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来时,特意换了一身崭新华丽的袍服,见到云嫣,心中暗暗认定自己抢得先机,这回必然不会再输给景绰。云嫣嗔怨道:“殿下,你迟到了。”景荣并不走心道:“怪我不好,下次必然不会了。”云嫣笑说:“那你快来推我。”景荣便走到那秋千架旁,低头便能嗅到小公主身上犹如鲜果般香甜的香气。他微微走神,离云嫣近了些才发觉她的肩背腰肢都有着极为漂亮的弧度。尤其是那纤白细嫩的脖颈,犹如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惹得他手指微痒,甚想上手把玩一般。“殿下可否与我说说关于六皇子的事情?”小公主忽然开口,连声音都这般酥软柔甜,倘若将她纳入帷帐之内,必然……景荣愈发浮想联翩,待听到云嫣的问话时,顿时面露不屑道:“公主不必在意那人,父皇虽不曾明说过,但待他是厌恶至极,他母亲不过是个爬床的贱婢……公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事儿来?”云嫣道:“我便是好奇,为何一个乞儿也能做得皇子。”景荣嫌弃道:“若非是宁贵妃去世前坚持要让父皇将他找寻回来,谁又会在意一个贱种的命。”他口中的宁贵妃便是二皇子的母妃,亦是景玉生母伺候的主人。云嫣听他断断续续说完,才明白景玉的母亲生下他后无颜面对旧主,这才自缢身亡。之后景玉便被宁贵妃身边的嬷嬷送去了民间,从此了无音讯。只是年幼的景玉在宫外不知被谁打折了腿,后来虽慢慢养着,没有彻底变成一个瘸子,但每逢冷天,他便会旧疾复发,行走也难以利索。“原来如此……”云嫣叹道。景荣挑眉道:“公主别看他身上有问题,其实他脑子也有问题,他才进宫时,我与皇兄盛了一碗泥巴骗他能治好腿上的病,他竟对我二人深信不疑,愣是将那一碗泥巴全吃下了肚,你说他蠢不蠢?”云嫣嬉笑道:“果真蠢得要死,难怪那日你要那样羞辱他了……”景荣见自己讨得小公主欢喜,更是得意。云嫣笑说:“殿下莫不是没有吃饭,若不能荡得高一些,我下次便也不找殿下来了。”景荣忙吹嘘道:“我幼时荡秋千几乎都能绕着横梁转三圈,公主可别小瞧……”他吃力地给云嫣推秋千,云嫣便咯咯地笑出声来,两人半点也不低调。春烟是故意打探过了云嫣的行迹,假装引着景玉路过此地,正好将这二人刺耳的笑声听个正着。春烟捏了捏袖子,低声道:“殿下,咱们要不要换条路走……”景玉敛眉不语,却沉默转身想要避开。偏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小公主受惊的声音。春烟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发现那秋千的绳子不知怎地突然断裂,那小公主也登时被甩了出来。事情出现变故的一瞬就连景荣都有些懵。云嫣花容失色地护着额头眼见着摔到了地上,只是她双目紧闭却并没有等到如预期那样摔得疼痛。疼是有一些的……可却并不严重。云嫣等了片刻迟疑地睁开眼来,却发觉自己被人护在怀里,她可以称得上是毫发无损。只是接着她的人便没有那么好运……云嫣后知后觉地爬了起来,又伸手去扶景玉。旁的地方有没有受伤一时也没能瞧出,只是景玉的手臂撞在一块石头上,连袖子都被划破,顷刻间便渗出了血色。“公、公主,你没事儿吧?”景荣结巴地问道。云嫣小脸发白地盯着血流的地方,听到有人说话才蓦地回过神来,只是她没能受到安抚,反而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惊慌地将脑袋埋到景玉身上。小公主被吓哭了,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景玉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传到刘太后耳中,竟勾得她大动肝火。“你们这群混账东西是怎么做事的,竟让云嫣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所闪失!”受到迁怒的宫人们都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在刘太后身旁的景和听到此事却颇有些沉默。待他将云嫣那日的话与刘太后说了一遍,刘太后的脸色便更是阴沉。“不愧是李妃的孩子,竟同他母亲是一般的心思。”别看几个皇子都是刘太后的孙子,可二皇子却是刘太后表外甥女宁絮生下的孩子子,她疼爱宁絮,后来宁絮香消玉殒,她自然便加倍疼爱景和。