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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入怀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1 / 1)

“你说那个表演捞面的小哥有可能会把面甩到顾客的脸上吗?”顾郁突然问。简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艰难地说出口:“我……怎么知道?”走过来一个服务生,看见他笑了起来:“小哥哥,油溅衣服上了吧?走,我带您去洗一下。”嗯?还有这种服务?顾郁抬眼看向简桥,新奇地笑了,简桥也笑了,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反正跟着笑就对了。帮他洗油渍的阿姨可能大概四五十岁,头发盘起来,笑起来很和蔼,一直在跟他聊天,问他是不是学生、几年级了、有没有谈女朋友、读什么专业,还说起自己的儿子,说是读农业科技的,万一以后种田怎么办,祖祖辈辈都种田,怎么供了个大学生还是种田。顾郁笑起来,跟她解释农业科技跟种田有什么区别,说着说着有点儿恍惚,在阿姨用吹风机帮他把衣服吹干的时候彻底出了神。她说话的时候又焦心又忧愁,语气口吻真像妈妈。哦对了,盘着头发笑起来的样子又像奶奶。顾郁去这一趟估计得有十几二十分钟,回到桌旁的时候,简桥已经吃完放下筷子,顾郁碗里有一些刚煮熟的菜。他坐下来低头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他本来想拿起筷子的手垂了下去,乖巧地放在腿上:“咱们走吧,耽误你时间了,对不起啊。”简桥低头看着手机,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他手机里一个游戏也没有,只能装模作样地把每个分组都打开又关上:“没什么对不起的,反正是你买单。吃完再走吧,本来忙一周已经累了,今天下午不想画了。”顾郁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吃吧,”简桥把每个分组来来回回地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之后终于无聊得撑不住了,关掉手机放在一旁,想了想,又拿起来打开了微博,漫不经心地说道,“待会儿出去转转吧?”“嗯?”顾郁咬着丸子看向他,“去哪儿?”“清河,散散步,行吗?”简桥问。顾郁点头:“行啊。”简桥也点头,低头看着手机,搜索“画舟堂”。————————-10月7日 10:24-画舟堂:国庆假期就要结束了,各位看官抓紧时间,抓住假期的尾巴前来欣赏你们心中小偶像的作品哟~向涵冷清觅山大大的粉丝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ps: 感谢大家捧场,由于前段时间参观人数过多,现主办方加时展览五天,至12日下午6点结束。一轮明月天上悬:我的明月大大不配拥有姓名吗??【摊手】【摊手】【摊手】我最可爱370:吹爆冷清的《北大街》!天天吃狗粮:只有我发现温竹换画风了吗?考研不成功不改名:感谢画舟堂!真的很美好又震撼。【红心】初春深秋:市井味画风只服向涵小姐姐。给我迁就:啊啊啊加时了!高三狗的福利,我爆哭!【流泪】————————-10月12日 15:33-画舟堂:#画舟堂最新画展#圆满谢幕啦!感谢亲朋好友的支持,祝您各位天天开心哟!是不是特别不舍呢?没关系,现在抽取有缘人送出八位作者们以及顾老爷子的签名画册二十本。网络一线本无缘,相识全靠我花钱~月光下的牧野:小编抽我!舒牧大大对不起我先翻墙了。【doge】小张小张不慌张:快给老子来北京开!!!jagegggoyyy:感谢相伴,以后要多开展鸭!ps: 我想要签名画册,球球了。初阳今天有新作品了吗:听说小编是顾大师的孙子,是你吗??【奸笑】————————-10月15日 17:37-画舟堂:来了来了!我堂又要搞事了!小女娃娃们,你们的男朋友组团参加国画创意设计大赛,今天参赛的是谁,你们猜猜呢?赤脚一整晚:向涵大大又要出现了?画舟堂回复赤脚一整晚:错咯,是冷清和明月哟。十年一梦扬州:这是什么神仙组合,我家明月大大怎么这么棒,什么都会啊。【流泪】老陈的画:小编,我是男孩子怎么办?【狗头】冷冷清清有我在:冷清加油,冠军是你的。【紫心】燕山月似钩:明月看看妈妈吧!!决赛现场等你!!!————————简桥翻着翻着,没忍住笑了起来。看看……妈妈?这是什么鬼??顾郁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没什么。”简桥支支吾吾地回答。