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觉得姚师傅身份地位不过尔尔,但风度与品貌俱佳,并未冷落对待,而今更猜出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眼见相对顺眼的他要远离,多少有些落寞。“她救过你,可我什么也没做,还白吃你的点心……”事已至此,秦茉不好多说,见仆役走近,接过他手上的茶叶和干果蜜饯,塞给姚师傅,“看上去很敷衍,可我身上也没别的能送你了,来日若有机缘,请多回长宁镇走动走动。”姚师傅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而接转,礼貌致谢。客套数句,秦茉不再相留,姚师傅刚转身,又迟疑凝步,回头注视她娇媚容颜,眸底透出狐惑。秦茉杏眸微弯,“姚公子有话?不妨直言。”“之前住在东苑的公子……”秦茉脸上发烫,轻咬下唇:“你指的是容公子?他怎么了?”“容?”姚师傅若有所思,“也罢,我听过有关姑娘和这位容公子的传闻……”秦茉与容非处于尴尬的状态中,超出友人的界线,却未稳定下来,此时被人当面谈起,她两腮乍现桃花,赧然道:“这事……不是外界说的那样……”姚师傅眸中顿起波澜,浓眉拢起,他从袖口翻出一块黑黝黝的木牌,语气似含忧虑,“我素来不爱管闲事……以防万一,姑娘先留着,若你或魏掌柜有所需,到衢州城北大街,只要出示此牌,定会有人接见。”秦茉只觉此举莫名其妙,管什么闲事?防什么万一?她与魏紫,能有何需要?衢州城北大街?哪一家?哪一户?谁接见?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姚师傅仿佛担心她们的处境,秦茉虽不明其意,仍旧收下,郑重道谢。眼看天色又阴沉了几分,她命仆役回去拿伞,并让其送姚师傅出镇。她细味姚师傅最后赠予木牌的缘由,大致与容非有关。他在忧心容非对她们一家不利?何来的疑虑?晃晃悠悠到了西苑门口,大门紧闭。西苑原是秦家外租院落中最为吵闹的,近日燕鸣远不在,一家五口好像出游了,内里一片静谧。秦茉本想看看容非那家伙酒意彻底散了没,此际狐惑顿生,改变主意,折返而回。黑云压顶,迟迟未见雨来,她转了一圈,不见翎儿和慕儿。奇怪,不就擦拭一下首饰,给老妆奁换个软垫?何以磨蹭那么久?她生怕二人把妆奁弄坏,急忙提裙上楼。翎儿还在里里外外擦拭那黄花梨妆奁,见秦茉归来,放下手上的活儿。“还没好?”秦茉见满桌首饰闪闪发亮,并无异常,“慕儿呢?”“我让她给小少爷补布老虎去了,”翎儿踌躇片晌,捧起妆奁,小声道,“姑娘,您看一眼这底部,我、我老觉着里头有东西。”秦茉倏然一惊。她素知父母很宝贝这妆奁,且让她好生保管,出嫁时也带上。事前,她只当这妆奁材质佳,雕工精细,有一定年份,未作他想。如今听翎儿冒出这样一句话,她对应燕鸣远提到的匣子,相比机关暗匣,这看似寻常的妆奁,更像青脊所寻之物。虽与翎儿伴随多年,亲如姐妹,但有关家族核心机密,秦茉只字不提。震悚之色褪去后,她假装好奇,拿起妆奁,左瞧右看,底部就一木板,但从两端的厚度来看,内里至少有一寸有余的夹层,且重量也不太对,但木板无缝隙,看不出所以然。她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估计板子稍厚了些,没事,将东西装好吧!楼下事儿多,赶紧去帮忙。”“是。”翎儿细眉微蹙,逐层垫好那竹报平安图案的软垫,将各种首饰分类摆放好。秦茉悠然坐在一旁翻了本杂书,眼皮也不抬,懒洋洋道,“天气不好,我实在不想出去,不论谁来访,皆说我身体不适,让我再睡两日。”翎儿应声而去。待楼内寂静无声,秦茉掩上房门,将妆奁内的饰品逐一取出,揭开新垫上的软垫,再度研究这玩意儿的底部。