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谁,已无所谓,没有谁能将爱情划界限在一样的身体里面,这样的魔力却是更强烈顾郁蜷着腿,仰头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耳朵里的音符一个一个跳动,他默然无声,心里有些轻轻的触动,好像有一点明白了。简桥也会像路浔一样担忧吗?还是说,他像白深一样勇敢?他也会这样不顾一切地去保护他心爱的……男孩吗?耳机里一曲放完,音乐停了下来,顾郁的嘴角扬了起来。在一样的身体里面,一样有爱、与被爱的感觉。作者有话要说:love is love. 所有真情,都应当被尊重。:)☆、19“你喜欢过一个人吗?”顾郁翻开书,在一片读书声中低声问。“……嗯?”简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儿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怎么?”“回答。”顾郁说。简桥想了想,没说出口:“读你的书吧,成天操那么多心。”“画舟堂隔壁的路浔和白医生,是一对恋人,”顾郁说,“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就……一个男生?”简桥低头,没有回答。“我想知道。”顾郁说。简桥把书翻了一页,再往前翻了几页,从对话翻到课文,从习题翻到语法,最后干脆合上了书,轻叹一声:“当然有啊。”顾郁趴在桌子上,偏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讲。简桥的手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了笔和作业本之后,又把手伸进了书包。“什么感觉呢?”旁边的声音很轻。简桥听见这个问题,手一下子顿了顿,指尖摸着掌心冰凉顺滑的铁壳,最后抽出手,拿出一罐可乐,放在了顾郁面前。“谢谢。”顾郁仍旧趴在桌上,打开易拉罐,微微抬头抿了一口,气泡在嘴里到处乱窜,牙齿被浸得痒酥酥的。他喝完转头,继续看着简桥。简桥被看得心里发毛,翻书也不是,握笔也不是,玩手机也不是,连发呆也觉得不自在。“秘密!”简桥终于绷不住回答道,“我为什么要说!”“我又没问你是谁,”顾郁说,“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感觉。”简桥叹了一口气,不理他,打开书自顾自地看起来,结果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单词。顾郁只好灰溜溜地回过头,打开书立起来,遮住了整个脑袋,用睡觉标准姿势趴在桌上,眼睛盯着课文看,也不知道看进去没有。简桥突然伸手拖托住他的下巴,转过他的脑袋,俯身凑了过来。顾郁看着面前的脸一下子逼近,一直凑到自己的眼前,被吓得往后躲,但简桥一使力捏住他的脸,让他退无可退。他看着简桥的眼睛,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这张脸生得这么好看,又有谁如此近距离地欣赏过呢?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近得他的眼神都难以聚焦,感觉快要斗鸡眼了。简桥垂眸,细细地打量他的五官,从眉眼到鼻尖,棕褐色的瞳孔,深长的睫毛,最后视线往下移,落在了粉嫩温润的嘴唇上。他继续往前凑了些,顾郁迅速逃离,抬头坐好,双手握着书页,脸烧了起来,支支吾吾地开口:“你……”“什么感觉?”简桥收回了手,问道。“就……”顾郁红着脸想了想,怎么说得出口呢?很紧张,心跳很快,要是再凑近一点儿,就能亲上了。“就是这种感觉,现在你明白了?”简桥问。“……明白了。”顾郁点了点头,难堪地抹了抹脸。拿起汽水喝了一口,咬着瓶口悄悄看了简桥一眼。他怎么能这么淡定,既不激动,也不害羞,好像无比顺畅自然。顾郁觉得心里有什么奇怪的情绪窜来窜去,让他觉得空落落的。“你也这么看过他吗?”顾郁问。“谁?”简桥反问他道。“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啊。”顾郁艰难地说出了口。简桥迅速纠正:“是喜欢过,现在没有了。”“哦,”顾郁应声道,又把话题转了回去,“那你也这么看过他吗?”简桥盯着眼前的书发愣:“在他睡着的时候。”“所以你……”顾郁瞥了他一眼,“他睡着了的话,是不会躲的吧?”简桥皱了皱眉头,没太明白他什么意思,问道:“什么?”“就他不会像我刚才一样……”顾郁说话的语气心虚得就像顾老爷子不在的时间里他一次也没有遛狗一样,“像我一样……躲开……吧?”简桥没有立即回答,长舒了一口气,解释道:“我没有亲过他,也没有亲过任何人,更没谈过恋爱,还是个纯情少男,好吗?”“……哦。”顾郁应了一声,突然噗嗤乐了,压着声音笑了好一会儿。简桥听他笑那么开心,也没忍住笑了起来,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里比较好笑。