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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宜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1 / 1)

而后又傻笑:“不过我喜欢。”季家人的审美口味很一致,荀或凭着一张脸讨到许多欢心,尤其是季道。这一家人都是闷葫芦,季道觉察出荀或性格里的有趣,便很想与他做朋友,可惜中间却一直隔着个季玄。季道起先并没有往别的方向想,只当这是季玄唯一的朋友,才让他像在恋爱一样充满占有欲,但后来渐渐也看出些不对头,并在两天后的夜晚确认两人关系非比寻常。那个下午季玄的公司突然说要开一场远程会议,荀或一心惦记着要季玄暴富,非常重视他的事业,同处一间房也不肯,听到消息就战略性撤退至客厅。客厅里季道在建模,当兴趣来玩的。荀或对工程的事一窍不通,加之心里有想和未来小叔子亲近的意思,便好奇地问七问八。季道一一答过,又给他捏了个奇丑无比的人模,按照他给的脚本迅速做了段动画。季玄结束skype后从走道往下看,便看见两人坐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能不能渲染导出电邮给我啊,我想给粉丝看。”季玄听见荀或问。“粉丝?”“我是个视频博主,”荀或再次自我介绍,“俗称inter?red。”季道便顺理成章地问到了荀或的网名,和眼前这清纯小男生的模样完全不符,他疑惑问:“为什么叫狗爷?”“荀字很像苟嘛,”荀或开心地比划着,“像季和鸡同音,我都叫阿玄鸡哥的。”“那你要叫我什么啊?”荀或摇了摇头,拿他名字抖了个机灵:“不季道。”季道一下子乐了,心想这人果然是太阳降下的小火怪,怪好玩的。季玄走下楼的步伐带着平日不曾有的急促,他问荀或要不要去看双子塔,询问的主语只有荀或,已将季道排斥在外,但季道选择性失聪,直接说他来开车吧,拼出个奇形怪状的三人组合。买了门票上去观景,荀或照例举着gopro录vlog。季道听着他对镜头絮絮叨叨,更明白为何他能与季玄做成好友。好能说话。正巧他也是。季道和荀或介绍双子塔的历史,九八年落成,至今仍是全球最高的双栋大楼,是大马地标。展览厅里人有些多,荀或紧随季道注目又谛听,是过了一阵子才发现季玄没跟上。他当即就回程去找,遥遥看见季玄被隔绝在人海外,眺望着落地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白衬衣单薄,立得疏淡落寞。季道在基座商场找了间西餐厅,出来时天已完全黑下去。他们三人又从商城穿过广场,在一道人工小桥上拍摄几帧双子塔夜景。荀或想给三人自拍,自己留念用的,但季玄说不了,镜头容不下。荀或感觉到什么。“那不拍了,反正录了像。”他故作大方地说。回程路上荀或几次尝试将话题转给季玄,都被淡淡了结。后来他就不想聊天了,装模作样打个哈欠说玩得真尽兴:“不过好累啊。”季道坐在副驾驶座,闻言转过头来让他先睡会儿,又悉心教他如何将椅背调后,末了亲昵唤声:“晚安puppy。”“不要叫他puppy,”季玄终于忍无可忍,用马拉话警告,“这不礼貌。”语言的切换令荀或感到陌生,季道回以同样陌生的语言:“他不介意,他很玩得开。”“我介意。”季道没再回嘴,心想果然。荀或不明白他们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但知道是关于自己,便不好开口问,不太灵光的小脑子一劲儿琢磨,但思虑又使他渐渐感到切实的疲倦。在眼睑逐渐沉重以至闭合之前,季玄站在落地窗前的侧影被再次投射在荀或脑海里,像古旧的默片,黑白线条铺陈闪动,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于无声无形。睡得很浓,是由季玄下了车门到后座对着耳唤醒。地下车库的光线虽亮但苍白,因着惯常照耀的是车而非人,少了点活的气息。季玄从这样的布景里探进半身,轮廓更形黯淡。荀或将醒未醒,惺忪辨识着这人姓甚名谁,等季玄又柔声在耳边落下一句小荀,忽有莫名的委屈涌上荀或心头,竟使他一时忘却此处还有旁人,张了手软糯地喊哥哥抱。季玄似是一怔,而后季道如他预料笑出了声。靠在前门上,别有深意地重复“哥哥抱”。