摇晃、敲打了几下,不似有空隙,可若非夹层,干嘛用这么厚的板子?秦茉竭力回想父亲留下的遗物中,是否有提到过机关要领,并小心翼翼尝试扳动或旋扭妆奁外侧的雕刻,最终发现,七八只涂了金色的小鸟木雕当中,有一只实为金属所制。她摁下狂跳不息的心,谨慎旋动小鸟,木板果真挪移了半寸,露出一缝隙。里头藏了什么秘密?竟使皇帝派人苦寻十八年?燕鸣远曾道——“你不知为妙,把东西藏好;若交出来,只有死路一条”。秦茉控制不住双手的抖动,极度好奇驱使她掀起木板,但审慎念头让她左右徘徊。忘了纠结多久,她深吸了一口气,以纤细指头,抠起这一面薄薄的板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板子底下尚有一金属铸造的暗格,似铜非铜,中间留有一扁型小孔。秦茉想了想,认定这是暗锁。能撬开吗?可当她对着光,仔细看了盒子边缘不起眼的记号,立马打消了念头。那记号,曾出现在父亲留下的书册上,代表毒液,意味着,这暗盒不能随意开启,否则有毒液溅出,销毁内藏事物,说不定还能伤害胡乱开启之人。尽管十多年后的毒液不见得有效,但秦茉静下心来,决定暂时不冒这险。她绝不希望,无端端死在自己房中,而后这玩意儿的暴露,连累整个秦家。理当将此物藏起来。然而适才刚换的软垫,翎儿已有警觉,若第一时间收起,会否引来她们的怀疑?秦茉决意先按照原样放好,再伺机带回秦园安置。她不是不相信翎儿和慕儿,而是天性的警惕,令她步步防范,以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容非醒来时,已是午后,酒意散尽,脑子清醒了许多。他昨日想明白秦茉那一吻纯属“算账”,一心想去主院,与她再算一遍,不料撞见了意料之外的人。——孟四小姐。孟涵钰为何要跑来找秦茉?这两人无论性情、喜好、气质、脾气都截然不同,怎会勾搭上了呢?容非反复思考,勉为其难推断出原因,心中憋闷。看样子,孟涵钰不止来一次。她随父至小镇,能让她放下身段来交往的同龄女子,除了秦茉还有谁?而秦茉为商,自然不能得失于人。如此一来,他要去寻秦茉,还得避开随时来访的贺祁与孟涵钰,真是悲惨!容非想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在杭州时,这两人巴结他、讨好他,何以来了镇上,他还得躲躲闪闪、避人耳目?归根结底,他想先与秦茉达成共识。“南柳。”容非左看右看,没找着,直接喊人。“在。”声音从床底下传来,吓了容非一大跳。“你咋跑下面去了?”“换位置。”南柳从床底下爬出,橘黄色大猫跟在他身后,悠哉悠哉打了个哈欠,撅起屁股,伸了个懒腰。容非心头漫过一股异样感,定神后,他沉声发问:“今日秦家有何动静?”他言下的“秦家”,实则单指秦姑娘一人的动向。“吃点心。”南柳和东杨轮流守着昏睡的容非,上午先后外出,遂如实回答说见。“……”容非猜想,越王又来了。印象中,自从青脊抵达长宁镇,越王本人几乎不曾在这一带露面。他手下那批人也更换了好几轮,时常到青梅酒坊用膳。容非隐约觉察出一件事——越王真正关注的人,似乎不是秦茉。毕竟秦茉很少现身于酒坊,而日日在酒坊的,除去店小二和小丫鬟,唯有魏紫。意识到这一点,容非为自己大胆的设想而惊悚不已。明明是六月炎夏,他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作者有话要说:困炸裂的作者无话可说,请大家多留评,么么啾!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南柳说话过于简单扼要, 听得容非云里雾里,直至东杨回来,他才大致了解情况。