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崔应节也是煞费苦心了,可惜没成。”秦桑想起方才那一幕,摇头道,“我全看在眼里了,吴其仁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女子。还青鸢青鸢的,哪有人上来就自报闺名?顶多说一句某家的姑娘。”朱闵青偏头一笑,早先他外出查案,也曾出入过烟花之地,大概猜得出那女子的身份,但这话绝不能和秦桑说!他身份特殊,自不会和风尘女子发生任何牵连,可若引得这个小丫头误会便不美了。因此转了话题,“你都买了什么首饰?”提起这个,秦桑立时兴致勃勃地捧出一个红木匣子,“好多呢,五彩衔珠金凤步摇,崔姐姐说梳堕马髻戴这个好看,这是玉兰花纹白玉簪子,家常戴的。哦,还有红宝金耳坠,牡丹花托,蕊心是小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宝石,我最喜欢这件。”朱闵青突然道:“给我一个。”秦桑一怔:“什么?”朱闵青伸出手,“耳坠。”秦桑往他手心里放了一个。朱闵青手指摩挲一阵,又还给她,“太大了。”“大?!”秦桑睁大眼睛,“哪里大了,刚刚好啊,你没见崔姐姐选的那对,比我这个大一倍呢,我都怕把她耳朵坠坏了。”朱闵青忍不住噗嗤地笑出来,“我不是说你……咳,你是该打几样好首饰,整日用银首饰,太素净了。”“忘了和你说,前儿个我收到冯芜的帖子,冬月二十冯老夫人过寿,我想着总不能穿戴太素,就买了这匣子首饰。”“冯家见机倒快,秋狩的案子一出,冯次辅是第一个上折子主张彻查的,朱承继的父母也跟着倒霉,褫夺王爵,贬为庶人,就是冯次辅的提议。”秦桑沉默少顷,低低道:“如今京城就剩下朱怀瑾一个郡王了,咱们是不是重新考虑下如何与他打交道……”朱闵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不悦是肯定的,然听她说“咱们”,俨然是把他二人放在一起,那点子不悦随之减轻了几分。“督主没有发话,还是不要与他发生太多接触。”朱闵青耐心解释道,“秋狩案双方合作,无非是暂时的利益一致而已。长远来看,我们定会与他发生冲突,所以尽量保持距离的好。”秦桑不这样看,“除非爹爹不支持他夺嫡,我们和他的利益才会冲突,可他一心和爹爹交好,我也想不出爹爹有什么理由阻止他登基。”朱闵青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又闭口不言,好半晌才叹道:“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秦桑闪了他一眼,情知他有事瞒着自己,他既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会强求,只等爹爹回来,问爹爹的意思便是。她也有事瞒着他,昨晚在林嬷嬷身上闻到的甜香,今天她在青鸢身上也闻到了。冬月二十很快就到了,偏天公不作美,头晚上就飘起了雪,大雪足足下了一夜,天明时,地面上已积起半尺多厚的雪,且那雪越发成团成块地往下飘,丝毫没有停的迹象。秦桑无语望天,接连叹了几口气,还是披上斗篷,带着豆蔻和月桂,并两个跟车的婆子,冒雪去了冯家。这样的天气,街上的行人很少,店铺也没什么生意,大多店家的门板都没有卸下,放眼望去,空荡荡的街面上只有秦桑一辆马车艰难而行。啸风裹着雪花片呼呼地吹,打得厚锻车帘簌簌作抖,冷风顺着缝隙嘶嘶地往车里灌,饶是秦桑裹着羽缎斗篷,捧着手炉,也觉得一阵阵发冷。豆蔻拿小毯子给她搭在腿上,“走了一半的路,再有两刻钟就到了,小姐且再忍忍。”秦桑自嘲般笑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一人从秦家庄冒雪来京城,坐的是骡车,没炭火也没大衣裳,也就那么过来了。