第35章 7月14日 忌吃醋季玄让荀或继续睡,而后关上车门朝季道说:“聊聊。”“当然。”他换回了惯用的英语。季道是天才,天才有骄纵的资格。他心知自己脱离季家依旧前程似锦,只对家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作壁上观,有些厌烦也不减兴致地看兄弟姐妹趁父亲病倒窝里斗。原先以为只有自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侧头一看季玄同样旁观者清。这个哥哥是个哑谜。从他突然来到季家的那一天开始,到他转学去中国,这十几年间他都过得萧疏,连与父亲都保持着距离,仿佛他不是这家的一份子。季道有旺盛到越界的求知欲,他实则对季玄极有兴趣,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所以与季玄如此亲近的荀或,季道必须得拿过来看一看,试探验明两人真正关系,如今他如愿了,现在只剩下季玄的事业。荀或没能再睡着,他终于意识自己方先的举动就是赫然三个大字:我是gay。盛游洲说得对,他就是gay,每根头发丝都飘逸着gay的气息。他坐在车后座像被困在动物园,隔着玻璃遥望季家两兄弟双边会谈,心里早把自己痛扁三百回合。荀或啊荀或,为什么你就收不住恋爱的酸朽之气。季玄是个讲求效率的人,包括出柜这件事,待走得远了他便直接坦白:“小荀是我男朋友。”他愿意和季道承认的原因有二,主因是瞒不住,次因是季道于国外成长并工作,对这方面接受度很高。坦白以后季玄迅速开出要求:“我希望你帮我保密,我不会对你的那一份遗产有任何威胁,事实上,我计划等工作稳定就申请工作签证移民,不会再过问家里的一切。”季道似笑非笑:“我像是要拿个喇叭公告全世界吗?”“那谢谢你。”“但也不是全无条件。”他立刻跟上。季玄等着他再开口,心中做好准备,只要不伤到荀或,他会接受任何开价。但季道的条件并不过分,甚至不能称作条件。他先是引述乔布斯临终前让儿子改学生物科技的决定,导入介绍新兴科技的孵化期、增长期、放缓期,配合工业革命以做解说。季玄不是个演说家,对季道迂回的讲题进路毫不感兴趣,直接表明自己的不耐:“小荀还在等。”季道眺看车后座那双手贴在玻璃上的可怜小东西,不由笑了一声,终于直切重点:未来的一波技术爆炸将以人工智能为核心。“伴随而来的关键命题是:如何有机结合人与机器人,”季道看起来很兴奋,“而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生物科技,这是科学的未来,是人类进步的未来。”季玄感觉季道激动得有些难以言喻,他后来从荀或那里学到一个词,叫中二,觉得很能恰好形容这位天才弟弟。虽则那时的季道已在这块领域取得了相当的成绩,研发出的糖尿病并发症ai检测演算法通过了fda批准,与季玄的总公司在北美地区签署了合作协议,投入第一期使用。荀或等到季玄迈着大长腿回来,还是沉稳不惊的男模步,心算是堪堪定下来。但季玄走近时眉间肃色显现,又叫荀或一颗心提在半空,担惊受怕。季道一以贯之依旧是看戏的心情,在客厅分别时还很真诚地拉住了季玄:“他真的sibeh漂亮,如果我是弯的,我也会喜欢他。”“我不是看他脸好。”季玄冷冷道。“噢,那活想必不错。”在共享秘密以后季道更加口无遮拦,季玄心里有些好笑,没有回答他,转身上了楼梯。小荀的活……的确很不错。房里荀或坐在床沿手心贴膝盖,低着脑袋好像在等人来骂,指着说多狠的话都不生气。虽说不知者不罪,他是无意喊出暧昧语句,并非存心要逆着季玄的意思和他家人出柜,但到底错是由他犯下。如果今日坐在副驾驶座的不是季道,而是三姐,或是大哥,恐怕季玄今夜就要被做主张,断绝与父亲的血缘关系。季玄倒不会介怀失去一个几乎无父子情可言的父亲,他考量的是尚未完成的学业,他还需要季家的经济支援,不好就这样被扫地出门。在他的规划里,出柜的最低条件是与荀或置办好房产,让两人起码有家可归。他弯身与荀或对视,果然看见荀或脸颊一道泪痕,小珠子挂在下巴上。季玄想这是故意不擦,惹自己心疼的,于是便含住了水珠舔上去,顺着势把人压倒:“又哭。”荀或情感很丰富,很爱笑,也很能哭。“我会改的,”荀或说,“以后不撒娇了,就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做错事了。”