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软声道:“我倒是不敢乱说,但我若是瞧见了他,必然会想将好吃的东西都拿给他……”她说完这话,便有人噗嗤地笑出了声,景婳没曾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答案,眼中掠过一抹极不自然的情绪。景和方才还温和的脸色淡了几分,颇是不赞同地看向云嫣:“公主慎言。”云嫣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神色蓦地变得无措,见景婳也不吱声,便有些委屈地挪开目光,但余光里仍忍不住偷看景和的脸色,恰好被景婳捕捉个正着。景婳疑心,这位小公主喜欢的莫不是二皇兄?景荣却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道:“云嫣妹妹又没有说错,他进宫之前本来就是个乞丐,若非靠乞讨为生,他又岂能活到今日,云嫣妹妹心地善良,才想把吃的都施舍给他,二皇兄好端端地作甚责怪她?”他说出乞丐二字,气氛便逐渐冷了几分。景和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呵斥景荣,这时前院的小沙弥便跑来道:“主持要我来告诉诸位殿下,可以将佛珠请出来了。”取了佛珠手串,一行人便离开了灵檀寺。云嫣路过景和身旁时,低声道:“殿下,方才是我不好,我与六皇子殿下认错行吗?”她说完那双黑莹的眸子便含着几分期待看向对方。景和心道她从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他方才却失了礼数还出言斥责了她。他的口吻颇是惭愧道:“该抱歉的人是我。”云嫣见他眉宇间的介嫌果真消散,脸色也缓了几分,“毕竟你也是为了我好,不相干的人你才不会去说,是不是?”她的态度落落大方,且还主动给了景和台阶下。景和愈发觉得她本性纯真,笑着答她:“正是如此。”云嫣心情好转几分,便又看向景玉。她走到他跟前去,与他道:“殿下可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我对殿下所知道的事情知之甚少,方才也着实不该,你可莫要放在心上。”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侧,见他也没有被气得脸色涨红颇有些失望。然而云嫣侧了侧角度,垂眸却瞧见他的手指攥得微微发白。捕捉到这一幕,她的心里竟诡异得多出几分愉悦,她还想开口,景婳却过来将她叫走。“你瞎晃悠什么,莫不是想要走下山去?”景婳扯她袖子,目光却避着景玉,显然为方才的事情也有些不知所措。云嫣见她来得这般及时,心里头略有些遗憾,只好随她离开。到山脚下,景婳与云嫣坐进马车里,绝口不提云嫣要逛街的事情,显然就是要找云嫣不痛快。云嫣恹恹地靠在车里竟也有些累了,也不再提去逛街的事情,叫景婳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心里反而更气。景荣至山脚下又被景和告诫了几句:“你我兄弟几人都同出一脉,你若再这般言语无状,想来传到父皇耳中,你那些师傅便又该换了。”景荣极为不屑,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心中暗诽,只要这位好皇兄不会多嘴,谁能将这些话传到父皇耳中?景和离开,景荣便转头看向景玉,语气颇是阴阳怪气道:“想必六弟也听说了启国公主会自行选出一位俊才匹配,原本我还以为六弟能有机会,今日看来人家只把你当乞丐施舍。”他夸张地咋舌道:“如今这世道真真稀奇,癞蛤、蟆怕不是也春心萌动,想吃天鹅肉了?怎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说罢大笑骑上了随从牵来的马,去追赶先一步离开的马车。原地负责驾车的仆人颇有些尴尬,问景玉道:“殿下可还要去旁处?”景玉缓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去便可以。”那仆人道:“如此奴才便先走一步。”景玉往外走去,却又一个老和尚路过,正要往山上去,见景玉便笑呵呵道:“施主为何在山脚下犹豫,若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如去灵檀寺中求一支签?”景玉并未理会。山中梵音清彻,香火缭绕。山外俗世热闹,国泰民安。