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看的话,做别的也可以。”她等了一会儿,猜测他还会不会再说一次别闹。他的手在她腰上僵硬地停了一会儿,慢慢从她衣服的下摆探了进去。所幸屋内够暗,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似乎一切情绪都能够被掩盖掉。被窝的形状在黑暗中稍稍起伏,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楠之闷闷地哼了一声,双臂软软地挂着他的脖子,探上去轻轻吻他的唇,他却飞快地别过头去。楠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声问他:“郑启,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郑启低头吻住她,浑身似都在微微发颤。这个吻来的很急很深入,结束的也很快。他放开她的唇,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隔着被子把她搂在怀里。安静了许久,他俯身亲了亲她额头,低声说:“楠之,等到暑假,我带你回去见我妈妈吧。”楠之觉得有些突然:“不合适吧?”他轻轻笑了笑:“她人很好的。”……这天夜里的雨一直没有停,两个人也真的没有回去。楠之这边倒没什么,郑启那边打完电话跟家里报备以后,却还是接二连三地接到电话。中间一通似乎是他哥哥打来的。楠之坐在床上,看郑启皱着眉在窗边走来走去,不断地跟那边解释:“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好了,我没有。”楠之一边喝水一边憋笑,忍得十分辛苦,最后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隐隐约约是楠之听不清楚的喋喋不休,郑启的脸色黑得不行:“什么措施,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挂了。”电话挂断,楠之无辜地眨着眼睛认错,郑启咬牙切齿地走过来,狠狠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后面的时间里无论楠之怎么说,郑启也坚持不肯和她钻一个被窝,只盖了一张薄毯子,第二天果然嗓音都变了,这回是实打实的风寒。楠之看着郑启没精打采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接连几天替他冲感冒药,好在他身体好,很快恢复了过来,只是这件事还是带来了后遗症,打这以后郑启死活都不肯再带楠之去宾馆了。去宾馆看书自习也行啊,她还挺喜欢和他呆在那里的感觉的,楠之想着。随着和郑启独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楠之和楚岚的接触时间也逐渐少了起来。楚岚看上去虽然文静内向,可却是一个有毅力的女孩子,接近四个月的时间里,她始终坚持每天跑步,从未间断,若是下雨天便去室内跑步机上跑。开始时是每天四公里,等到身体适应了,每天可以跑到六七公里,再加上控制饮食,已经瘦了三十多斤,现在看上去虽然不算很瘦,但已经是匀称的身材,又恰好是抽条子的年纪,长高了不少,短短几个月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阿楚,你的体重差不多了,不要再减了,还在长身体呢。”“嗯。”楚岚应了一声,“今天怎么没看到郑启?”“他去b市参加奥数竞赛了。”“哦……”放学时间,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说笑着出了校门。一辆跑车停在学校门口,车窗摇了下来,驾驶座上坐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正歪头把视线投向校门口的方向。楠之起初没有在意,但是走了一段却发现,这辆宝蓝色的豪车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楚岚好奇地看了一眼,小声问:“楠之,这人你认识吗?”楠之摇摇头,停下了自行车,看着车里的女人。女人停下车,摘掉了墨镜:“齐楠之是吧?”楠之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阿、阿姨……”驾驶座上的女人长得十分好看,浑身穿戴也都是奢侈品,看上去珠光宝气的样子,但这不是楠之惊讶的原因,楠之之所以慌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长相和郑启有七八分相像,一看就是直系亲属,只是楠之也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郑启的妈妈,因为她看上去实在是太过年轻了一些。