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手道,“可现在谁会让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年入百万。”何之洲的公司当时才刚步入正轨,并不是很稳定,飞快成长也才是这几年的事。如果作为毕业生来说,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邀请,自然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他为决定而挣扎的那个周,正好出了件大事。“灿星逼死了个设计师。”游屿惋惜道,“据我所知,设计师连续加班两个多月,交上去的设计始终不如高层所愿,最后在半夜在公司猝死。”设计师的家人要求索赔,灿星虽进行相应的赔偿,但始终不愿承认设计师是被高层逼迫过劳死。游屿声音很轻,风声如果稍微大一些,便能被轻而易举藏匿于青山碧水间。“我身体不好,很惜命,我怕到时候死在灿星。”“其实我可以选择一直待在国外,继续画画。”游屿说。以陈卡斯在国外的地位,他完全可以依靠陈卡斯的名气,不断向上爬,可他还是选择回国。如果一直生活在国外,金发碧眼与华丽却陌生的街道,迟早会让他忘记自小生活过的家属院,大街小巷的叫卖,以及夏天梧桐树中的鸣蝉。“薄覃桉,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游屿对薄覃桉比了下自己年龄,“我们都是成年人。”如果我们的心思不谋而合,有时候其实不必那么直白。他相信薄覃桉不是这种人,自己大概现在也轻易说不出喜欢两个字。时间足以磨平一切,磨平的不仅是他的锐气与孤僻,还有他少年时的一腔热情。九年足以改变一个人,足以重塑一个更完整的人格。他没跟薄覃桉说自己跟july打赌的事,他只是威胁july,并没真的想争什么。是自己的没人会抢走,不是自己的,哪怕霸占片刻都觉得膈应。july年龄小,刚入社会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好处都想得到。拥有年轻的身体与活力,花花肠子虽多,但没那么精明,往往这种小聪明更讨人喜欢。可他不同,他见识过太多分别和离开,比起轰轰烈烈,他似乎更想要那种平淡地好似一杯水般的生活。所以再次相遇时,他的情绪并未有太大波动。再加上当时满脑子都是第一阶段策划结束后的疲惫,直到他今天大清早遇到july……现在回忆起来,倒觉得做法有点不太合适。毕竟是在薄覃桉家,对人家冷嘲热讽,上车后又将薄覃桉落下,载着威胁。july是薄覃桉的人。游屿没细想,他问薄覃桉:“他是你的人吗?”薄覃桉听罢笑了,反问游屿,“你搞丢了我的人,我可暂时没下家。”游屿噗嗤笑出声,指着薄覃桉说你需要下家?“你觉得我合适吗?”薄覃桉放下汽水,就用沾了一手湿润的指尖轻轻抚摸游屿的侧脸,当着远处那些心不在焉聊天,时不时望过来的人。游屿斜着眼,挑衅似地瞧灿星设计师,而后一挑眉笑着对薄覃桉说,“我可不是仗着美色勾引你。”但这个项目就算是靠实力获得,也免不了被业内说嘴。“早就是了。”似乎是喟叹。游屿眨眨眼,笑得格外灿烂,却又勾人,一拍大腿。拍的是薄覃桉的。“行吧。”第一次挖别人墙角。他问薄覃桉打算怎么追我,薄覃桉揉揉他的后颈说颈椎怎么样,游屿摇头晃脑立即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扶着太阳穴说疼。“娇气。”薄覃桉由着游屿耍赖,游屿也没真的顺着杆往上爬,成经理那边的人把渔具送来来。游屿道谢后,将礼盒塞给薄覃桉,送你的。薄覃桉拆开后,问游屿这副不便宜吧。“我老板喜欢钓鱼,我对这方面没研究。”游屿说,“照着他的渔具买了套,你要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送你们那边的老领导。”“不喜欢。”薄覃桉说。游屿出乎意料,“我以为我送什么你都该从现在开始说喜欢。”片刻,他恍然,笑着说原来你也不喜欢钓鱼。他看到薄覃桉眼中的赞赏,大概明白少时自己在薄覃桉眼中是个什么样。小时候的自己,可能对薄覃桉说过的有些话一笑而过,更多的是根本猜不到他意有所指。日头逐渐变得温和,薄覃桉的同事招呼薄覃桉和游屿过去钓鱼,游屿单手撑着下巴说你先去,我一会过来。他目送薄覃桉提着鱼竿走过去,疾控中心那边的人调侃薄覃桉得了副好渔具。