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桥。从大学毕业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你去你向往的城市,我过我憧憬的生活。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是现在这样,毕竟过去,他们也曾想象过携手并肩的漫长的未来。既然缘分未尽,那就再见一面好了,毕竟顾郁一直觉得,是简桥欠他的,他为什么要心虚。简桥……顾郁躺在床上,关掉床头灯。在枕边,放着一只灰色绒毛穿着绿毛衣的玩具小熊。“简开开,你想他吗?”顾郁问,问完了又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回答,“他是谁呀?”“你都忘掉他了,”顾郁轻叹一声,“可我忘不了。”深夜,寂静无声,空荡荡的小公寓坠入了黑暗和宁谧。作者有话要说:文案里说的从大学校园到社会生活不是开玩笑,看,现在不就猝不及防地来了嘛……:-p☆、51顾郁走到和主办方沟通之后,来到大会议室,长长的走廊两边挂着艺术家写真,他顺着长廊一路看过去,最终停留在一个展板面前。四周无人,敛声屏息的沟通声轻飘飘从厅外传来。他伸手,悄悄抚上写真展板。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眸清淡,温柔沉默。发丝柔顺,嘴角含笑,就连衣领白衫都好像天上流云,凑得再近,也生出遥遥的距离感。五年之前和简桥分开的时候,他还是俊眼修眉一派少年英气,没想到,五年过后,他竟然长得越发柔和。当年的那个天才艺术家,那个被寄予厚望的一代新秀,在风口浪尖沉寂下去,这一沉寂,就是五年。顾郁也并不是没有关注过艺术圈子里这些新闻,只是一来平时工作太忙,二来心里五味杂陈。天才少年明月,终究成了一段往事,可能一些老前辈们闲谈的时候,还会扯上几句这个温柔至极的名字。到了今年年初,顾郁记得很清楚,是在他生日这一天,一幅新的作品问世了,画卷长达712厘米,画中山川毓秀,一些前辈惊叹不及。而作者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媒体大众基本都知道,简桥就是明月,出了少量报道,而更多的人对此缄口不提,仿佛害怕犯下什么大禁忌,害怕声音太嘈杂,就会让换了个名字重新走到众人眼前的艺术家再次沉寂。一时间,简桥这个名字取代了当年的明月,再次浮动起来,飘荡在艺术圈子的上空。这个时代,经过一段时间的萎靡过后,又开始变得有所期盼,当然,这并不是简桥一个人的功劳。不久,当代艺术一大标杆老陈发表画册,名为《南方旧忆》;冷清画下巨幅水墨《秋色》,黑白之中世间变换;舒牧的一幅《参商》,拍出了近二十年青年晚辈画作的最高价……众画家纷纷涌起,推动艺术向前进步。简桥回来了,属于他的、他们的时代,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萧条和沉默之后,毫无预兆地苏醒,狂奔而来了。网络上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总有人说什么“这就该是明月的水平”、“天才就是天才”之类的话。顾郁看到这类言论的时候,往往会放下手机,回想过往的一切。他知道,简桥不是天才。那些昼夜更替、日月清晖,不是简简单单夸一句“天才”就能打发的。人们只看得到五年后的作品,谁会在意五年之中,那些简桥不为人知的时刻?他在意。尽管他们已经五年不曾联系,可他仍然在意有关简桥的一切,哪怕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意也没有关系。他在意到即使今天简桥不在,但只要想到他们现在就在同一个城市,就会忍不住紧张焦虑、左顾右盼,害怕又期待,会不会在某个街道口与他相遇。尽管他非常清楚,广阔繁华的莫斯科只会让渺小的他们彼此错过。他爱简桥,简桥离开了他。那年七月他醉了一宿。往后参加过的无数应酬,都没有那天醉得厉害。他仰躺在天台看星星,夜空里全是简桥的笑脸。他回想他们嬉笑打闹心照不宣的时光,想起他们度过的倾诉着的和体验欢愉的夜晚。顾郁不责怪简桥,只是这个世界还是挺残酷的。刚开始在莫斯科时,他偶尔还是会迷失方向,偶尔还是会想,如果不是一个人面对就好了,如果能见他一眼,就好了。正在出神的时候,一旁有人拉了他一把,顾郁顿时回过神来,立即移开视线。关小梨把他旁边用力一扯,“走了。”“嗯,”顾郁转身,“资料拿到了?”关小梨点头,和他并肩走进大会议室,指着后方,“开幕的时候同传就派你和老李吧,这次的同传盒子还蛮高档的。”顾郁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应了一声。