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打扰到你们!”游屿又连忙道歉。“你松手!”游屿转而对薄覃桉说,待薄覃桉稍微松手,他又对将信将疑的男人说:“我们闹矛盾,真的没事。”女人双手抓着背包带上前了点,“弟弟,没关系,你如果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主持公道。”游屿根本没这个精力解释,才哭过还没歇,见这对好心人根本不相信自己,又联想到薄覃桉背着自己替自己做决定,也算是个强盗。想到这,不由得又失声大哭,哭得比刚刚还要响亮。他边哭便骂:“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我改行不行。”“我要喘不上气了,说多少遍放手,你为什么不听!现在被人误会丢不丢人……呜呜呜呜!”“你根本没有心!你还我几个月前的薄医生呜呜呜呜去年过年你根本不是这样的。”薄覃桉从未被人围观过,更别提怀里还有个孩子令他头痛,他叹道:“我松手,你别哭了。”再哭薄邵意当真要被招出来。“你松手。”游屿抽噎着同意。薄覃桉如约松手,游屿捂着脸用袖口沾眼角的眼泪,他不忘还有陌生人在,很快委屈地对年轻夫妇说:“我没事,谢谢你们。”女人看了这么一会,也大概知道大概是这两人闹别扭,她笑着说:“没事就好,有误会就坐下好好谈谈,我们住隔壁,前几天刚搬来,有什么需要的就敲门。。”“谢谢。”薄覃桉礼貌道。年轻夫妇边说边笑着开门进去,薄覃桉再回头,游屿蹲在墙角离他很远,脑袋埋在臂弯中,远远看去就那么小小一团。小孩周身肉眼可见地散发着别理我,我生气的气息。空旷的走廊,游屿能听到薄覃桉一步步靠近自己,但他根本没勇气再抬头,他更无法面对一塌糊涂的自己。自己自以为的决定,其实都像是薄覃桉在背后帮他做好般,讲什么成年,谈什么长大,他还是莫名被**控着。“你离我远点。”游屿闷闷说。“游屿。”薄覃桉叹道,“你想一直蹲着听我解释吗?”不听也罢,游屿又回。他自我放弃道:“我不听,别告诉我,您不是要去医院上班吗?小心迟到。”如果不是刚刚才发生过争执,薄覃桉几乎要相信游屿现在的语气是为他着想,话外的意思分明是你活该上班迟到。游屿等着薄覃桉说话,至少是缓解两人的尴尬,可他闭着眼数数,数到五百还是没等到,只能安静听楼道内的动静。太空了,寂静到几乎落针可闻,游屿终于忍不住稍稍抬头去看薄覃桉刚刚所在的方向。他愣了下,随后猛地站起。人呢?他快跑几步站到薄覃桉站过的地方,一转身看到电梯显示停留在一楼。走了?!游屿逐渐熄灭的火气又顷刻间腾地冒出来,比刚刚蹿地更高,他从未如此气急败坏地摔门回去。他一脚踹上书房的门,门轻飘飘打开。游屿又愣住了,书房也没人?!薄邵意呢!披萨凉透,游屿在客厅坐了会,按按发疼的胃打算去热,还未进厨房,玄关传来钥匙与锁碰撞的声音,紧接着薄邵意从外头走进来,颇为头疼道:“好像有点发烧,楼下诊所医生给我开了好多药。”游屿看到他手中写着药房名字的塑料袋,将披萨重新丢回盒中,从冰箱内拿了盒酸奶转身回房,路过薄邵意身边时,冷道:“吃死你得了!”薄邵意带病被莫名其妙劈头盖脸一阵骂,原地发懵,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游屿。游屿这晚没睡好,只能以画画发泄,凌晨四点才睡,只休息一个半小时后起床上学。他本想等薄邵意收拾好一起去学校,但转念想到薄覃桉也姓薄,薄邵意是薄覃桉的儿子,无名火气又有腾生的趋势。在冲动战胜理智前,游屿选择眼不见心不烦。他和薄覃桉话题走向太奇怪。在酒吧结束时,他问薄覃桉你知道,那其实是问薄覃桉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生日。但他根本猜不透后边为什么会发展成薄覃桉向自己摊牌,说明已经帮助方远治疗癌症。游屿根本不在乎方远的癌症是否能治好,对方远的情感根本不是从亲情出发。是个人都会对较为悲惨的一方产生同情,世上所有的感情并不能感同身受,正如同游屿对方远的问候仅限于请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无论是舒少媛还是自己,都不希望改变现在生活。至少游屿觉得现在的自己吃穿不愁,有确定的目标,除去杨程昱碍眼,再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产生过分的情绪。