“你喜欢他很久吗?”顾郁问。“不久。”简桥回答。“他性格很好吗?”顾郁问。“性格好,脾气不好。”简桥回答。“他很高吗?”顾郁问。“很高,比我俩都高。”简桥回答。“声音好听吗?”顾郁问。“好听。”简桥回答。“好看吗?”顾郁问。“特别好看。”简桥回答。“有我好看吗?”顾郁问。简桥转过头看着顾郁,再一次打量着他的五官,想了想,回答道:“没有。”他们两人一脸严肃地四目相对,互相看了一会儿,突然绷不住,都猛地笑出了声。“傻逼。”简桥笑着说。顾郁也笑个没完,突然问:“他是谁?”简桥一下子愣住,笑容收了起来:“你不是说不问是谁吗。”“现在想知道了。”顾郁看着他,样子很认真。“知道了又怎么样,自卑了?”简桥打趣道。“我怎么会自卑,他又没有我好看。”顾郁说。简桥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但那是秘密啊。”顾郁只好作罢,点了点头:“好吧。”中午11点45分下课,下午没有课,简桥想着做完作业就去画舟堂,在哪儿写呢?教室?图书馆?嗯,图书馆可以。在顾郁一溜烟出去抢饭了之后,简桥不慌不忙地收拾着书包。以前顾郁都是能回家吃就回家,现在能在外面解决就绝不自己动手煮饭,想来煮一个人的饭菜,确实是件伤脑筋的麻烦事。简桥背上书包,从学校的西南门走了出去,他戴上耳机,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前,手指轻轻攥住外套的一角。耳机里放的是那天顾郁和他一起听过的俄语歌,听着挺凄凉的,放在这个时候,实在有点儿悲惨。他走过一段路,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在巷口站住了脚。小巷里面站着一个人,靠着墙点着烟,嘴里吐出烟圈,往天上盈盈飞去。看见他来,齐子瑞笑起来,笑容里透着阴森森的难以捉摸,把烟掐灭了:“看来你还是很听话啊。”简桥不想跟他说太多废话,直接问道:“你跟冷清说什么了?”“说什么了,”齐子瑞重复了一遍,觉得好笑,“当然是你怕什么,我就说了什么啊。”简桥的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手背的青筋凸起,指甲嵌进掌心。他从前不知道为什么齐子瑞要用各种手段逼走冷清、逼走他,后来他明白了,原因很简单,他只是想赢。可现在,他们都已经走了,还有什么可纠缠的呢?简桥看着他,目光狠戾,语气冰冷:“在你眼里,冷清算什么?”齐子瑞的笑容越发嘲讽了些,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荒唐:“简桥,你也太天真了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你遇见他之后,所有事情都要把他放在第一位?你从来只去想冷清没有拿到金奖有多难过,却没想过我在底下成天望着、等着有多难过吧?”简桥垂着眼眸,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付出所有努力却不见希望是什么感觉,他也曾经历过失落,但这些,他都不忍心看见冷清经历。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骨子里孤注一掷只闷头往前走,但他却一次次被迫跌下去,跌进湿冷的深渊。“你要记得,是你把冷清一步一步推出去的,你有什么资格怪我?”齐子瑞靠近他,像着了魔一般浑身充斥着戾气,“三年之前冷清给你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也是你自己挂断的。你有没有看见他那副可怜的样子?他最潦倒的时候连药都吃不起,是你没有帮他!”“闭嘴!”简桥怒道,紧握的拳头止不住地颤抖。“所以你还要选择不再给我画了吗?”齐子瑞逼近,把他猛地按到在墙上,简桥闷哼了一声,皱眉死死地盯着他。“我说过,冷清和你的秘密,我都知道,”齐子瑞说,“现在你和冷清,名气都不小吧?要是外界知道……”“齐子瑞!”简桥怒吼,越发愤怒,“冷清只有画了!”“谁不是啊!”齐子瑞也失了控,对他吼道,“凭什么只有你们有出路?凭什么你可以把一切都给他?!”齐子瑞推开他,用力朝他的腹部给了重重一拳,简桥疼得弯下了腰,没有说出话来。“反正冷清都看不清楚,他要是身败名裂了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本来就不适合画画了,我哪里做错了?”齐子瑞将他一把拉了起来,扬起起了拳头。简桥突然被猛地往旁边一扯,一个身影冲出来,一脚把齐子瑞踢开。顾郁揽住简桥,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就是那个不是好人的人吧?”齐子瑞扶住墙站稳,抬头看向他,怒道:“你谁啊?”“管得着么?”顾郁呛他道。“行,我是管不着,那我们的事情你管得着么?”齐子瑞反问他。