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叶笙兰正倚在贵妃榻上,身旁洛琴替她按揉着肩膀。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洛琴眼力见地停了动作,退去外间守着。“谢长鹰。”黑衣男子施礼:“太子妃娘娘。”叶笙兰挥手,端坐起来,目光越下去落在他身上,“最近如何?”谢长鹰摸了摸下巴,摇头:“不如何。”这些日子他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招惹上了卫楼的人,当真是这藏藏那躲躲,没个安生日子过。她端起一旁的热茶轻抿了一口,“本宫有个事需要你去办。”谢长鹰挑眉:“何事?”叶笙兰朱唇轻启,声色冷凝:“替我杀一个人。”☆、第五十四章棠觅对太子府的路相当熟悉,这般易容混迹在众多侍女中,也不会引起怀疑。她刻意地没去收拾手背的烫伤,时间一久,伤势便看起来愈发严重,当得了一句触目惊心。她回到叶笙兰寝殿外,巧遇洛琴从里头出来。棠觅眼珠一转,将右手手背往前放了放,这样的角度应当看得更清楚些?不料洛琴出来根本没注意到她,半分眼神也没分给她。棠觅这才看到她身后还跟着走出一人。她愣了愣,瞳孔骤缩。居然是他!兴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烈,也或许是练武之人总比旁人要敏感几分。总之,谢长鹰迎面看了过来,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棠觅避开了与他的对视,垂下头,放在身侧的手隐隐有些微颤抖。纵然她现在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可面对这个上辈子不断折磨她,阎罗一般男人,她还是禁不住地害怕。谢长鹰微蹙了蹙眉,却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他常年练武,身形比一般男子高壮些,这几日又心情郁闷,难免凶神恶煞些,小丫头怕他是自然的。洛琴将谢长鹰送至院门口便止了步,余光注意到一旁怔愣发呆的棠觅,她走上去:“事情可妥了?”话落,看到她红紫的手背,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是怎么了?”棠觅总算是回过神来,稳了稳起伏不定的心绪,抬起手的同时,衣袖随之往下滑了一截,露出一段手腕:“姐姐是说的这个吗?这是……对不起姐姐,姐姐交给我的事,我没办好……”院门口,已经踏出一只脚的谢长鹰脚步微顿,不知是什么驱使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那侍女抬起手来,露出那截白皙的手腕。人长得不怎么样,面色也蜡黄蜡黄的,没想到手还挺白。他心道。等等,谢长鹰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上,若有所思。他视线一转,再次落在那侍女脸上。这次是相当认真地打量她了。嗯……这么一看却是有点像,尤其眉眼那里,给他几分熟悉感。只是……谢长鹰摸了摸下巴,随后摇了摇头。这张脸无论怎么看也不能和好看挂钩啊,乌漆墨黑的。而那个姑娘,虽只有两面之缘,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儿。应当是他多想了,巧合而已吧。闻声,洛琴皱了皱眉,“东西你没送过去?”顿了顿,她声音一冷:“还是说那贱人竟敢不吃?”“不是的,”棠觅吸了吸鼻子,满脸丧色,尽力将羞愧害怕表现地淋漓尽致,“良媛听闻是娘娘赏赐的看起来十分高兴,说即刻便要食用呢,是奴婢端起来时手没拿稳,一不,一不小心洒了。”“洒了?!”洛琴提气:“你说你就不能注意点吗,那可是娘娘赏赐的,你赶着去投胎呢!”伴随着她的声音,棠觅浑身一抖,又将烫伤的后背往前摆了摆,“奴婢自知犯了大错,这不立即回来请罪了,还请娘娘责罚。”洛琴张了张嘴,这时里头屋内一道声音传来。女子的声色似水,此刻带着几分闲散:“什么事在外头吵吵嚷嚷的?”闻声,洛琴不成器地瞪了眼棠觅,推开门将她一同领了进去。棠觅走进去,在珠帘后垂首静候着。叶笙兰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捧着账本翻看,洛琴上前附耳同叶笙兰说明情况。棠觅对这间屋子,有着分外地熟悉感。