“最后的自由论坛,翻译都随身带,”关小梨翻着行程表,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接着说道:“要不……你带简桥?”顾郁心头一紧,停顿一瞬,说道:“他会俄语,不用翻译。”关小梨却不以为然,“悬,这都多少年没学了。”“陈方旭跟他吧,我跟老教授,”顾郁问,“老教授肯定说话慢,到时候能偷吃东西吗?”“吃你的寂寞吧,”关小梨拿起笔在日程表上做好笔记,紧接着低声喃喃,“缩头乌龟。”他们离开的时候,刚坐上车,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似乎是一群人到了现场。顾郁升上车窗,直直地盯着前方,“走吧。”关小梨慢吞吞地系上安全带,插上车钥匙,顾郁啧了一声,“快点儿。”他只好发动了车,慢吞吞地向前开走了,到了晚上得送顾郁去应酬。有时候关小梨会恍然觉得自己不是团队的管理,而是个打杂的司机。应酬的时候顾郁总感觉自己心不在焉不在状态,脑子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些不相干的事情,直到酒过三巡烈酒冲昏脑子,才抛开那些奇怪的杂念。“老大,多亏你,”团员走出来先给他来一波强势彩虹屁,“要不是你口才好,刚刚老板就不高兴了。”另一个团员说:“明明是你乱说话,没看当时老大表情,都匪夷所思了!”……匪夷所思是什么表情?团员们在后面叽叽喳喳地吵起来,顾郁懒得理他们,歪歪斜斜地走出酒店上了车。“今天喝了多少?”关小梨问道。顾郁手里抱着合同,抬眼看着他,脸上浮动着俏皮的红晕,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嗯。”“嗯??”关小梨疑惑,“我问你喝了多少。”“你说得对,我确实很优秀,”顾郁死抱着合同不撒手,突然开始唱起来,“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问了也白问,鸡同鸭讲岔了频道。关小梨把合同从他怀里扯出来,一直到猛地使力差点儿撞开车门才侥幸拿出来。他把合同扔到后座,发动了车。家门前。“你钥匙呢?”关小梨问。顾郁举手,“合同在车上,我去拿。”说完转身就溜。关小梨反手一把揪住他,“我问你钥匙在哪儿,平常都放公文包里,今天怎么没在了?”“哦,”顾郁点头,想了想,敞开西装叫道,“魔法口袋!”关小梨咬牙切齿地呼了口气,把他抵在门上,很不好惹地指着他,“顾郁。”顾郁向前,胳膊一抬搂住了他。关小梨一愣,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怀里的温度紧贴着胸口。顾郁逼近,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关小梨:“我只交过三十几个女朋友,你不要乱来。”顾郁失望地说道:“你太过分了。”关小梨不解,“我找个钥匙就过分,我碰你一下就算逼良为娼了?”“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来莫斯科找我?”顾郁问。“我……”关小梨不知怎么回答,“快说钥匙在哪儿,别每次都叽叽喳喳耍酒疯。”“这还不是最过分的,”顾郁严肃地说道,“你都来莫斯科了,居然还不找我?”关小梨没好气地推开他,“你自生自灭吧。”顾郁后背撞到门,突然清醒,“小梨。”关小梨看着他,顾郁把手伸进他外套兜里,拎出一把钥匙,咧嘴一笑,“回家喽。”关小梨气得直点头,“你把钥匙放我兜里,我怎么可能猜得到?”进屋后他把顾郁扔在床上,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正准备离开,顾郁又开始念叨。“说喜欢的也是你,说再见的也是你,说完了再见还在我眼前晃悠的也是你,”顾郁躺在床上双眼迷蒙地喃喃道,“王八羔子简桥,你今晚必梦到我拿刀追你。”关小梨听到这里实在没忍住笑了,想了想,掏出手机,过了一会儿离开了公寓。第二天早晨,顾郁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床头摆着一杯冷掉的蜂蜜水,身上穿着睡衣,被子上还加盖了件大衣。西服已经被洗好晾在小阳台上,连房间的垃圾都被带走了。小侄儿怎么性情大变突然会照顾人了,顾郁翻身准备睡个回笼觉,突然手机响起来,把他吓得一抖。“怎么样?”关小梨在电话那头问道。“什么怎么样,”顾郁迷迷糊糊,“蜂蜜是你买的?”关小梨沉默一瞬,岔开话题,“电脑收一下文件。”顾郁应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抱着电脑钻回被窝。房间里突然叮的一声。