——今日一早, 越王去了秦家主院门外, 跟魏掌柜、秦姑娘说了一阵子话, 离去时, 秦姑娘还追出与他说了一阵子话。因越王的暗卫藏身街角,东杨不好贸然前往, 只能远远尾随一段路,眼看越王出了小镇,与部下汇合后,坐上马车,由一小队人马护送, 一路向东,东杨才折返回西苑。依照东杨打听, “姚师傅”确实辞去了点心师傅一职,过去两个多月内,他日日钻研各种点心的做法,深受老师傅喜爱, 最终获得了不传之秘。闻言, 容非更觉疑惑。不论是为获悉“风影手”的秘密,还是相中了秦家的女子,越王来长宁镇折腾点心,以此接近秦家人, 容非能理解。但他近三月纡尊降贵至此, 与寻常人家同吃同住,只为过一把称职点心师傅的瘾?容非自问不爱受拘束, 才自个儿溜出来,弄个假画师的名头休憩一番,没想到越王比他狠多了,不光实打实干,更是全情投入。睡了一整日,待到夜里,容非躺卧在床,从翻来覆去变成滚来滚去,死活睡不着。滚到一半,他意外被某样小事物硌到脚跟,大为狐惑,于是爬起来,挑亮了灯火,仔细摸索,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一颗小珍珠。圆润富有光泽,但十分细小,绝非首饰。他的床上何以会有珍珠?该不会是……猫叼来玩的吧?难度太高。逐一排除掉橘猫、楚然、南柳、东杨,他将目标锁定在啃完就跑的秦茉身上。呵呵,这应是鞋子或裙襕上掉落的珠子,从形状和大小判别,更倾向于鞋头装饰的珍珠。口是心非的秦姑娘!连鞋子也不脱,就爬了他的床!她……她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容非长目含怒,薄唇噙笑,脸颊薄薄泛起红意,长指玩弄小珠子,怔立良久,又细细寻找蛛丝马迹,只费了一丁点功夫,已寻到几根遗落的青丝。看来……她不仅仅啃他,还与他同床共枕!归还衣服?一时情急拿他撒气?她何不急得把衣裳也撒了?他疑心自己醉后错过无数旖旎风光,顿足捶胸,嗟叹不已。他能怎么办?拿这些证据,前去逼婚?灵机一动,他翻出一小小的锦囊,小心将她的头发和珠子放入,收好。灭掉烛火,躺回床上,他细想近日的相处,酸甜苦辣,点点滴滴,汇聚心头。从他参加完寿宴回长宁镇,她的态度已有了微妙变化,因杜指挥使一事故意让他吃醋,往后又躲着他,但被他摁在藤萝花下亲吻小半日,却并未多作推拒。之后她避而不见,茶田一遇,她张口就直呼“抱我”,被他撩拨之时,她眼神娇羞喜悦兼之,抱住他时,又忽然来了句“有婚约”。有婚约何不早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默许他的亲热?甚至主动……来找他?趁他醉时加以轻薄……一想到秦茉那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容非心跳不自觉乱了。他再想“欺负”她,也稍加体贴,而她对他……肆无忌惮,任意妄为,莫名让他有着刺激的愉悦。兴奋过后,他的思绪转回她那该死的婚约上。魏紫品性纯良,按理说不会骗他;再说,小豌豆口口声声嚷着,姐姐很快要嫁人,由此可见,婚约的确存在。但秦姑娘冷时如冰,热时似火,若非不把婚约当一回事,便是对他把持不住,想要强行占据他这“文弱书生”……可她起落的红云,潋滟的眸光,偏生透着情谊。思前想后,辗转难眠,他平躺在床,以吐纳的方式,勉力平定心潮。凌乱无序的念想排空后,隐约有闪跳片段,如飞雪般飘至。——你喜欢我什么?——要是我不嫁你,你又当如何?咦?她何时何地问过他这些问题?容非竭力回想,确认他听到过,却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次相会的对话。唯一可能,是她在他醉时所言。糟糕!