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棠觅丝毫没有领悟到适可而止,眼见着一刻钟都过去了,她在他身上蹭着鼻涕眼泪,叭叭个不停。陆无离深吸了口气,一手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按住,缓缓低下头,寻到她耳畔,用一种极轻的气音,带着几分鬼畜的意味:“够了啊,我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伴随着话音的落下,小姑娘打了个极响亮的哭嗝。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警告起了作用,亦或是她终于哭够了,陆无离没再听到她的哭声。只是拉开距离时,她还怨怨地刮他一眼。陆无离:“……”这真的是他最好脾气,最有耐心的一天了。况且,他的疑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消散。在这个时候,棠觅稍稍调整好情绪后还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乖乖地垂着头,等待着他的发问。见她这副乖顺的样子,陆无离险些被气笑,这是吃定了方才他不会拿她怎么样是吗?他声音清冷,比之前少了几分深沉:“只是你下的不是致命的药,说的话耶不足以让我信服。”顿了顿,他垂眼盯着她,不错过她一丝的神情反应:“既然你说你的寻仇对象不是我,那是谁?”棠觅方才哭得太忘我,身体还没缓过那个劲儿来,一顿一顿地抽噎着。乍一听到陆无离的发问,棠觅吓得抽噎都顿了一下,迟了几秒后,“嗝”的一声打破寂静。她咬了咬唇,想不好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陆无离蹙眉:“怎么?很难回答?”顿了下,他忽地冷笑了声:“还是说,还没考虑好仇人是谁?”棠觅:“……”她噎了下,抬眸,用圆溜溜的水润大眼瞪着男人。什么叫还没考虑好?!他这是暗指她在说谎吗?!棠觅心知自己没在打消他对自己的猜疑,可是问题的答案……她该怎么说呢?如果说谎,说一个势必要说无数个;如果不说,她该怎么解释事情的始末,还不被认为是疯子?她太难了。陆无离将她为难迟疑的神色尽收眼底,笑了声‘好心’又‘善意’提醒她:“我给你机会不是让你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再拖延下去,他不知道又会怎么乱想,将她猜测成居心叵测刻意接近他杀害他的恶人。棠觅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弃挣扎般耷下了脑袋,轻声道:“她叫叶笙兰。”☆、第五十二章叶笙兰这个名字,在京城中,自然是耳熟能详。更莫说陆无离,一个曾经与她有过婚约的人。听她声音低低吐出这几个字,陆无离眉梢轻挑:“她和你之间有什么仇?”叶笙兰贵为太子妃,不是想去什么地方便能去的。太子妃一位,外出一次便是动辄几百号人跟着,必然声势浩大。况且见那日宫宴情况,叶笙兰的表现根本不曾认识她,她们之间能有什么血海深仇?陆无离的发问在她的意料之中,棠觅紧紧咬唇,闭了闭眼,抬眸时目光清明,声音带了一丝颤抖:“她杀了我。”她神情极度认真,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然而如果答案是这个,那这些问题都有了解释。只是——叶笙兰杀了她?他更倾向于叶笙兰杀了她的亲人。话音落下,片息间,她观察着他的神色反应,提心吊胆等待着迎接他的不信任与质疑。因为偏偏他不信,也是情理之中。烛火摇曳的地牢内,等了许久,也不见他露出一丝可笑不屑的神情。陆无离那双勾人的眼直直地看着她,一旁的暖橘色烛火映衬,落入他眼底,眼里眸光流转。他似乎没有不相信,也没有相信。态度不明,但仅仅是这样,没有立即否认她,足够让棠觅感动一番了。因为这是一个多荒谬的理由啊。他不动声色说:“说清楚。”棠觅吸了吸鼻子,又抛出了下一个荒谬:“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大人你可能不信,还有和这里一模一样的世界,”她垂下眼,神色落寞:“可是在那个世界上,我已经死了。”陆无离手指微蜷,“你的意思是说,你在那个世界死了,又重新活到这个世界了?”棠觅瞪圆了眼,他他他也太聪明了吧!她还以为解释起来很麻烦,免不了多费口舌,谁知道他一下便猜出来了?他看着她:“在那个世界是叶笙兰杀的你?”棠觅点头,“也是……也是像这样的地方。”“在那里,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也是大人将我救回来。