甚至有时候对杨程昱都不是那么厌恶,仅限于每个月杨程昱来给生活费时。他怀疑自己对待发放生活费时的杨程昱,其实和自动提款机没什么区别。谁会不爱钱呢?感情才不是天底下永恒的主题,不会背叛的只有红色钞票。上次他和薄覃桉去看海时,车票是游屿在手机里定的,薄覃桉付钱。这次薄覃桉陪他去方家,自然是游屿负责往返费用。能少欠些人情就少欠,日后将剩下的还给他,游屿咬牙切齿提交付款。学校课程不能欠太多,游屿忍着肉痛定了机票,打算在方家待一晚便回家。他提出要方志材的身份证信息订票时,方志材说什么也不肯,游屿知道他嫌机票太贵,二人来回拉扯好长时间才同意坐飞机。这事游屿没跟薄邵意说,薄邵意以为他周五仍旧要去陈卡斯家画画。八点左右,薄覃桉说他到楼下,游屿背着包下去,上车系安全带一气呵成,戴着口罩低头根本不看薄覃桉。薄覃桉没立即出发,反而是从车后座拿过来一个纸袋递给游屿,游屿迟疑片刻这才用正眼看他,薄覃桉说:“早餐。”游屿捏着袋子沉默片刻,问薄覃桉你吃了吗?薄覃桉点了下放在饮料卡座的咖啡杯,游屿小声道:“怎么又喝咖啡。”“嗯?”薄覃桉没听清。“没有!”游屿立即像是炸了毛的小动物,大早上声音有些闷,但他音调起的高,听起来像猫挠似的。机场远,他们接方志材一起去。车走了会,游屿忽然问薄覃桉,车留在机场吗?“会有人开走。”薄覃桉看看后视镜,车头一转拐进右边的巷子内,巷子平时没什么人打扫,树叶与雨水混在一起腐烂将地面染成浓重的青黑色,随处可见各种丢弃的废旧塑料制品。越深入,薄覃桉的眉头就越蹙紧几分,直到游屿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薄覃桉忽然笑了声,偏半边脸对着游屿,“我向你道歉。”“什么?”游屿没反应过来。眼前的视线忽然开阔起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巷子,远远能看到站在路口的方志材,薄覃桉沉声道:“游屿,我只问一句。”“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游屿打开车窗,冲方志材挥了下手,方志材视力好,一下子就看到他。“你认方远吗?”方志材脚边放着行李包,他提起包袱走过来。薄覃桉踩下刹车,以正脸对着游屿,游屿对上他的眼睛,平静道。“不认。”好,薄覃桉一点头,打开车窗锁。游屿跳下车时对薄覃桉说,开下后备箱。“咔哒。”方志材笑着对游屿说:“麻烦你们来这接我。”“这地挺好找的。”游屿要去接方志材的行李包,方志材摇头不要他拿,说是太重,游屿瘦胳膊瘦腿提不动。游屿只好领着他,打开后备箱说,“您把行李放这,我们现在出发。”第四十七章方志材见到薄覃桉并不惊讶,游屿也懒得介绍,上车后便闭眼休息。但薄覃桉也去的事,方志材大概是不知道的。候机时方志材才反应过来,他问薄覃桉也一起回去吗?薄覃桉没回,因为游屿拿着热饮回来了。游屿将热橙汁递给方志材,又将拿铁放在薄覃桉手中,自己抱着保温杯从包里拿出复习资料背。“数学成绩怎么样?”薄覃桉见他在背历史。游屿笑了下,“八十多分。”薄覃桉皱眉,游屿连忙解释,“艺考过了的话,我这个分可以稳上南大。”南大的艺术类学院国内排行前几,游屿上南大不算亏,只是舒少媛的缘故他不想再留在本地。学医的人成绩都好,游屿知道薄覃桉肯定是看不上自己这个成绩,他无奈道:“薄医生,如果理科优秀,我不会选择文科。”游屿小声道:“其实您应该管管邵意,邵意的成绩……”“他考不上也有人帮他担着,你有吗?”没有,游屿蔫了吧唧又说:“您也不像要管他的样子。”薄覃桉不管,但不代表家中其他人不会管,薄家长辈对薄邵意过分溺爱,如果不是薄覃桉将薄邵意与行李一并打包回国,薄邵意估计还是每天旷课酒吧交女朋友。登机后,游屿向空姐要了条毯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他坐靠窗的位置,右手边是方志材,薄覃桉的座位在他后头,大约下午两三点时到达,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寒冷,但并没有那么瘆人,游屿裹着围巾用口罩将自己的脸保护起来。坐机场巴士到达市区内,再打车按照方志材所说的地址去一个叫做杏村的村子。到自家地方,方志材的语气明显比之前要轻松许多,不难听出高兴的意味。