女人微笑着:“有空上来坐坐,随便聊聊吗?”楠之点点头,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女人开着车,平静地问她:“想吃点什么吗?”“不用了,阿姨。”“那就随便喝点东西吧。”女人开着车在一家咖啡厅前停下来,点完单,抬眸看向楠之:“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我是郑启的妈妈。”楠之脸上挂着笑容,双手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对方之所以选择在郑启不在的时候单独见自己,总是有些不对劲的。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郑启口中的妈妈秦嫣,而是他十五年来从未见过的亲生母亲,吴芳菲。“明人不说暗话,我就开门见山了。”吴芳菲喝了口咖啡,“我不同意我儿子和你在一起,他很优秀,未来一片光明,我不希望他被人带坏。”“阿姨,我不会带坏他,我会和他一起努力……不,我会努力,成为和他一样的人。”“话说出来总是好听的。”吴芳菲放下杯子,“我听说他为了你和一群街头混混打得很凶,以前他很乖,从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至于你说的,你会努力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吴芳菲微笑着看向她,轻声道:“你觉得你配吗?”第53章 第五十三个他楠之回到家,放下钥匙,自发地去厨房淘米煮饭。“过来。”沈长安叫了她一声。楠之有些意外沈长安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她收拾心神走过去。沈长安照例坐在沙发中间的位置上,顾纭正抱着沈榆之坐在侧面,眼睛有些发红,似乎是刚刚哭过,此时见楠之过来,她投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吃了她。气氛无比沉重,让楠之本就糟糕纷乱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沈长安的性子向来深沉,喜怒不行于色,但是尽管如此,楠之却还是感受到了他此刻心情很不好。楠之挨着茶几旁的小凳子坐了下来,看向沈长安:“爸,找我有事?”她是有些怕沈长安的,与动辄对她下手的顾纭不同,沈长安才没有对她动过手,也会时常阻止顾纭在他面前对楠之做出的过分言行,所以楠之一直觉得,相比于顾纭,沈长安对她是有所疼爱的。如果说她对于顾纭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所以敢于和她肆无忌惮争吵,那么她和沈长安之间其实并没有坏到极点如果说,她对于女儿的这个角色,仍有着一份期待,希望能成为让父母骄傲的孩子,那么这都是因为沈长安。有人说,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无私而不需要理由的,但或许,孩子对父母的爱更加纯粹和直接,只是他们不会表达。沈长安盯着她看了几秒,说道:“这两天去学校收拾一下东西,我给你联系好了学校安排转学,三天后就过去。”“我不走。”楠之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对,于是降低了声音道,“爸爸,我在这边挺好的,也认识了新朋友,过来几个月已经适应了,离中考没多久了,我不想转学。”“新朋友?”沈长安放下手里的杯子,砸得茶几哐当一声响,“是新朋友还是男朋友?”楠之的心陡然冷了半截,强撑着道:“只是比较好的朋友。”“楠之,你什么时候学会对我撒谎了?”楠之看着沈长安紧绷的面容,慢慢低下了头,低声道:“是男朋友。”屋内安静了一会儿,楠之埋头看着地面:“我们没有耽误学习,我们在一起努力,我们约好了一起考一中。”同样的话,就在不久前她也对郑启的妈妈说过,但是对方并没有认同她。总是有人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她,她和郑启之间的距离是那样遥不可及,一再打破她千般辛苦才构筑起来的美好幻想。楠之的心空落落的,一丝绝望慢慢爬上她的四肢百骸,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地上,却仍是努力说着:“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的。”“你太让我失望了。”沈长安说。楠之从凳子上挪下来,跪在沈长安的面前。沈长安从身旁的纸袋子里拿出一叠照片和一封信丢在地上,照片四散开来,凌乱地铺陈在楠之面前。那全是她和郑启。他们一起骑车回家的样子,他们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的样子,他们站在许愿池前许愿的样子,他们站在屋檐下躲雨的样子,还有他们一起走进快捷酒店的样子。