这种一体化的公寓虽然节省空间,但也时常有坏处,不管哪个角落有声音,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一个人住,总觉得其它地方有响声都诡异万分。顾郁再次从床上爬起来,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最终发现厨房里的电饭锅正冒着烟。“要死要死,”顾郁打开电饭锅,一股饭香扑面而来,“阎王爷请我喝粥。”就算真是阎王老子,也吃饱了再上路。顾郁给自己连锅底都不剩地盛了一大碗,对电饭锅鞠躬道:“谢阎王爷。”他把电脑搬到桌上,一边喝粥一边说道:“你还煮饭啊,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电话那头的关小梨挑了挑眉,很敷衍地干笑了两声。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过了几天到了周五,迎来了论坛开幕式。今天上午的行程只是在讲座上开个幕,现场却到来了许多人,艺术圈的前辈晚辈,小画者和大牛,爱好者和传媒工作者……顾郁坐在车上,一直等到开始前二十分钟还没有动作。“你快点儿,还要调试设备。”关小梨转头催他。“老李不是去了嘛,”顾郁说,“我是老大,要姗姗来迟才显得日理万机。”关小梨耸耸肩膀,抬起腿几乎要翘到车窗上。“你不会碰到他的,”关小梨捧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是超厉害的画家,你是超厉害的同传。可你们之间,有任何交集么?”顾郁沉默。小梨说得挺对的。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敲了敲车窗,等到车窗降下来对里头说:“结束之后你来接我吗?”关小梨倒是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地问道:“今天过后,你还需要我接么?”顾郁不解。关小梨笑了,把手机扔在一旁发动了车,说完最后一句便升上了车窗,“进去吧,我走了。”顾郁走近会议大厅,人头攒动,场面恭整,有许多人涌进去。他顿了顿,低头轻叹一声,在抬眸的一瞬间,倏然停下脚步。人来人往,世界匆匆流窜,嘈杂声却在这一刻褪了下去,只有目光交汇处凝结的静谧无声。简桥站在大门旁边,穿着衬衫长裤、浅色大衣,高挑清瘦,颀长秀雅,温润如玉,一如往常干净自若。那双眼睛无论怎么看,到底只剩下温柔澄澈,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像刚刚凝结起朝露的秋天。他勾起嘴角,清浅一笑。顾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来来去去的人群中,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怎么能这样坦荡地对自己微笑,就好像分开只在昨天。分明是五年,是日思夜想从没有哪一刻放下过的五年。千言万语,却没有哪一句说出了口。他们之间相距的距离,想无人叨扰却遥不可及的梦境。顾郁有时候会想,遇见简桥,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他成了等不到的风景。现在他期盼的风景就在眼前,只要上前一步,哪怕就一步……“老大,正要找你,”另一位同传老李跑了出来,“米哈依尔的结语稿子改了,我怕出错,换给你行不行?”顾郁没回答,一直到被老李拉走,目光仍旧停留在简桥身上。他走进会议室,如梦初醒,恍若隔世。论坛开幕,顾郁打开话筒开始翻译。致辞和开场表演结束之后,主持人开始一位位地介绍到场的嘉宾,一个接一个,直到简桥站起身。“欢迎来自中国的画家——简桥!”会议室响起掌声,顾郁握紧了话筒底座,直勾勾地凝视着前排的身影。简桥接过主持人的话筒,“大家好,我是简桥,来自中国,主攻中国画,非常荣幸前来与俄方画者进行交流……”顾郁开始翻译成俄语,两个人的声音互相交织,沉静地飘荡在偌大的会议大厅里。只有他们的声音,相互演说,彼此应和。简桥说完,看向会议室后方的同传箱,微微一笑,“谢谢。”顾郁有点儿出神。到了看短片的环节,顾郁关掉话筒,一旁的老李心急火燎地解释道:“老大,不是啊!你抢我的简桥干嘛,是最后的米哈依尔啊,他做结语,肯定特别长……”顾郁一愣,“你的简桥?谁说是你的?”老李指了指稿子,“咱们不是分工好了嘛。待会儿一定得帮我,我怕我乱来。”“你你你,”顾郁指着他,“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自己翻自己扛,大不了卡住的时候我帮你接上。”老李欲哭无泪,“老大你变了!你变得心狠手辣了!”“常规同传都是没有稿子的,今天总共两篇稿子,一篇开场致词,一篇结语,我可都给你了,”顾郁说,“自己想办法。”