如今好日子过惯了竟受不得一点风雪,可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豆蔻凑趣道:“小姐是富贵命,去年把一生的苦都吃尽了,往后就剩下享福喽。”秦桑想起在秦家庄的往事,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许久,叹息般地说:“快一年了,我都没有回去看看母亲,实在是不孝。”豆蔻忙劝道:“现在就是您想回,老爷也不见得让您回,等开春天暖和了,奴婢陪您回去给太太上坟。”月桂紧跟着瓮声瓮气说:“俺也去。”豆蔻又道:“太太原本是京城人士,等过了一周年就可迁坟,小姐不如和老爷商议一下,把太太的坟迁回京城,就近也好照看。”月桂点头:“俺也觉得是。”豆蔻瞅她一眼,又道:“请老爷找钦天监的人选个黄道吉日,再请和尚道士念经做法事,风风光光把太太接回来。”月桂猛点头,“俺也……”“你能不能说点别的?”豆蔻忍不住截断她的话,“别俺俺的了,说你多少次总改不了,过会儿去冯府,你再俺啊俺的,那些太太小姐们不笑话你,笑话咱们小姐。”月桂的脸顿时成了大红布,应声道:“豆蔻姐姐说得对,俺……我记住了。”秦桑捂着嘴咯咯地乐,“别人不敢笑话我,豆蔻你别凶她,月桂不善言辞,她这样挺好。”豆蔻白了月桂一眼,却也笑了。月桂挠挠头,笑得憨憨的。经过她俩一打岔,秦桑心中那点郁郁也散了,主仆三人互相嘻嘻哈哈说着笑话,却听咔嚓一声响,马车剧烈地抖动一下,向旁一歪,停住了。豆蔻跳下马车:“怎么回事?”马夫下去检查一番,苦着脸道:“雪太大,看不清路,车轮撞到石头上,坏了,小姐,您在车里等一会儿,小的马上跑回去重新赶辆马车,”积雪都到小腿肚子了,行动不便不说,这一来一去,恐怕误了寿宴的时辰。正为难间,前面街巷拐出来一辆马车,车夫往这边看了看,回身似是问了问主人,便赶着马车过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2 23:59:35~2020-04-24 00:0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ccccofu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2章那辆青帷马车渐近, 豆蔻看对面的车夫面熟, 便隔着车帘道:“小姐,应是江安郡王的马车,奴婢瞧着赶车的好像是郡王爷的侍从刘文。”秦桑微怔,待挑帘去看,朱怀瑾已下了马车。他披着一件玄青色缕银纹样斗篷,头戴玉冠, 看到她便笑, “这样的天气还出来,定然是去冯府祝寿的, 可巧我也去, 不如一道而行。”秦桑很犹豫, 按理说坐他的车最为便利,但二人同乘一辆马车, 一起出现在冯家门口,这样一来还不定引发多少揣测。先不说影响是好是坏,一想到朱闵青, 他总是很介意自己和朱怀瑾打交道, 若是传到他耳朵里, 没准又莫名其妙发一顿脾气。顿时没由来一阵头疼。便道:“还是不劳烦郡王爷了, 我家马车略等等就到,误不了事。”朱怀瑾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秦姑娘莫非是为了避嫌?不用担心,我有法子叫人说不出闲话。”秦桑失笑:“你秋狩宴上都送簪子给我了, 我还怕什么闲话不闲话的!我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你的车舆虽大,可也装不下这许多人。”“这有什么?”朱怀瑾指着秦桑的马车道,“把你家的马卸下来,我骑马,你们几个坐车。不要推辞,你何曾变得这般扭扭捏捏?都不像你,看你两个丫鬟都冻成什么样子了!”