他招认了哪些?被酒意侵蚀的他,具体讲了什么诨话?闭上双眼,模模糊糊蹦出一场景,他锢着她的双手,将她压在床上,热烈亲吻,而逐渐地,她似乎还抱住他回吻了?残存的丝丝缕缕甜蜜,融合成一块巨大的糖,砸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她早已有所回应,只是他醒来,忘得一干二净!她非但不提醒他,还装作一切没发生?这妖精!太狡猾了,出尔反尔!怪不得她以“算账”的名义推倒他、亲得他一脸懵!哼哼!等着!推了他,亲了他,啃了他,必须还回来!……原以为,拿到秦茉的把柄,容非定能大模大样,上门“讨债”。不料,次日,孟涵钰邀秦茉去临源村摘桃子。从东杨口中得到此消息时,容非的嚣张气焰如被人浇了盆冷水,他颓然坐在圈椅上,无比泄气。“孟四小姐不迟不早,把秦姑娘叫走,公子甘愿傻呆呆坐屋里干等?”东杨落井下石补了一句。容非气鼓鼓:“你才傻呆呆!不然我还能怎样?”“抢。”南柳坐在角落,面无表情,手里拿了根柳条,逗得猫来回乱蹦。东杨笑道:“哟!你这小子!还给公子出主意?咋抢?”南柳认真地想了想:“抱走。”“哈哈哈!真好笑!也不用脑子想想!你觉得公子有你的身手?飞檐走壁,手到擒来,是吧?”东杨咧嘴而笑。容非黑脸:“够了!少损我!”东杨无辜:“我哪儿损您了?我说的是事实!板上钉钉的事实!”容非几乎气炸:“信不信我把你钉板上?”东杨吐了吐舌头。南柳沉思片刻,正色道:“没有,练!”容非与东杨互望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南柳指的是,容非没有他的身手、但可以练习。“哈哈哈哈……”东杨如像听见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公子都二十有三了,这时才练,练个鬼啊!哈哈哈……”容非受到极大的侮辱,如河豚气炸,厉声喝道:“贺东杨!给我闭嘴!”东杨见容非动怒,连忙用手合拢大笑的嘴,最后一声夸张的“哈”,绕梁回响。提及“飞檐走壁,手到擒来”,容非心底徒生向往之情。那夜东苑,燕鸣远一手搀扶秦茉,宛若矫燕翩飞,飘然跃出院墙,来去自如……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刺痛着容非。南柳随口一说,引出这话题,东杨全当玩笑,独独容非较了真。这一日,他闲来无事,拉上两名护卫,开始重拾年少时丢弃的剑术、拳脚等功夫。见容非动真格,东杨与南柳不敢怠慢,倾囊相授。他们认定自家公子早有武功高强的八卫,与人相斗,根本无需亲自动手,此番拼命练习,只为赌气,却不懂他怀藏的一颗少年心。一连两日,秦茉皆不在主院,据说被什么刘夫人邀了去。容非欲寻无果,无所事事,只能在汗水中挥霍思念与激情。被“啃完就抛弃”的第四天,迟迟找不到人的容非,火大了!秦茉什么意思?过去三日,先后见了越王、孟涵钰、刘夫人,挤不出半盏茶时分陪他说说话?他堂堂一家主,丢下大堆事务回小镇哄她,竟遭她冷落至斯!她爱来便来,爱亲便亲,不需要他,就不管不顾了?容非委屈得像被人抛弃的小媳妇,坐立不安,挑了身素雅的修竹暗纹缎袍,换上羊脂玉发冠,整个人仪表一新,神清气爽,唯独那微抿的嘴角难掩恼怒。披了朝阳暖光,他意气风发,大步行出西苑,正要往东拐去,巷口的大树上传出东杨的声音:“公子,三爷家的小公子来了!正在主院与秦姑娘聊天,您确定要进去?”贺祁这臭小子成心添堵是吧?容非恨不得冲进去将那家伙撕成一条条。但现在不是时候,再忍两天,只要秦茉点头,他将无所畏惧。有气无处撒的容非踢开道上的小碎石,愤懑回屋,暗搓搓地想,他偏不告诉贺祁,等与秦茉订了亲,再逼贺祁喊她“七婶”,气死那小子!