话音刚落,面前的玻璃被轻轻敲了敲。顾郁猛地抬头。☆、52站在同传箱前的是一个工作人员,对顾郁比了个出去的手势。顾郁起身出来,一个工作人员问道:“您好,是翻译团队的领队吗?”顾郁点头,“您好。”那人又问:“开幕结束之后几位教授提议想去看看莫斯科画展,你们之中有没有懂得一些绘画知识的,能够在翻译的时候作些讲解?”这不明摆着呢吗,我顾小宝十分在行,在这一刻更应当表现出一个业内有口皆碑的顶尖翻译的职业素养。不过他没直接答应,因为今天下午他还有别的安排。他有些为难,“这……”“时薪和同传一样的价格,您看成吗?”工作人员又问。顾郁坚定地点头,“可以。”做同传的时薪是不低的,做大型重要的国际论坛的同传价格就更上一个水平,这种单子不是每天都能接到。谁还不是穷过来的,谁会嫌弃工资太高呢?……除了关小梨这种从不为钱发愁甚至恨不得用钱擦屁股的公子哥。又接到了一笔生意的顾小宝十分雀跃地回到同传箱,对老李低声说道:“结语还是我来,就帮你最后一次了啊。”“我错了老大,你没变,你还是这么嘴硬心软体恤下属。”老李含情脉脉。“闭嘴闭嘴。”顾郁说。过了一会儿,顾郁又问:“你懂绘画艺术吗?”“嗯?”老李茫然,“不懂,咱们团队里就你懂这个。”“哦——”顾郁拉长了声音,“看来应该裁员了啊……”“老大!”老李立即回答,“虽然不懂,但我可以学啊。”顾郁笑了,比了个手势让他加油。开幕过后顾郁就被迫(在金钱的诱使下)带着几位教授去参观画展,上车时才猛然想起,他都还没和简桥道别,哪怕简简单单说句“再见”也好。一通折腾之后,到了下午顾郁赶紧奔赴学校去做一个小讲座,关于语言文化的歧义对翻译的影响的研究,讲到一半他就觉得饿了,中午只草草地刨了两口。俗话说吃饭少又少,钱财多又多。为了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腰缠万贯,这点儿苦也就受着了。讲座结束之后同学们开始提问题,顾郁回答得很认真,不过当他意识到同学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时候,衣兜里的手机已经开始震动了。好在负责人及时站出来收了场,顾郁才往外赶,一边接起电话,“喂?”“校门口等你。”关小梨说。顾郁尽快跑到校门口上了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已经快跑断气了,他拿起水喝了一口,“好饿。”“你穿西装去看演唱会?”关小梨疑惑,“那儿不是大剧院,是年轻人的狂欢派对。”顾郁不理他。“你把西装外套脱掉直接穿大衣就行了。”关小梨补充道。“哦。”顾郁照做。车跑起来,关小梨转头一瞥,顾郁已经侧头靠在座位上睡得酣甜。他醒来时被关门声吓得一哆嗦,抬头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又低下头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拿着,你先进去。”关小梨回来打开车门,递给他两根荧光棒和一张门票,车外人群攒动人声嘈杂,顾郁抱着荧光棒看了一眼,勉强睁大眼睛说道:“我不要盗版的。”“正版的,还有场控,少爷,”关小梨把他拉出来,“别睡了,快进去。”“哦,”顾郁揉揉眼睛,“你呢?”“别揉,”关小梨嫌弃地把他的手扯下来,“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落寞少女需要我拯救,去吧。”顾郁迷迷瞪瞪地过了票检走到内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准备休息一会儿。后排的两个女生突然和他搭话,“你好呀,你也是歌迷吗?”“……呃,听过他们的歌,”顾郁答道,“歌迷谈不上。”“你一个人来吗?”另一个女生又问。“和我朋友。”顾郁回答。“女朋友吧?”女生问。顾郁本来不想多解释,不过好歹她们就坐在后面,待会儿看到不容置疑的关小梨男儿身就略微尴尬了,他只好说:“男朋友。”两个女生倏然沉默,顾郁还没太意识到,在俄语里不论是男性朋友女性朋友,都直接称为男女朋友。当他反应过来大家都是华人的时候方恨为时已晚,越解释越掩饰越描越黑了。他在心里想着等会儿关小梨来的时候应该怎么面对他时,旁边的座位已经来了个人,后排的两个女生脸上浮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笑容。顾郁转头,只见身旁安安静静坐着那个他无比熟悉而此刻也无比陌生的身影。简桥也转过头来,同他四目相对,两人无言想看,千言万语都化作无声。诧异过后顾郁顿时醒悟,关小梨竟然让简桥来了,怪不得今天早上还对他说什么“今天之后你还需要我接吗”这种话。他有点儿不自在地准备朝旁边挪一挪屁股,又想到另一边是个女生更挪不得,只好一动不动,低声问:“你怎么来了?”