睆:“你和王永回自己屋子去。”“不要,”王睆摇头“夫人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安全!”“永儿,你是家中长子,最容易被他们盯上,快回去。”夫人只好转头先把王永劝回去。王永想想自己一个男子汉,居然还要女人替自己当风雨,垂头丧气磨叽了好一会才走。“回去!”夫人看到王永走后,提高了几度声音对王睆说。“他们不盯我,我要跟你一起出去!”王睆黏糊起来。随着外面喊骂喊杀声愈来愈大,夫人迫不得已打开了家门。王睆跟在夫人身后,看着外面黑压压一片人把自己家大门围的严严实实,不禁一颤。“呵!女人!”为首的男子对夫人嚷道。他留着四处炸开的胡须,壮实的很,身后之人也个个背弓带箭,但是形制都各不相同,一看便知根本就不是什么军队,就是一群流氓团伙。“你家王猛这个狗东西,不晓得在天王面前吹的什么妖风!”男子举剑大骂,“骗的天王朝堂上斩杀我们老氐的樊大人!老子今天就屠了你们这破屋子让王猛尝尝我们氐人的厉害!”“氐人?!”王睆只觉大事不好,前门肯定是冲不出去了,撒腿就往后门跑。“子音!你不是会骑马吗!带我去找苻融!”王睆喊道。子音麻利的带着马跑了出来,自己先上马,再把王睆拉了上来,一挥鞭子便从后门冲了出去。“幸好他们没把后门围上!”王睆长舒一口气。“可是……上哪找阳平公啊……”子音很郁闷。“东边!往长安城的东边去!”王睆沉思了一下喊道,“他同我说过,他的府邸是长安城东边最好的宅子了!”有了苻融带着她一路狂奔的经验,子音跑马的速度对她而言不足为惧。王睆心中祈祷着一定要找到苻融,一边左右顾望着两侧的房子。“那儿!”王睆一眼看到了前方高大华丽的阳平公府邸。不等着子音的马停稳,她便在苻融府邸门口大喊着博休。府前看门的侍卫看她如此张狂,直接喊起了苻融的字,立刻前来阻拦。“求您了!麻烦赶快通报殿下一声!就说王睆找他,殿下认得我的!”王睆下马急促地说。侍卫横了她一眼,扔下她进了门。王睆担忧侍卫不与通告,忙又在府外大声叫着博休。苻融笑吟吟的从府中踱出来:“本王半月没出宫找你,你就急不可耐了?”王睆恨不得打苻融一拳头,原来天王在朝堂上风风火火杀了氐人,老氐们都气的抓兵器来报仇了,他这个氐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别扯闲话了!”王睆喊道“你们老氐把我家围了,说要屠人泄愤!”“什么?”苻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即刻跑回府中牵马出来,“众侍卫跟本王走!”“简直没王法了!”苻融上马就跑,王睆和子音紧随其后。苻融和王睆赶到的时候,围门的人已经架上弓箭了,氐人们急迫的想要弄到王猛的长子为胁迫,但是夫人始终不肯交代王永的下落,一人挡着家宅,只要他们敢进来搜查她就自杀给他们看。氐人们最想的是拿王猛的儿子开刀,抓人老婆什么的,显得太过于娘气。“樊侯,你要造反吗?”苻融对着领头男子喊道,“私自屯兵,光天化日之下带人围侍郎大人的家宅?你好大的胆子!”樊侯回头看到竟然是苻融立在马上,立刻吓得一激灵。“押回去!”苻融挥手让侍卫上前。“小王爷!你也是氐人,你怎么帮着汉人说话!”樊侯即使被侍卫架住了,依然不肯罢休。苻融俯下身子,一只手捏着樊侯的下巴,轻笑道:“陛下也是氐人,他还帮着汉人杀氐人呢,你要不要把皇宫围了?”樊侯哑口无言,苻融反手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还是进了宫和陛下说去吧。”苻融调转马头,回望了一眼马上心有余悸的王睆,向她挥了挥手,领着用长戟赶着樊侯的残部的侍卫们便往宫中去了。第七章 琼瑶经历了氐人公然胁迫王猛妻子报复一事之后,既为了保证自己信任有加、予以大全的王猛的安全,也为了需要时常前去王猛家的苻融考虑,苻坚亲自调拨侍卫前去守卫王猛的府邸。王猛如今上朝也不得不听从苻坚的要求,身后跟着四五个护卫同行。虽然如今前秦境内基本安定,但王猛时时刻刻提防着奸细的存在,即使是苻坚亲派之人,他也从不当众表露自己的政治决策。事实证明王猛的预知是对的。苻坚召王猛与苻融于甘露堂议事,分明都极为注意,屏退了左右。然而苻融和王猛才出禁宫,方才商议的大赦之事竟已被人传了出去,虽说此事的传出影响不大,但终究是暴露了大秦高层之人周边混有奸细。王猛回想再三也猜想不出是谁放出的消息,出于稳妥与天王的面子,只得重新入宫劝苻坚扯些借口掩盖泄露之事。再次出宫之时天色渐晚,王猛转头对着一直跟着自己的苻融说道:“今日辛苦,殿下今日便不必再来臣府上了,早些回府歇息吧。”苻融揣了揣自己的袖子,显得有些不乐意。“本王不累,王先生不必介怀,还是一切照旧吧。”“殿下,臣知您一向好学,但是每次两三个时辰的交流,再加之臣布置给您要读的书,人的精力着实是有限的,您还是不要太劳累了。”王猛劝说道。苻融被王猛劝的有些委屈了。