而那李妃正是气死了宁絮的元凶。刘太后当初恨不得弄死李妃,能喜欢她那两个儿子就见鬼了。是以她也丝毫不怀疑云嫣话中的真意。一来云嫣懵懵懂懂,天真纯稚的秉性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她向来善良,所以上回陷阱的事情才能轻易带过。而景荣为了得到她而威胁她,这么等蛮横阴险的行径才恰好符合他的做派。尤为关键的是,云嫣这话并不是等秋千断了之后才来说出,而是早几日便告诉了景和。总不至于是她故意说给景和听去,然后再故意割断了绳子摔伤自己?后者说出去都没人信,毕竟摔下秋千去,断手断脚都算是轻的,若是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岂不冤枉?刘太后这回倒没有再将这件事情压下,而是去了勤元殿与天子将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天子虽一把年纪,但他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俊儒样貌。而他那双眼睛更是深沉无比,皇子中唯有景和生了与他一般的眼睛,景玉虽也有着相似的眼睛,但与景和的地位却是云泥之别。天子沉声道:“朕知晓了。”“陛下要怎么做?”刘太后问道。天子风轻云淡道:“让他禁足两个月吧。”然而他说了这话,刘太后反而沉默下来。禁足两个月,夜宴早已过去,意味着将景荣剔除出去,云嫣便少了个人选。从另一个角度,却有一层并不简单的含义。虽说启国公主只能选一位皇子,可这几位皇子必然都是有继承皇位的能力与资质,云嫣便如同一道砝码,能为他们增加不轻的分量。只要他们自身争气,被立为储君的可能性便极大,但也并不是说没有娶到云嫣的皇子便失去了这等机会。在此之前,只有景玉一直被天子无视,但那也仅是无视。而景荣却得到了一道圣谕。刘太后心里头的火气也彻底没了,反而还透着丝丝凉意。天子果决无情,说不给机会便半点机会都不给了。这件事情便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平息下来。送走了刘太后之后,太监总管郑福又将这事情传述了一遍。天子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令人给六皇子置办几身衣服,下个月夜宴令他也参加。”郑福目中诧异,但表情仍是不变。六皇子两次救了云嫣公主,想要不惹人注意都不行。天子兴许是大发慈悲,不再冷眼放任他“自生自灭”,兴许是为了皇族的名声,给他个甜头……但,这显然都不能改变那位六皇子的命运。——————云嫣骤然自噩梦中惊醒来,脑中还浮着一抹血色,令她微微瑟缩。浅草一直守着,唯恐她真吓出毛病。云嫣道:“你守着我做什么?”浅草迟疑道:“公主好似被梦魇着了……”云嫣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梦见了好多血,我向来看见血都会觉得头晕的……”浅草见她醒来后神色如常,却仍是欲言又止。云嫣朝她笑了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浅草缓缓起身,甚是不安道:“公主不若与奴婢说实话,那秋千可是公主自己动得手脚?”她盯着云嫣的脸,心里却习惯了云嫣再搬出一套歪理来给迷惑她。可这回云嫣却很是爽快的承认下来。“没想到这么快竟被你发现了……”浅草脸色登时难看得很。“公主往日里爱玩爱闹也就罢了,难不成……难不成连自己的性命也都不要了?”那秋千本就离地面有段距离,那时云嫣又让景荣用了极大的劲儿去推她,才令那绳子断裂的了无痕迹。可这也意味着云嫣会摔得十分严重,甚至会死……云嫣却漫不经心道:“听上去是极严重的,不过我摔出去的地方恰好是极柔软的草地,疼是疼了些,至多骨折罢了。”浅草听得都要窒息,感情这位小公主事前还算计过自己摔出去下场。浅草忍着暴走的心态,令自己声音听上去平和:“可是……公主你为何要这样做?”那位四皇子殿下哪里值得她这样做?!云嫣声音柔软道:“于我而来,来景国便如同一场游戏,只是这游戏的规则太过乏味,景国后宫也太过平静……”她转过头来,那张嫣美的面容便对着浅草,“我不过是提前将一个看不顺眼的人踢出局外,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这样去陷害一个皇子,还叫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浅草望着她一时失语,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怔怔道:“公主如此行事,奴婢便要去告诉启国使者,让他也将此事告诉国君……”云嫣在后宫里发生的这两件事情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并没有要闹大的必要。