只是那时候的我,胆小又懦弱,听外面传闻大人的威名便觉害怕。后来……”她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后来大人离开京城,我在府中住了几年后,有一回同太子偶遇了……”微顿了下,她省去些后话,陆无离听出她言语的艰难:“不过没发生什么,后来被太子妃关起来了。”她动了动,垂着的头微仰,环顾着四周,神情落寞:“就像这样的地方,在那里被关了一月后,她给我喂下毒酒。”他眸光微动,同她看过来的温软目光对视。她扯了扯嘴角,“再醒来,就是在边境大人救我的时候。”一席话说完,棠觅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听进去多少。最后的结果又是怎样?他相信吗?棠觅垂眸,苦笑了声:“我知道这些话很荒谬,大人不相信是正常的。”起初的时候,她也觉得是自己疯了,可她确实活了,是鲜活的一个人生存于这个世上。之后当她确信自己重生,她开心激动,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激荡在她心中,久久无法平息。“嗯,我不相信。”他突然出声,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如果他直接就相信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看吧,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她努力扯着嘴角,想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伤心落寞。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想笑就别笑,丑死了。”棠觅:“……”原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说的这些话,说出去恐怕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相信。”如果是这样的答案,那么起初她如何知晓他的身份,之后对他府中道路熟悉如自家便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这个答案本身却是不合理的。陆无离见她头都快埋到地底下了,抬手将她下巴抬起,拇指指腹在她晕红的眼角轻抚,喉结微滚:“反正给过你那么多机会了,再给你一次也无妨。”棠觅没明白,眨了眨眼,有些发懵。他玩弄似的拨弄她的眼睫,淡淡道:“证明给我看,你说你是被叶笙兰杀的,你说你要报仇,那就去报仇给我看。”棠觅迷惑着。他停下动作,微微俯身,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颚肌肤,寻到她耳边,沉声道:“杀了她。”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痒痒的,棠觅不自觉瑟缩了下脖颈,消化着他的话语。杀了她?她默了默,试探问他:“你……不在意吗?”陆无离挑眉,“我为什么要在意?”棠觅讷讷道:“就……你们之前婚约……”陆无离嗤笑了声,“你也说是之前,我看上去像是一个念旧情的人?”这句话不知怎的愉悦到她,棠觅眉梢终于舒展了些,“那大人你说的,只要我去杀了她,你就会相信我吗?”陆无离轻嗯了声,掀了掀眼皮:“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眨眼,等待他的后话。陆无离说:“给我下药是因为什么?”棠觅一怔,同他对视时,分明看到他眼底氤氲的浅浅笑意,她就知道他这么聪明肯定知晓原因的,非要她亲口说出来才算!棠觅无奈,脸颊红红:“大人你不是知道吗?”“我知道什么?”他反问,扬唇轻笑:“我知道还会问你吗?”“就是…就是你想的那样,”迎上他饶有兴致的目光,她放弃挣扎,“想让大人因为我留下来。”“哦……”他拖长了声音,“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不认,或者说,睡了你依然执意离开呢?”睡了你……棠觅脸色爆红,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如此直白地说出这话!还,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她硬着头皮接下去:“大人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那样做。”