景玉便生在这样一个太平盛世,甚至还是个皇子。即便如此,旁人似乎也仍不愿让他过好这一生。这厢景荣跟着两位公主脚程慢了一步,进宫后却没能再瞧见云嫣。他正想着要去哪里打听她的踪迹,却在路过蜜园时听到一阵银铃清脆的笑声。景荣慢下脚步,走上前去一看,顿时大喜。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云嫣坐在秋千上,瞧见他时,竟也不觉惊讶。“殿下怎也在此?”云嫣娇声道:“才与殿下分开没有多久,这么快便又见面了,可见你我的缘分竟也不浅。”景荣听得她这些话,心里有股说不上的熨帖,柔声问道:“公主竟也喜欢荡秋千?”云嫣笑说:“让殿下见笑了,就是我一个人怎么也都荡不高,殿下可要来帮帮我?”景荣自然是欣喜应下,他正要上前去靠近云嫣,这时却有个宫人过来。“公主方才还在亭子,怎又跑来这里荡秋千了……”浅草念叨着又顿了顿,瞧见了秋千架旁边多出来一位四皇子殿下。她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云嫣一眼,随即向那位四皇子殿下行了个礼,便将手里的一件耦合色披风给云嫣披上。云嫣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又转头看向景荣,唇角噙着一抹清甜笑容,“咱们约好下回再一起荡秋千吧。”小公主笑靥如花,看得景荣心旌摇曳。他怔怔地点了点头,云嫣便与浅草转身离开。走得老远,浅草都回头瞧见秋千架旁边傻愣着的身影,疑惑道:“公主方才在亭子里不是说困了吗?”云嫣道:“可我瞧见四皇子殿下路过的时候便又不困了呀。”浅草脸色怪异道:“那……公主的意思是看见他过来才故意去荡秋千的?”云嫣闻言,细眉轻轻敛起,眸子里仿佛拢起少许水雾来,看向浅草,“你怎能这样说自己的主子,你说的我好像一个拈花惹草的人。”浅草心口震了震,她家公主原来竟不是个拈花惹草的人???云嫣委屈道:“我不过是瞧他印堂发黑,想要帮帮他罢了。”浅草问:“公主何时学会了看相?”云嫣说:“你不信倒也没甚要紧,你且看着,他这几日必然是要倒霉了。”浅草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位四皇子殿下这几日若是真倒霉了指不定也是因为她家公主。她只是随意这么一想,却没想到正是料中了她家公主的心思。云嫣神色颇是懒怠。她当然不知道景荣印堂发黑不发黑了。不过她知道他过几日一定会倒霉就是了。第6章夜里安静无声。景玉忽然听见门口一声“吱呀”。那扇门本就极为破旧,每每被人打开来时,都会发出这般令人牙酸的声音。他阖着双目,并没有立刻起身。待那人靠近时,他却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景玉眉头顿时蹙起,他睁开眼来,才发觉果真是这位小公主趁着半夜无人的时候摸了进来。他心想,启国民风再是开放,也绝不可能会如这位公主一般,深更半夜摸进另一个男子房中。床头的灯蓦地亮了起来,将云嫣那鬼祟的人影照个清清楚楚。那烛光昏黄温暖,却并不刺目。云嫣身形微顿,随即缓缓走了过去,心虚地与他道:“我夜里有些睡不着……”“白日里的事情我都还没有来得及与你说明白,我总觉得若不来与你解释清楚,你也许就再也不想见到我了。”“这几日浅草看我看得愈发严了,我只能这个时候跑出来见你……”浅草因云嫣那日的话,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唯恐云嫣会惹是生非,便防贼似的日日盯梢。云嫣也不爱用主子的身份去压迫对方,她倒是觉得这样偷摸着来,反而更加有趣。只是此刻在她脸上竟半点也没显出她的心思,她生得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容,笑时如白荷清妩,忧时便更是我见犹怜,仿佛只要生得一张好看的脸,怎么做都不会错了。“孤男寡女岂可共处一室。”景玉蹙眉道:“更何况此刻夜已深了,公主倘若再不出去,我便要叫人……”云嫣闻言连忙按住他的手,她颦着细眉忧心地望着他,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可是你院子里又没有旁人,你还能叫谁呀……”景玉难得被她的话噎住,沉默了片刻随即将自己被云嫣按住的手腕挪开。他与云嫣淡声道:“望公主自重。”这话由他口中说出,语气极为平和,但话中冷漠的意味却足以让面皮生嫩的少女感到羞耻。云嫣颇是震惊的模样,果真有些难堪。