这人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顾郁给气笑了:“你拳头都落简桥身上了,我怎么管不着?你给他一拳,我踢你一脚,不过分吧?”齐子瑞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你一个外人,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哎哎哎!站住!”顾郁伸手指他,“现在的小伙子火气都好大啊。你难道没听说过网上那些舆论,说顾千凡的孙子顽固不化无法无天么?我的手段可比你多多了,连我都敢惹,are u sure?”齐子瑞皱眉:“你是顾千凡的孙子?”“嗯呐,”顾郁说,“我认识的人可多了,你的前辈和偶像我可都认识,我听说老陈就……”“简桥,”齐子瑞出声打断,“我说的事情你自己好好考虑,我走了。”“哎我还没说完呢,有没有礼貌啊!”顾郁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喊道。齐子瑞走后,简桥盯着地面,笑了出来。“笑屁,”顾郁松开手,没好气地看着他,“老子看你被打死了就好笑了。”顾郁确实很会找把柄,老陈是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画油画的前辈和标杆,所有人都对他心生敬仰,自己的名字要是在老陈那儿被抹黑了,无疑等于前路漫漫无知己,茫茫然没了依靠。“他打你你居然不还手,”顾郁说,“平时也没见你脾气这么好啊。”简桥站直,揉了揉肚子,齐子瑞下手还是这么狠,虽然不敢说习惯了,但是也在意料之中。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他也不容易,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什么?”话音还未落顾郁就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刚刚那一通又打又骂的,把你说得都没人样儿了,你居然不忍心还手?”简桥没说话,顾郁算是见识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今天倒好,见到活雷锋了。他气得直点头:“人才,你是他妈个人才,就你最无私,就你最伟大,是我多管闲事了。”简桥皱眉,轻叹一声:“顾郁。”“老子打扰你联络兄弟情谊了!”顾郁怒火直冒,转身就朝外面走,嘴里喃喃自语,“脑残,傻逼。”简桥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顾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去吃饭了吗?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现在齐子瑞知道了他是顾千凡的孙子,会不会对他不好?顾郁没什么胃口,直接回到了画舟堂,冷清在画室画画,顾郁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反反复复会回想着齐子瑞说的那些话。什么叫做“冷清现在本来就不适合画画了”?冷清画得这么好,怎么就不适合了?他们的底稿已经基本上要完成,接下来就是设计阶段了,等到爷爷回来,差不多就要参赛了。他每天看着,每天都要惊叹一遍,这两个人以前都是画油画的,在风格和手法上都很契合。顾郁觉得,他们就算拿不到好名次,也绝对不可能差。他靠着门框,把冷清从头看到脚。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和他的名字一样的气质,怎么看怎么冷清。啧,这大长腿,多高啊,声音也好听,人也不错,就是脾气差了点儿,不爱搭理人,但还是有很多迷妹啊,毕竟他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跟顾小宝比起来呢,还差了那么一丁点儿…………嗯?顾郁猛地站直身体,再次震惊。……嗯???!!!很高,性格好,脾气不好,声音好听,特别好看,没有我顾小宝好看……“我去,”一道天雷劈下来,顾郁如同五雷轰顶,“我去。”冷清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默默填着色。顾郁转身拔腿就跑,冲进了自己的卧室飞身一跃趴到床上,脑袋埋进松软的被子里,拳头猛砸在被子上。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顾小宝年纪轻轻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以前顾郁问简桥是不是喜欢冷清的时候,他没承认,可仔细一想,也没有否认。“天啊——”顾郁哀嚎。作者有话要说:顾小宝: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英俊和敏锐的洞察力。