沈长安看着她:“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女儿会做出这些事情。”楠之道:“我什么也没做,那天我们只是在那里躲雨。”“躲了一整个晚上?难道你不会打车回来?”沈长安的声音越来越沉,“竟让对方的家长留下了这么多不堪的照片,还写信寄给我,说你教唆得她儿子跟一群混混打架,你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楠之想起放学时见过的那张脸,心想原来这些全都是他的妈妈寄来的。原来他口中那个温柔的妈妈,真的很讨厌自己。“你还有最后三天时间,你自己考虑。”沈长安站起身,“因为打架被记过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你不听劝,我会让这个混账小子没办法参加中考。”这天晚上,楠之睁着眼到了天亮,一夜未眠。……郑启再回到学校,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原本原来的当天正好是周五,他是不必来学校上课的,但他上午回到家,下午就来了学校。放学时,两个人并排推着自行车沿着路旁慢慢走着,郑启问:“有心事?”楠之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想去喷泉看看。”郑启揉揉她的头:“好。”到达广场的时候,喷泉恰好在旋转着喷涌,细密的水雾在夕阳下一片氤氲,十分好看。楠之看着喷泉,轻声说了句什么。耳边的水流声太大,郑启一时没有听清,他微微俯身凑近了她:“说什么呢。”楠之弯着眉眼:“我在说,今天郑启会真的许愿吗?”他别过头,做错了事似的,声音很轻:“你都知道了。”“想不知道也难。”楠之哼了一声,“每次我给你硬币许愿,过后都会出现在你的口袋里。”她摸出两枚硬币,递给他一枚:“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如果许愿的话,心愿会实现哦。”他看了她一会儿,在她晶亮的眸光中弯了弯唇,闭上眼睛。过了几秒,他睁开眼,轻轻将手里的硬币抛了出去。“许了什么愿?”“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小气。”楠之揉揉鼻子,自己连眼睛都没闭,胡乱把手里的硬币抛了进去,看着郑启,“怎么办,我忽然有些想吃东街那家的粽子。”“我去买。”他拍拍她的头,“在这里等我。”楠之扯住他的衣角抱住他:“郑启,我好想你。”郑启哑然失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马上就回来,还带了礼物给你。”楠之松开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泪如雨下。过了十几分钟,她拿出手机,发送了几条消息给他。“我要走了。”“我们分手吧。”“对不起。”然后她关上手机,离开了这里。……这一夜,楠之没有打开手机。她害怕看到他的消息,更害怕接到他的电话。她想着他一个人站在喷泉前的样子,就觉得心被揪住了一样疼。楠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醒来时头重脚轻,原来竟是趴在窗户边的桌上吹了一夜的风。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天色昏暗,就像那夜她和郑启一起躲在酒店小小的房间里,让她不知岁月黄昏。她站起身,脚步飘得厉害。犹豫了许久,她按下了开机键。一百多个未接来电,几十条信息,全都来自郑启。她鼻子一酸,抖着手打开短信,慢慢蹲在了地上。从最上面一条开始,他说:齐楠之你发什么疯?我到了,你在哪里。你先回家了吗?间隔了许久,他又发送了一条:我不答应。下一条信息隔了两个多小时。他开始认错。他开始为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道歉,祈求她的原谅。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过什么,可他一遍遍恳求她别再生气的那些理由事无巨细,仿佛生怕自己遗漏了一点点便会错过真正的原因。可他根本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那些简单的文字里传达过来故作镇静的心慌和恐惧清晰可见,他几乎是在哀求她。楠之捂住了嘴,终于翻到了最后一条。他说:楠之,下雨了,手机快要关机了,你联系不到我不要生气,你想吃的粽子我买回来了,你不回来,我不会走。那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而现在。楠之抖着手回到主界面。现在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她再也忍受不住,几乎崩溃,站起身冲了出去。