游屿脸色略微沉了点,重新拉下脸恢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点亮手机屏幕,有五个相同号码的未接来电。他随便点下一个,嘟嘟响了两声,对方接起,“听秦珊珊说你有应酬。”游屿起身缓步走向离人群略微远一点的清净地,“明天大概下午才能来公司,我已经让珊珊把所有人的资料交上来,今晚我稍微做个框架,明天你帮我主持下小组会议。”何之洲问:“灿星的新设计师应付得过来吗?”“秦珊珊怎么这么多嘴。”游屿无奈,“没说几句,不过我想大概对方也不太想搭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怕你冲动。”何之洲说。钓鱼喝酒应酬,甲乙方在一块无非就是这些事,游屿听何之洲在电话那头叮嘱让自己注意事项,无非是什么胃不好别喝太多,晚上睡前记得别把空调温度调太低。“何之洲。”他忽然出声打断。何之洲说怎么了。“你。”游屿斟酌片刻,问道:“你这些话是真心吗?”“是。”游屿闭眼感受裹挟着青草香气的微风,脚步一转回头望向那边被人围着的薄覃桉。陈莎端着果盘坐在薄覃桉身旁,薄覃桉那些同事也围在他身边奉承,语气恭敬极了。据他所知,这些人都比薄覃桉官大,可他们点头哈腰像只狗。灿星的设计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躺椅边,大概不善于交流,被群体隐形地隔离排挤在外。就像刚入职场,面对觥筹交错手足无措的自己。游屿无声失笑,对何之洲说。“你说得总比做得多。”如果做得多一点,大概我会用尽全身的力气,毫无保留的奉献自己所有的灵感。“小屿,你怎么了。”何之洲似乎是感觉到游屿情绪上的变化,担心道。“挂了。”游屿挂断,用指尖夹着手机朝灿星设计师走去。“喝一杯?”他示意。灿星设计师立即警惕地坐直,游屿笑着俯身将他手中的香槟抽出来,放在一边的矮脚桌上,挨着他坐下。“第一次出来应酬?”“别这么紧张,甲方不喜欢畏缩的乙方。”哪怕你才华横溢。第七十四章游屿的本意并不是帮对方缓解紧张,只是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不由自主想多说几句。这也跟他工作后开始带实习生有关系,实习生什么都不懂,刚大学毕业接触社会,公司初期规模又小,没助理时都是他亲自带着实习生做项目。后来各个部门细化后,这些东西便不需要他上手。薄覃桉坐在池塘边,从游屿的角度,他能看到薄覃桉的侧脸。似乎比以前更锋利,更让他觉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似的。他不由得低头用手指在掌心勾勒自己所看到的轮廓,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回忆着薄覃桉的模样,在某个盛夏蝉鸣的夜晚,开着窗,只开一盏台灯,趴在窗台边吹风边画自己印象中的薄覃桉。游屿抬头望望澄澈的蓝天。过不了多久,又是盛夏。这座城市算得上是北方,天与地之间,人与云之间,似乎离得都远极了。南方的云像是鹅绒枕头那样厚,阴雨连绵时,偶尔雨停的间隙,踮踮脚尖,仿佛能从触手可及的天空摘下一块云。裹上蜜,当简易的棉花糖吃。其实薄覃桉也并不是什么都会,钓鱼就没钓上来几条,可他身边的人都夸他桶里那唯一的一条鱼漂亮肥美。薄覃桉笑而不语,没说话。鱼被人拿去厨房做成成品当晚餐,这里的鱼本就是少刺适合食用,只是多了游客钓鱼这一项活动,变得趣味性强了点。游屿跟在薄覃桉身后,轻声说他们桶里的鱼看起来比你的好吃。薄覃桉说,“可只有这条鱼愿意上我的钩。”游屿弯眸笑了,说,是啊,只有这条鱼愿意上钩。饭桌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游屿去洗手间回来后,整个包厢只剩下薄覃桉身边有空位。陈莎招呼着游屿坐下,将菜单递给他,“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来时游屿简单查了下这个山庄的信息,几乎所有招牌菜都点到了,他正欲将菜单递给服务生。耳边传来薄覃桉的声音,“没有主食。”游屿愣了下,薄覃桉又说,“你胃不好。”胃不好的人空腹吃菜喝酒太伤,但这种场合本就是酒肉人情,算不上真正的饭桌。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游屿坐直,用右手轻轻拍了下桌下薄覃桉的腿。下一秒,薄覃桉反手握住他的手,不轻不重捏了下。他坐在他的左侧,略微妙,是要帮着夹菜的重要位置。