王猛看着他依然不愿意回去的样子,想起之前王睆和他发生的一些事情,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臣知晓殿下的意思了,那今日便少讲些,殿下也可早些回去。”王猛重新回答道。苻融脸上的表情立刻由忧转喜,高高兴兴地答了一声好,跟着王猛一道回家了。例行的讲授结束后,已经对王猛家轻车熟路的苻融又窜到了王睆门前。王睆本以为王猛今日归家时间极晚,苻融应当不会再来了,但是没想到苻融依旧准时来找自己,又惊又喜,即刻和衣出门相见。“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的!”王睆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先说了出来。苻融看着她激动的神情,笑道:“皇兄圣令让本王定期来找侍中大人(景略甘露元年升官了)讨教,岂能儿戏待之?”“你分明是想来见我!”王睆立马打断了他的官腔。苻融掏掏自己的袖子,摸出来了一块玉佩递给她。“这是前些日子本王在母后讨来的,”苻融缓缓道来“本王陪着母后清理物件儿,看到这一块眼喜的很,你看这雕刻的荷花纹样,你们汉人不正挺喜欢这种花叶的吗?”王睆仔细摩挲着这块玉佩,清透的质地与玉绿的成色映着荷叶纹,见之便有如初夏时节立于荷塘边,阵阵荷香伴着微暖的湖风般的清爽感。“只是……太后……”王睆犹豫道“这未免也太贵重了……”“太后赏赐于我,便是我的,我送给你的你也要担忧贵重吗!”苻融担心王睆因此不收下,有些急了。“好好好!”王睆看到苻融急切盼望自己收下的样子,只好像哄小孩一样立马答应了。“明日早晨本王来找你,带你去宫里玩!”苻融见她收下了,高兴的丢下一句话跑开了。“喂!你都没问我答不答应!”王睆在后面喊他,但苻融转身就走,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了。王睆回屋后仔细地琢磨着苻融给的这块玉佩。“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可是……我未曾投之以他什么呀……”王睆想起《诗经》那句话,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分明从认识至今,她和苻融的一切联系都是苻融在奉献自己,最初冒着得罪君王之命的帮助,尔后舍身护自己,再往后,得罪老氐之事可谓是保全了自己一家的性命。“值得吗?”王睆自言自语问道。昏黄的一息烛光明灭犹如王睆的思绪,她心中总体的感觉愧对苻融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但是,又或许是有了喜欢之情,让她没法不希望苻融偏爱于自己。王睆对他的感情正如蜡烛生成的那一丝烟一般,时连时断,若隐若现,连她自己竟也看不分明了。苻融的火光太过温暖耀眼了,自己这一丝烟灰实在是忝绕于其中。“想什么呢?”子音发觉王睆迟迟没有睡下,一直望着灯火发愣。“王睆晃了晃握在手里的玉佩。子音接过,好好分辨了一番:“阳平公给的吗?他们氐人不是不好戴玉的吗?”“他与寻常氐人并不一样。”王睆也不知道自己再回答些什么。的确,放在从前,她眼里的氐人就如同那天围府的樊侯一般,是粗旷野性的蛮人,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和他们有上一丝关系的。但是苻融不一样,这也是她对苻融有所留恋的缘由。苻融改变了她对氐人的一贯认知,他在马上带着自己一路驰骋时,在战场上张弓而射时,就有一股氐人狂野无畏的气性,同汉人行进皆要经过考量布局的那种局促不一样。但是他其他的行为举止,比如送玉,又比如文化修养,就如今看来与汉人别无二致,甚至感观上比自己哥哥这种扪虱而谈之人还要精致。“阳平公看起来是喜欢你?”子音小声凑到王睆耳边说。“就因为送玉?”王睆瞥了一眼子音,没好气的说道,但是其实心里还是很想知道子音何以见得。子音笑起来:“送玉还不够明显吗?《诗经》你白读了?”“我当然记得!但是!那你说说我给他的木桃是什么?我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他大概只是图个礼物送给我罢了!”王睆不服。“你是不肯相信还是真的傻啊!”子音狠狠地捏了一把王睆,“你与他相处这么久,他出身贵家,亲历兄长被杀和自己与天王被厉王忌惮的惶恐,这些血肉相连之人的残杀多叫人胆战啊!但是你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很多不同,你能以真诚待他、信任他、同他出游,这些由你带给他的愉悦与快乐不就是你之于他的木桃吗?”“可我终究觉得我似乎不配。”王睆低落的说。“有何不配的?”