她把雨伞抱在怀里,在暴雨里一路狂奔,直到跑丢了两只鞋子。她呜呜地哭,泪水被雨水轻易冲刷干净,让她什么也看不清。脚被磨破了也感觉不到疼痛,她终于拐过最后一个路口。她希望他已经离开了,可她分明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正坐在喷泉的池子旁边,自行车倒在一旁。他低着头,看上去像是被全世界抛弃,怀里却紧紧抱着两颗粽子。“死丫头!你在这里干嘛!”一辆车呜地一声停在她身前,神色惶急的顾纭下了车,扯着她的胳膊往车上拉拽:“长能耐了你,说跑就跑,喊都喊不住!”楠之用尽全力地挥舞着雨伞,冲雨幕里叫着他的名字:“郑启!郑启!”他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沈长安下了车,扬手一个巴掌打在楠之的脸上,声音冷到了极点,吐出三个字:“带回去。”那个下午,沈长安第一次打了她。他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哀求,她一遍遍哑着嗓子请求自己只是想让郑启回家,却一次次激发出他的怒火。沈家的客厅自此成为她再也无法逃出的噩梦,到了最后她已经不知道疼痛,只能看到自己的血流满了客厅的地板。痛苦,绝望,愤怒,无助。她自出生起体会过最黑暗可怕的时刻,便是那漫长的两个小时。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时刻,她死死地盯着客厅尽头沈榆之的脸。他的脸上仍挂着眼泪,一双童稚的眼盛满了恐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清晰地映照了发生在这间屋内的所有黑暗。楠之晕了过去。在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浑身缠满了纱布。她忘记了沈长安为何这样残忍地打她,也忘记了她十五年人生里,遇见过的最温暖的的事物。她遗忘了自己的十五岁。那次出院以后,她被齐家接了回去,转了学,自此告别了自己阴郁又痛苦的过去,她未来的每一天都受尽宠爱,越来越光明。她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就此经历了人生最大的转折。郑启再也没能等到她。他因为这场猛烈而漫长的雨而连着发了多日的高烧,醒来后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得知了自己原来只是个私生子。他的人生一落千丈,从无忧无虑光明璀璨,就此陷入漫长和痛苦的折磨。直到十年以后他再遇见她时,她却早已经忘记了他。第54章 第五十四个他楠之睁开眼睛,鼻端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她动了动手指,觉得脑袋有些疼,十年前的回忆全然一股脑地涌进她的脑海里,叫她头疼欲裂。他们的过去分明只有他们,没有楚岚,没有任何人,他分明没有对不起她,是她负了他。她哭了出来。守在床边的人握了她的手,惶急地问她:“怎么了?哪里痛?”借着窗外月夜的光,她看清那人的面容,是清欢。楠之艰难地挣着身子,拿扎着针管的手抱住她,委屈得不行。“清欢……”她声音沙哑地哽咽着,“怎么办,原来是我对不起他……”方清欢听得云里雾里,只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不哭了楠之,没事了……”楠之伸手抹了把眼泪,手上输液的点滴因为动作太大而向上回了一段血,清欢连忙替她按住。“因为十年前我抛弃了他,现在他不要我了。”楠之红着眼睛,“可我不是真的不要他的。”“怎么会?”清欢拍着她的背,“郑启怎么会不要你?你不知道你受伤的这几天他有多紧张。”楠之安静了些许,小声问:“他来看过我么?”“最开始时是他接到电话把你送来医院的,虽然医生说了你没什么危险,可他还是在这里守了两天一夜,还是今天下午你妈妈来了才把他劝回去。”楠之抽抽搭搭地松开她,委屈慌乱得无以复加,若是郑启真因为过去的事情离开她,她甚至连一个不甘的理由都没有。方清欢替她擦掉眼泪,动作很轻柔,半哄着问:“怎么一醒来就哭?”楠之想起了什么,问:“清欢,你在这里,我哥那里……”“阿姨在照顾。”清欢说着,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再加上心绪压力过大,这两天没有醒来是因为太累了,让你睡一会儿也好。你刚刚说的——和郑启是怎么回事?”楠之情绪低落,脑海中思绪翻滚,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直到她想起那一纸协议。她低声问:“我出车祸时带在身边的包还在吗?”“在这里。”清欢连忙站起身去拿,“事后我特意去拿的,就怕你要用。”她是知道的,楠之无论到哪里,都会把最重要的东西贴身带着,不会放在家里。她把包递过去,然后看着楠之翻翻找找地从里面找东西,起初她是忙着叫“大小姐你慢点手上又回血了”,等到了后来索性不说话了。