他本以为贺祁待个一时半会便走,万没料到,贺祁带上秦茉、魏紫、小豌豆,一同去长兴酒楼用午膳,直到黄昏才送他们归返。容非充分感受到这世间满满的恶意,仿佛全天下人都同心协力与他作对,以至于他连见心上人一面的机会也无。又不是远在天边,不过隔了两座院墙罢了!晚饭后,天幕如墨染般越发深沉,一轮明月恍若冰盘,高悬于空,流光盈满天与地。容非呆立窗前,记起南柳上回说的“等晚上”、“偷偷去”,遂在袍子外罩了件深色薄披风,揣了那装有小珍珠和青丝的小锦囊,以溜达的借口,绕着主院外墙逛圈。秦茉会出来散步吗?会到酒馆巡查吗?容非历来待贺家以外的人皆暗藏淡漠,自遇上秦茉后,所有的高傲碎成了粉,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已不再像他自己。最让他羞愤的是,他竟乐在其中,不可自拔,没药可救了。神思不属,不知不觉,他已行至东苑和主院之间狭窄的甬道上,抬望主院的书斋,窗户半敞开,幽幽亮着灯。那是秦茉的书房。她在楼上,离他仅剩两丈距离。容非陡然生出爬墙的冲动,然而此处无任何可攀缘的树干或大石,他蹦哒了一阵,心有不甘,纠结片刻,闷声道:“南柳,带我进去。”下一刻,暗风流动,一有力的臂膀从旁托住他的腰,南柳那通透澄澈的嗓音已在耳边,“抓牢。”容非无奈地搭住南柳的肩背,随他的力量腾空而起,越过院墙,飞上书斋的窗边。二人踏足无声,似乎不曾惊动屋中人。隔着窗子往里望,月色如流水淌入书房,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埋首案前,奋笔疾书,面容冷清。她神情专注,殊不知月色交织着案上烛火,勾勒她如粉莲绽放的脸颊、精雕细琢的眉眼、丰润嫣红的唇瓣,使得她独绝的容颜更为勾魂摄魄。书房中除她以外,再无旁人,案上那壶茶已无腾起的轻烟,摔碎又重新粘好的哥窑葵花洗,安安静静,代替他作伴。容非蹑手蹑脚爬入书房,刚落地,还没来得及说话,秦茉倏然抬头,惊呼一声。“嘘……是我。”容非向她眨了眨眼。秦茉朝窗外扫了一眼,猛地站起,迅速抢至他跟前,毫不犹豫扑向他。大晚上的……这、这这这也太热情了吧?容非猝不及防,目瞪口呆,正想展臂搂住她,却被她撞得连连倒退两步,小腿遭某物一绊,身子向后,与她双双倒在铺有软垫的酸枝罗汉榻上。躯体交叠,她的绵柔娇软恰恰衬托出他的硬朗结实,如他们初见那夜。容非情不自禁圈上她的柳腰,支起脖子,凑到她额角,轻轻一吻。作者有话要说:特别鸣谢:萌蛋蛋和薄荷糖的投雷!爱你们!第56章 第五十六章素月清辉与轻晃灯火柔柔互融, 使得罗汉榻上暧昧气氛更为浓烈。秦茉趴在容非身上,本想静听对面东苑的动静,却只听见自己乱了套的心跳, 和他愈发粗重的呼吸。入夜后, 她登上书斋, 曾与东苑主阁的杜栖迟远远颔首致意, 埋头苦干时乍然见容非凭空冒出,不及细想, 径直将他扑翻在榻上,免得被人觑见。额上一暖,惊觉容非的唇在移动,她使劲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低声喝问:“招呼不打就来!什么时辰了!杜指挥使的窗开着呢!”容非一呆, 笑哼哼地道:“想抱抱亲亲,我会配合你, 犯得着搬出杜指挥使的名号来扑我?”“谁、谁要抱要亲了?”容非凝视她因窘迫所致的绯色脸颊,两臂圈她更紧些,嘴唇贴向她的眉,轻声细语:“我。”“这会儿又死皮赖脸?前几日的傲气呢?”秦茉啐道, “你大晚上来干嘛?”“几日不见, 怕你太想我,茶饭不思,辗转难眠,我便来了。”“自恋成狂!”秦茉数日没见他, 说不想念是假, 她方才专心致志,竟没觉察他如何入书房, 仔细回想,他似乎……爬了窗户?心头警铃大作,她蹙眉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护卫……送我来的。”