这是矫枉过正,季玄不会答应:“不用改,我喜欢你黏人。”荀或想明白这“不用改”的深层意思,湿漉漉的眼睛忽地亮起来:“原来没事吗?”“没事的,季道不会外扬。”季玄在游玩时被冷落的心情,因着荀或的甜糯而好了些许,但荀或一句话又将其打回原点。准确来说并非是一句话,而是一个称谓。荀或说:“那阿道可真好!”季玄站起身来,给自己找了些其他的事情做。他先是解开了窗帘绳,把厚重的丝质幕布放下,挡去窗外夜色,又从桌上热水壶倒出一杯白开,背对着荀或仰头。在做这些事时他想了很多,有两个自己在尽力心平气和地对话。一个说季玄你要理智,小荀只是在正常社交,他与褚臣俞斐也是一样的亲昵,对上俞斐更有些黏人,不时还动手动脚,这是小荀的性格。他还是最在意你的,否则在展厅他不会回来找你。但另一个自己,只用一句话就把季玄击败:可是,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把你丢下。“季道比我有趣,对吗?”季玄将水杯放下,转回身看向一脸状况外的荀或。水晶吊灯熨帖地落照在他身上,是季玄心驰神往的温暖。但他又想起荀或坐在季道身旁,看他捏出来的短篇动画,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我从来,”季玄低声,“都没让你笑得那么开心过。”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荀或这才空出心力回味起他在车后座醒来时,无端感受到的委屈。实则不算是无端,他的心情是与季玄挂钩的,他一皱眉他就不开心了。“我们说过的,”荀或声线也低了,“不准生闷气,不准想七想八,要直接告诉我。”“我在吃醋。”季玄便说。第36章 7月14日 宜交流“我不想干扰你的生活方式,要保持自我,要有私人空间。我理解,但我做不到。一段亲密关系是我最想要的东西,我没办法让出去。”荀或不明白,他问季玄为什么要让出去,他只是他一个人的男朋友。季玄重新坐回床沿,握住了荀或的手,但没有看他,语气很有些难为情:“让出去的定义是,被别人看到。”“……这位哥哥,那你的独占欲确实很强哦。”“一直是这样,我连盛游洲三个字都不想听到你说。”“诶犯规!你这就说了禁词了。”“小荀,”季玄叹声,“我在认真和你谈。”于是荀或装着认真了点:“我觉得很正常,你听了会不开心,那我就不说。”季玄觉得荀或的世界好像只有一个标准:自己开心不开心。他想起不知从哪看来的一句话,人的安全感并非来源于爱,而是偏爱。因此他从未感受过安全,在众多兄弟姐妹中他是那个最不起眼。不是没有幻想过恋爱,成为某个人心中的唯一,但性取向、国家法律与社会风俗决定了这不可能。所以他的独占欲才这样强烈,他缺安全感,而荀或是他所有安全感的来源。他给他偏爱,程度之深,连衡量事物都只有“季玄”这一道标准。“我没有想让你吃醋,”荀或首先说明,“我是看季道和你关系挺好的,以为你们比较亲,就想着和他处得好一点,他毕竟是你弟弟。”“他是和谁都能亲。”季玄说他是个自来熟的脾气。“那你还吃什么醋啊?”“可是你在楼下和他笑得那么可爱,后来又跟着他走了。”季玄说这话时眼瞳看向一侧,字音含混不清地从嘴里流出来,嘀嘀咕咕,像个在埋怨的小孩。荀或倏然被会心一击:你这副模样才可爱吧小桂圆!忽然情难自已,吭哧吭哧爬上了季玄大腿,把他捧住了啾啾啾啾啾。季玄被亲得猝不及防,首先竟是有些恼的:为何荀或意识不到这不是玩乐的时候,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一副轻佻模样没个正经。可他对荀或向来没脾气,这点恼怒不足以化成推开他的气力,反而随着亲昵的渐进转化成为无奈,掺杂着点悲哀的无奈。季玄此刻清明地意识到,他对荀或是永远没办法的。只要对上他,自己好不容易磨出的稍微锐利的棱角也被削去,鲁钝地任他摆布。所以就算荀或和别人亲近令他嫉妒,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他还是得由着他去。之前所说的不准分手,也只是在虚张声势。如若荀或真的提出这种要求,季玄或许会与他生气吵架,但他不会拒绝。如果自己不能令荀或开心,总不能再把他绑在身边要他日日难过。两帘丝缦未能成功交接,露出一线昏暗的窗外世界向他们凝望。