秦桑看豆蔻和月桂,一个搓着手呵气,一个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都是冻得鼻头发红,立在雪地里来回跺脚。秦桑心软了几分,“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无须与我客气。”朱怀瑾又是一笑,翻身上马,吩咐道,“刘文,小心伺候着。”因自家的车夫要回去换车,两个跟车的婆子就留在原地看车看东西。秦桑携着豆蔻月桂上了朱怀瑾的马车。车内装饰并不奢华,铺着半新不旧的妆缎坐褥,两旁是四合如意锦纹大靠背,中设一张紫檀木桌,上面有一本书摊开放着。角落里是铜掐丝珐琅小熏炉,炭火熊熊,却是半点烟火气不闻。豆蔻小声说道:“这冰天雪地的,幸好遇到郡王爷,不然小姐可要白受一番罪。下次出门还是让小常福赶车吧,他可比这个车夫牢靠得多!”秦桑没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桌面上那本书。这是一本寻常的诗集,乍看没什么特别的,然书页上有一个浅浅的指甲印记。印记旁是一句诗——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秦桑很清楚这首诗的意思,她认为朱怀瑾也应知晓其中意味。书摊开着,是他恰巧读到这一页,就此随手一放,亦或许,他故意让自己看见?若是故意的,他又为什么呢?总不会是……秦桑呆了一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豆蔻嘀嘀咕咕一通,因见小姐不言语,便也住了口。车轮碾着冰雪,细碎的嚓嚓声传入寂静的车厢,多少带来一丝活泛气。秦桑的心微微颤动着,悄悄将车帘挑起一条缝儿。她动作很轻,可朱怀瑾立时察觉到了,低头冲她笑了一笑。依旧是让人极为舒服的平和笑容,然而眼睛却亮得很。秦桑马上放下车帘,隔绝了他的视线,但是心却不可抑制地跳起来。她很慌,头一遭有种张皇失措的感觉。豆蔻偷偷觑着她的脸色,忽然觉得,乘坐郡王爷的马车也不是件好事!细碎的浮雪被西北风吹得满街游荡,和着天上的飞雪,整个街市越发雾一般朦朦胧胧,银装素裹混沌一片了。待能看到冯府大门时,已是辰时三刻。别处人很少,冯家门前却是冠盖如云,各式暖轿马车排出去老远。因天不好,冯家特地在外照壁旁搭了一溜的油毡棚子,供各家家仆马夫歇息。朱怀瑾的马车绕了一圈停在西角门,刘文叩开门,和门房交代几句,少倾,几个小厮并两个老嬷嬷抬来一顶暖轿,恭恭敬敬请秦桑进门。秦桑心下大为诧异,朱怀瑾的侍从竟能直接支使冯家的下仆!他们的关系比自己想得更为紧密。“秦姑娘,”朱怀瑾隔着轿帘低低说道,“我是很想和你一道从正门进的。”秦桑心头突地一跳,随即深吸一口气,掀开轿帘打算装着没听懂糊弄过去,却见朱怀瑾已转身上了马车。他到底什么意思?秦桑愈发茫然了。冯家的寿宴分成前后院,女眷都在后园子的花厅,秦桑刚在垂花门下轿,就看冯芜冲她招手微笑。秦桑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因笑道:“这样冷的天,你只管坐屋子里等就好,站风口上呛冷风,可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冯芜笑吟吟道:“祖母一听你来,喜得无可不可,立时就要管事嬷嬷赶紧出来迎你,我一瞧,你是我下帖子请的,干脆我自己来吧。”冯芜接人待物一向周到热情,秦桑听了只觉心里熨帖,并没有往别处想。二人手拉着手,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阵子,穿过三间厅房,但见穿堂里、过道上,到处都摆着人们送来的贺礼,什么名人字画、寿屏绣品、金弥勒玉观音、珊瑚盆景……各色各样应有尽有。秦桑的贺礼是一把翡翠镶红宝如意,中规中矩,不是特别出挑,但也绝对拿得出手。