“你果真生我的气了……”她的眼底渐渐蓄起水雾,“我是从启国来的,哪里能知道你从前是什么身份,我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想着在她们面前表明心意罢了。我平日里最是护食的,除非是自己喜欢的人,否则如何能一瞧见了你,便想将自己喜欢的食物都拿给你,我怎会知晓我竟又在你面前说错了话,叫你对我生出误会来……”她娇颈柔弱,语气令人极为不忍。景玉却不为所动。“公主的意思是说……”景玉隐在暗处的面容愈发地神色不明,“公主喜欢我?”云嫣抬眸,眼眶红得像只白毛颤抖的兔儿,并未否认:“你……你不信我?”景玉冷淡道:“想来愿意陪公主消遣的外面大有人在,只是景玉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公主的抬爱。”云嫣望着他,手指抠着衣摆,又弱声道:“可陛下说了让我自己选夫婿不是么?”景玉听得这话,反而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他不觉得会有人相信她会选择一个被天子厌恶且身体有恙的皇子。云嫣觉得自己话说得极为直白,可他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令人很是为难。她话里既有真情流露,又有利益邀请,哪个男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无动于衷?色字头上一把刀,利欲熏心利令智昏,说得可不就是男人?她挨近几分,又讷讷道:“我原以为我上回那样待你,你该明白我的心意,我们启国民风并不开放,我也从未牵过其他男子的手……”她说话间的手指无意碰到他的手背,景玉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竟又立马避开了她。云嫣见状,气得啜泣了一声,没曾想他连手指都不给她碰一下。景玉宛若陷入沉思,尚未开口,下一刻便被人一头顶住了心口,令他毫无防备地闷哼一声。小公主摸不到他的手,便头脑一沉扑过来抱住他的腰身。她今晚上还就非要占他几分便宜,叫他躲避不开。她表面上是个柔弱的小公主,骨子里却是藏不住的无赖。倘若他二人性别对调一番,云嫣指不定就将这可怜落魄的美人给强行占有了。之后再提上裤子翻脸无情也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景玉便是再淡定,哪里又被人这般蛮横地强抱过。他仿佛被惊到一般,气息也稍有些不稳。他想要将她推开,手指落下却碰到她柔软的腰肢,一时之间更不知从何下手。他周身僵得很,云嫣却紧紧扣住他的腰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又继续锲而不舍道:“我也没有夸过别人长得好看,只夸过殿下你一人……”景玉脸色颇有些晦暗不明。“你我才见过几面,你便能笃定你对我的情意?倘若三皇子与四皇子你都不喜欢,那么二皇子必然也该是你的良配……”云嫣听这话才松开手来,一副受伤的表情,与他说道:“想来我与你说什么你都不能信了,索性我现在就去陛下宫外跪着求他老人家召见我,然后我便立马告诉他我才不要嫁给旁的皇子……”她说着便一副负气模样要去,景玉下意识地按住她的手腕,阻了她这举动。他蹙起眉心望着她,“公主莫要任性。”这个时辰天子早已歇下,此地是景国更不是启国,又哪里能容得云嫣这般无理取闹。云嫣被他牵制住,泪珠子也坠出眼睫,贝齿将唇瓣咬得殷红。“你若是不能原谅我,指不定我跳进海里都洗不清了。”她的侧颜在灯下愈发动人,连带着泪珠都好似融入了烛光,肩头微微颤抖,楚楚可怜的姿态难以令人狠下心肠。景玉转开目光不再看她,声音却轻得不能再轻。“不会的……”云嫣愣了愣,初时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说她不会跳进海里都洗不清?待她明白过来,迟疑问道:“殿下是要原谅我了吗?”景玉未答这话,却拿出一块干净素白的手帕给她,云嫣接过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珠子,似有些不信又小声地问了一遍:“你果真能原谅我了?”景玉看着她期待的模样,心想他哪里有资格去原谅她。可他若是不点头,小公主兴许会在他床前从夜里一直哭到天亮,把所有人都哭过来。云嫣总觉得他没这么容易相信自己,便愈发急切地要证明给他看。“有些事情你定然是不信我的,可我哪里会是句句都骗了你……”她说着忽然就掀起裙摆,连带将底下的白色亵裤也一同卷起,露出莹白若莲藕的小腿与膝盖。