☆、20最近顾郁看简桥的眼神特别奇怪,他每用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简桥就凶神恶煞地瞪他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离顾老爷子回家已经不久了。论坛参加得很顺利,近几年顾千凡的门生一个比一个出息,现在又钻出一个明月,有人说他走狗屎运捡到宝了,有人说在国内明月只有老陈能带,但更多的人觉得要学国画,明月别无他选,只有顾千凡能给他未来。这些话都还算正经,真真假假实实虚虚,听个乐呵,自己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舆论是不能造成干扰的。不过顾千凡每公开露面一次,顾郁就要被提一回。总有人问为什么小顾不是画舟堂的继承人,小顾是不是果真像媒体猜测的那样性情恶劣无法教化,这些问题顾千凡向来不屑搭理,在他心里小宝比谁都好,什么恶劣不恶劣,轮不到别人来评价。倒是被问急了的时候易向涵一时冲动站了出来,当着镜头把记者们骂得狗血淋头,斥责他们乱管别人家事、污蔑人的清白,小顾根本不像大家瞎猜的那样难堪,反倒懂事可爱善解人意。本来是好心,最后办了坏事,记者抠住了字眼,问她是不是跟小顾关系很好,小顾一个圈外人,难道要扛起画舟堂的未来。最后还是要顾老爷子出来擦屁股,用标准的官方腔调解释明白。每到这种你猜我猜你骂我骂我夸我夸的时候,顾郁就无比羡慕基本等同于归隐山林的老陈。不露面,不出声,闷头画画,每一个正经的大作品就能引起轩然大波,却从来没有解释过。但人老了之后,心态和境界就不一样了。老爷子上了年纪,看重的不光是艺术本身,更是艺术的传承,看见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们闯出自己的一片天,这种欣慰是老陈很难尝到的。而至于老陈的学生许漫衣,也渐渐发展了起来,在她身上能看见巨大的潜力,可惜的是,外界竟然并不知道许漫衣是老陈的唯一的学生。明天老爷子就终于要回来了,顾郁还很少跟他分开这么久,他躺在床上,想了想,决定给他做顿好吃的,也犒劳一下大姐易向涵。顾郁翻了个身,准备睡觉,床头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他伸手一抓,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给他发消息的竟然是班长,一年多以来,他们还没有单独发过消息,对话界面还停留在“我们已经是好友了,一起来聊天吧!”的信息上。-上午12:03-晴天娃娃:遭了。媚娘和来福:【猫咪歪头疑惑表情包】晴天娃娃:最近简桥好奇怪,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媚娘和来福:我怎么知道。晴天娃娃:他不是成天跟你玩呢嘛。媚娘和来福:哪儿奇怪了?晴天娃娃:晚上经常说梦话,声音不大,但我偶尔能听见,感觉夜夜都在做噩梦……该不会是恶灵附体了吧???媚娘和来福:让他说呗,既然声音不大就不影响。晴天娃娃:这是小事儿。主要感觉他心情不太好,熄灯之前跟蔡哲干了一架,都惊动辅导员了。震惊!顾郁看着消息,焦心地挠了挠脑袋。简桥又跟蔡哲干架,不是都打了好几回了吗?这寝室还能待吗?媚娘和来福:伤着了?晴天娃娃:他说没事,我也不敢问。顾郁没好气地退出对话框,打开了另一个对话框。-凌晨12:12-媚娘和来福:喂。辰沙与果灰:?媚娘和来福:来画舟堂一趟。简桥平躺着,觉得自己眼睛昏花看错了,把手机拿近了些再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看错。媚娘和来福:现在!辰沙与果灰:怎么了?媚娘和来福:出大事了。辰沙与果灰:什么大事?出人命了?媚娘和来福:如果非要出人命了才叫大事的话,那老子现在就要死了!快点儿过来!简桥轻叹一声,把手机扔在枕边,闭上了眼睛。媚娘和来福:【表情包】【表情包】【表情包】……顾郁连续轰炸了十几条表情包,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辰沙与果灰:到底什么事?媚娘和来福:过来一趟。辰沙与果灰:明天还要早读。媚娘和来福:大爷我陪你上!辰沙与果灰:不。本来这个分单双周的外教口语课就两周上一次,不上课的时候顾郁都不去早读。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顾小宝摒弃睡懒觉的诱惑。简桥轻叹一声,穿上衣服下了床。陈方旭竟然还没有睡,听见动静从隔壁床伸出一个脑袋,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这么晚了去哪儿?”“上厕所。”简桥说。“……哦。”陈方旭躺了回去,等到简桥出了门才猛地反应过来,谁大半夜上个厕所还要穿得人模人样的啊?-上午12:27-晴天娃娃:简桥出门了!大晚上的居然出门了!