只听前面一阵阵笑声,绕过五扇黑漆嵌软螺钿花鸟屏风,便是花厅了。秦桑便见一位老夫人端坐上首,鬓发花白很有些年岁的样子,但是精神很好,正与一众诰命太太们谈笑风生。冯芜高声笑道:“祖母,秦姑娘来了。”秦桑忙上前见礼。冯老夫人叫到身边坐下,仔仔细细端详一番,拍着秦桑的手笑道:“好齐整的孩子,我家几个丫头竟没一个比得上的,朱总管这等的好福气,叫我这老婆子都羡慕,真恨不能抢过来做我的孙女!”秦桑只笑称不敢当,旁的一句话不多说。冯芜抱着祖母另一边胳膊,一个劲儿撒娇“祖母不疼我,我不依”,直把冯老夫人闹了个没脾气。笑闹一阵,冯老夫人道:“你们小姑娘自有小姑娘的圈子,去吧,别在这儿拘着了。”冯芜便带秦桑辞出来,“我祖母就是这样,见了谁都想认孙女,刚才崔娆来,还说要养在我家里,把崔娆闹了个大红脸。”秦桑压下心中的疑虑,笑道:“老人家都爱热闹,这也是长辈的慈爱之心。”隔壁暖阁中,三五成群各自坐着姑娘小姐们,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一见她来,竟齐齐住了声。崔娆和苏暮雨坐在一起,不知为何红了脸,手指绞着帕子,俨然是窘然无措的模样。秦桑调侃道:“可是背后说我坏话了?”崔娆很是不好意思,“并没有……”“秦妹妹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说你坏话。”苏暮雨坦然道,“偶然听到一桩趣闻,和姐妹们感慨两句而已。”“什么趣闻,可否叫我也听听?”“说起来也与秦妹妹有关,最近直隶时兴一股修建生祠的风潮,光是真定府就修了三四处,你道他们拜得是谁?朱总管!”苏暮雨嘴角挂着端庄的笑,然口气有点咄咄逼人,“本朝从未有此等先例,朱总管是开国第一人,想必秦妹妹也是与有荣焉。”秦桑心里“轰”的一声,直觉苏家又要挑事,旋即稳住一笑,“苏小姐如此关心我爹爹,连旁枝末节的消息都替我爹爹留意到了,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这里先谢过你。”苏暮雨脸色微变,拐来拐去,怎的成了她替朱缇打探消息了?“雪停了,咱们去逛园子可好?”冯芜好似没察觉她们的暗斗,笑吟吟道,“我家的红梅开得正好,今儿个你们有福气,许你们一人折一支。”说罢,给崔娆使了个眼色。崔娆会意,“秦妹妹,你的眼力比我好,帮我挑一支吧。”冯芜招呼众人,“快去快去,省得最好的叫她们抢了。”待出了门,她悄悄把秦桑拉到一边,“苏姐姐最近犯了左性,前几个月苏家和江安郡王要做亲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她面上挂不住,你多担待些,其实她也是犯了痴。”秦桑无奈道:“人家看不上她,她怨我一万遍又有什么用?”冯芜掩袖笑道:“郡王堂而皇之赠你玉簪,这样明显的暗示,她不怨你怨谁?”“江安郡王不是那个意思。”冯芜只瞅着她笑。秦桑心头突突直跳,饶是她不愿意相信,但某种猜想似乎逐渐被证实着。朱怀瑾出身高贵,人品高洁,既温柔又体贴,更有可能是未来的皇上,能被这样的男子喜欢,应是欣喜才对。可她此刻想的,却是朱闵青那张脸……他若得知,会有如何反应呢?秦桑望着枝头的红梅,莫名的,她特别想快点见到他。梅林旁的假山石最高处,一座小小的六角暖亭,朱怀瑾负手立在窗前,盯着下头的人,唇边啜着温柔的笑。冯次辅踱步上前,笑问道:“郡王,这雪配着这梅花,景色如何?”朱怀瑾轻轻关上了窗子,“挺好。”