简桥挨着他坐下,也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不太满意?”顾郁没说话,简桥递给他一杯咖啡。顾郁没接。简桥也没缩回手。“我是饿了,又不是渴了。”顾郁败下阵来,先开口道。简桥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根巧克力棒,剥开包装纸递给他。顾郁犹疑一瞬,还是接了过来,沉声道:“谢谢。”顾郁吃完过后喝了口咖啡,简桥伸手拿走他手里剩下的包装纸,顾郁还没反应过来,简桥就已经把垃圾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两人没再说话,过了十来分钟,热场音乐戛然而止,场中爆发了一段吉他独奏,附近的女生都兴奋地站起来,尖叫呐喊震耳欲聋。顾郁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伸手递给简桥一根荧光棒,转头问了一句。不过现场音乐声太大,简桥显然没有听到。顾郁只好凑到他耳边问道:“我们要站起来吗?”简桥停顿一瞬,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微偏过头,嘴唇轻轻划过他的侧脸。顾郁愣住。“好久不见,”简桥说,“抱歉,来得有点晚了。”顾郁丝毫未动,脑子仍然宕机,卡在刚才脸颊上停留过的一瞬温热和柔软。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欢呼雀跃,只有他们安静无言地坐在位置上,四目相对。顾郁的眼底泛起波澜,他立即转过头,此刻,偌大的场馆里响起歌声。想见你,不远万里想见你,翻山越岭想见潦倒不堪的你想见骄傲体面的你想见你只要是你大颗的泪珠如不竭的泉水从眼眶涌出来,顾郁迅速抬手遮住眼睛,晶莹的泪水从指缝间滴落。他低下头,想要藏匿起此刻的软弱和狼狈。简桥悄然摩挲着手指,向后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伸出手,悄悄攥住他的外衣。想见所向披靡的你想见脆弱恍惚的你想见清晨朝阳里温润的你想见傍晚余晖里轻笑的你此时此刻我想见你只要是你只能是你他们从未说过分手。支撑顾郁孤单一人度过整整五年的,只有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否会成真的念想,只有属于他的看不到尽头的等待。简桥离开他的那天早上,在他枕边放下了一封信,里面写着这样一段话:“当我们都强大到能够撑起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时,我们还会相逢。到了那一天,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不假思索地牵你的手。”他一直在等,等有一天简桥来到他面前,风轻云淡地说一句“好久不见”,他们会提起五年来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像从前一样无话不谈。他好好学习,努力创业,最穷的时候每天吃一顿饭。他总是想着,一定是他还不够好。等他变得无所畏忌的时候,等他羽翼丰满可以不让简桥担忧的时候,兴许他就会回到自己身边了。他又何曾没有自我怀疑过,觉得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臆想。可就像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爬起来一样,每一次难过之后,又陷入了迷茫的等待。简桥或许不知道,这一句淡淡的“好久不见”,顾郁已经等了五年。想见你,每一天都想见你。这也是顾郁的心声。音乐声渐渐平息,顾郁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地坐直,红着眼盯着台上的几个人。他能隐约看见主唱的脸,好像和七年之前差别不大,又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简桥松开紧攥着他大衣的手,仍旧沉默。他们安静地听了很多歌,气氛最好的时候,顶多跟着挥挥荧光棒。演出到一半的时候有歌迷点歌环节,前两个歌迷点的两首歌都很好听,顾郁跟着轻轻哼。到了第三首歌,主唱突然说道:“今天前排有两位歌迷特别稳重,连笑都没笑一下,我还是蛮好奇的。”主唱抬手一指,摄影机跟着他的动作,大屏幕正中央登时出现了一张长相格外帅气却十分懵逼的脸。顾郁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慌乱地对简桥说道:“我在屏幕上!”