方志材为游屿介绍:“村子里以前是种杏树发家致富,现在也有人继续种,但前几年家里改换种苹果树……”方志材说那么多,游屿一句都听不进去,整个人浑浑噩噩,看着眼前的景色入走马灯似的闪过去,他强忍住晕车的恶心感,一点点将保温杯中温热的水喝下去。一抬眼,他看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薄覃桉正借着车镜看自己,游屿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说话间,方志材低头看了下手机里的消息,笑道:“你奶奶今天亲自下厨做烧肉给你吃。”奶奶?游屿愣了下,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更陌生,与“爸爸”两个字并驾齐驱不分先后。他说不上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并不为拥有家人而感到高兴,反而是对一切未知的恐惧。他简直怕死了这种没法将未来发生的事情掌握在手中的落空感。他更怕方家所有人都对自己太好,好到让他根本无法偿还。他低头用手机打字发送给薄覃桉,他问他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薄覃桉回以他一个问号,游屿继续说:“他们把我当做家人,可我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更不想。”他打不下去了,指尖按在删除键将字全部删除。斟酌再三,他退出聊天界面,额头抵在车窗边轻轻打了个哈切。这里刚刚下过雪,城市里的温度高,再加上人工消雪,早就看不出痕迹。但乡下气温低,路边也没什么人打理,雪花在中午时消融一些,到傍晚便又结冰将土路冻住。司机没法继续开车进去,三人从村口下车步行进入。方家人接到消息,早早等在村口,没走几步游屿便看到远处有人朝自己走过来。他下意识后退,再走不出第二步。薄覃桉在他身后,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游屿艰难道:“薄医生,我……”他话音未落,身着棉服的男人搀扶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来到他面前,他的手被老人紧紧攥住,他能感受到老人掌心的老茧与颤抖。男人面色衰败,周身缭绕着患了病后的死气,但他精神看起来很好,双目浑浊但肉眼可见的兴奋。老人瘦瘦小小比游屿还要低一个头,大概只到游屿处,老人红着眼眶抬头望游屿,游屿不得不硬着头皮对视,视线才交触,老人便热泪盈眶哭道:“你是游屿,你是游屿吗?”“是。”游屿点头。老人听到游屿回答,立即激动地抓住游屿的袖口,“让奶奶好好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游屿,叫奶奶。”方志材在一旁道,“这是你奶奶。”游屿张了张嘴,没叫出声,不过老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她抓着游屿要带他回家。一旁的方远笑道:“快回家,饭都做好了。”这是游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方远见面,他听过方远的声音,但对他长什么样并不记得。方远说话,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方远身上,他笑了下说:“您好。”方奶奶被方志材搀扶着往回走,走几步便回头招呼游屿快跟上,游屿与方远面对面,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游屿。”“我叫方远。”方远说,“上次吓到你了,真对不起。”游屿摇头,“您的气色比上次好很多。”这话说得客套,方远的病情比之前更重,但游屿面对于方远,沟通也仅仅只能止步于此。方远与薄覃桉见过面,也多次电话沟通,他感谢道:“谢谢您这么照顾游屿,还为我联系医院,这次又带游屿来家里坐。”方远以为游屿肯来是薄覃桉的劝说。方志材的妻子在外地打工,儿子也跟着去大城市上学,家中只剩方远与方奶奶,方爷爷死的早,家庭重担便早早交给方远。方家前些年卖苹果赚了一大笔钱,便贷款建了一个二层小复式。家中被方远收拾地干干净净,铁门门框上都没什么灰尘,院内干净整洁,左手边甚至还建了一个小菜园子。天不遂人愿,方远被查出患有癌症,家中除了房子,所有积蓄都用来为方远治病。