作者有话要说: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韦庄,《女冠子·昨夜夜半》感谢在2020-04-24 00:01:04~2020-04-24 23:2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ccccofu 3瓶;3523784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3章几片散雪飘落着, 一朵朵红梅迎着风, 不甘示弱似地在枝头缤纷怒放,宛若烈焰般在冰雪琉璃世界中跳动着。秦桑望着花儿笑了,“不愧是四君子之首,管他风刀霜剑,犹自傲然不屈,真美。”冯芜伸手折下一支梅花, “花再美也总有凋零的一日, 到时还不是化为一抔泥土?就算是最美的时候,也不过轻而易举就被人折断了, 这花啊, 不过是供人赏玩的玩意儿而已。”这话着实不像冯芜之言, 乍听还以为她在暗讽谁,秦桑大觉诧异, 却看冯芜只是盯着手上的梅花发怔,神情恍惚,更像是自言自语。秦桑不知她的伤感从何而来, 转而笑道:“我家也有一片梅林, 只是刚栽下第一年, 没有你家开得好, 也就歇了请你们赏梅的心思。”冯芜这才回过神来,自失地一笑,“看我,净说些扫兴的话, 苏姐姐的亲事不畅,连带我也伤感起来。”“我们都得听家里的安排,不管愿不愿意,蒙上盖头就得上轿,运气好,能得未来夫君疼爱,运气不好,也就一个摆设罢了。其实我很羡慕你,朱总管别的不说,疼闺女这条倒是无可挑剔。”“说来说去怎的说到我身上了?”秦桑摸不清她的意思,只觉今天这场寿宴着实透着几分蹊跷,因笑道,“我还有两年孝呢,不是说亲的时候。再说我看你家老祖宗很是疼你,定会给你挑个好姻缘。”“还有两年啊……”冯芜眼中划过一丝黯然,马上又笑,挽着秦桑的胳膊道,“当心脚下,前头风景更好,我们一道儿走。”申牌已过,天色虽不像早上那般彤云密布,却还是阴着,停了一晌午的雪又下起来,撒盐般一阵阵飘着雪粒子。寿宴散了,秦桑和崔娆带着丫鬟从大门辞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立在影壁后等自家的马车。崔娆见左右无人,便悄声道:“方才人多,一直找到空子和你单独说话,你来之前,苏姐姐讲了很多修生祠的事,还说修一座生祠要花几千几万两银子,都赶上建孔庙了。”秦桑微微蹙眉,“肯定是冲着我爹来的,还和孔子相比,他们是故意激起天下儒生对我爹的敌意啊。”朝堂上的事崔娆是半点也不懂,闻言只安慰道:“朱总管那么厉害,肯定有法子解决。”秦桑吁口气,笑道:“兵来将挡,不就是个生祠么,且等着瞧便是了!”不多时,月桂过来道:“小姐,马车到门上了。”秦桑遂和崔娆作别,绕过影壁,却见朱闵青在马车旁负手而立,听见动静,扭头望了过来。他微微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那几道模模糊糊的身影,“阿桑,是你吗?”秦桑讶然道:“大冷的天,又是风又是雪的,你来做什么?好容易眼睛好转了,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迎风,不可受刺激,不可用眼过度,你怎的不听话!”她絮絮叨叨一大堆,又是埋怨又是关心,听得朱闵青来时的火气散去不少,然还是绷着脸道:“论不听话,你当属第一!”秦桑顿时语塞,撅着嘴嘀咕道:“又不是我愿意马车坏的。”“两位主子,车里燃着炭盆,又暖和又舒适,您二位车里说去多好。”小常福放下脚凳,偷偷瞥一眼冻得双颊通红的豆蔻,陪笑道,“天寒地冻的,当心受了风寒。”秦桑自己的事搞不太明白,对别人的眉眼官司倒是看得一清二楚,挑眉笑道:“你有心了,特地备下两辆马车,豆蔻,你们几个别辜负常掌事的心意,这不用你们伺候,赶紧的,上后面的马车,当心受了风寒。”豆蔻嘻嘻一笑,拽着满脸迷糊的月桂一步一滑去了。车声辚辚,车内二人一左一右,朱闵青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似是在生闷气。