简桥笑了笑,低声回复,“我在你旁边啊。”“帅哥,你们俩被框上了!”后排的两个女生兴奋地大喊,“快点歌啊!点歌!”话筒从第一排传到了顾郁手里,他站起来,低头心慌地求助简桥,“怎么办?他们有什么歌?”前后左右的一大波歌迷叽叽喳喳地喊了一堆歌名,他一个也没听清。简桥回答道:“我也没太听过,要不《数鸭子》?”顾郁打了他一下,“别闹。”“我能问问你们两位为什么这么沉稳吗?”主唱在台上打趣道,“是不是听完我们的演唱会,心想这是什么鸟东西?”顾郁赶紧拿起话筒,“没有。我只是……”他垂眸瞥了一眼简桥,“我今天很高兴。”台上台下都笑了起来。“你懂什么,”一旁的吉他手立即出声解围,“他们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喜怒不形于色而已啦。”主唱耸耸肩,“好。你想点什么歌呢?”正当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停歇的时候,简桥突然出声,“《秘密之森》吧,你还记得吗?”顾郁顿了顿,点点头,“我记得。”他拿起话筒,沉声道:“《秘密之森》。”台上的几个人都无声沉默了几秒,主唱突然笑起来,“大家听过这首歌吗?”众歌迷茫然。这下,顾郁更茫然了,立即低头,“我记得是他们的歌啊……”主唱在舞台边缘坐下,出声道:“大家可能没有听过,因为这首歌写好之后,我们只表演过一次。”顾郁坐下,堂堂顶级翻译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点个歌却紧张得一头冷汗。简桥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顾郁心虚地说:“闯祸了……”“这首歌是写给小雨的,我和他中学认识,我们一起组乐队,说要永远做下去,”主唱说道,“那个只有一个主唱一个吉他手的小乐队,常常在教学楼的屋顶上玩音乐。那时我感觉,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天台,就是我们的秘密之森。”“唱这首歌的那次是在一个音乐节,小雨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和我演出,我就选了这首歌。很多歌迷都知道,小雨离开过一段时间,过了几年又回来了,”主唱看着吉他手,玩笑道,“喂,你走的时候不是说回来是孙子么?”大家笑起来,主唱接着说道:“我很意外这位歌迷会点这首歌,因为我们都快忘了。在七年之后,在五六千公里外的莫斯科,很高兴与台上台下的老朋友再次相逢。这首歌送给我们在乎的那些人:谢谢你们回来。《秘密之森》。”台上的灯光暗下去,轻柔的音乐响起来,一如七年前那般简单干净。顾郁没想到这首歌还有这么多故事,倏然有些感触涌上心头。他们又何尝不是失而复得呢,当时在躁乱的音乐节听着这首歌的他们,又何尝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呢。云上有你无声的嬉笑藏匿我无言的悲欢烦扰我们该别让旁人知晓在世间遥遥云端的解药对顾郁而言,和简桥度过的那些时光,就是他的秘密之森。想对这个他如此在乎的人说:谢谢你回来。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相信顾小宝的什么“吃饭少又少,钱财多又多”的奇葩理论,那是他瞎编的,一定要多吃,有福气!!ps这个乐队是我瞎想的,我暂时没有听过《秘密之森》(可能梦里会听到)。顺手搜了一下,竟然有部韩剧叫这个名字,二者没有关联……pps这一章是情人节写的,估计发出来的时候已经15号了。顾翻教大家用俄语说我爱你吧:rлю6люte6r.(呀六不六吉bia)祝你们都被世界爱哟。☆、53关小梨说得对,他们在这场论坛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一个画家,一个翻译,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再加上简桥没有行动,顾郁又总是逃避,一直到论坛快结束,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交流。最后的自由论坛这一天,人群聚集在高楼里。“简桥!”陈方旭从他背后蹦出来,“好久不见了啊,这都好几年了,你个臭道士可算下山了?”简桥转过身来,看清来人便笑了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后面的顾郁,和陈方旭东拉西扯地聊些平常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