酒过三巡,坐在他对面的设计师被灌酒灌地头昏脑涨不分东南西北,但游屿面前的酒杯,第一杯才刚见底。他的餐盘里装了一堆啃干净或是剔出来的鱼骨头,他按了按肚子,饱了。薄覃桉给足他面子,并未把他真的当什么人,偶尔聊两句也都是工作上的事。这里也并未有人知道他和薄覃桉的关系,或者说,出了那座城市,他和薄覃桉在外人眼中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谁会知道少年心思,或是陈年旧事。饭后众人本打算去ktv续桌,刚起身,室内的灯突然全部熄灭,紧接着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很快成经理拿着应急灯过来说电路出了点问题。“实在是不好意思。”成经理再三抱歉,“我带各位回客房休息,各位如果需要夜宵,我们后厨有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厨师。”“唉,算了算了,回去睡觉。”“别啊,我还不想休息,有纸牌吗?”“薄主任您是打算……”有人回头问薄覃桉。“你们玩得尽兴就好,不必管我。”薄覃桉说。“那有游总监呢?”游屿笑道:“我有点困,先回去休息了。”他们的客房是陈莎订的,没安排在一起,顶层最豪华,只有薄覃桉一个人住。剩下的人都住四层,房间都连着。游屿回房间待了会,简单浏览了下秦珊珊发来的邮件,花两个多小时处理工作,结束时整个人昏昏沉沉倒在床沿边,摸摸肚子。饿了。去浴室洗漱出来,正好顾岭打视频电话,游屿想了想没接,但也没挂,就那么放着。他按照薄覃桉给他的房号,带着电脑去敲门。手才刚碰上门面,门便轻飘飘朝里开了,薄覃桉没关门。地上是厚重的浅棕色毯子,走上去没声,游屿又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从走廊进去,先是客厅,右手边是健身的房间,左拐从连接着客厅的台阶下去,有个敞亮的开放式厨房。卧室与厨房之间的隔断是极为漂亮的生态墙,工作人员需要每隔两三天为其换水。浴室里有水声,游屿自动拐回客厅。薄覃桉出来时,游屿正用画板简单画设计草图,见薄覃桉来了,随意望了下他,“不吹干吗?”话罢,他觉得自己这话好似意有所指,又补上一句:“没有想帮你的意思。”薄覃桉说:“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我手头上也没什么活。”游屿不避讳地将电脑屏幕对着薄覃桉,“你看,其实也看不出到底画的是什么。”“可以坐过来,不是机密。”薄覃桉尊重他,让他觉得很舒服。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也不是小孩的年龄,可与薄覃桉独处总让他觉得现在高中没毕业,薄覃桉在看着自己做数学题。趁薄覃桉在浴室时,游屿叫了客房服务,没过多久服务生上来送餐。游屿用手肘碰了碰薄覃桉,“我去不合适。”万一是成经理亲自上来送多尴尬。他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果然薄覃桉开门后传来成经理的声音。成经理没进来,只把餐点送至门口。半夜不宜吃得太多,游屿要的也简单,用奶油枫糖浆与水果点缀的舒芙蕾。他拿着餐叉吃第一口时,薄覃桉说,“你真以为成经理不明白吗?”游屿眨眨眼,表示自己没听懂。薄覃桉伸出从拿到甜点后便握紧的右手,随后当着游屿的面展开,游屿望着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会。“咳咳咳!”他捂着胸口猛地咳嗽几声,顺手推了把薄覃桉。“拿开!”薄覃桉弯眸,含笑道:“只是避孕套而已。”“没用过吗?”他又说。游屿咳得涨红了脸,看起来倒像是害羞,嗓子眼发干,眼睛也有点充血。薄覃桉将避孕套丢进垃圾桶,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好不容易不咳了,游屿才逐渐回过味来,这玩意也说不定是给早上被自己送到哪个犄角旮旯……他放下餐叉,将餐盘往里一推,说不想吃了。都是身兼要职的人,休息一晚后大清早便站在山庄口各回各处。游屿去自己停车位时,绕道去薄覃桉那边敲车窗,薄覃桉降下后,他见车内没人。“如果有空的话可打电话给我。”游屿两指夹着自己的名片,塞进薄覃桉的上衣口袋里。薄覃桉拍拍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路上注意安全。”