闻声,陆无离鼻腔中溢出一丝轻笑,低声道:“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我。”“嗯?”棠觅不解。“没什么,”陆无离道:“其实刚刚问你的,不是这个问题。”棠觅:“……”接收到她控诉的眼神,陆无离泰然自若无辜状:“是你自己想歪了。”“……”见她眼圈又红了,保不齐下一刻就哭上了,陆无离忍住笑:“我是想问你,为何想让我留下?”这个问题很简单,只是棠觅犹豫要不要将另一件事告诉他。她想了想,左右那些荒谬的事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目光软软说:“大人在身边我安心些。”顿了顿,又道:“还有个原因,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故事和上一世全部衔接上了。”说到这里,陆无离清晰捕捉到她眼底的后怕。不知怎的,一想到梦里的画面,那股子窒息感直压迫得她无比难受。棠觅稍稍调整过后,轻声道:“在那个梦中,我不知道那是哪里,大约……也是边境吧。我看到大人领兵同人征战,随后不久,有一行举着萧国战旗的兵队赶了过来。”她停顿了下,压下心口的不适,喉咙涩涩的:“我以为那是来援助大人的,可是……”陆无离已经大致猜到,可她坚持说完:“可是那些人和敌军一起攻打你们,最后,我看到有很多的箭朝你射去。”终于艰难的将那场画面叙述完毕,棠觅眸光带着几分乞求:“大人,你别去了好不好……”陆无离张口,想说那只是梦而已。不过,这京城也不是没有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况且那个人,恐怕真的能做得出来。思及此,陆无离问她:“梦里有没有别的细节是你忽略了的?”棠觅想了想,果断地摇摇头。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又令她太过震惊,如果真的被她忽略,那她现在也是想不起来了。在这个时候,棠觅眼前似有白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她神情一震:“我记得喝下毒酒前,叶笙兰曾对我说过一些话!”当时她未曾多想,后来有了那个梦她才有了猜疑。陆无离眼眸微眯:“是什么?”棠觅回想着当初,记忆犹新。“我早知你这般容貌终是害人害己,不该留你至今。去吧,喝下这杯酒你就能与陆无离相见了。”“陆,陆大人。”“他……很快就会下去陪你。”……“本来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何意,可是联想到不久前的梦,好像就可以解释了。”话到这里,一切的迷雾按照她的说法都有了解释。陆无离倏地起身,衣袂轻摆,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到烛火边。他垂眸,银质的面具在昏黄的烛火旁染了颜色,冰凉冷冽中增添了几分柔和。此刻还不能定义她话语的真假。陆无离摊开手掌,目光落在那才愈合不久,粉色疤痕的手心上。忽然想起,前几日他曾做过的那场梦。当时觉得那场梦无厘头,可如今,和她所说倒是可以对上号。她说她被关在暗牢里,在那里面,面对的是什么,会收到怎样的折磨可想而知。明明她所言都有极大的可能是编造出来的,可陆无离不知该如何诉说此刻心底的怪异情绪,不爽,非常的不爽。可是这种不爽缘何而来,他又不甚明白。直觉告诉他,是因为他身后那个哭唧唧磨人的小姑娘;理智又告诉他,他的情绪不应该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变得不可控。可事情发展下去,那股子不爽烦躁感几乎蔓延至全身。不是因为她还能因为什么?听到她说她是重生来的,他没什么太大情绪变动,因为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般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并非绝无可能。当然,他自然认为捏造的可能性更大,除非她能够证明自己;然而听到她说她的仇人是叶笙兰时,他最多只是略略惊讶罢了。可最后,他听到她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想起梦里所见,她奄奄一息的模样,那一道道落在她身上的鞭子,她连痛呼都无力发出的场景,那股子一直被他掌控得很好的情绪忽然就变得脆弱不堪,轻易便受到影响。他在意的是这件事。——他为什么唯一在意的是这件事?如若要深究,结论显而易见。不是因为在意一个人,又怎么会因她而情绪浮动?他敛眸,掩去眼底沉沉,指腹缓慢摩挲。