秦桑琢磨半晌,决定不告诉他朱怀瑾的暗示,便叹道:“今日纯属无奈之举,你若生我的气,那我可要生你的气了。”朱闵青闷声道:“我没生你的气。”秦桑斜睨他一眼,“你来接我,我满心的欢喜,可你撂脸子给谁看呢?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都说女孩子心思难猜,我看你的心思更难猜。”“是你太笨了。”“我笨?”秦桑瞪大眼睛,今儿本就一大堆心事,他还如此生硬不通情理,当下生出几分不快,正要讥诮几句,然而下一刻却愣住了。她怔怔地盯着他的左耳垂。朱闵青的左耳垂上,戴着一枚黄豆大小的红宝石耳珰。金质的花托,中间嵌着红宝石,和她耳上戴着的样式十分相似,就是小了很多。秦桑呼吸一滞,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耳坠,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很想张扬地大笑,又怕是一场误会,忐忐忑忑中,好半天才不知所云道:“你有耳洞的啊……”“嗯。”“怎么突然想起来戴耳饰了?”“路过银楼随手买的,戴着玩罢了。”朱闵青慢吞吞道,“我小时候并没有当成女孩子养,也没穿过裙子,更没涂过胭脂。”“谁问你这个了!”秦桑不由觉得好笑,可慢慢地,笑容凝固了。这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脑中闪过几个模模糊糊的片段,她似乎趴在某人的背上,还捏人家的耳垂玩……秦桑蚊子嘤嘤般地说:“往后我再也不喝酒了。”朱闵青的手在厚毡垫子上缓缓移动着,挨着她的小手指便不动了,“可以喝,不在外人面前就行。”秦桑心里一热一甜,低头抿嘴一笑,小手指碰了碰他的手,“知道啦,哥哥!”朱闵青反手握住她的手,嘴角弯了弯,此时的他是什么火气都没了。“不过今儿我听到一桩新鲜事,直隶府有人给爹爹修建生祠,我想着提醒爹爹一声,别让那些老大人们又拿这事弹劾他。”“我听到点风声,没什么大不了的。”朱闵青毫不在意,“三年一考,下头的官员们想往上走,少不得到处钻营,自然也有想走督主这条道儿的。主持京察的吏部和都察院手里也不干净,没人会明着扯出这档子事。”秦桑没应声,心里到底不放心,想着腊八爹爹肯定会回家过节,不管是杞人忧天,还是未雨绸缪,总要和他说说。还有朱怀瑾……秦桑默默叹了口气,她对嫁入天家没兴趣,关在后宫里与一群妃嫔来回斗法,想想都觉心烦。人家没明说,她就装着不知道,只盼这位的心能慢慢淡了,千万别因此记恨爹爹才好!日子一晃就进了腊月的门,腊八这天,朱缇提着御赐的粥品,笑呵呵地回家看闺女。秦桑提到生祠的传闻,“爹,我觉得这不是好事,不然请他们拆了吧,以免落人口实。”朱缇摩挲着下巴,沉吟着若有所思,“本就是下头人的孝心,拆了倒显得我怕了苏家,啧,不用管,江安郡王想和我交好,且看他怎么平衡我和苏家的关系。”秦桑犹豫半晌,忍羞道:“爹,江安郡王……似乎对女儿有好感。”朱缇一乐,“呦呵,那小子不瞎啊,知道我闺女好!你怎么想的,喜欢朱怀瑾吗?”“您别打岔,我这儿正烦着呢。”秦桑把那日寿宴所遇种种详细说了,“冯芜那话,我总觉得哪里奇怪,可又说不上来。”“不奇怪,皇上有意给朱怀瑾指婚,郡王妃的人选正是冯芜!”秦桑很吃惊,“那冯芜还打趣我和朱怀瑾,难道冯家不知道此事?”朱缇笑道:“冯家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朱怀瑾没答应,他跟皇上说,来京之前他找人算过姻缘,要再等两年才能娶到他的命定之人。”秦桑惊得瞠目结舌,立时联想到,再等两年,她出了孝期,可以议亲了!朱缇望着女儿,目光极为温和,“闺女,不要考虑爹的处境,更别想以后他当不当皇帝,只考虑这个人,和爹说实话,你喜欢他吗?”秦桑没有丝毫的犹豫,摇了摇头。“嗯,我也想他不大合适。”