“他人呢?”秦茉心头一揪,暗叫不妙。容非笑得诡秘,手指横梁。秦茉呼吸骤停,扭动僵硬的脖子,双目半眯,在昏暗梁上来回搜寻,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角落的一团暗影中。所以……她是当着那护卫的面,扑倒他的主子?还由着他主子搂抱亲吻?脑子轰然炸开,惊羞之际,她猛力一侧身,从容非怀中滚落。容非急忙伸臂将她捞回,笑道:“南柳,回避一下。”黑影无声滑落,朝榻上重叠的两个身影一鞠,随即似箭飞出窗外。秦茉压根没看清那人长相,涨红了脸,微微喘息,猛捶容非数下:“你、你找死!”“他没经验嘛!不晓得我一来,你便热情如斯,下回就懂了!”容非笑时浑身打颤,洋洋自得。秦茉咬唇不语,半晌后不解气,又揍了他几拳。容非吃痛,夸张地“哎呦哎呦”叫出声来。秦茉生怕惊动外间的翎儿,慌忙拿手捂他嘴,不料手心有一濡湿柔软、滑腻如蛇的物体蠕动,正是他故意以舌头舔她!她立时缩手,嫌弃地将唾沫蹭在他的前襟。“又趁机摸人家胸……”容非嘟着嘴,作势抬手,“我得加倍奉还。”“你!你这流氓!”秦茉发现,这人一旦变得无赖,绝对不是一般的无赖。容非转而把手抚向她的脸,轻捏两下,薄唇浅笑:“怕了?嘻嘻,又不是没摸过。”秦茉忿然撑起身子要逃,冷不防被他箍住腰肢。他半哄半哀求:“别跑,我就抱抱,跟你说说话。”“不许乱摸。”她瞪眼道。“认真摸呢?”他笑得一脸灿烂,见秦茉眼里冒火,连忙改口,“……好好好!今晚先不摸。”“……”秦茉心里骂了他百八回,最后心不甘情不愿任他抱了一阵,悄声道:“说吧!找我何事?”容非恼她冷冰冰全无情谊,撅了撅嘴:“你吃两口便饱?不多来几回?”“呵,”她俏脸流霞,眼波微漾,低笑,“不合口味,不爱吃。”容非被她怄得不轻,“看来是我不够努力,没能让你满意。”边说边欺身,将她压于身下。“别闹!”秦茉记起外间还有丫鬟,若被瞧见……后果不堪设想!她愠怒地抵住他俯首逼近的唇,“放开,我有话要说。”容非轻笑滚向里侧,目视她起身整理衣裙与发髻,唇角似抹了蜜。秦茉信步行至门边上,淡淡出声:“翎儿,这几日天凉,你先回房替我整理秋裳,而后自行歇着吧!我这儿还有许多事未处理。”她一向待下人体贴,此举再平常不过。“姑娘,翎儿再为您添茶。”翎儿似从梦中惊醒,嗓音涩涩的。“不必,夜间饮茶,怕睡不好。”“是,姑娘请别太晚,楼下阿顺在,您唤一声即可。”翎儿依言退下。秦茉倾听她掩门离去、缓步下楼的声响,暗舒了口气。容非侧身卧于榻上,以右手支着脑袋,笑眯眯冲她招手。秦茉再也不上他的当,拉了把椅子,坐到墙边,闷声道:“你别动,省得被人瞅见。”她这几日连续应酬孟四小姐、刘夫人、里长等人,今日原想整理账目,不巧长兴酒楼的贺三爷请镇上商家小聚,还让贺祁亲自来接,秦茉只好与魏紫、小豌豆“欣然”同往。事实上,她也觉得,是时候找容非,把事情说清楚。“我问你,”秦茉凝视两尺之外的他,赧然之色退却后,端肃之意顿生,“你……真名叫什么?”容非一怔,“真名?父亲姓容,我儿时便叫容非,不骗你。只是出于某些特殊原因,改名换姓好些年。”秦茉双眸一瞬不移直视他的面容,从他提及父亲的神态,苦中含有一丝缅怀,断定他所言非虚。容非叹息:“有些事,如我当日与你说的——家母千叮万嘱,不可对人言。咱们成亲后,我再慢慢坦陈来龙去脉。”“成亲”二字,烫灼了她两颊。她垂目抿唇,极力掩盖心头翻涌的蜜味,正色道:“再等我两个月。”容非先是一喜,随即拉长了脸:“为何还要等?你与何人订的亲?明日立即退了!”他姿态慵懒,语气则极具威严。“是我父亲多年好友的公子,”秦茉双手把裙带拧成麻花状,“我一生下便订的娃娃亲,至今不曾见过。”“父亲多年好友的公子?”