他们吃完之后没有打车,在路边等公交坐到清河站,顾郁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揉着肚子满意地靠在椅子上。简桥坐在他身旁,偏头看着窗外。公交车开动了起来,在一条又一条街道当中穿梭,顾郁突然凑到窗子玻璃前面,盯着一个店面看着,直到完全路过再也看不到一丝影子。那家店曾经也是海底捞,只是现在……已经改成服装店了。他靠着窗,默然,出了神。“小宝,爸爸就是在吃海底捞的时候向妈妈求婚的,”顾爸坐在桌对面,从番茄汤锅里面挑了一个牛肉丸子,放进了顾郁碗里,“你知道求婚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爸爸妈妈要永远在一起。”顾妈坐在旁边,给顾郁系上了小围裙,低着头,脸红了起来:“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这些话就是要经常说,”顾爸笑道,“爱就要表达嘛。”“哎,老顾,我刚刚接小宝放学,看见咱们老去的那家海底捞居然要关门了。”顾妈忧愁地说道。“关门?”顾爸有点儿不可思议,“不是开了好多年了吗?”顾妈拿起围裙穿上,顾爸走到她身后,在腰上系了个蝴蝶结,说道:“那以后去北大街那一家,味道也可以,咱们谈恋爱那会儿是不是去过一回?”“你还记得呢,”顾妈笑了起来,“那会儿还没谈好不好。”顾爸把顾郁抱了起来,哄道:“没事儿,爸爸妈妈带小宝去一个新地方,以后那儿就是咱们一家三口的根据地,好不好?”“你去哪儿了?”顾妈坐在沙发上,屋里没有开灯,深夜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下去。“你能不能成天不要东想西想?”顾爸关上门,脱掉了外套。“我东想西想?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顾妈问道。顾郁小朋友躺在卧室的空荡荡的大床上,静静地听着屋外面的争执,失眠了。“顾天柏,离婚就离婚!这样的日子我反正已经受够了!”顾妈把桌上的碗碟摔在了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在屋子里飘荡,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什么都不要,孩子也可以不要,什么都给你,你满意了?”“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顾爸扯着顾郁的衣领,把他推了一把,“你现在有脸跟我提孩子?你无理取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孩子!”小小的顾郁叫了起来,泪痕爬了满脸,哭闹得嗓子沙哑,也终究没有换来怜悯。敲门声响了一会儿,走出来一个面善的老太太。顾爸把顾郁往前牵了些:“妈,以后小宝就给你们带了,我和小田都忙,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小宝,快叫奶奶。”顾郁往后面躲了躲,看着老太太没敢吱声。“小宝这么乖呀,”老太太蹲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带着和缓的节奏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小宝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儿哟。”老太太牵着顾郁走过街道,顾郁背着书包,望着路边的店铺,停下了脚步,一动也不动。“哎哟,我就知道咱们小宝是馋坏了,”老太太牵着他的肉乎乎的小手说,“走,奶奶带你去吃海底捞,不要告诉你那个古板爷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给我学!”顾千凡说,“男子汉要坚强,不准哭!再委屈该做的都要做!”“老头儿啊,不准逼小宝,人家都说了不想画画了,”老太太站了出来,挡在顾郁前面,“小宝,没关系啊,奶奶说了不让你学,爷爷就不敢逼你。”老太太躺在床上,模样看上去就像没睡醒似的。“小宝长大了,要上高中了,以后就没办法天天回来陪着奶奶了。你要答应奶奶,每个月回来陪奶奶吃一次海底捞,你爷爷才不吃那东西呢。”顾郁点点头:“奶奶,你快点儿好起来,过年了我给您买一件红衣服。”顾郁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越看越模糊,渐渐地,眼里蒙上一层厚重的水雾。大人真爱说谎啊。说好爸爸妈妈要永远在一起的。说好即使忙也会常常来看他的。说好每个月一起去吃海底捞的。怎么转眼间,谁都走散了呢。就连当年那家海底捞,也关上门了。他为什么就不能,从头到尾,安安心心地被宠爱一次呢。