不论她说的是否属实,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可以重活一世。萧慎和叶笙兰……呵,也不重要,不过是换个储君罢了,全看他愿不愿。棠觅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动弹一下,几乎以为他是站着睡着了。她半跪着腿都僵了,终于,陆无离衣袖小幅度轻轻摆动,随即身后的她闻得一声极轻的低笑。男子终于转过身来。棠觅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眼巴巴瞧着他:“大人,虽然不知道你现下在想些什么,但是……能不能先把我放开呀?”☆、第五十三章陆无离年少成名。赫赫功名在身,即便他不曾露面,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给她送女人。当然,也不乏女人自己贴上来的。他没什么兴趣,有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他面前,也不愿意在旁的事情上浪费功夫。棠觅是个意外。那种奇妙的感觉。他承认,起初是觉得京城这座城令人作恶又无趣,一时心血来潮想逗弄一二,等到厌倦了杀了便是。没想到事态偏离轨道,几乎不受他的掌控。然而归根究底,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他的情绪必须由他自己主导。陆无离淡眸轻扫,忽视她软趴趴像是朝他撒娇的眼神,从袖口拿出钥匙替她解开。棠觅双手得以释放,胸腔中轻吐出一口闷气,还未有下一步反应,男子已然转身离去。他清润的声音荡在她耳边:“为期三日,不达则杀之。”暗牢外。朗逸垂首一旁等候许久。“公子。 ”朗逸朝他身后瞄了眼。陆无离冷了声:“启程推迟三天,这三天你无需做其他任何事,只需盯着她即可。”朗逸微有诧异,依言颔首:“是。”“记着,盯紧了。”“……是。”陆无离行事,他们这些人无需知晓原因,只要依言办好主上交代下去的事即可。然而朗逸的疑惑,很快便被解开了。他这才知道,陆无离最后所嘱咐的“盯紧了”是有原因的。这头一日,朗逸便收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盯人的起初是枯燥乏味的。那姑娘从暗牢内出来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内,半天不曾出来过。朗逸就躺在院子拐角的一棵树上,嘴里叼着一根杂草,好不悠闲。所以说啊,虽说确实是枯燥了点,但人实在是舒坦得很。时间一久,朗逸几乎快睡了过去。就在这时,寂静已久的庭院忽而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响。朗逸蹭地一下睁开了眼,将自己隐藏在茂密的树后,身体力行地做到“盯紧了”。朗逸一路跟着棠觅出了府,又随着她往东边的方向一路而去。此时天色正好,高空上挂着明灿火热的太阳,日光金黄,街市上人来人往,即便新年已然过去,依旧热闹如初。朗逸为了方便跟踪,提早便换了一身烂大街的便衣。他特地敛去了自身的气息,走得闲散,在人群中分毫不显眼。因着陆无离的特别嘱咐,朗逸时刻注意着棠觅的一举一动。看了哪个人,哪个方向,他都要记下来,打算回去写进小册子里呈上去。但朗逸跟着跟着,越发觉得去的方向实在眼熟,待他有所察觉,人已经在太子府不远处了。他看见棠觅停下脚步,仔细环顾四周。她警惕地向后看来时,朗逸迅速闪身朝一旁的圆柱子后面躲去。随后,她像是放下心来,稍稍往后倒退一步,朝着围墙一跃而上。朗逸:“……”再度跟上去,朗逸伏在房顶,视线一直紧随着棠觅。她翻进来后便小心翼翼去到厨房外,再待到其余人都出去,趁人不备将厨娘打晕。厨娘一时不察,头一歪,倒了下去。朗逸透过掀开的一块瓦缝目不转睛盯着下方的一切。那点白色药粉撒进去后,棠觅捡起勺子搅拌均匀,将药膳的盖子合上。目睹了这一切的朗逸:“……”这时他灵光一现,忽然想起前阵子底下人汇报的她在京中各大药房采买的那些药……等等,她该不会是!一切回归原位后,她没着急着离开,反而是将厨房的门再关紧了些,隐在一侧门口,静静等待着什么。等待的过程中,她还没闲着,不知从哪掏出一盒东西,往脸上胡乱涂抹一通。待到最后,涂得整张脸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硬生生将灵秀的面庞涂成了不起眼,甚至还有些丑的模样。屋顶上的朗逸觉得,这回跟踪监视,倒是真有意思。过了片刻,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棠觅下意识屏住呼吸,扭动了下手腕。