可谁能保证她下次不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浅草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云嫣却脸色微微一变。见她知道怕了,浅草心里那口气微微缓了过来。云嫣却光脚跳到地上,迅速走到浅草跟前将她拦住。才一眨眼的功夫,小公主眼里便又浮上一层雾汽。“浅草……”“公主这次说什么都没有用……”浅草有心要给她吃个教训,却没想到下一刻云嫣双腿一屈朝她跪了下去。浅草:“!!!”“公、公主……”浅草彻底傻眼了。云嫣柔弱地抱住她的腿抽噎道:“浅草,你就原谅我这回吧……”倘若景玉在此,必然会发觉小公主这句话分外耳熟。浅草被她吓得腿软,甚是手足无措道:“公主你别这样……”云嫣哭得鼻尖通红,一抽一抽地将眼泪全都抹到了浅草裙上。“你、你要是去告诉使臣,那、那我就呜呜呜呜……”浅草也几乎要掉泪珠子了,忙说道:“我不去我不去,我就嘴上吓唬吓唬公主你的啊……”她哄了好半晌才把云嫣哄了起来。事后更是发了毒誓绝不把云嫣的事情往外捅一个字。云嫣仍是抽抽搭搭地捉住她袖子道:“若是捅了出去怎么办?”浅草脸色微微发青,按着云嫣的意思小声道:“若是捅出去一个字,奴婢……奴婢就生生世世给公主做……做小妾……”这毒誓简直是浅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是巨毒的一个誓。她们自然是十分相信轮回转世这种说法,发了这誓等同于将自己的生生世世都带进去了,能不毒么?而且还是给云嫣做小妾……浅草恍惚地觉得,就算日后云嫣逼她说出去她也是宁肯牺牲这辈子也绝不愿张嘴的。云嫣吃着她喂到嘴边的果子,心里终于顺畅了许多。至于浅草会不会真的说出去从不在她担心的范围内。毕竟她手里握着浅草的卖身契,她随随便便想了套方案都完全可以在浅草开口之前,就将浅草卖去山沟沟里让她给人家生娃娃。这样不仅可以堵住浅草的嘴,还能收回点利钱,着实不亏。倘若还要再狠心一些,大不了把浅草的家人一起卖了就是。她脑补了各种恶毒的剧情之后,愈发觉得自己真真是坏到下辈子投胎做畜生也都是要立刻被拖到屠宰场上去分尸的那种。浅草对此一无所知,只瞧见云嫣那张具有欺骗性的小脸,以及眼角一滴尚未干透的泪珠。她心下一软,忙多喂了一个果子给云嫣。作者有话要说:一边抹泪一边抽抽噎噎的小白莲:“你、你要是去告诉使臣,那、那我就呜呜呜呜……”事后浅草问:“呜呜呜是什么意思?”小白莲无辜道:“就是把你卖到山沟沟里去给人家生娃娃。”浅草:!!!第8章景婳原先还觉得这小公主不过是掉了一回坑,就不得不让自己夹起尾巴做人,已经够是金贵的了。没曾想云嫣第二回 摔下秋千后,竟直接让四皇兄禁足了两个月。听到这消息时,景婳还颇是诧异。“这岂不是说……”她看得没有长辈那般长远,但心里亦是明白这种结果对景荣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幸而咱们当初也没令她受伤,不过是想给她个教训罢了……”惜露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景婳扫了她一眼,道:“怕什么,也就是我与四皇兄更倒霉了些。”惜露摇头,“倒也不止公主与四皇子,再早些时候,那位云嫣公主才进宫时,她便也害得六皇子在勤元殿外跪了整日……”景玉那时旧疾未愈,之后有多难堪便也不必细说。景婳蓦地哑然,又过了片刻才暗暗骂道:“真真是个祸水玩意儿……”她嘴上这般骂着,心里倒也没太在意。只是没曾想她说完这话没多久,景和便无端受了阵风寒,他自己虽不当回事,却被刘太后逼着卧床休息。究其缘由,竟然又是因为云嫣。这么一来,宫里头关于这位启国公主的闲言碎语难免便多了起来。“听闻二皇子殿下为了安抚云嫣公主,专程去请了升敬堂的名医,那升敬堂名气斐然,名医更是千金难求,二皇子殿下在那儿连夜周折,一直到第二日天亮,才将名医带进宫去,结果自己却病了……”春烟语气颇是寻常,一面说着,却又偷偷打量景玉的脸色。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云嫣公主为了报恩,日日都去探望送汤。