“知道了。”游屿拍了下他的肩,“回见。”回公司后,游屿将新整理好的资料交给组员。秦珊珊边看文件边皱眉道:“怎么要求和之前的不一样了。”游屿靠在办公桌旁沉声:“其实这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初步方案交上去才两家开会共同制定新计划。”“这么说,之前我们的准备就是,就是给。”秦珊珊语气变得不善起来。游屿冷笑,是,就是给各个公司铺路。或者说,所有公司都在给绞尽脑汁给甲方铺路,同时也给对手制造灵感的机会。临走时他跟陈莎站简单聊了几句,陈莎的意思是这份要求目前只给他们两家公司,其余公司得下周拿到,而交稿的日期则是拿到要求后的二十天内。明显不打算给其他公司活路,但又急着给树大招风的公司拉仇恨。游屿百思不得其解,疾控中心那边肯定没这么多花花肠子,杂志社这边到底图什么?过两天公司就要搬去新地方,搬家公司也都过来看过了,员工们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好放进纸箱内一并带过去。实习生明天来报道,后天正好帮着搬东西。中午吃饭时,何之洲和游屿一起去楼下咖啡厅买三明治。两人坐在咖啡厅外的椅子上,游屿喜欢的牛油果三明治卖光了,他又不想吃肉松的,就只要了黑咖啡。何之洲说:“以我的经验,这个项目难成。”游屿笑:“难不难成,也得成。”“我有信心。”何之洲盯着游屿看了会,忽然说你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游屿哦了声,问他怎么不一样。“以前没笑得这么开心。”游屿揉揉脸颊,耸肩说或许吧。“你按照我的标准买鱼竿送人,对方领导满意吗?”何之洲又问,“是不是礼太轻了?”“不轻。”游屿喝光最后一口咖啡,将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对店内正站在咖啡机前搞清洁的店员说明天早晨请送五杯拿铁上楼。没走几步,他又回头说,“礼轻情意重。”拿铁是为实习生准备的,喝饱好干活。工作当晚公司简单举行了个聚餐,算是欢迎他们暂时成为公司一份子。游屿这个小组还是主要筹备项目,先去新地址收拾了个会议室出来以供工作。周末游屿跟薄覃桉出去吃饭,游屿跟他要自己的名片。“上次那个地址失效,过两天印好新名片再给你。”说道地址,他倒是又想到一事,“你怎么在这边的医院工作?”“暂时。”薄覃桉说。游屿啧啧两声,“你不会是为了我才跑过来当医生吧。”薄覃桉:“吃饭。”“你没回答我。”游屿觉得有趣,薄覃桉似乎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了点。以前说不上来的不食人间烟火,像个神人。吃过饭后,游屿还要回公司加班,薄覃桉送他,游屿连忙拒绝。那片也是设计公司扎堆,他大摇大摆跟甲方一块出现,影响不好。薄覃桉陪他去地铁站时,忽然说有件事没告诉你。“什么?”“邵意过段时间订婚。”游屿张了张嘴,很长时间都没说出来半个字。最后他憋出来恭喜二字,算是感叹。薄邵意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是时候该结婚。上大学突然跟薄邵意断联系,他将过错全然算在薄覃桉头上,现在再次遇见,他略有些局促地问薄覃桉。薄邵意有没有讨厌自己。“他希望你能参与他的订婚典礼。”游屿愣了下,订婚典礼该怎么参加?不都是两家至亲坐在一起吃个饭,然后互相说定结婚的日子。可当他看到薄覃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紧接着,他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手脚发凉,甚至有点发汗。“薄覃桉,你……”“你该不会告诉他……”“不是。”薄覃桉说。“邵意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他是我的儿子。”因为是薄覃桉的儿子,所以笨不到哪里去。“可,可是……”游屿急了,“可他不是你亲生的,怎么遗传智商?”智商还带跨血缘遗传吗?这是什么人类遗传学的奇迹?!第七十五章上高中时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游屿根本没想得到薄邵意与薄覃桉的关系到底有哪里不对,直到去大学后,他才意识到薄邵意的年龄和薄覃桉的根本对不上。