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叫人没个防备。景玉尚未有所反应,便将她腿上那些骇目的青紫与血痂纳入眼底。他怔了一瞬才转头避开,又想起云嫣上回来时,说她摔了一跤。他倒也没有不信,只是没想到她会伤得这般严重。这也不怪他想不到,怪就怪云嫣是个皮娇肉嫩的,她这跤摔得甚是平常。可她皮肤莹白柔嫩,磕碰到的地方青紫便显得尤为刺眼,就更不提挫伤的那点油皮,在她腿上红红的一片,怎么看都不像是轻伤。“男女有别……”景玉喃喃地念出这几个字。他似乎已经提醒过云嫣许多回了。云嫣放下裙子假装没有听见,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心疼了?”景玉抿了抿唇角道:“若能用些药必然会好得更快。”云嫣却说:“哪里方便用药……我也不敢叫旁人知道,我怕他们知道了,下次便更不许我出门来了。”她说完仍是不依不饶地轻声问道:“你心疼不心疼我?”景玉扫了她一眼,见她这副表情,难免便想起从前那些惯会邀宠的小猫儿,它们卷着细长的尾巴谄媚地勾着主人的脚,喵呜地撒娇,便盼着主人能伸手抚摸疼爱它一番。“你该回去休息了。”他到底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云嫣。云嫣缓缓叹了口气,却并不纠缠,反而收敛起几分娇纵,柔声道:“原该如此,我总这样娇气也难怪你不爱理会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i景玉垂眸,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云嫣却也不想逼迫得太紧,仅是从袖口掏出一只干净的帕子塞到他手中。那帕子上的香气与她身上几乎如出一辙,软软地团在景玉掌心。“我用脏了你的帕子,便将我自己的帕子抵给你了……”她临了又羞涩地与他说道。她说收敛了娇气,眼底的泪珠子便立马都消失不见,将帕子给了他后,余光扫了一眼外头西沉的皎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屋里蓦地少了一人。景玉无言地看着手里颜色粉嫩的帕子,一时竟不知是何情绪。云嫣掐算着时间,慢吞吞往回走去,便瞧见门口有个灯影一闪而过。那人也不知盯梢了多久,还生怕有人发现。“春烟姐姐……”被人甜软地叫了一声,春烟只觉得后颈发寒,更觉这声音在夜里隐隐有几分恐怖,似乎还不怀好意。她停住脚步,便瞧见云嫣坦然走来,周身没有丝毫虚心的模样。“关于六皇子殿下的事情,还亏得春烟姐姐的提醒。”云嫣与她说道。春烟面上颇有些讪然,“奴婢不敢当……只是这么晚了,公主怎会在这里?”云嫣理所当然道:“便是因为这么晚了我才在这里,白日里过来岂不怕被旁人瞧见了?”春烟心想莫不是这位公主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不想被别人误会,所以才偷偷来取走……如此看来,她上回说的话还是起了作用。云嫣道:“上回的事情我该谢谢春烟姐姐。”春烟颇是受宠若惊,往日她们这些奴婢都没什么体面,除非资历久了,才能得个“姐姐”“姑姑”的尊称,即便主子年纪比自己小,若不是给自己脸哪里能喊她一声姐姐。“这也没什么……”春烟待云嫣顿时也减了几分防心,“是公主心地善良才是。”云嫣颇是受用的点了点头,又大方与她说道:“日后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可以来寻我。”她说着便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亲自簪到了春烟头上。春烟愈发不知所措,亦不敢去推拒。“这怎使得,公主……”云嫣打量着春烟,若有所思道:“你这副样貌生得极是不俗,配这金簪竟也极为合适,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留意到你,觉得你必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春烟脸颊微热,低声道:“奴婢家里往上数几代,也曾是官宦人家……”至于是个什么鸡毛小官她也不大记得。“这也难怪了……”云嫣顿时了然,“如此看来你也绝非是个俗人,只是你也莫要为如今的身份而忧虑,我从前便听人说过,倘若是金子总归不会一直都掩埋在雪底下,只要耐心等那雪化开来,自然会被有缘人给捡到。”云嫣安抚了她几句,才离开了此地。春烟却因为她最后那句话而微微失神。