前世第一次被抓,便是被带到了这里;最后饮下那杯毒酒,也是在这里;现在再度站在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洛琴说完,退到一旁,“进来吧。”棠觅吸了一口气,抬足上前。叶笙兰只瞥了她一眼便再次低下头来,目光落在账本上,问她:“你打翻之后,良媛可有说什么?”棠觅道:“良媛当即十分生气,不过她说奴婢是娘娘的人,只有娘娘才有资格教训奴婢,让奴婢回来自行请罪。”闻言,叶笙兰轻笑了声:“难为她还有这个觉悟。”洛琴想了想道:“娘娘,要奴婢说也是好事,那等好东西给她吃才是浪费了!”此时,叶笙兰才掀了掀眼皮,看了眼她的伤势,道:“行了,你也受了伤,本宫就不重罚你了。不过到底你是犯了错,就扣除你今天的晚饭以惩小诫。”棠觅福礼:“多谢娘娘!”而此刻,屋顶上方,将这所有一切纳入眼底的朗逸摸了摸下巴,忽地运功离开此地。兰青院。陆无离从书中抬眸:“伤了?”朗逸附道:“故意为之。”陆无离沉下眸子,呵。——棠觅在这府中毕竟是个冒牌侍女,不敢到处乱晃,若是撞见什么人戳破了身份可就不好办了。夜里的时候,为了不惹人怀疑,她索性住在了一间被搁置下来的柴房内,就着地上的草席,穿过窗棂的月光似白纱般笼罩下来,她往手背上随意涂了涂药膏。这是她拿着身上仅有的一块碎银子去药房买的,可惜她出来时钱带得不够,只能买劣质的先抵着用用。虽药效不佳,好歹它也叫烫伤膏,总比没有好。手背上的那块烫伤早已起了水泡,鼓起大大的几个,不碰都疼得难受,一碰就更要人命了。棠觅光是涂个药都疼得额上冒汗。每一下疼痛难耐时,当真都觉得追悔莫及。她痛得头有些晕,加之晚上又没吃东西,此刻只觉浑身乏力,只想好好睡一觉。棠觅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涣散,鼻尖嗅到了一丝不属于泛着霉气的柴房内的味道。那味道丝丝传入鼻尖,淡淡的香味,像是……檀香?檀香?!棠觅骤然睁眼,朦胧的月光下,男子紫衣长袍,周身被镀了一层莹莹冷光,他本就气质卓绝,长身而立时,冷月白光的加持,当真像是天上来的谪仙。他,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而且她竟没有一丝察觉!棠觅却想不得太多,一见到陆无离,白日受的苦全部化作委屈席卷而来。她眼里迅速聚集一泡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嘴里低唤出一声“大人”软软糯糯的,加上哭腔,像是撒娇。与此同时,小姑娘着急忙慌地爬起来,往男子怀里一扑,双手自发地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嗅着淡淡的清香,泪水蹭到他衣襟上,喃喃念他:“大人……”陆无离:“……”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现在的境况?”“哦……”当真是体会到一盆冷水迎头浇下的感觉。棠觅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回墙边,坐在草席上抱膝垂下头,整个人都蔫巴了起来。也对,他说的没错,是她越线了,是她不自量力自以为是,还以为他至少是有点喜欢她的。棠觅心中堵着一口闷气,鼻尖处还萦绕着空气中的那丝清香,她知道他并未离去,却一直埋着头,怎么也不肯再抬头看他一眼了。不知是在和自己赌气,还是和他。不知过了多久,她都未听到一丝声响。不会就这么走了吧?她也没听见离开的声音……可是他来的时候她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又等了一会儿,棠觅愈发地按捺不住,她咬了咬唇,脑袋动了动,缓缓抬起一点点,偷偷瞄了一眼。却不曾想,这一偷瞥正好与他的眼眸相撞,昏昧冷月下,他淡蓝的瞳眸反倒显得几分深邃,像是夜色下的湖泊,幽深不见底。他何时过来的?!距离突然拉这样近,棠觅一个猝不及防,反射性地倒吸了一口气,头往后仰了仰。身后便是一堵厚实的墙壁,她这样往后倒去后脑勺势必会正正中招,撞出一个大包来那都是轻的。就在她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接受痛感的来临时,手腕忽然被人攥住用力一拉扯,力道转变,顺势往前倒去。她陡然睁眼,意识到什么,迅疾伸出手来按在一旁的干柴上,借力将自己稳住。于是她本来是要倒进陆无离的怀里的,但她这么一干扰,稳住了身形生生将自己控制住,独独只剩手腕交接处的肌肤相触。待她缓过来后,还主动率先拂开他的手,双手撑地蹭着草席后退了距离,比之方才,同他距离拉得更远了些。