荀或捧着季玄的脸,亲着亲着竟抚到他眉间一道利落的折痕,像锋锐的针尖刺进指腹,陡然叫他一惊。荀或不敢再亲了,觉出季玄的无可奈何,心中漂浮起一丝躁郁,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所有性格都有双面刃,乐观幽默过了头便没个正经,在另一半明确指出想要认真谈话时还在嬉皮笑脸。彼此沉默地坐了些时,荀或正琢磨如何开口,先听季玄近似自言自语地问:“是不是先爱上就输了?”荀或摸不清对话发展的脉络,只好干等他的下文。下文迟迟不来,直到荀或不知缘何又吸了一声鼻子,似乎下一秒要哭,季玄才开口:“小荀,我不想让你难过。”荀或这回是真想哭了,但眼泪终究没掉下来。对荀或而言哭倒还好,发泄一场过后无事,像这样半吊着才是真难受,却怕哭出来又惹到季玄。想来想去那委屈又涌上来,荀或憋得厉害,都把包进床垫里的床单拽出了一大截,最后终于忍不住:“可是最让我难过的就是你啊。”“我既然要和你弟弟打好关系,那我肯定要认真听他说话,要听他说话,就得跟着他走。我根本没想抛下你,一发现你不见就回头找了。至于对他笑,是因为那动画片真的很好笑啊,这是正常社交吧?”荀或就这样粗疏地活了二十多年,要想和季玄一样心细如发,就得把骨头拆了再拼过。他不可能在做每件事之前都去询问季玄意见,可偏偏每件事的结果都像会让季玄不愉快。总有些边角要供岁月打磨契合。“对不起……”“不要对不起,”荀或哑着嗓子说,“你弟弟是比你有趣,但那又怎么样?我喜欢的一直都只有你,你就干巴巴地站在那里我看了都开心,只要你不皱眉,我就开心——季玄。”有某一点蓦地被打通了,荀或扭过身来问:“其实你刚刚心里是不是在想,和分手有关的事。”季玄以沉默承认。荀或用掌心捂了一下眼睛,像是要把某种情绪压回去,而后他继续道:“所以独占欲和吃醋都是幌子,你打从心底不相信我们会走到最后,才会怕我跟着别人走了。”一生一世是虚浮矫激的号角。“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好的东西。”许久季玄才缓声道。荀或好像被缚手缚脚地扔进了海里,无法从这命运里挣脱出来,季玄的过往注定了他不会相信任何人,荀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注定要下沉。告白没有用,送戒指没有用,给他抱也没有用。这份不信任长痛不息。荀或站了起来,说去一下洗手间。他走过去的步伐有些轻飘,脚不着地似的,关门也几乎没有声响。季玄起先还在床边坐着,时间向前推移了一大段后他无法再安坐,曲起指节敲了敲门,近乎是哀求地问:“小荀,你还好吗?”内里没有半丝声气传出,隔着一扇门两人僵持,正当季玄抬手想要再次叩问时,门被拉开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想好了,”荀或仰头盯着季玄,眼角都发红,“不谈了,我们先把这事翻篇。”季玄不明所以。“揭过去,不要再提,”荀或努力给他扯了个笑脸,“我明天先回中国。”第37章 8月1日 忌怀疑荀或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季道开车去机场的途中止不住疑惑,问他怎么走得这么急,高尔夫还没打呢。荀或只说是之前跟的一份病案出了点问题,急着回医院。机场送别时荀或很用力地抱了一下季玄,说八月再见,过闸机时一步三回头,和季玄的目光像丝一样织缠一起。季道推想这两人应该是为谨慎起见,即便心处热恋也要岔开,呆在一处太容易让人看出端倪。不禁同情这见不得光的地下恋爱。季玄的父亲前后昏迷了两个星期,在七月快结束时才醒来,半边手脚已不利索,只能慢慢调理以期恢复部分机能,但再像以往般健全地工作是绝无可能。一众儿女围在床前,季父不动声色,左边眼珠子转了一圈,心想原来季玄也在,还是站在角落。遗嘱已让律师去准备,各个争抢床前尽孝。大哥每天都来汇报公司情况,三姐是一日三餐地问候,季道受着母亲的压力,也探望得频繁。倒是季玄因为实习开始,季父醒后第三天就要飞去上海。临走时他来道别,病房里难得只剩下这一对父子。季玄的出生是个错误。是不小心在他母亲肚里留下的种,是故季父每次看见这个儿子,总会有些尴尬与不自在。于是像所有沟通不来的父子,他问季玄有没有物质上的需求。季玄说没有,顿了顿又道:“明年毕业,我应该会在这间公司入职,薪金很足够。”