门外侍女嘀咕着“这大白天好好的关什么门呀”,边说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用力推开。棠觅就等着这一刻了,瞅准了时机,再次将人敲晕。接下来的画面朗逸没眼看了。他移开目光,长长吐了口气,在心里默念着时间,耳边也仔细听着,那阵窸窣声没了后,才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探头看去。棠觅出来时特地换了身自己不常穿的衣裳,也是前些日子采买时想起自个儿青绿色系衣衫太多,特地挑选的月牙白衣裙。她没穿过,才不会惹人眼熟。原本下了药她就可以走了,但她怕出了什么差错,万一这药膳不是叶笙兰喝下去,而是其他人……她不想祸及到旁人,只好自己扮作侍女亲眼看见叶笙兰喝下去才好。但她万般没想到的是,这太子府中两位主位,食用前皆是有人先用银针试毒。棠觅去而复返,正胡乱想着此路行不通不若先撤时,厨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好在她事先将晕倒的两人藏了起来,不过那人进来后环顾四周没见着厨娘,还是狐疑问她:“其他人呢?”棠觅低眉顺眼,刻意掩着嗓子,听起来嗓音略粗:“厨娘肚子不舒服,让奴婢先看会儿。”洛琴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见她有些面生,问道:“你是谁?我怎的没见过你?”棠觅是认得洛琴的,她声音低了低,听着像是仰慕的语气:“姐姐是娘娘身边的大红人,是一等侍女,姐姐事务繁忙,哪里有闲杂工夫将我们这些底下人记得清。”这间接马屁拍得很好,洛琴笑了笑,想起自己来的事,“娘娘的药膳好了没?”棠觅点了点头,将桌上的药膳盖子掀开:“正正好。”洛琴看了眼,“那还不快随我端过去。”棠觅顺从地端起,顿了下,像是刚想起:“呀,还没验一验呢。”洛琴不甚在意:“娘娘都催了,还验什么验。”说着,她瞥了眼棠觅。棠觅故意摆出慌张无知的模样。洛琴见状乐了,挺了挺背,颇有几分自傲:“府中规矩森严,谁敢乱动手脚,根本不会有机会。”此话倒也不假,从前的太子府后院确实是规矩森严。可那到底是从前了,如今的萧慎和叶笙兰以及那最近尤为得宠的彩塘,早就将这后院变得不再同以前了。得宠的侍女与失宠的太子妃。如今的后院不仅是硝烟四起,也是一盘散沙。此一举正好合了棠觅的心意,她随着洛琴行至寝殿外。洛琴领着她进去。虽然刻意易容了,她还是十分紧张,头低得更甚了些。这样子落在洛琴眼里便是没见过世面,胆小的模样。洛琴挺了挺背,上前将药膳接了过来,“娘娘,药膳好了,温度适宜,现下即可用了。”叶笙兰略略扫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她起身行至梳妆台前,懒懒道:“端去给她喝吧,就说是本宫赏她的。”“娘娘……”洛琴拧了拧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要给她?”叶笙兰从铜镜中扫她一眼,冷冷淡淡:“本宫都不心疼,你倒心疼起来了。”洛琴心下一紧,低头不言。叶笙兰边梳理发丝,轻笑了声:“她与殿下夜夜笙歌,昨夜不是又叫了三回水?这么下去怎么行,得给她好好补补,才能伺候好殿下啊。”充当隐形人的棠觅:“……”所以这药还是白下了。叶笙兰的话,洛琴万般不愿也是不得不听的。往那边院子去时,洛琴面色十分不好。棠觅跟在她身后,眼珠子滴溜转了转,“姐姐可是不舒服?不如去休息休息,这药膳奴婢送去便是。”洛琴听完犹豫了一瞬,左右她也不想去见那贱人,于是叮嘱她道:“行吧,记着,东西送了,要亲眼见她喝下去再走。”棠觅发问:“为何?我看姐姐不是想让给她喝的样子。”说到这个洛琴便是气急,见棠觅不甚明白的样子,冷哼了声:“不论怎样那也是咱们娘娘赐给她的东西,那是她的荣幸,她必然要全部吃下去。”“哦……这样啊,”棠觅抱紧了食盒:“奴婢知晓了,那姐姐你快去歇息吧。”洛琴应了声,在前面的岔路口绕道返回。洛琴走后,棠觅停下脚步,看着手里的烫手山芋甚是苦恼。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这药膳丢了,自个儿再闪人便是。但这方法必然会祸及旁人,届时叶笙兰怪罪下来只会以为是院子里的那位倒掉的。若是她选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倒了,谁人不知不晓,可若叶笙兰问起那位时,这事又解释不通了。棠觅思来想去,还是拎着食盒进了那院子。院子里人不少,其中一侍女见她进来,上前拦住:“你是谁?”棠觅道:“我是太子妃娘娘院子里的,这是我们娘娘赏给你们主子的药膳。”那侍女闻言,看了眼食盒伸手道:“知道了,给我吧。”