陆无离眸色渐深,对于她这举动虽有些不悦,但他也说不得什么不是吗?毕竟,方才是他先主动提及。氛围又转变回刚才一般,棠觅不知道他还要待多久,也不知道他今日来此是为何,她现在心里堵得慌,讷讷道:“还剩下两日,时间还未到,大人何必这么急着来催我。”“谁说我是来催你的?”陆无离忽地上前,拉过她的手,将她衣袖向上撩了撩,露出来那块触目惊心的肌肤。他拧了拧眉,自己也没注意到语气沉冷下来:“你倒是对自己下得去手。”棠觅下意识将手往回抽了抽,发现被他用力握着抽不回来便放弃挣扎,她垂眸,第一次不想迎合他讨好他:“不然呢。”陆无离不悦:“办法有很多种,偏偏选择了最差的那个。”你是脑子不灵光吗。这句话被他咽下去,在触到她泛着水光的眼底。棠觅又将手往回抽,他还是不松开,她顿时有些气恼,抬眸瞪着他。提醒她,让她有自知之明的是他,拉着她不放的也是他,他到底想怎么样!“瞪什么瞪?”陆无离气笑了,从怀里掏出瓷瓶,打开后沁出清凉的香气。棠觅愣了愣,下一瞬便见他用指腹沾了点药膏,往她手背上轻轻涂抹。兴许是他动作本身温柔,抑或是药膏有着上好的药效,他温热的指腹沾着微凉的药膏同她受伤的肌肤相触时,竟然没有特别的疼痛。那微微的刺痛,却是完全可以忽略的。棠觅不由地将目光落向他的眉眼,虽然只有面具外露出的那一小块,可是只有这一点,在月光的映衬下却格外地温润柔和。是翩翩风度公子,眉目很是勾人。明明方才她还气闷来着,此刻看着他令人心动的眉眼,那点郁气就这样消散了些。她想这便是好看之人的优势吧,总让人看着那张脸便生不起气来。“因为不想祸及旁人。”☆、第五十五章好半晌,陆无离才反应过来,她是回答他方才那句话。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他却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腕,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种时候竟还有闲心思去想着别人?“只剩两天了,”她看着他,眸光微闪:“如果我做不到,大人会杀了我吗?”他抬眸看她。她的眼睛很湿润,可能因为刚刚流了几滴泪,此刻眼睫上还氤氲着水汽。初春过后,天气也不冷了,她的鼻尖却还泛着微红,脸颊上被刻意涂得灰头土脸,眼睛却依然黑亮亮的,里头在月色的映衬下像是有光点闪闪。这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人时,倒有几分像外面街头流浪乞怜的小狗。此刻,她小手冰凉,带着期盼、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他会杀她吗?他突然发现,这个答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如果她确实是欺骗他的,那他确实是该杀了她。可是,让她杀了叶笙兰也只是他随口一说,如果她杀不了又能说明什么呢?相反如果她杀了同样也说明不了什么……陆无离忽地松开手,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再过一日,叶笙兰会去寺庙上香。”棠觅垂着头,并未回应。须臾过后,待她缓缓抬头,面前已然是空荡荡的,没了人影。没有答案便是答案。她绷直的肩膀塌陷下去,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疲惫地阖上眼。——“阿南!娘娘唤你!”“哎,来了!”昨夜陆无离说,叶笙兰还有一日才会离开府中去上香,外头不比太子府,人员四散,她方便下手,也方便逃脱。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在这一日让叶笙兰同意带着她一起去。晨起后棠觅便寻来脂粉易好容,一直到午后,棠觅在洛琴的饭菜里下了泻药。这药效很大,直接将洛琴折磨得下不来床,半点力气也没,更莫说伺候叶笙兰身边了。对于洛琴,棠觅没有半分心慈手软。前世,在被关进暗牢前,洛琴没少辱骂折磨她。只是给她下泻药,算是轻的了。因为她怕出了人命打乱计划,叶笙兰怀疑到她身上来。之后,许是她马屁拍成功了,洛琴叮嘱过后,将叶笙兰的习性告诉了她。于是,棠觅便成了暂代洛琴伺候叶笙兰的侍女。叶笙兰午觉睡醒后,棠觅站在她身后替她轻揉额角穴位醒神。良久后,叶笙兰眉头舒展,闭着眼睛,竟被她按揉着感觉到多日未有的舒心,“阿南是吗?”棠觅动作未停,用着自己转换声色的嗓子回道:“回娘娘,是的。”叶笙兰勾了勾唇:“你这手法倒是不错,在哪学的。”