可自那秋千的事情之后,她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景玉。从春烟的角度来看,倒也不难理解。想来升敬堂的一盒雪脂膏便已经那样贵了,二皇子却又能劝得那位从不出诊的升敬堂名医进宫去亲自给云嫣调理身体,代价自然不菲。单说这片用心,便足以令任何一个女子为之动容。而景玉买来的雪脂膏在二皇子的对照下,却显得格外寒碜,焉能送得出手?“说起来,那位云嫣公主每日都是大大方方地去看望二皇子殿下,但从前来见殿下时却从未留下过任何痕迹,也真是够奇怪的……”每每不是避着宫人,便是避着白天。这宫里除了春烟,怕都没有旁人知晓云嫣来过。她说了几句也得不到景玉的回应,便也不再继续。景玉的心思向来都不是旁人能揣摩得了的,只是春烟隐隐觉得这些话未必就真的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毕竟那位小公主是那样的娇甜可人……春烟耗了三年都不能从景玉身上得到什么,她自然也不甘愿他能有旁人喜欢。更何况她私心里一直都为自己委屈,哪能甘心。但倘若有旁人从另一个视角去看,却也能看出几分端倪。单拿这件事情来说,她只一味的想办法孤立景玉,阻止景玉接近任何人的可能,希望将他一直独占,可却下意识地忽略了他受伤的手臂,更不曾关问过一句。她知晓景玉入宫前还是个乞丐身份,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她对他态度温柔些,他便能犹如受到了施舍一般会慢慢被她感化。她的意图有时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这三年的时间她看不透景玉,景玉却看透了她。夜半时分,帐内的咳嗽声颇是压抑。景玉醒来,便瞧见手臂上的伤口不知怎就崩裂了口子,渗出了血来。他起身下地去将一只旧烟炉打开来,里面有一些剩余的草灰。借着窗外的月光,景玉面色平静地将灰撒在伤口上,不一会儿血便又止住。血色混着草灰浑浊难看,令他无端想到云嫣那日惧怕的模样。白日里春烟那些闲碎的话竟也不受控制地重新浮现……景玉抿了抿唇,目色幽黑恍若无底沉渊。许多事情从一开始便是那样显而易见,他心里又有什么不明白的。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个短小的更新上来……以后固定19点更新。第9章夜里下了场雨,外面湿漉而冷清。从前这个时间,春烟早上起了多半也是闲着,便也会送些热茶过去与景玉献些殷勤。今早上她却没再过去,反而趁着人不多时,一路辗转去见了三皇子。“殿下,奴婢不想再呆在六皇子身边伺候了……”春烟想到这些年对着似木头一般永远都无动于衷的景玉,辛酸得眼眶都红了。景绰神情懒散,肘臂靠在扶手上,手指有一拍没一拍地叩着桌面,打量了春烟半晌,才缓缓想起这么个人。他轻笑了一声,问道:“你叫/春烟是吧?”春烟点了点头,眼泪便摇摇欲坠,“三年前您救了奴婢,奴婢为了报恩便去了六皇子身边,这事儿您可还记得?”景绰端起青瓷茶盏,捏着茶盖漫不经心的模样。“记得……”他缓声道:“我记得,你三年前好像不小心杀了个人……”他骤然提到这话,春烟眼中顿时掠过一抹心虚。其实她倒是希望景绰不要记得那么清楚。三年前她确实失手杀死了一个与她不对付的宫人……后来却是景绰救下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帮他一个忙。只要能活着,春烟自然什么都愿意。景绰手里抓了许多人的把柄,也在许多人的身边都安插了眼线。而春烟却被指派去了六皇子身边。当时景绰分明与她说,只要她能勾引到六皇子,他就能想办法帮她成为六皇子妃。结果三年过去她都无功而返,却还真守着当初景绰随口一说的皇子妃梦……偏偏这位六皇子却没有任何值得人提防的地方,他的存在感稀薄到景绰几乎都要忘了宫里有这么个人,自然更不会记得春烟了。“哦……”景绰轻轻点了点头,与她道:“既然你不想留在那里,那便不必再留了。”他这般痛快的答复反而令春烟愣了愣。景绰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他那傻弟弟如今被禁足了两个月,他还正愁没办法捞对方出来,这边便送来了一个黑锅。“您的意思是……”春烟顿时欣喜不已,上前便要跪谢。景绰虚扶了一把,打量了这宫婢的姿容,而后轻佻地捏了捏她的下巴,笑说:“只要你再帮我另一个忙,我便将你永远都留在我身边。”同一时间段,景和将将喝完了云嫣送来的汤。他的脸色极好,除了有些轻微的咳症,也并无大碍。