楠之从巨大的包包里不停地朝外翻着东西,一件件随手丢在自己的病床上。方清欢沉默了一会儿:“楠之,你至于把自己的房产证全都塞包里提手上吗?”“我这不是随时做好准备需要出去抵押吗?”楠之百忙之中抬起头回应,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又继续在一堆文件里翻找,许久后终于在角落里翻出那张已经有些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红着眼递给清欢,轻声道:“你自己看吧。”清欢接过去打开,看到最顶上的五个字十分震惊,随着她一路往下读下去,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协议书的内容并不多,没几分钟就读完了,清欢表情复杂地折起那张纸,看着楠之:“这份协议书就是让你心神大乱,导致车祸的理由?”楠之正从床头抽了张纸巾抹眼泪,怔怔地看着清欢,心说这还不够?清欢把那张纸轻轻丢到楠之身上,哼了一声:“见过撒狗粮的,没见过撒狗粮把自己撒到医院里的,你俩逗我玩呢?”楠之莫名其妙地打开那张纸。最顶上仍是那大大的五个字:离婚协议书。下面的内容是先前楠之根本没有仔细读过的,那时是深夜,屋内也没有开灯,最重要的是,她受到的冲击太大,根本没心情去看,上面协定怎么样分割财产她也不在乎,只是匆匆把它揣进包里就离开了,直到这时她才按捺着性子读下去。离婚协议书。男方:郑启,女方:沈楠之,协议不离婚事项如下。楠之揉揉眼睛,确信那句话里写的是不离婚事项,连忙往下看去:男方和女方协议不离婚直至有一方身故。男方婚前财产均转移到女方名下,若因男方过错导致婚姻破裂,男方净身出户。楠之撇着嘴,又好气又好笑,协议不离婚是什么鬼,第一条说不离婚,第二条立马就提到离婚的情况,这人是精神分裂么?她匆匆扫了一眼,只见下面还罗列了好几条,诸如男方不得夜不归宿,不得和女方吵架,不得摔东西云云。不知为何,从那些条款里,楠之看到了些许熟悉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年前的那天下午,她向他提出分手,而他坐在温泉旁不停地发短信朝她道歉。她生气的时候,他总是习惯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并且道歉,楠之鼻子酸溜溜的,换位思考一下,觉得如果是自己恐怕现在正委屈得要死。所有的条款都在诉说着同一件事。他在说,我爱某个人。看似独断的字里行间去满是笨拙和无奈,他似乎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果然像是学霸面对一道解不出来的大题吧?头痛又生气,但是怎么也不想放弃。方清欢看着又哭又笑的楠之,心想谈恋爱果然可怕,这智商降得让人惊叹。就在这时,楠之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亮起郑启的名字。楠之拿起手机,刚想去接,却想起了什么,看向清欢:“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难道知道我醒了?”“……我刚给他发了消息说你醒了。”楠之皱起眉,忽然有些不知道此刻该怎么面对他,犹豫了两秒挂断了电话。方清欢懵了:“刚刚还哭得要死要活,人家打电话过来为什么不接?”楠之没回答,从包里翻出自己的小镜子照着,有些嫌弃地道:“我这是几天没洗头了?”“也就住院的这两天而已……”楠之眉头皱得更紧,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忧心地看着清欢:“帮我转告一下,让郑启这两天别来看我,等我出院了再说……不行,我得出去洗个头。”清欢面无表情:“看来你的精神问题已经完全康复了。”楠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拿起床头柜上的笔,在那张奇葩的“离婚协议书”下方工工整整地写下两个字:已阅。想了想,又把协议里第二条的内容划掉,然后志得意满地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方清欢的嘴角抽了抽,嫌弃地看了眼楠之,把削好的苹果放到盘子里,没好气道:“苹果记得吃,我去看安然哥了。”临出病房前,她看到楠之再次挂断了一个电话,对着手机屏幕乐个不停。没过几秒钟,方清欢就接到了郑启的电话。“楠之醒了?”“醒了……”“我在过来的路上。她的电话好像出了点问题,一直打不通。”“……”清欢有些心累,揉了揉眉心道:“要不你还是先别来了。”“怎么?”“因为楠之没洗头。”那边沉默了。清欢也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怪怪的,想了一下还是补充道:“电话没什么问题,只是被她挂断了而已。”“为什么?”清欢回想了一下刚刚楠之那有些欠揍的样子,试探着描述道:“大概是……恃宠而骄?”……郑启当然还是没有因为楠之没洗头的原因就真的打道回府。