棠觅低声回道:“奴婢小的时候母亲身体不会总会身上酸痛,奴婢便去寻了大夫学了这套手法。大夫说手法有很多种,有可以令人放松,舒缓心神的;还有筋骨不好的人,可以减缓疼痛,常日按揉下去,还可以使病情好转。”叶笙兰笑了笑,“嗯……这么被你按着,本宫竟又觉得有些困乏了。”棠觅却有些走神,此刻的叶笙兰无疑是最放松的,这时她若下手够快,必然能得手。可是,府中有守备森严的护卫,殿中有候着的侍女,届时动静一大,她自然也跑不掉……“阿南,阿南,阿南?”棠觅拉回思绪,连忙应道:“娘娘有何吩咐?”叶笙兰抬手示意她停下,端起桌上的热茶饮了一口,她觑她一眼,“想什么呢。”棠觅垂头:“听娘娘突然提起,奴婢一时想到自己那已过世的娘亲,便走了神,还请娘娘莫怪罪。”“罢了,”叶笙兰道:“洛琴怎么样了?”棠觅道:“奴婢方才看时,她瞧着十分虚弱,已经躺在床上没力气起来了。”叶笙兰皱了皱眉:“确实是吃坏了东西吗?”棠觅回道:“见她一直跑茅厕,应当是的。”叶笙兰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就行。”说着,她指尖捻着茶盖在杯盏口漫不经心地轻刮了几下,忽地抬眸看她:“那明日就你同本宫一起去京郊外上香吧。”棠觅故作惊讶:“上香?娘娘要带奴婢去?”“嗯,”叶笙兰道:“不日便是本宫母亲的生辰,本宫想去给她求个保佑身体健康的符。洛琴不是病了吗,本宫瞧着你伺候的还不错,就你同本宫一起去吧。”棠觅:“是。”叶笙兰要看账本,不喜欢屋里有人待着,连一个伺候的侍女也不能留下。棠觅出来后便守在门口,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程中有其他侍女觉得她面生,不过她此刻已经是太子妃身边的近侍,即便有人对她的身份有所疑问,也不会自讨没趣上前询问。清闲了一下午,晚上棠觅再次回到柴房,凑合了一晚上。翌日,清晨的到来。用过早膳后,叶笙兰上了马车。棠觅坐在马车外,随时听候吩咐。此次出行叶笙兰带了八个护卫,四人在前头开路,四人在后头守卫。加上车夫,一共便是九人。且这车夫一看,也是练家子。不好下手。叶笙兰一路上也没什么事需要吩咐她,于是棠觅想了一路,找准哪个时机下手,下手后怎么成功脱身。却没想到,赶上了意外突发。去京郊外的寺庙需要经过一段无人区域,这里没有人居住,四周都是草丛树木。本来众人走得好好的,哪知天公不作美,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还是太阳雨。天上还挂着大太阳,瓢泼大雨便兜头落了下来,雨滴很大,砸在人脸上生疼。棠觅猝不及防,被密密麻麻的雨滴砸了一脸,只好抬起衣袖挡在头上,好歹堪堪遮了点脸,免得遭受雨滴敲打。马车里头,叶笙兰掀了掀车帘,被这突如其来的降雨弄得心情十分不悦,且雨路泥泞难行,加上人又多,行路速度骤减。雨幕里,她的声音略显沉闷:“寻个地方先歇歇吧,待雨停了再走。”索性前面不远处就有个破旧的屋子,没人居住,破败不堪,好歹有个屋顶可以避避雨。马车缓缓进去时,棠觅率先跳下马车,却无意中看到屋顶漏雨落在地面上的那块水迹。外面太阳从头顶那块洞与雨水一样落在地面,将那滩水面衬地反光,也正好看到她脸上易容的脂粉被雨水重刷掉,露出她本来的面貌。棠觅心下陡然一紧,下意识看向周围的护卫,幸好他们都在着手处理周围的东西,将场地收拾出来,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便松了一口气。也是,一个小小的相貌平平的侍女而已,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棠觅背过身去,将怀中的脂粉拿出来。这脂粉是特制的,颜色泛黄,涂在脸上便能将脸色抹得蜡黄,看上去甚至像是五官都变了样。易容好后,怕叶笙兰等急了,棠觅连忙上前隔着帘子:“娘娘,这儿收拾好了,娘娘可要出来透透气?”今日本就有太阳,这雨下了不仅没将空气变得清新些,反倒愈发让人觉得沉闷,透不过气了。外头都是这样,马车里更甚。叶笙兰下了马车,棠觅取出车内干净的垫子铺在地上,供叶笙兰稍作休息。叶笙兰坐在垫子上,眉头紧蹙着,看着外面雨势丝毫不减,“这雨真是莫名,还得下到何时。”棠觅张了张唇,还未来得及回话,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同样掺杂着马车驱赶滚轮声。不待叶笙兰发问,门口的护卫便上前来禀报:“回娘娘,是京城赵府的马车。”“赵府?”叶笙兰微微挑眉:“去看看是谁。”与此同时,马车已经行至门口,两家护卫面面相觑,马车里下来了一个人。