可刘太后对他向来紧张,他为了不令皇祖母操心,便顺着对方的意思,安歇了几日。“皇兄既然已经大好,我便也能去向皇祖母交差了。”景婳说罢,又扫了云嫣一眼,而后虚情假意道:“想来这里面多半也是有云嫣妹妹送汤的功劳。”云嫣却口吻谦虚道:“殿下为我寻了那么好的大夫,我自然该回报他。”景和喝了她送来的汤,难免赞道:“我从前却没想到公主做汤的手艺竟这么好。”云嫣听他这夸赞,唇角笑意纯澈,可眼里却还含了几分不确定,轻声道:“我从前在启国时便一直会做汤,只是……殿下果真喜欢喝吗?”景和见她面对自己时总有诸多小心翼翼,心中难免觉得好笑,与她温柔道:“自然是喜欢的。”景婳暗暗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心里更是笃定了云嫣的心意。待她二人离开时,景婳便打探道:“云嫣妹妹是不是喜欢我二皇兄?”云嫣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脸,笑说:“竟有这般明显么?”景婳无语,心说这又不是从她脸上看出来的。“我几次看来,都觉得你面对二皇兄时与面对旁的皇子有些不同。”云嫣在旁人眼中便宛若一只秉性纯良的小白兔,对每个人都好似天真烂漫的面孔,可偏偏单独面对景和时,她总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亦或是在景和温柔的目光注视到她时,她便会下意识去回避。这种紧张而羞赧的心态不是喜欢又是什么?云嫣听她这样直白说出也不觉得这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只是低声道:“二皇子殿下与我在启国的哥哥极像,所以我看见他时,便觉得很是亲切。”景婳寻思着她这借口有点烂大街了。“我哥哥与二皇子殿下都是一般好的人,如果哥哥也有机会来景国,景婳姐姐必然也会喜欢他的……”云嫣又喃喃道。景婳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你也觉得我皇兄也是最好的人了?”云嫣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很是诚挚。似乎今日与景婳提到了哥哥,让云嫣总有些心不在焉。她回去后便与浅草要来纸笔,说:“我来了启国这样久都忘了给哥哥写信,正有些想念他了。”浅草脸色僵了僵道:“这不好吧,公主有什么事情还是让奴婢去与驿馆的使者说……”云嫣摇头,说:“我只写些家常的事情,又不说别的,你听我的就是了。”浅草见她坚持,只好去拿了纸笔来。日子原也平静安宁,岂料这日李妃却突然到栖宁宫去给刘太后请安。要知道自打宁贵妃死后,刘太后便再也没有待见过李妃,而李妃亦是避讳着出现在刘太后面前。今日她去,刘太后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太后有所不知,我那荣儿着实冤枉得很,他生性淳朴,连太傅大人都说他没有心机,他又怎能会故意去伤害云嫣公主?”李妃说起景荣被禁足的事情,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好生辛酸。刘太后僵着脸,疑心她又要作妖。刘太后身边的嬷嬷见状便替对方解围道:“娘娘既说其中另有冤情,便该说清楚仔细一些,四皇子的好咱们太后也一直都看在眼里,可犯了错总是要受罚的,倘若娘娘说不出什么来,太后即便掌管着后宫,也是帮不了娘娘的。”李妃见这刘太后仍是十年如一日地不待见自己,索性也就收敛了那不值钱的二两泪,转而说道:“还请太后将六皇子与云嫣公主都请来罢。”刘太后虽一头雾水,但再不喜欢李妃也不能事事都记挂着私怨,便转头吩咐了宫人。她倒是想看看李妃还能怎么给她那儿子洗白。这件事情四皇子景荣本就是清白,却是云嫣陷害了他。按理说听到宫人突然为这事情传召的时候,云嫣该是惊慌失措才是。但她周身却瞧不出一丝端倪,神情自然地前往,也不怪旁人怎么揣测都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巧的是,半路上云嫣就遇到了同是为了此事前往的六皇子殿下。她有几日没再见过景玉,突然瞧见了他也不觉生疏。云嫣亲近到他身旁,模样颇是关切,软声道:“殿下那日流了许多血,伤口可还有碍?”景玉望着前路,淡声答她:“并无大碍。”云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殿下与二皇子殿下都是陛下所出,他却轻易受了风寒,至今都还未彻底痊愈,可见殿下在宫里没那么金贵,反而能更好得更快。”