媚娘和来福:出就出呗,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丢不成。顾郁扔掉手机笑了起来,简桥啊简桥,嘴上说着不,行动倒是很利索嘛。简桥站在床边,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人。顾郁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抬眼力不从心地看着他:“我要死了。”“说遗言吧。”简桥说。顾郁伸手拍了拍旁边的被子:“躺下,听哥哥跟你彻夜长谈。”“我比你大71天。”简桥说完,感觉确实有点儿累了,于是脱掉鞋袜和外套,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我睡不着,”顾郁说,“你给我讲个故事吧。”简桥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气不打一处来:“我半夜翻墙顶着冷风过来,你就让我来讲故事?”顾郁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估计明天早上起不来床了,于是说道:“明天不去上早读了吧。”“你之前说什么来着?”简桥拿出手机翻到媚娘和来福的对话框,一字一顿念了出来,“大、爷、我、陪、你、上!”顾郁一把抓过手机扔在了床头:“年轻人,尤其你这种艺术事业双丰收的,要注意身体,凡事都要把健康放在第一位,这个睡眠啊,自然也是……”“说正事儿。”简桥毫无感情地打断他。既然你这么坦诚,那我也不客气了,顾郁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为什么和蔡哲打架?”简桥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没说话。“他惹你了是不是?行吧,”顾郁自己说服了自己,“那你最近都梦到什么了?”“……靠,”简桥低声骂道,“谁跟你说这些的。”“我不该知道吗?”顾郁问。简桥想了想:“你该知道吗?”“如果我算是你的朋友,就该知道,”顾郁说,“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简桥听到这句话,没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顾郁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虽然话听起来很肉麻,但他却说得无比认真。“你和冷清为什么不说话?”顾郁又问。简桥被他一问接一问的连环夺命提问搞得心乱如麻,他皱眉道:“这么多问题,我回答哪一个?”“挑个喜欢的吧,”顾郁说道,在简桥开口之前补充道,“不喜欢也得说。”简桥叹了口气:“就做噩梦啊,你从小到大没做过噩梦么?”“地震海啸,恐龙追尾,深夜跳楼,跑步摔断腿,都梦到过,”顾郁说,“可我不说梦话。”简桥默然。“深夜最适合说秘密了,”顾郁说,“你说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点儿。”简桥啧了一声:“矫情。”为什么感觉简桥一点儿都不相信他呢?顾郁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失望,难道他们朝夕相处几个月,还如同陌生人吗?“我很怕高,一到高的地方就头晕,所以游乐场那些高空项目我都不敢去试,”顾郁说道,“该你了,一个换一个。”简桥无语:“你这算哪门子秘密啊?那我也可以说我讨厌芥末味儿。”“不满意啊?明月大大耍大牌喽——”顾郁喊道。“神经。”简桥懒得理他。顾郁想了想,换了一个稍微走心一点儿的:“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所以每次看见肯德基的亲子套餐我都很羡慕,我总觉得可以去吃那个套餐的小孩都是比我幸福的人。”简桥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光摸,说啊,”顾郁说,“该你了。”简桥收回了手,他无声地想了半晌。说什么呢?要不要告诉他呢?就算告诉了……简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畏手畏脚的,说个秘密能少块肉吗?他心一横,说道:“我是因为冷清才离开油画班来这儿的。”“只因为他?”顾郁问。“嗯,”简桥点点头,笑了笑,重复他的话道,“只因为他。”顾郁有点儿愣神,原来他的猜测是真的,简桥真的喜欢冷清,或者说,曾经喜欢过。“以前在油画班,你不快乐吗?”顾郁问。房间很安静,在一片昏暗之中,简桥被他的问题拉回到了一年前,他偏过了头,舒了一口气。“当然……不快乐啊,”简桥轻声说,“不然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顾郁往他这边蹭了些,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肩膀旁边,身上暖乎乎的。