容非双目发亮,突然爬起,伸长臂膀去拉她手,“姓甚名谁?哪儿人?哪一年生的?”秦茉讷讷地道:“你……想做什么?”“放心,我不会伤害他……最多打一顿出气。”“切!”她顿了顿,又道:“我只知对方姓龙,比我大四五岁,天佑元年生的吧?据说是江浙人士,具体哪个城哪个镇,我已记不清。”“我……我天佑元年生的,”容非乐不可支,笑容潋滟,“我出生成长于江浙一带,‘容’和‘龙’”发音相似,你当我是未婚夫,直接嫁我吧!别犹豫!”“有你这般耍赖的么?我如何向父亲和那位龙伯父交待?”“那个……说不定,令尊和我爹也认识……?”容非试探地问了一句。秦茉嗔道:“这玩笑可不好随便乱开!目下什么境况!何必惹事?”“那……你为何要我多等两个月?”“我娘的遗命,让我等到十八岁,如果龙公子不来,我就能……”秦茉偷偷瞄了他一眼,“另嫁旁人”四字,终归说不出口。“不来?你的意思是……这些年,他未曾与你商定亲事详情?”容非忿忿不平,手上力度加重了几分。“嗯,我只知,当年立下婚书,但咱们家的不知何故遗失了。我爹与龙伯父途中遇险,不得不分开,龙伯父承诺,定会尽快上门核定婚事……”“然后呢?订完亲,没再出现?”“没……后来,他们一家为避祸事,销声匿迹,我只能留在长宁镇等着。”容非越听越恼火,怒极反笑:“你为一素未谋面、不知何去何从、失联多年的‘未婚夫’,拒绝了我的求亲!”“我……我不愿连累你。”秦茉再度迟疑,“我还想着,不嫁任何人。”“不嫁人!不嫁人你还趴我身上乱啃!还摁住我猛亲……”容非一怒之下,将她拽回榻上,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说吧!把我当什么?”“我改变主意,不成么?”她被他咬得半身酥麻,急急捂住耳朵,“你若同意,不妨再等一段时间,毕竟……秦家上下都知我订了亲,我不能背负婚约与你胡混,至少……等到期满,仁至义尽。”“什么叫‘胡混’?”他笑嘻嘻地轻咬她腮边。“反正……这两个月内,你、你得以礼相待,不可乱抱乱亲乱摸什么的……也不可让人知悉此事。”“噢……我只能当你见不得光的情郎?”分明感受到他每一个字都压抑怒意,秦茉不由自主颤抖着往里缩,嗫嗫嚅嚅分辩:“不、不不然……被人知晓,我如何自处?秦家脸面也丢尽了……你且当为保全我们二人名声……”容非嘴角一掀:“我若不同意呢?”“不同意……我不嫁了。”容非恨得咬牙切齿,双手固着她两颊,恶狠狠地威胁道:“倘若两个月后你再推三阻四,我定让两个女护卫将你绑回家,生吞活剥!”秦茉撇嘴道:“竟有女护卫!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容非气在头上,闷哼道:“想知?先亲我一口。”“就不亲,憋死你!”秦茉试图从他的束缚中挣扎而出,却遭他高抬的腿压牢,她扭动身子,催促道,“哎!说好……以礼相待!”她雪肌靡颜,水眸弥雾,樱唇轻开慢合,似丹果欲滴,分外勾人。容非“嘿嘿”干笑两声:“在饿肚子之前,你得让我吃饱!”秦茉只觉眼前一黑,他的脸遮挡了她大半视线,顷刻间,那份娇艳的柔软已被含住。铺天盖地的吻,带着憋闷、宣泄、情|欲……搅缠而入,逼得她唇瓣挤出娇甜嘤咛。受这魅惑引诱,容非更肆意妄为,无视她的捶打,以排山倒海之势,将霸道气息揉入她的骨缝与血液。她头脸被他锢牢,粉唇被他衔住,丁香小舌被吮至发麻,身上某处被一道瘆人的力量硌得慌,整个人快要化成一滩水,既失去抗争之力,更无无思考能力。“停……”她抬起绵软的手,抵住他胸膛,颤声轻道,“停!停……我没气了……”容非听她求饶,稍稍放松对她的钳制,墨眸毫不掩饰获胜的骄傲,目视她愠赧的芙蓉脸,满意而笑:“暂且饶你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