他问薄覃桉,“薄邵意到底哪来的。”“亲生。”薄覃桉故意逗他。“薄覃桉!”游屿耐着性子重复道:“你是在垃圾桶捡到的薄邵意吗?”倒也不是,薄覃桉问他,“两个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个。”游屿快被薄覃桉气糊涂了,背着手说先回答第一个。“邵意知道你在这。”薄覃桉说。薄家父子两,原本就不怎么能生活在一起,薄邵意成年后直接从薄覃桉那搬出去,后来外公接他回去,这几年都没有回过国。薄覃桉:“邵意很牵挂你,你突然切断联系让他很伤心。”这是游屿自己的错,没得反驳游屿对薄覃桉说,你告诉他我在这,如果他某天得知过去,他也会讨厌我,这不合适。“这种玩笑以后别开了。”游屿继续向前走,笑了下,“我很脆弱,禁不起吓。”送上地铁前,薄覃桉让游屿张开手,然后从兜里拿出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放进他的手心,让他一会再看。车厢里人很少,游屿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座位坐下。薄覃桉给他的东西,刚放进手心时有点凉,但很快就能捂暖,一头圆滑另一头略有些尖。他低头将手放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是一把崭新的钥匙。钥匙把上贴着门牌号。抵达公司,游屿发消息告诉薄覃桉自己下午六点三十分准时下班。得先去超市,他站在楼道歪着头想了想,又在屏幕上打下一串字。“鉴于薄主任是医务工作者,允许迟到。”“好。”薄主任很快回复,依旧是简短的一个好字。实习生要做入职培训,游屿坐在会议室后头跟着听了会,觉得困,便起身从后门走出去透气。下班前开了个简单的会议,算是彻底开始准备新一轮的竞争。新办公区装修的气味没散彻底,何之洲订了一大批绿萝明天送来。他要往游屿办公室塞转运竹,说是驱难消灾,游屿养不活那种植物,说你送我一盆仙人掌就好。会议室内只留一盏灯照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各自的电脑上,偶尔看一眼投影墙上的文档,敲键盘记录声此起彼伏。“会就开到这。”游屿讲得口舌发干看看腕表上的时间,抬头问组员,“还有什么问题整理好报给秦珊珊。”“那个,老大我这……”身着纱裙的女同事举手正欲问什么。游屿这边已经将文件夹整理好,关了笔记本电脑,“散会!”他心有所向,不想片刻停留,没待秦珊珊叫住他提醒他忘记带走防辐射的眼镜,便似风一般离去。新办公区,游屿还不太适应走廊的布置,快步走过去撞到不少还没整理好的纸箱,最重的那一下挨在了脚踝处,最突出最硬的那块骨头。他一下子疼得飙泪,蹦蹦跳跳回到办公室找出医药箱,自黑暗处,忽然有人走出来,他吓了一跳。“怎么走路没声。”游屿捂着心脏说。何之洲皱眉,“伤到哪了?”“说多少次让你走路注意,别总分心,我看看。”说着,何之洲打开顶灯,蹲下察看游屿的伤。游屿下意识收回架在腿上的脚,顺带给何之洲让了位置,自个抱着医药箱笑着对何之洲说真没事。何之洲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一时间有些尴尬。游屿提议,我走几步你看看。何之洲见他要起身,扯着他的衣领让他乖乖坐好,游屿低头将创口贴找出来,拿在手里,没打算立即处理伤口。撞破皮了,有点出血,不过没什么要紧的。“我家的备用钥匙在你那吗?”游屿忽然问。工作强度太大,游屿又不喜欢锻炼,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半夜发烧,最后烧地妈都不认识。游屿怕自己真英年早逝,索性每次搬家后都把自家的备用钥匙给何之洲一把,如果没法联系到自己,那就请何总来家里看看,在适当的时候发挥人道主义精神,把奄奄一息的员工送去急诊。“我的钥匙丢了。”游屿不好意思道。何之洲望着游屿那一脸愧疚,无奈道:“在我包里,我去拿。”待何之洲重新回来后,游屿已经将伤口处理好正放下裤腿,一抬头,何之洲指尖勾着钥匙串说下次换个指纹解锁,我报销。“知道你有钱。”游屿接过钥匙。不出意料,游屿六点半下班时薄覃桉说他这边来了个病人需要立即做手术。游屿趴在办公桌边,复制薄覃桉发给自己的地址,在地图导航里看了看车程,不怎么远,不堵车二十分钟就能到。薄覃桉的经济水平一直在游屿这是个迷,他见过薄宁,推断薄家应该是有自己的家族企业。