言下之意是不必再给他提供钱财上的帮助,季父再往深处一想,季玄这是连遗产都不想争的意思了。季家资产雄厚,不必儿女反哺,不从家里拿钱就是最高级别的独立。他这样无欲无求,倒令父亲感到一阵心痛。安静的空气沉淀下去,季玄心里数算着时间,到点便可说要去机场,就此别过。但父亲又开口:“我听阿道说,你打算移民中国了。”季玄顿了顿,说“是”。“还拿着香港的居留权吗?”季玄心中疑虑,但他如实作答:“还拿着。”“我让律师看一下,中国资金流动管制很严,进香港或许会方便些。”季玄立刻清楚了:“我不需要,爸,我可以自己……”“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他在话的半腰上拦断季玄,“就当是遗愿吧,你看我也活不了多久,我在这里有很多女人,但在那里也就只有你妈。”这话令季玄反感,他没有再开口。从空调房里走出日光更加毒辣,他从医院停车场驶出时,忽然想起荀或曾对天大声许愿,希望自己新一年可以暴富。荀或与季玄说好八月再见,却也只在转机时匆匆见了一面。或许是分隔太久,实则也不过两个星期,但足以令先前的矛盾淡化下去,褪入幕后像是消失不见。但也仅“像”是消失不见,两人心里都存了疙瘩,不解决干净就是块霉渍黏在白净的水泥墙上,总是碍眼。荀或并没有跟着季玄到上海去,虽则面上还像以往黏糊,亲亲热热地在机场附近吃了午饭。没地方落脚是其一,季玄的住宿由公司安排,单人空间,住不进家属。更重要的原因是,荀或打算的事情还没做好。荀或没有给自己放暑假,他一直留在医院,勤奋努力得连俞斐都不好意思松懈,陪着他朝九晚五提前迈入社畜生活。荀或是百分之百相信季玄会被录取,以后也将会留在上海工作。所以荀或这大学生活随随便便地过了几年,复又捡拾起十八岁高考时的野心,毕业以后想进上海一间很有名的肺科医院。在忙碌时人的思维活跃,对人事的触觉更为敏锐。他与季玄暂时分离,反而能将季玄看得更明白。季玄不相信荀或,因为荀或还有退路。季玄安全感缺失,平日里于最细枝末节处都习惯自我保护,难以接受朋友随着时过境迁会生疏的客观事实,所以避免社交,给出一份真心都要小心翼翼确认千百回:你能不能一辈子喜欢我。他是这样一种人,在另一半不安全时,他才会觉得安全。在盛游洲令荀或感到恐慌时,季玄才会从他身边站到他身前,安抚他说没关系。季玄这种人太擅长封闭内心了,非得外界大肆兴风作浪,才会出来加以管制。所以荀或也只能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再也没退路了,哪都不会去的。八月末的时候褚臣的父亲一改说辞,让他带着俞斐回家一趟。褚臣本不想去,但俞斐的父母也开金口,褚臣只得被俞斐拽着不情不愿地上了高铁。荀或早上说去送他们,刚从上海回来的季玄是有觉出反常。404经常市里和老家两边跑,一对走了另一对给送到家楼下,就已经很兄弟情深,哪还会直接送到高铁站。但季玄只当是此程对褚俞两人意义重大,荀或是跟着去做心理建设了,所以没有多问,只在家做了午饭等荀或回来,但荀或没有回来。他只来电话说回一趟自己家,季玄问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荀或回答说现在还没,但很快就会,然后季玄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第38章 8月30日 宜出柜荀或被赶出家以后,先是从附近药店里买了口罩和创口贴,又要了个大号的塑料袋装花环。遮好伤肿后他截的去了玉石店,把先前托付老王按同样款式再磨的戒指取出来,和季玄凑成了一对。下午两点的辰光,正是南方太阳最毒的时刻,道旁直挺的凤凰木都被晒得扭曲变形。还不到回程的高铁班次,荀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些时,顺道从小卖部里买了根冰棒。扫码时他才看见季玄拨了一通叠一通的电话,源源不绝生生不息的架势。他一直在微信恳求荀或不要为他做这种事,快些听他电话,小荀,你怎么了,能不能回我电话。荀或觉得这样黏人的季玄有点像自己,当初不肯让他挂电话的自己。荀或需要时间处理自己的无力,他现在无法以平常那副充满活力的模样面对季玄,哪怕只是通过由电波组成的通话,他都确信季玄能听出自己深不见底的疲惫。