春烟将头上的金簪拿下来放在掌心暗暗摩挲,反而对云嫣的话涌起几分不甘。她想要的有缘人又怎么会稀罕金子?会守在雪地里等雪化开来捡金子的,只有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才会有这等妄想。所以,她若是金子,却绝不情愿去等……春烟想到这些暗暗摇了摇头,既被云嫣发现了行踪,索性便轻手轻脚走近了景玉院中。院子里空荡荒芜,让她想起其他主子居处种植的各色花树假山景观。她并未进去,仅是隔着窗看着屋里那抹烛光,心中忽然便生出几分疲惫感。春烟着实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位六皇子殿下连一点点的回应都没有。屋内,景玉并不知道自己给旁人造成了什么困扰。他一时之间难以入眠,便翻开手边的书,打开的那页正是他许久前便看到过的一个篇章。这篇说得乃是一只瘦鼠幻化成精的故事,她变成人后就开始四处勾搭男人,每有人被她欺骗成功,她便能食其魂魄,令自己的身体更加充盈丰满,逐渐变成一个形态昳丽的美人。——————这厢浅草睡得正是香甜,只是睡梦中不知为何突然察觉到一股凉风,便蓦地惊醒来。她这美梦中断了倒也不打紧,偏偏一睁开眼就看到云嫣直愣愣地杵在她床头,吓得她险些一口气没提得上来。“公……公主?”浅草喘了口气,跟见鬼了似的。云嫣见她醒来,两手背在身后歇了要捉弄她的心思,柔声道:“浅草,你还有多余的帕子吗?”浅草心说公主脑袋被门夹过了不成,大半夜地站在自己床头就是为了要帕子?她一面往枕头旁边的盒子里翻了翻,一面疑惑道:“不是才做了一条给公主么……”云嫣一副困扰的模样,与她道:“不小心弄丢了呀,夜里头没有帕子,都不知道拿什么擦嘴。”浅草手指哆嗦了一下,她家公主都长这么大了,睡觉竟然还流口水?她怀疑自己又知道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了……待她翻出两条新的给云嫣后,才想起来问道:“公主这么晚怎还不睡觉?”云嫣将那两条帕子打量了一眼,觉得甚是顺眼便收了起来。“我最近在想如何才能将一个人调、教得服服帖帖,让对方可以为我所用……”她眨了眨眼,盯着浅草道:“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先得到他的心才能行。”浅草心下微惊,隐隐怀疑云嫣在暗示她什么。毕竟在浅草看来,公主身份尊贵长得还这样漂亮,只要她愿意,哪个人的心她得不到?莫不是公主的意思是要将不听话的人的心肝挖出来示威?“奴婢一直都很听公主的话,哪里还需要调、教……”浅草心虚得说话都没甚底气。云嫣没理会她这话,只一边打了个呵欠一边解了外衣,爬到她床上来。“那今晚上你便搂着我睡一夜吧。”云嫣懒懒地吩咐道。浅草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云嫣已经钻进了被窝,问她:“你是谁的人?”浅草答说:“奴婢是公主的人。”云嫣将冰凉的小脚偷偷地靠近她暖和的小腿,又问:“那你为何会睡在这张床上?”浅草僵道:“也是因为公主……”云嫣满意地点了点头,“人与床都是我的,我睡一睡又有什么关系。”说罢吹灯熄烛。浅草茫然且无助,直到云嫣身上暖和起来而她身上却不再热乎的时候,她才仿佛渐渐领会到了什么。翌日一早,浅草睁开眼睛僵硬地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公主。趁着云嫣醒来之前,她偷偷地掀开自己的被子找寻了一圈,确认没有口水印子这才稍稍安心。第7章托云嫣的福,浅草愣是跟着她一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云嫣刚醒来时,总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这时的她便如同一个布偶娃娃,随便浅草怎么摆弄,她都懒得吭声。待吃饱喝足之后,云嫣才来了几分精神,与浅草道:“我想去寻景婳姐姐说说话。”浅草说:“要不奴婢叫人过去传一声?”云嫣道:“那样她便一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哪里还能轻易就被我气到。”浅草哑然,心道她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好了。云嫣打着笼络感情的名义,颇是精神饱满地出门去。然而她才走到半道上,便遇见了二皇子景和。云嫣收敛几分,怯声道:“二皇子殿下。”