朱缇立马附和道,“他背后又是冯家又是苏家的,和我套近乎无非是用我压制外臣的势力,我没必要把女儿填进去。而且皇上还没死心呢,咱不掺和,省得皇上以为我和他打擂台。”有了爹爹的话,秦桑大为安定,扫见桌子上的腊八粥,心头一动便有了主意,“爹,那生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当做粥棚?咱们买米施粥,一来帮穷苦人过冬,二来堵住那起子小人的嘴!”朱缇一挥手道:“些许小事,你自己看着办。”秦桑又道:“爹爹借我个人手可好?林嬷嬷近日行动古怪,可又不好用府里的人查她。”朱缇眼神微眯,冷笑道:“她啊,是不好用府里的人,崔应节,你有事直接吩咐他。林嬷嬷对你不敬,你碍着朱闵青的面子不好意思和我告状,豆蔻可跟我说了不少。哼,我常年不在府里,倒惯出个祖宗来了!”“他和大哥关系很好,用他不太合适吧?”“你放心地用!”朱缇起身踱到窗边,望着黯淡的日头笑道,“他比朱闵青更信得过!”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4 23:29:09~2020-04-26 00: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ccccofu、不二要冷静 2瓶;3523784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4章这话听得秦桑暗自吃惊, 她一直认为朱闵青是爹爹的第一心腹, 不想竟是崔应节!她面上现出疑惑,“我原想爹爹最信任的人是大哥。”“他是个好孩子。”朱缇回身一笑,悠悠然道,“办事用心牢靠,在东厂一众人中的确是最让我满意的,论能力, 崔应节比不过他, 可论忠心,他比不过崔应节。”朱缇背对着窗, 晦暗的光线下, 叫人辨不清神色, “我器重他,我也信他, 可我不能把身家性命全放在他手里,那样就太危险了。”秦桑只觉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耐不住问道:“他是您的下属, 是您的养子, 只有他敬着您的份儿, 怎会拿住您的身家性命?他到底是什么人?”朱缇背着手, 迈着方步在屋子里徐徐踱了几圈,良久才道:“这事太大,我一直犹豫该不该和你讲,索性和你说了吧, 也好叫你心里有个准备。”他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顿着说道:“朱闵青,乃废后闵氏亲子,当今唯一的血脉!”仿佛一道炸雷轰然而至,惊得秦桑浑身一激灵,声调都变了,“爹爹,你莫要说顽笑,连乡野村夫都知道那位小皇子早烧死了。”朱缇撩袍坐下,端着茶盏啜口茶,神神秘秘道:“死的是替身,闵皇后故意放火烧了宫殿,就是为了让她儿子脱身。”“冷宫里一个疯癫老宫人临死前的疯话,说小主子还活着,定会回来报仇。别人都不当真,只有我上了心,暗地查找几年,你看,这不就找到了!”秦桑瞠目盯着他,半晌才道:“爹,您果真不是一般人,欺君之罪,您眼皮也不眨一下就办了。”朱缇看着闺女格格一乐,“你爹得罪人太多,总得给自己找条出路不是?这条路风险极大,但是好处也极大。”最初的惊愕过后,秦桑倒生出几分窃喜,同时更觉不解,“您救了他,他肯定心存感激,若有朝一日皇上认回了他,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朱缇笑了笑,眼神闪烁。秦桑突然冒出个念头,“崔应节和他关系那么好,难道是您故意安排在他身边的?”朱缇挠挠头,“算是吧,我当初收养他是存了私心,他们投靠我也打着他自己的算盘,那时候谁也不敢全然相信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