“画画?”“兰姐姐!”顾及着地上有些脏,赵画牵着衣裙小碎步跑过来,也是诧异:“兰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啊?”叶笙兰郁闷的心情因为见到从前闺中好友好了起来,早在见到赵画时便起身迎了过来,此刻她面上带笑:“不日便是我娘生辰啊。”“啊!”赵画拍了下额头:“瞧我这记性,竟将这事儿给忘了。”叶笙兰淡笑:“你呢?怎的也去寺庙上香?”这条路通往的方向也只有是寺庙了。闻声,赵画低低叹了声,抬起一手按在心口,面露苦恼:“说来真是令人心烦,近日我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神不安,心口总像是堵着什么似的,透不过气,食欲不振,到了晚上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叶笙兰目光担忧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实是瘦了一圈:“可找大夫看过?”赵画点头:“那是自然,可问题就是大夫看不出什么毛病来。这不我想着莫不是自己招了什么脏东西,到庙里上上香,让大师替我诵诵经么,不曾想竟遇到了你。”谈话间,俩姐妹一同在垫子上稍作休息,赵画想起问她:“近日你如何?”这几日来,对于叶笙兰说,于天翻地覆。好似身边的一切都是在欺骗她,她的存在,只是被所有人利用,一旦没了用,便可以随便被抛弃。不过,这么多年来,赵画一直待她如初。这是她真正的闺中好友,是不一样的。这周围都是自己的亲信,管得住嘴的人,叶笙兰便不多忌讳。“这些日子,殿下得了一新人,备受宠爱,不过寥寥几日便从侍女爬上了良媛的位置。”闻言,赵画微惊,十分诧异,“怎么会,殿下不是……”在她们的认知与印象里,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鹣鲽情深。这些年,太子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且愈发地疼爱太子妃,是多少京中女子羡慕的婚事。赵画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叶笙兰也是才发现,她以为自己释然了,其实并没有,或者说,她心底余下的只是恨。这其中缘由说不清楚,她也不想告诉赵画,免得将她牵连进来。叶笙兰自嘲地笑了声,握紧了手:“不光是你惊讶,我也难以置信。”赵画拧眉问她:“那个侍女是谁,竟有那等本事?”“她不是谁,”叶笙兰道:“只是一个侍女而已。”赵画却不解:“那是会什么狐媚子功夫,否则怎会将殿下迷昏头脑?”叶笙兰冷笑:“迷昏头脑?殿下他清楚着呢,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她垂眸,眼底恨意翻涌:“而那个侍女,也没什么本事,只不过,长得像一个人罢了。”赵画狐疑:“像谁?”叶笙兰调整好心绪,渐渐释怀,因为很快那个女人就要死了。谢长鹰那样的人,要杀一个女人还不简单?她轻吐了一口气,目光悠长:“宫宴那日,你我见到的,站在陆无离身边的那个女子。”“是她?!”赵画惊叹。“怎么会是她?”赵画难以置信:“她不是陆无离的人吗?”叶笙兰只笑了笑,并无多说其他。赵画不如叶笙兰,很多东西她只能看到表面,悟不出其中。比如此刻,她知晓过后愤恨骂道:“那日见到那女子我就知道不是个善茬,一副柔柔弱弱的胆小怕死样。果然不是个省事的,狐媚功夫当真是了得。”这才多久啊,竟然将陆无离和太子都迷得晕头转向!贱人!☆、第五十六章棠觅虽隔了几步距离,但她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在的地方正正好能将她们的谈话内容听个一清二楚。所以那位正得宠的良媛其实皆是因为她?难怪,难怪她看着那位良媛的眼睛觉得有分外的熟悉感,这么一说,她们的眉眼确实有几分相像。可是,这一切与她又有何关?她何其无辜?这会儿,赵画还在不带脏话地骂她,话语里无非透露着她狐狸精,水性杨花等等。可棠觅知晓萧慎宠幸那位良媛是因为长得像她时,她只觉得恶心无比。这样的男子送给她她都不要,更莫说她主动去勾引了,真当自己多吃香吗,是个女子便要爱慕他?哼,还不如大人。棠觅选择远离几步,背过身不听那些胡言乱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落雨终于停了下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却变得乌云密布,四周刮起了大风,天色暗了下来,透露着种莫名的阴邪气。