窗外的景色迅速倒退着、远离着,把他越推越远。顾郁的脑袋靠在车窗上,呆滞地望着外面的街道,眼睛红了起来,在眼眶越来越湿润之前闭上了眼睛。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呼吸中有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细小的声音像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了简桥的心脏。他掏出耳机,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放了一首轻缓温暖的古典吉他曲,他自己戴上了一只,把另一只轻轻地放进顾郁耳朵里。顾郁轻悄悄地偏了偏脑袋,指尖交叉,相互绕着。他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睁开了眼睛,笑了笑:“挺好听的。”简桥想了想,拿起手机,换了一首崔健经典摇滚曲目《一块红布》。顾郁听到前奏乐了,腿往旁边靠碰了碰简桥的腿:“你大爷啊。”简桥也笑了起来,和他安静地听完了这首摇滚。顾郁突然朝他伸过了自己的手,简桥没太明白。他只好解释道:“手机。”“哦。”简桥解了锁递给他。顾郁在音乐播放器里面搜索了他最喜欢的柳拜乐队,俄语民谣开始播放,轻缓的吉他前奏在他们耳边响起来。这是一首俄罗斯人都会唱的歌,一首学俄语的人也都会喜欢的歌,一首顾郁最为之动心的歌。“我小时候就是听了这个乐队,才想要学俄语的。这种对祖国和故乡的赞歌,在那个年代更加真切,”顾郁轻声说,“好听吗?”简桥点点头,转头看着顾郁的侧脸,他垂着眼眸,轻轻跟着曲调哼唱起来:“Пo3oвnmehrha3akateдhr-a(在日落时呼唤我吧). Пo3oвnmehr,гpyctь-пeчaльmor(呼唤吧,我忧愁又悲伤)……”他不得不承认,顾郁的魅力在他说出俄语的时刻,格外撩人心弦。仿佛在这一片天空下,他站在阳光下方,全身披着一整个夏天的灿烂。简桥回过头,仰头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耳机里深沉的歌声,轻轻呼了口气。Пo3oвnmehrtnxoпonmehn轻声呼唤我的名字吧kлючeвonвoдonhaпonmehr用泉水把我饮饱吧ot3oвetcrлncepдцe6e36peжhoe你那无垠的、难言的、痴痴的、温柔的心hecka3ahhoe,глyпoe,heжhoe?是否会回应呢?☆、16清河岸边的风吹得清新又凉爽,刮在身上恣意畅快,就是有点儿冷,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看那个,”顾郁抬起手指了指前面一个正在画画的人,“那人在写生。”简桥站住脚,仔细远望。一个看上去可能二十来岁的青年坐在河边,拿着画笔上色,在无人的河岸安静无言。他往旁边走了一点儿,向那个人的画板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看上去色彩画得挺好的。”“认识他的人很多,但是认识他本人的人很少,”顾郁说,“那个就是国内青年画家的标杆。”简桥有些疑惑:“什么?”“老陈啊,你不会不知道吧?”顾郁问道。……老陈?那个他心中孤独至极的白月光,那个在他心里完全不输给莫奈的追寻的偶像。“怎么可能,”简桥又往那人的画板上看了一眼,“老陈主要画油画,但这个……应该是水彩吧?”“他什么都会,”顾郁说,“他跟爷爷是忘年交,偶尔聚一聚,聊会儿我听不懂的东西,我不会认错。他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他特厉害,你要是想赶上他,任重道远咯。”简桥皱眉:“我不想赶上他,谁也没办法赶上他。”老陈从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模样,也几乎不怎么发表言论和评价,连真实的名字也鲜为人知,他就是一个只靠作品撑起一片天空的艺术家。“你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顾郁问。“我要是知道了,就是打探他的私生活了。”简桥说。“别人我不敢乱说,但是你可以啊。”顾郁无比自然顺畅地说,好像这话说出来就是理所当然。简桥看向他,愣了愣:“……嗯?”“因为现在的年轻一代画油画的,他唯一看得上的就是明月了,”顾郁想了想说道,“不过你现在画国画,可能在他心里还要排在许漫衣后面——对了,许漫衣是他唯一的学生。”“许漫衣竟然是他的学生?怪不得手法那么像,”简桥回过头,盯着那个身影一动不动,仍旧难以置信,“他真的是老陈?”“真的。咱们过去跟他打个招呼。”顾郁说。简桥立即后退了两步,看上去就跟老陈要吃人似的,紧张地说道:“不!”