所以他只在微信打了几个字:别担心,很快回来。荀或回到市内以后先去了趟海边,为着说不清的冲动。砂石冒着热气,太阳把海水照得灼亮,仿佛能眼见它蒸发起来。荀或隔着栏杆极目远眺,想着餐餐得沉到海底下才行,狗最怕热了,海底下才凉快。在大马那次荀或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就已决心要在这个暑假出柜。但没想好该是哪一天,勇气提到临界点了,再要往上推就需别的助力。这次的助力是天时与人和,他把褚臣俞斐送过了安检,一瞥列次表上正好有回老家的车,便顺手打个电话问爸妈在不在家,都在,他就直接买了张站票。孟朵相比起狗原就更喜欢猫,是因当初荀或想要狗才买的餐餐,现下一了猫奴夙愿,脸上总是带笑,抱着两只猫祖宗长祖宗短,把真正的小祖宗荀或晾在了一旁。荀常问狗儿子干什么突然回来,荀或拈酸带醋说你们各个嫌弃我,我想家了还不能回来吗?孟朵把小奶猫往他怀里一塞,过了五分钟一切前因后果都被剪除,荀或连爹娘是谁都忘了,温声温气地祖宗长祖宗短。荀常将西瓜切成了碎丁,给速冻了会儿吸了点凉气,捧出来一家围着吃。三张碎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荀常问起季玄的工作。季玄本就是优秀,又给荀或添油加醋地演绎一番,仿佛明日诺贝尔奖预定,使得荀家夫妇更加欣赏他。孟朵作为一位传统的中国女性,对自己儿子的成就总是有些家长里短的攀比意味,直说那小鸡事业这么顺利,岂不很快就能买房了。荀或话正说到兴头上,直接把那八位数的遗产给抖落出来。荀家夫妇如闻雷霆乍震,石破天惊,荀常最先反应:“这下半生该无愁无忧了吧?!”“其实他拿少了,能生钱的活资产他一处都没有。”“那也很好了啊!”荀常说,“这以后都不用工作了!”“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要为社会燃烧自己,”荀或擦去嘴上的西瓜汁,“劳动最光荣。”“别说的像这钱是你的一样,”孟朵也缓过神来,朝自己儿子翻了个白眼,“还真想做一辈子的癞皮狗不成,他只是你朋友。”然后荀或就出柜了。借着方先那一番无话不谈所积蓄起来的畅快与直爽:“他其实不只是我朋友,他是我男朋友。”孟朵脸上的微笑陡地没了。有一段时间客厅里只有冷气响作的嗡嗡声,两只小奶猫早依偎着午睡去,又被孟朵一声拍桌惊醒。“荀或!”她怒目圆睁,“你说什么胡话!”“我们是大三开学就喜欢了,”荀或把胡话说得条理分明,“今年二月十四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分开,所以爸,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去上海工作,我现在清楚地回答你,我的确是为了他。”沿海城市的夏天是燥热的,不是劈头盖脸坦诚相见的那种干热,是湿润的磨缠的得理不饶人的那种湿热。这种热在外敲着荀家的阳台,很有些讨债的势头。而荀家室内的事态发展逐渐变得混乱。孟朵站在餐桌边,一手撑着桌布,把每一个细节都抠出来质问,心底下暗盼着荀或露出些马脚,证明这只是玩笑。却只是让真相更无回转余地,零零碎碎都是两人相爱的证据。季玄家里有人知道了,同居的朋友也知道了,上次带他回来过年就有给父母认识的意思,虽然那时还未确定关系。后来孟朵问两人做过没有,荀或似没料到她竟会诘难到这种地步,本来还在据理力争的嘴忽就闭合。这回是连荀常都不能再接受,把荀或和季玄一比对,他太清楚自己儿子在那件事上会是个什么处境。孟朵是真疯了,荀常没去拽她,由着她把还兜着点西瓜的水晶大海碗高高举起往地上一砸,而后就哭得奔溃:“你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是我生出来的!”母子间好像在比谁的声音更大,两只小奶猫早钻入衣柜后相拥着发抖。对吼只会加剧怒意,推进着推进着变成了肢体暴力,后来孟朵扇了荀或一巴掌。荀或的童年记忆里几乎没有体罚,像他这样长得有些女气的漂亮小男孩,大人即便动怒,也很少会舍得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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