叶笙兰仰头望向天空,也是不解:“真真是稀奇,下雨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雨停了反倒乌云密布,大风阵阵。”“谁知道呢,”赵画催促道:“咱们还是快些启程吧,免得过会又下起雨来。”这次启程,俩姐妹自是共乘同一辆马车。棠觅依然坐在外面,两行人合并在一起愈发显得阵仗大了起来,共同前往寺庙。好在这次没再下雨,待他们到了寺庙后,棠觅先去将叶笙兰的东西放进房里头,才脚步一转去勘察四周的地形。叶笙兰上过香后回房,见门外屋内均是无人,正欲发问侍卫时,赵画来了。赵画见她似乎是在找些什么,忙问道:“怎么了?可是什么东西丢了?”“并非,”叶笙兰摇摇头:“是我这回带来那丫头,找不见人了。”赵画回忆着,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你今日出行怎的带来的不是洛琴?”侍女不在,叶笙兰只能自行沏茶,“她身体有些不舒服,便让她在府里修养着,不过只待一天,用其他人也是一样的。”“那哪能啊,”赵画撇撇嘴:“你看这不就没伺候好你,主子都找不着人。”叶笙兰没在意:“兴许有什么事吧,她不在也好,咱们姐妹俩说点体己话没人打扰不好吗?”闻声赵画咯吱笑:“好啊好啊。”叶笙兰想起来问她:“方才大师怎么说?可有说你那是怎么回事?”提到这个,赵画便没了心情,眉眼郁气横生:“我将事情前后同大师说了后,大师说我可能真的沾上什么邪祟了。”叶笙兰思忖,“那你怎么想?”赵画心神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头往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其实,我起初也有怀疑。”叶笙兰挑眉:“怎么说?”赵画仔细回忆那晚。那晚她还没有那些症状,睡得香吃得好。当晚可能是睡前茶水喝多了,半夜时起夜了好些次。那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刚醒,正掀开床幔一脚,余光处无意中瞥见窗外好似闪过了一道人影。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刚睡醒,眼前朦胧看花眼了,将飞禽什么的误当作人影。可她刚穿好两只鞋,借着微弱的烛火朝外走时,又见窗外影子再度一闪。这次她看清了,确实是人形的影子。她当即便吓得惊叫了人,待侍女们都拥进来,屋内烛火通明后。派出去查探回来的侍女却说那时外面没有人,也没有下人路过此处。赵画自那晚后便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晚上都不敢起夜,即便有侍女陪着守着,她也不敢。可接连几日她都没再看到奇怪的人影,便放下心来。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变得总是心烦意乱,食欲不振,连觉也睡不好,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听她说完,叶笙兰叹息了声安慰她:“放心,大师既然答应助你,一定没事的。”赵画:“……嗯。”——兰青院。今日朗逸不在,卫三从卫楼调来了几人听陆无离吩咐差遣。“赵府的事办妥了吗?”桌案前,陆无离掀了掀眼皮。“回禀主上,办妥了。”下属道:“属下那日吓她一回,将东西掺进安神香后,她便状况大变,今日还去了京郊外的寺庙请大师驱邪。”“嗯,”陆无离道:“此后再吓她几日便收手吧。”“是。”下属走后,屋内只余陆无离一人。他停下手中笔墨,撑桌扶额,微有思忖。寺庙……——这间寺庙不算大,地形较为复杂的,是寺庙后面的那片湖泊竹林,其余的,都好说。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何时下手,如何避开赵画与那些护卫们。起初她想过再次用下药的法子,可叶笙兰十分谨慎,此次出行所食之物有专人率先尝试才能端到她面前给她用。棠觅完全没有机会下药。棠觅脑子里千回百转,思量着最好的法子。往回走的时候,意外迎面碰到此次一同出行的护卫。护卫人高马大,站在棠觅面前,“你跑哪去了?娘娘可在到处找你。”棠觅微怔,连忙反应捂住肚子弯了弯腰:“我肚子不舒服,去寻茅厕去了,这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