“我告诉他你就是明月,他肯定特别高兴,他想见你好久了。”顾郁继续劝他。简桥仍旧皱着眉头,不安地说:“不行,不行。”顾郁看不下去,一把拉住了他:“走!”“不行!”简桥把他往反方向扯,“不能……不能打扰他!”“你别怕,”顾郁接着跟他拉扯,“我陪着你。”简桥努力挣脱,感觉快要急哭了:“真的不行……”顾郁看他这么坚持,只好作罢,松了手放开他,不过简桥那头还在用力,一下子手被松开,他没站稳往后趔趄了一步,一屁股倒在了地上。顾郁赶紧过去把他拉起来,他们俩正站起来的时候,老陈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回头继续画自己的作品了。顾郁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简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看着老陈的侧影,担心地说道:“他看到我们了。”“……嗯?”顾郁回身看了一眼,老陈正低头调色,模样很是专注,“没有。”“看到了!”简桥慌张地说。“没有,”顾郁仍旧坚持自己亲眼所见,突然觉出一丝不对劲,“你怎么这么紧张?”“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好几次了,有意思么?”简桥反问他。“你喜欢老陈?”顾郁试探地问。简桥抿着嘴,没说话。“你是不是喜欢他?”顾郁又问。简桥终于受不了,崩溃地破罐破摔:“是啊很喜欢,要是你偶像看到你这么狼狈你受得了么?”“你不是挺好看的嘛,”顾郁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摔跤之前更好看。”简桥叹了口气:“我没准备好!我见到他该说什么,他会说什么,我该怎么回答,我应该严肃一点儿还是随和一点儿,这些我都不知道,我要是提前想一想的话……”他说到一半住了嘴,又叹了口气,懒得再解释下去,问道:“你懂了吧?”顾郁实诚地摇了摇头:“不懂。你平时挺好的,还跟他有点儿像,不需要准备。”“反正我现在就是不见他!”简桥压着嗓子低声怒道。“好吧不见不见,”顾郁摸了摸他的后背帮他消消气,“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没生气,也没怪你,”简桥解释道,“我就是紧张。”“懂了懂了,”顾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见不见。”两个人正说着话,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眉眼淡然,鼻尖嘴角都清冷得恰到好处。老陈从放下箱子,从画板里拿出一张画,递给了顾郁:“送给你,好久不见。”“淮灵……叔叔?”顾郁从简桥的肩膀上把手收回来,愣了愣,呆呆地伸手接过了画,他们确实很久没见了,久得他差点儿都不知道应该把他叫做什么了,他看了看手里的画纸,有些怀疑,“给我吗?”老陈指了指旁边的简桥,浅淡地笑了笑:“给他也行。”简桥直勾勾地盯着他,愣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老陈背上画板,提起箱子,准备离开。顾郁一把拉住他,着急忙慌地说道:“先别走!那个……”他突然也有点儿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舌头就是不太捋得直了。顾郁指了指简桥:“这是明月。”“你好。”简桥飞快地说,脑子里不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好,”老陈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儿,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吃人么?”“他……看见你紧张,我看他紧张我也紧张,”顾郁解释道,“那个什么……您画完了?是不是要回去了?”老陈点了点头。“那……”顾郁想了想,“淮灵叔叔,拜拜。”老陈没回答,也没动。面前的两个小孩儿也就一动没动,乖巧地看着他。三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场面并不尴尬,就是有些微妙。“你多大了?”老陈看着简桥问道。“十九岁。”简桥回答道。“这么小,”老陈说,“想去我家坐坐吗?”“……啊?”简桥愣愣地应了一声。老陈笑了笑:“我对你和舒牧,倒是很有兴趣。”他们也就不知道怎么的,迷迷糊糊地跟在老陈身后,在街边走着。一个小时前,老陈还是简桥的遥不可及的偶像,一个小时之后,竟然就见到真人还要去他家里了?顾郁抱着老陈的画具箱,简桥走在他身旁,凑近了些低声道:“我感觉在做梦一样。”