她说完这话便抬眸看向身边的景玉,却见他面容平静,宛若一潭死水,惊不起丝毫漪澜。他幽黑的眼眸不外露一丝情绪,淡薄的唇角亦是轻轻地绷着,几日不见,他仿佛恢复到了初次见面那般冷淡的模样。云嫣又问道:“殿下是不是因为我这些日子没去看过你,所以生我的气了……”领路的宫人耳朵几乎都要支棱起来了,正想听个具体的八卦,却听身后六皇子殿下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公主莫要再说这些令人误会的话了。”身后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虽没有亲眼看到小公主脸上受伤可怜的表情,但宫人都觉得有几分心疼。也难怪这位六皇子殿下不受人待见,想来云嫣公主心地善良才关心他两句,他却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第10章待云嫣与景玉到那栖宁宫中,刘太后便看向李妃。李妃见人都到齐,才将春烟给叫了出来。李妃道:“春烟,还不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春烟低眉顺眼,缓缓走上前去与刘太后行了个礼。“奴婢乃是六皇子身边伺候的宫女。”她说出这话,旁人难免都诧异地瞥向景玉。“太后娘娘,其实……那日秋千绳子之所以断裂,与六皇子殿下是脱不了干系的。”春烟掌心俱是冷汗,更不敢回头去看景玉的脸色。刘太后蹙眉道:“你既是六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为何又要这样说?”春烟一副惶恐模样,说:“奴婢……奴婢着实是良心不安,但奴婢不敢说谎话。六皇子他从前一直都是性格孤僻,不爱理会旁人,偏偏在云嫣公主进宫之后,他便好似在谋划什么……直到后来,云嫣公主两次落难,又偏巧能被六皇子遇见。您老人家也知道,六皇子殿下一直都是深居简出,想要碰见云嫣公主的机会本身便微之又微,还刚好都在云嫣公主落难的时候碰见,这……这岂不是天赐良缘。”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春烟后背都湿透了。果不其然,刘太后听着前面的话都只是紧皱着眉头,听到最后几个字时,脸都拉长几分,“放肆!”春烟头也不敢抬起,连忙跪下。“太后娘娘……”刘太后火在心头,却突然被一声娇软清甜的声音给浇灭。她转头看去,却看到神色畏惧的云嫣。旁人眼中的云嫣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公主,叫她听到这些污糟算计的事情,她必然也会害怕。云嫣眼眸里生出一层雾气,有些不安地走到刘太后身旁去。刘太后有些心疼,张开手臂便将云嫣拢到身旁安抚。“你不必怕,你这孩子乖巧懂事,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为旁人着想,今日这事情,哀家必然不会轻饶了。”云嫣怯生生道:“有太后护着我,我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有件事情,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刘太后道:“你想说什么只管说,这里有哀家为你做主。”云嫣乖乖地点了点头侧目看向春烟,而后伸出纤嫩的手指,朝着春烟的发髻上轻轻地指了指。“这位宫女姐姐的头上戴着一支金簪,与四皇子殿下赠我金簪好像……”众人闻言,第一反应便是这宫女竟然还是个偷儿?不仅旁人是这般想法,春烟也是这般以为。她怔了怔,忙解释道:“这、这不是我偷的,这是公主……”云嫣蓦地将她的话打断,“太后娘娘,我唯恐这是个误会,您能否准许我让我的贴身宫人回去翻找一番,看看四皇子赠我的金簪还在不在?”刘太后心道她心底纯善,这时候还怕误伤了别人,便也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倘若云嫣屋里没有,就正好说明这宫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一起处置了才好。春烟蓦地惊慌起来,她求助地看向李妃,却见李妃颦着眉头,嫌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根本就没打算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