子音愈发不理解王睆莫名的自卑“你兄长是当今天王最信任的汉臣,如若有一日天王想要施恩于他,不就是以姻亲笼络吗?”“并不是身份……”王睆还想说些什么,子音一把将玉佩赛回她的手中。“即使你感受不出来,我也看得出来他对你的一份心。今日下朝如此晚,侍中大人依然有带他回府,如若不是大人看出来了你与他之间的关系,便是他自请前来的。大人一直默许你与他的交往,初次来府上恐怕都是大人为他指的路吧,这不也说明大家都看出来了!”子音推着王睆回到床上,捻好被角。“他是当真喜欢你的。”子音说道。第八章 试探今日没有早朝,苻融便也没有起的很早,直到巳时才不急不缓的来到了王猛家门前,乐呵呵地叫人把王睆给喊了出来。入宫对于苻融而言可谓是家常便饭的例行事宜了,他甚至穿的还没有第一次来王猛家那般正式,随意着了件绀色的襦衣来了。王睆昨夜除了纠结苻融与她的感情问题,更担忧的是今日随苻融进宫该穿些什么,满头簪金钗银自然是过于张扬,但是像平日一般只用几条发带捆头发那也是不成体统的。虽然夜里辗转难眠,但早晨王睆起的很早,折腾子音给她完完整整的糊了一脸脂粉,又梳了十字髻,寻了几支宝石颜色较素的簪子作以装饰,头顶着红宝石花钗。之后左选右选,才挑出一条不常穿的缘边茜红鹅黄间色破裙,配着一件带暗纹的桃红罗襦,子音在一旁看着,笑说她如此倒是有些少女的气韵了。苻融也未曾见过她穿戴的如此规整,尤其是有了妆容之后的面容更为柔美,看着便不自觉地面露微笑。“你笑什么?”王睆以为苻融是笑她打扮一番后有东施效颦的意味。苻融牵过她的手,笑着回应:“你今日不同往日了,本王见你,心中竟萌生了作赋之意。”“说话算数,下次拿你写的赋文换我出门!”王睆口中不领情,心中却好奇的很,苻融究竟只看自己一眼,能写出什么奇妙的文字来。“你竟敢要挟本王?”苻融吐了吐舌头。“你不乐意?那我回去了?”王睆假装转头要走的样子,但是她却忘了苻融还拉着自己的手,走也走不掉,反而被马上的苻融揽腰抱了上来。“哼,长高了就为所欲为!”苻融这一年里身体着实高壮不少。“违抗王命,你更是胆子大!”苻融嘴上也不罢休,却用手臂把王睆揉进怀里,驾马而去。王睆默默任由苻融摆弄着自己,倚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温度,心中完全不用担忧外物,史书里分明记载的都是男子沉迷于女子的温柔乡,不想自己却是掉进了苻融这个男子的温柔乡中。“你真好。”王睆以很小的声音哼哼道。苻融没有回应,但是王睆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她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满心里必然是快乐的。刚进宫,苻融问她:“你想去哪看看?”王睆一进来,魂就被那些雕栏金顶给勾跑了,面对苻融的问题,她咿咿呀呀地表示哪都想去。苻融温柔地看着沉迷其中的王睆,心中也没了去哪的主意,出来玩看的景致从来是次位的,同游之人才是最重要的。“宫中有一微音堂,存有陛下收来的不少琴筝,不如……”苻融问道。王睆其实根本没有听他具体说的是哪,嘴里就不停的说好。微音堂是苻坚依照晋人房屋形制所造的,隐匿在御花园与逍遥园的假山之后,除了秋冬之际,皆是一片青翠葱茏,是午后休憩的好去处。苻融领着王睆一路穿过山石,藤蔓茂密挡路,大抵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皇兄说是建了这么个地,倒也没见他来过几次,真是委屈这些宝贝了。”苻融感叹道。只是越走越近,苻融同王睆都听到了从微音堂中幽幽传来的琴声,苻融有些难以置信。直至推开虚掩的门,苻融才看见这微音堂中端坐着一位女子,琴声也正是从她的手指间拨弄而来。苻融看清了她的脸,急忙拉着王睆躬身行礼。“臣苻融拜见张娘娘。”“殿下?”琴声乍停,张夫人看到是苻融来到了这里,不禁有些惊讶。“臣弟不知娘娘在此,无意惊扰了。”苻融赔罪。“不打紧,”张夫人挥挥手,示意苻融和王睆起身“殿下平日进宫都是往太后娘娘那去的,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嗯……身后这位小姑娘是谁,看起来并不是宫中的?”苻融愣了愣,他既没想到会遇到张夫人,更没想到张夫人还会问起王睆。“她是王侍中之妹,名为王睆,平日臣弟与她相熟,今日入宫,便带她了一同。”苻融回话道。“原是侍中大人的妹妹啊,那是汉人了吧?”张夫人笑着问王睆。王睆望着她点点头。“阳平公倒是心细,知道这儿汉人玩意多。”张夫人似乎看出来什么,夸奖道,“妾也是汉人,阖宫里最心喜的便就是这儿。”“娘娘过奖了。”苻融虽然面露喜色,但是心中还是挺受这份赞扬的,这说明自己倒是汉化颇深了,且人也带对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