景和疑心她因上回的事情对他生出了阴影,竟有些不大活泼,便温柔问道:“公主这是要去哪里?”云嫣羞赧道:“我今日想去寻景婳姐姐的……”景和说:“景婳今日似乎去了敬国公府,并不在宫里,你若是哪里有不便之处,亦可以与我说。”云嫣闻言顿时有些失望道:“昨日景婳姐姐打听我心里钟意哪位皇子,我想了一晚上,今日正想请她指教一番。”景和轻笑,心说这种事情又岂能叫旁人来指教,便与云嫣说道:“这种事情自然该依附你自己的心意来选,景婳的意见也并不能做准。”云嫣问他:“那殿下觉得四皇子如何?”她突然提起景荣,令景和有些疑惑:“你喜欢四皇子?”云嫣摇了摇头,迟疑道:“四殿下先前同我说过,我若是不去选他,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我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总有些不安……”景和闻言立马皱起了眉,他沉思了片刻与云嫣道:“公主乃是贵客,自然是想选谁都可以,不必听从任何人的话。”云嫣疑心道:“若选谁都可以,便是二皇子殿下也可以吗?”景和怔了怔,没曾想她会问到自己头上。他唇角微微上扬,温声答她:“自然可以。”待景和离开之后,浅草忧心道:“那位四皇子殿下果真威胁过公主?”云嫣道:“我话都说出了口,你竟要怀疑我么?”浅草一噎,倘若云嫣说的是假话,她难道就能揭穿自家公主?她又拧着眉心问道:“所以,公主方才话中的意思是会选二皇子吗?”云嫣望了她一眼,道:“我也就是问问嘛。”浅草说:“你不怕二皇子误会?”云嫣毫不忧心道:“误会了也是由我来选呀。”除了他们的爹,他们哪个都做不了主。浅草听不得这些歪理,忍不住辩驳道:“可他若因此误会喜欢上公主,公主却没有选他,岂不是白白令人家殿下伤心一场?”云嫣比她还要困惑,“我不过问问他,他便能喜欢上我了,岂不是显得他的喜欢很是廉价?”“倘若他原本就喜欢我,我不问他,他便不会喜欢我了吗?”浅草竟……无言以对。云嫣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他最多误会我有可能会选他,可是那些皇子,哪个没这么想过?”浅草渐渐茫然,但心里仍在苦苦抵抗来自云嫣的洗脑。她麻木地看着前方,心中暗暗念道:歪理,这定然都是歪理,相信了一个字她就彻底输了。这厢景玉不知从何处翻出了一块质地晶莹洁白的美玉。春烟进来时便发觉他抚着那块玉似乎心不在焉。“这块玉不太像宫中之物?”春烟迟疑道。这块玉看起来似乎不错,但宫中宝物样样都是上等品质,它也只能算是寻常。景玉并未接她这话,仅是将这玉交给她,令她去寻人去换一盒升敬堂的雪脂膏来。春烟甚是错愕。那升敬堂乃是京中最为出名的药铺,传闻里面所配的药方比宫中太医院更胜三分。它铺中的雪脂膏更是可以令伤口迅速愈合恢复无痕,极受那些官家女子的喜欢。只是价格却是不菲。这块玉自然是绰绰有余了,只是……春烟并未说什么,仅是按着他的吩咐去办。待她将那雪脂膏拿到景玉跟前时,难免生出几分疑心。景玉从来都是叫人看不透的,但也从未有过这般反常的举动。他向来朴素至极,待任何事情都淡漠无心。今日却拿了块玉出来,令她去换了一盒女子用的药膏。能值得旁人这样费心,春烟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位启国公主。她掐了掐掌心,没曾想掐断了启国公主的心思,却没能料到景玉的心思。春烟走到水房去打些热水,却又听到其他宫女讨论的热火朝天。“三皇子向来风流多情,最近又宠幸了一位宫女,听说那宫女整日里连事儿都不用做了,整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们嬉笑了几声,又看向春烟,上前来问道:“春烟姐姐竟也在这儿,不知春烟姐姐何时才能做那六皇子妃?”她们一下子便刺破春烟的心思,令春烟涨红了脸。她早就知道这些宫女背地里是怎么嘲笑她的。她们都觉得只有她脑子不好使守着个不受宠的皇子,便以为能有机会做皇子妃的白日梦。她们哪里知道她背后的用心。“旁人也就罢了,那位六皇子殿下就算做了他的皇子妃又有什么用,他自己都活得不如个太监。”宫女们的话愈发尖刻刺耳。景玉不能人事的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有些没底限的宫人连太监都想勾搭,焉能放过那位外表俊美的皇子?春烟再听不下去,打了热水便恼羞成怒地离开。这日风清云淡,湖光潋滟。云嫣坐在秋千上脚下悬空地轻荡,心情难免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