“要不是我抱着这个,我一定把你的小胳膊掐得又青又紫又红又肿,以表示现在的真实。”顾郁说。简桥懒得跟他贫嘴,问道:“你之前叫他什么?”“淮灵叔叔,”顾郁回答道,“他大名叫陈淮灵。”“为什么叫叔叔?他还很年轻啊。”简桥为自己的偶像忿忿不平。“不是年龄的问题,是辈分的问题,他是爷爷的晚辈,我的长辈,当然叫叔叔了。”顾郁说。“那我该叫他什么?”简桥问。“不知道,”顾郁认真想了想,“前辈?”他们想了一路也没有结果。从清河岸边到老陈家里大概有二十来分钟。走到楼梯口,老陈打开门,走了进去。他家里是一个清高的人家里的模样,红木家具,光线朦胧,复古又暗沉,不过除了普通的家具,还有一些宗教色彩浓厚的装饰,挂在墙上的各种画作,基本都是喇嘛、寺庙、经幡之类,看如此成熟自然的手法,应该是他自己画的。桌上摆着几本经书——《地藏经》、《法华经》、《心经》……他信佛,这件事情,顾郁和简桥倒没怎么想到。顾郁和简桥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老陈也坐了下来:“顾郁,去倒茶。”“……嗯?”顾郁惊了,哪儿有一来就使唤客人的?而且,老陈叫他的名字的时候竟然如此顺畅而自然,就好像吩咐自己的儿子一样,他忍不住感叹,“这么自在的吗?”老陈挽起了衬衫的袖子,笑了笑:“你玩泥巴的样子我都见过,那么拘束做什么。”也有道理。……哎不要老是强调他玩泥巴这件事了好吗??顾郁起身到陈列架前面,拿下茶叶开始泡茶。有一盒上面写的是雪山茶,没喝过,在家里他也基本喝汽水,哪儿会喝茶啊,都是顾老头儿一个人喝完的。他一走,简桥和老陈就干瞪眼坐着,一言不发,简桥感觉自己已经紧张到麻木了,脑袋没法思考了,只能看着地板发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氛围着实不对劲,问道:“前辈,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叫老陈吧,跟顾郁一样叫叔叔也行,”老陈回答道,“我不想问你什么,但我想听你说点儿什么。”简桥眨了眨眼睛,沉默了。说点儿什么呢?说他的一日三餐?也太不合适了吧。他抬眼瞥了一眼在厨房泡茶的顾郁,迟疑了一瞬,低声说:“淮灵叔叔,如果你很在乎的人伤害了你,你还会希望失而复得吗?”“失而复得?”老陈听到他这个奇怪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这个小子,竟然不问画画的事情,不问关于他的事情,也不说关于自己的的事情,反倒问起这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来。失去的人给你伤痛,你愿意接受他们的回来吗?这个问题对老陈而言,太过残忍了。失去的人,纵然使他遍体鳞伤,他也在无数个深夜一遍又一遍绝望地希冀着他们能够出现,哪怕一切重来一遍也好。这问题听上去,不只是在问他,老陈觉得,简桥也在问自己。谁又没有一个走失的人呢?“你所说的在乎,到底是爱,还是恨?”老陈反问他道,“以爱代恨,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简桥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沉声道:“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我没有资格管。我只是有时候有点为他难过。”老陈了然:“顾郁?”简桥转头看了看厨房里正在倒水的身影,点了点头。老陈默然,重新说:“讲讲你自己吧。”简桥想了一会儿,决定说出口:“我心里有一件事情,藏了十四年,一刻也放不下,但是对别人又说不出口。”老陈说:“既然说不出口,那就画下来好了。”“你呢?”简桥问,“你不想说的那些,愿不愿意让别人替你画出来?”老陈沉默,看了看窗外的大阴天,灰蒙蒙的白云笼罩着整个世界。“我没有仔细查过你的资料,”简桥说,“别人所说的未必真实,所以我不信。但我相信的是,你是不是应该给自己一个出口,哪怕一个小小的缝隙?”顾郁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弯腰拿起茶壶,给杯子倒上茶,放在每个人面前。顾郁听见他们在聊些很专业的东西,说油画,再说国画,甚至还现场连线了舒牧一起讨论。简桥请教了一些问题,他坐在一旁实在听不太懂,只好拿起茶几下面的书看了起来。他拿的是一本诗集,《顾城的诗顾城的画》,翻开之后,能看见里面有一些铅笔的勾画,看着挺有时光的味道。他看了几页,抬起头仔细环视老陈的房子,越看越安静,甚至可以用死寂来形容,每一处都透露着无欲无求的淡然和压抑。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减缓语速。