十几分钟之后他匆匆赶到的时候,楠之正坐在病床上,对着手里的化妆镜整理头发,她似乎刚刚洗过脸,脸上还挂着一层水珠,而做到这些的代价是输液管里回了一段鲜红的血柱。郑启进来时,楠之的第一反应是心虚地收起了小镜子塞进包里,老老实实地坐直了身子。不知为何,这一幕让他想起曾经十五岁的楠之每次听他补课的时候,不认真被抓包时的样子。他有一瞬间的恍神,她却轻咳了两声,板起一张脸:“你来干嘛?”话说出口,她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凶,偷眼去看他的神色。他仍是往常那样神色平淡,只是眼睛有些发红。他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走过来查看了一下她的点滴,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开嗓的声音便哑得厉害,叫她心头微微抽了抽,他有多久没休息了?她拿过床头方清欢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说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就好像睡了一场很久的觉。”她还未打算让他知道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因为她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过去的那些事,是她对不起他,她总归要找到一个适当的正式的场合和他谈谈。她想要告诉他,其实她那天去找过他。他接过苹果,切成小块,去了籽摆到盘子里,插上牙签,放在她手边,动作一气呵成。楠之:“……”我给你苹果是让你润润嗓子的意思,不是让你伺候我吃苹果好吗?她思考了很久,自己难道表现得这么娇惯了?只是看着那盘切好的苹果,还是忍不住拈了一块塞进嘴里,入口是她从未尝过的甜。“手艺不错。”她轻声道,“怎么突然做起这些事了?”他低头收着小刀:“有人说你恃宠而骄,我总得配合一点才行。”楠之:“???”方清欢你给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第55章 第五十五个他大概是因为楠之看上去精神状态确实很不错的样子,郑启还是说起了楠之不想提到的事情。“大半夜的为什么突然开车离开?还在车那么少的路上出了车祸,沈楠之,你脑子里进水了么?”楠之被苹果鲜甜的汁水呛到,止不住地咳嗽,郑启冷着脸过来替她拍后背。好半晌楠之终于咳完,低着头一言不发。认错是不可能认的,打死也不会认的。真相也是不能说的,现在这样郑启都觉得她脑子进了水,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仅仅是看了离婚协议书的标题,连内容都没看就心慌意乱地出了车祸,还不得说她脑子进了水泥?只是一想到那张协议书,楠之便十分自然地岔开话题:“协议书我已经签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法律效应。”他看她一眼:“自然有。”“你怎么知道?”楠之莫名其妙,在她看来那份协议的内容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的小儿科,她甚至觉得根本不符合郑启的形象,“你又不是律师。”他仍然十分平静:“我是。”空气寂静了十几秒。楠之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秦潇时,她在替一个男人挑礼物,她说那个男人是个律师,而后来那对猫眼石袖扣出现在了郑启的手腕上。还有,齐安然曾对她说,启阳的律师团队非常顶尖,几乎可以与郑氏媲美。她小心地试探道:“我爸爸的案子,有人接了吗?”“嗯。”“律师的名字是?”“郑启。”“……”楠之的脑海里一瞬间冒出了无数个问号,比如你是个律师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比如你好好地当着律师,为什么突然间开了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影视公司?再比如你和秦潇当初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收她的袖扣。只是到了最后却还是变成了自己最想问的一个问题:“郑启,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娶我的?”他的神情显然滞了一瞬,随即平静道:“听我哥说他换了个未婚妻的时候。”楠之脸色有些难看,她都快忘了还有这档子事,但是她仍然再接再厉地问着:“这么说你娶我是为了郑家?”“重要么?”“我还以为你是十年前就想娶我呢?”他抬头看着她,眼波沉沉,却不肯透出半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