侍女伸手来的同时,棠觅身形让了让,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板着脸,“娘娘说了,这是大补之物,娘娘要确定你家主子亲口用下才好安心。”这些日子彩塘的独宠,府中人心知肚明,心中也有了方向,择船而上。不过叶笙兰虽失宠,到底还冠以太子妃之名,底下这些人还是不敢太明目张胆的。侍女不情不愿地侧身让位,“良媛就在里头。”棠觅垂头上前。心里头却暗自想着,她对皇宫位置不甚了解,只从前听说书先生讲过两句,似乎良媛的位份并不低……那日看她应当还只是侍女,今日便升了这样的位置,棠觅不免唏嘘。进了内室,听闻身边侍女上前通报,棠觅垂足静候。里头传来窸窣的响动,不一会儿她便闻得轻缓的女子脚步声。棠觅稍稍抬眼,福了个礼:“见过良媛。”这女子便是她那人偷窥看到的,那日看得不甚清晰,此刻距离这样近,棠觅才真正看清楚。这女子其实并非有多好看,五官规矩,没甚突出。倘若真比起来,也是不足叶笙兰的。除了……那双黑亮的双眼,有几分灵动。视线撞进她的眼神里,棠觅微怔,意外觉得这双眼睛格外带给她熟悉感……彩塘上下打量她,随即问出和洛琴一样的疑惑:“你叫什么名字,瞧着有些面生。”“奴婢名唤阿南,”棠觅随口编造:“至于面生,奴婢面相平平,良媛自然记不住。”这话彩塘不是太认同,毕竟她是侍女出身,终日最常打交道的便是她们这些人,何况她记性也尚佳……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棠觅不免升起一丝心虚,她轻咳了声,将食盒往前递了递:“这是我们娘娘赏给良媛的,趁着现在还热着,良媛快些用吧。”彩塘有些迟疑。并非她多虑,而是这些时日殿下的专宠多少令她有些惶恐。太子妃不恨她就不错了,这时候赏的东西还是吃食,她怎能放下心来。这么想着,彩塘侧目示意侍女接下,微微一笑道:“那便替我多谢你家娘娘了。”棠觅道:“娘娘说这药膳里都是上好的东西,特地嘱咐奴婢要看着良媛喝下才好。”彩塘本想先将人打发了,过后找人看看这药膳有无问题才能安心用下。毕竟是太子妃赏赐的东西,她即便是此刻受宠,也不敢随意倒了以下犯上。这样是最妥当的方法了,可是……看那侍女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其中有猫腻,越发叫她不得安心。彩塘回以道:“太子妃娘娘赏的药膳自然是要喝的。但我现在不饿,放那过会儿喝,你先回去吧。”“……”棠觅咬牙,忽地抬眸眯了眯眼:“良媛这是何意?一直推延莫不是怀疑这药膳有问题?”彩塘:“……”虽然是这般说没错,可是我难不成还真能这么应了。见她怔愣着,棠觅趁胜追击:“娘娘说念在良媛伺候殿下有功,担忧劳累,良媛若是不想辜负娘娘一番好心,便赶紧用了吧。”话音落地,彩塘身边的侍女倒是先不耐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家主子说了此刻不饿,哪有人还非要别人撑着吃的!如此这般,你才像是居心不良!”“若红!”彩塘斥了声,“胡说八道什么!”话都说到这份上,彩塘不喝也得喝了,要是再推脱真显得不将太子妃放在眼里。见状,棠觅松了一口气,赶在若红动手前先她一步打开食盒,将那还冒着热气的药膳端了出来。彩塘、若红:“……”可就在下一瞬,彩塘正恼着,那端着药膳的侍女像是一下没站稳,往前走来时脚步微有趔趄,而因这动作,一大碗热腾腾,还氤氲着热气的药膳哗啦啦顺着她的手背洒在了地上。滴滴答答,一片狼藉。四周静默了一瞬,棠觅惊呼了声,手背上以迅雷之势烫起了一大片红晕。彩塘在一旁,还下意识避开了些,没让那药膳祸及到自己的衣裙上。棠觅一手捂着烫红的手背,面露惊慌:“完了完了,这可是娘娘赏的,都怪奴婢。”“……”彩塘看愣了。这突发的状况谁都没有料到,彩塘刚反应过来,见那名唤阿南的侍女已经蹲下身去用手帕收拾地上的狼藉了。其实这个情况,责任也不在她身上,彩塘若是此刻发责于她是再好不过了。可……彩塘看着她手背的烫伤,此刻一会儿过去了看上去泛着红紫,愈发触目惊心。她压下心中的狐疑和那么点窃喜,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收拾完了你就走吧,你自行回去跟娘娘请罪去吧。”棠觅垂头颔首,故作咬牙:“是。”若红将棠觅送出去,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置于腹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睛里不掩幸灾乐祸:“慢点儿回去呢,记得给自己抹层油~!”棠觅:“……”事情到这还未结束,棠觅折返回叶笙兰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