就好比简桥轻轻柔柔的声音,就跟在哄小孩儿睡觉似的,听起来就很催眠。顾郁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丙烯颜料……梵高……莫奈……贝利……松节油……这个问题不是问过一次了吗?没有吗?……印象派……新作品……老陈的声音和简桥的一样催眠……“顾郁?”朦胧之中感觉有人在叫他,紧接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顾郁?”简桥又喊了一声。“嗯?”顾郁突然惊醒,猛地端端正正坐了起来。“走吧,不早了。”简桥说。顾郁抹了抹脸,把书合上放回原位,把手机揣进兜里,站了起来,朝老陈挥了挥手:“那,淮灵叔叔我们走了,下次再来拜访您。”老陈点了点头,把他们送到门口。他们走出老陈家的小区之后没有立即打车,而是按原路走回了清河岸边,夜幕渐渐降了下来,光线变得昏暗暧昧。他们并肩走着,秋天一步步走近之后,走在街上很少再能听到蝉鸣蛙叫。天色在黄昏与星光的临界之间,给人一种在路上走不到尽头的错觉。“明天爷爷和易向涵要去首都参加一个艺术论坛,你想去机场送他吗?”顾郁问道。“好啊,”简桥答应下来,“什么时候?”“下午三点的飞机,可能一点钟出发吧。”顾郁回答。说完这件事,他俩都再次沉默了,没找到什么话说。不过对于已经朝夕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他们而言,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生疏而尴尬。现在觉得,并肩走在一起,就算没有什么话要讲,沉默着,各想各的,也很舒服自在。简桥的右手垂在身侧,轻轻攥着拳头,指尖在掌心一遍一遍轻悄悄地摩挲着。“你今天见了偶像,怎么感觉都不兴奋呢。”顾郁说。“吓傻了,”简桥乐了,“非得上蹿下跳才好看是么。”顾郁哈哈一笑:“你要是痛哭流涕我也没意见啊。”简桥松开了右手,终于问出口:“顾郁,你以后能不能别再吃海底捞了?”顾郁没太明白他什么意思,迎着河畔的晚风蹦了两下,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简桥说,“你看,这个世界上除了海底捞,还有很多好吃的,你不用老是惦记它。你还可以吃麻辣烫、鸡公煲、钵钵鱼、奶茶锅……”“比海底捞更值得追求的多得是,未来的路还很长,”简桥难得耐心地解释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顾郁顿了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明白。”“真的明白?”简桥确认道。“不知道,”顾郁叹了口气,“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好饿。”☆、17“老顾头儿,你把机票拿手上。”顾郁把行李递给了易向涵。机场进站信息开始播报,几个人一路往进站口走了过去。“小宝!”顾老爷子回头喊了一嗓子,“在家要好好吃饭啊!”顾郁叹了口气:“要不我借个话筒来给您喊吧,让整个航站楼都知道我顾小宝在此?”“就知道贫嘴!”顾千凡眼睛一瞪。“师父一路顺风。”简桥说。“好嘞,乖徒儿,”顾千凡说,“师父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哟。”“怎么没和姐姐难舍难分?”易向涵忿忿不平。“你自生自灭吧。”顾郁赶紧一把拉住简桥就往外跑。在顾郁情窦初开的懵懂年纪,顾老爷子曾经撮合过他和易向涵,每天要问他八百遍,“大师姐漂不漂亮啊?”、“将来想不想娶大师姐这种类型的啊?”之类的问题,后来发现,顾郁没把易向涵当女生,易向涵把顾郁当三岁小孩儿,此时也就不了了之了。到了现在,他又想撮合顾郁和老陈的学生许漫衣,隔三差五地问“你和漫衣联系没有啊?”、“你怎么不主动给人打电话啊?”等等,听着就头疼。按理说他现在的年纪也并不大,怎么就突然走上了被迫相亲之路呢?不过有时候仔细一想,对啊,他都快二十岁了,二十年了竟然没有碰到过一个扰乱他心中一池春水的姑娘,哪怕是小伙儿也好啊,没有,一个都还没有。顾千凡和大师姐去参加的论坛活动为期一周,易向涵打算在论坛结束之后带顾老爷子旅游一圈儿,可能一共半个月。她从小就跟着顾千凡学画画,这么多年来,顾家将她视如亲眷,在顾千凡心里,她就像是自己领养带大的孩子一样。他们在回到画舟堂的路上时,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只有冷清还在画室准备他们的参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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