“哎!”简桥叫了一声,这个动作实在太过亲密,他被这么一抱,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迅速推开他,“顾郁你是不是有病啊!”顾郁没松手,反倒搂得更紧了些,柔顺的头发落在简桥的颈窝上,痒酥酥的,他闷闷地说:“我想爷爷了。”这声音一出,软软糯糯像个小孩儿似的,简桥竟然有点儿不忍心推开他了,问道:“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现在就想!”顾郁争辩道。“……好吧好吧,”简桥无可奈何,生死看淡,“随便你。”“你唱个歌吧。”顾郁说。“你就是有病。”简桥总算看明白了,这孩子病得不轻,得治。“就你的手机铃声。”顾郁说,“鸭之歌。”“那叫《数鸭子》。”简桥纠正道。“快唱。”顾郁说。“我不。”简桥拒绝。顾郁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说:“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就给我唱儿歌哄我睡觉,奶奶最疼我了……”“你别在这儿卖惨,多大的人了,”简桥和他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要死不活地唱道,“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咕嘎咕嘎真呀真多呀,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简桥低头看了一眼,顾郁闭着眼睛,仍旧扒着他的胳膊,压得他有点儿呼吸困难,他自己的呼吸声倒是平稳得很,跟在走康庄大道似的,可能已经睡着了。简桥仔细打量着他的五官,在暧昧不明的光线中,比上回在教室近距离看着更加柔和,他也看得更加肆无忌惮明目张胆。从他额头前的碎发,到他的英气十足的眉眼,再到深长的睫毛,英挺的鼻梁,最后落在弧线流畅自然的嘴唇上。他没有撒谎,顾郁确实比冷清还要好看一点儿。深夜寂静无比,深秋已经来到,没有蝉叫,没有蛙鸣,只有无边无际的昏暗黑夜,和在黑夜中悄然入睡的人。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把窗帘吹得扬了起来,简桥伸手,摊开手掌挡在顾郁耳后,冷风吻在他手背上,冰冰凉凉。“晚安。”简桥轻声说。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孩子好单纯,同床共枕只说悄悄话,哈哈哈。☆、21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温柔和煦的暖阳透过窗帘缝隙钻了进来,在床铺上印上一道浅淡的金光。简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八点十分。……八点十分?他赶紧偏过头往旁边看,哦,这是画舟堂,顾小宝的床上……顾郁呢?简桥掀开被子,穿上外套和鞋子,起身去开门。手刚压下门把手,就往里一拉,没动静。他再次压了下去,往外一推,也没动静。“嗯?”简桥疑惑地又拉又推,提了提,才发现是空的,已经被锁过了。他把反锁铁头转来转去,还是没打开门。简桥只好拍了拍门:“顾郁!”王八羔子!居然把我锁在屋里!叫了好几声都没回应,简桥转身抓起床头的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顾小宝,拨号。在两声忙音之后,电话接通了,那头混杂着风声传来了顾小宝快乐欢脱的声音。“喂~”顾郁喊道。“顾郁,你有病!晚期!你没救了!!”简桥吼完这一句就挂了电话,气冲冲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一身火气地一屁股砸在床沿上。“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电话铃声响起来,简桥拿起手机没好气地接通,吼道:“喂!”“书桌右手边有一道小门,里面是独立卫生间,放了给你的新牙刷。书桌上有豪华巨无霸鸡蛋灌饼,加了肉松培根鸡柳火腿肠哟。”顾郁的话里带着笑意。“吃个屁!”简桥骂道。顾郁很是委屈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要不领情嘛,那个豪华灌饼我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你把我锁屋里干什么?”简桥问。“是吗?”顾郁说,“我不记得了,遭了,可能是出门忘了你在家,把你反锁在房间里了,瞧我这个猪脑子啊……”“装!快点儿回来开门!”简桥怒火攻心。“好凶啊。”顾郁笑起来,挂了电话,慢悠悠在路上蹦蹦跳跳,一路走回去。按他这个速度,走回去估计得大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