再加上疾控中心这群人对薄覃桉的恭敬,他的猜想几乎是顺着一条康庄大道笔直向前。有能说的也有不能说的,这些对于现在的自己仍然很遥远,九年后的自己也没能离薄覃桉再近点。但这不重要,游屿启动车子,把着方向盘缓慢倒出停位。他愿意相信薄覃桉,愿意相信重新相逢后,寥寥数面便愿意将钥匙交给自己的薄覃桉。也不想再等,再等下一个自己喜欢,也有意自己的人出现。等待是岁月中最辛苦的一种折磨,看不见摸不着,但始终将一个人的心悬空吊着。四周没有风景,白茫茫的一片,脚下的空洞像是能一口吞没一个人所有的耐心与坚持。几十天前,见到薄覃桉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跳得飞快,就像是安装了起搏器一样,无法停止,只能不断变得更鲜亮更活跃。就像是小时候等待期末考试成绩,他后背有些发汗,自眉骨以上的皮肤无端发麻。导航提示,下一个路口右转。算是第二次去薄覃桉家,大脑一片空白地用钥匙打开防盗门,茫然地握着手机在客厅站了会,他才回过神来。他给薄覃桉发短信说,自己到家了。……薄覃桉这一场手术做至凌晨,护士说病人家属还在外头等着,要不先让常医生出去跟他们说明情况,把人都带走,您好快点回去休息。常可是薄覃桉的学生,跟了他好两三年,算是薄覃桉最得意的门生。小姑娘好学肯吃苦,薄覃桉走哪都带着。常可立即点头说:“病人家属想问的我帮您回,师父您快回去休息吧。”薄覃桉没同意,常可跟这么一场手术体力消耗很大,“这个病人是市长的亲戚,你应付不来,回休息室休息,一会我开车送你回去。”“可是……”“快去。”薄覃桉催促道。病人临时从别院转来,院长在门口接的,特地叫上薄覃桉一道,千叮咛万嘱咐这个病人可是市长的亲戚一定要特别重视。手术室外等待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累得够呛,护士领他们到薄覃桉办公室,薄覃桉将手术后续的治疗方案以及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一一说明,送病人家属走时,常可站在门外头对他挤眉弄眼。病人家属握着他的手泪涕横流,但薄覃桉只看到站在常可身后,身着运动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游屿。医院下班前又消毒过一次,游屿被楼道里的消毒水味熏得头疼,好在领他过来的医生是个热心肠,找了个口罩给自己。病人家属离开,常可大跨一步先进办公室,捧着略有些红的脸小声问薄覃桉,“我妈催我结婚那么久,师父你认识这么帅的青年才俊,怎么都不早点告诉我,解救我于水火之中!”游屿不知道常可对着薄覃桉嘀嘀咕咕些什么,他走近了点,问薄覃桉:“可以下班了吗?”“怎么不在家待着。”薄覃桉说。游屿扯下口罩打了个哈切,消毒水味立即顺着嗓子眼蹿进去,他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实在是受不了,连忙摆摆手说我在停车场等你。来的时候没开车,游屿拿到薄覃桉的车钥匙后先去停车场将车开出来,然后在路边等待。很快他看到薄覃桉走出医院,身后还跟着刚刚那个女医生。“先送她回家。”薄覃桉说。“你好,我叫常可。”常可自我介绍道,“是薄医生的徒弟。”“我叫游屿。”游屿对常可笑了下,回头对薄覃桉说,“你这个年龄也是该收个徒弟继承衣钵养老。”“老?”薄覃桉打开车窗。游屿弯眸笑,不说话,只是顺着后视镜去看常可。回头问常可,“你觉得他老吗?”其实对于薄覃桉这种人来说,皮相骨相兼得,又保养得当,看着也就比游屿年长一点。岁月在他脸上并未留下痕迹,只是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深邃。现在的薄覃桉对于游屿的吸引,比当年更甚。他愿意把薄覃桉比作红酒,香气四溢的红酒。常可说,当然不老,现在好多年轻女孩都喜欢师父这款。薄覃桉这款?游屿噗嗤笑出声,抬抬下巴又说,“你喜欢吗?”“才不。”常可吐吐舌头,“你要是见过师父发火,嘶。”送常可到家,常可站在游屿面前道谢,游屿望了眼车内已经睡着的薄覃桉,问常可薄覃桉经常加班至半夜吗?“倒也不是。”常可说。回到薄覃桉公寓的停车场,薄覃桉都没醒,游屿坐在车内玩了会手机,才叫醒薄覃桉说上楼休息。薄覃桉应该是真的很累,下车后直到回家,都没说话。直到游屿站在他面前问他热水器怎么开,他才皱眉道:“脚踝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