院内有个简易秋千,游屿没见过用轮胎做的秋千,正欲走上前去看,方奶奶从厨房出来,端着一大盆肉招呼游屿:“乖孙快回来吃饭,屋子里暖暖,一路冻坏了吧。”游屿从未被人这么亲密地对待,看着王奶奶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薄覃桉去楼上放好行李已经洗手准备吃饭时,他才傻乎乎问薄覃桉,是在叫自己吗?薄覃桉说是,来洗手吃饭。这明明是方家,但薄覃桉似乎比游屿还要放得开。村内早就通了暖气,游屿刚进房间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紧接着是混着米味的肉香,还有几分南瓜的甜味。所有食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游屿摸摸肚子,的确是饿了。他坐在方奶奶与方远中间,对面是薄覃桉,方奶奶夹起一块瘦肉放进他碗中,“再多盛些饭,吃这么少怎么长身体?”游屿自小胃口小,方家准备的碗太大,按照他平时能够吃下的量来说的确少得吓人。游屿笑了下,“已经够了,谢谢您。”很多人家都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天,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全家人才会聚集在一起。游屿没有饭桌上说话的习惯,便安静听大人们聊天。方奶奶先是感谢薄覃桉帮助他们找到医院治疗,又问薄覃桉方远最近的状况是好是坏。薄覃桉不是这方面的专科医生,他能观察到也只是从方远的面色以及用药情况。薄医生很耐心,游屿低头听薄覃桉拿着方奶奶掏出来的药片板解释每种药的作用。方奶奶问什么他答什么,甚至问起医保是否能报销,薄覃桉笑道:“我一会问问同事,这些我也不太清楚。”方志材怕老太太继续问下去,连忙道:“妈,人家是脑科医生,你问这些让人家怎么回答。”方奶奶哦了声,转而握着薄覃桉道:“隔壁老李家的儿子好像神经上出了点毛病,薄医生你能不能帮着看看。”“妈。”方远无奈道。薄覃桉夹了青菜放在方奶奶碗中,“饭后我帮您去看看。”方奶奶立即瞪了眼自个儿子,“你看人家薄医生都没说什么,吃你的饭。”“游屿,今年多大了。”方奶奶又转而对游屿说。游屿没想到问到自己,立即噎了下,最后捂着嘴剧烈咳嗽,方奶奶立即心疼地拍拍他的背为他顺气,“慢点吃。”气捋顺了,游屿才说:“今年十八。”“十八?有女朋友吗。”游屿险些又被呛到,“没,没有。”方奶奶可惜道:“村里好多小伙子你这个年轻都交好几个女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到法定年龄了吗?游屿没问出口,迎合着老太太说:“我会努力。”游屿被舒少媛从小养得白净,老太太直夸游屿漂亮,说明天要带着游屿去村子里各家走一趟。“我听你爸爸说你现在学画画,功课累不累。”方奶奶问,“都怪你爸,你要回来也不拦着点,高考多重要。”饭后方志材去厨房洗碗,游屿与方远坐在暖气边吃橘子,薄覃桉则被方奶奶拉着出门去隔壁帮人看病。游屿低头剥橘子,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方远,也就沉默着不开口。方远长叹一声,问道:“我听志材说你一个人住,你妈妈呢?”※※※※※※※※※※※※※※※※※※※※健康原因之前停更了几天,(网站似乎没有屏蔽作话的选项,为阅读体验,所以尽量不会在作话请假,请假通知在wb),今天开始改为隔日更新第四十八章“……”游屿剥橘子的手一停,很久都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指甲对着橘皮掐来掐去,直到指缝里全是橙黄色,他将橘皮放在暖气片上,抬头望着方远。得了病的人无论表现得多富有生气,从底子里散发出来的虚弱是无法掩盖的。方远嘴唇青紫,眼底也都是一抹晕不开的浓稠死气。对于他和方远来说,舒少媛大概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但这份重要对于两个不同年龄段的人来说所代表的意义不同。他轻声问:“你眼里的她,是什么样?”方远没想到游屿会问得这么直接,尽管他已经做好准备要与这个多年未见的亲生儿子谈心,可仍旧无法很快组织语言。游屿很勉强地笑了下,“我听过一点你们之前的事。”“志材告诉你的。”方远说。游屿点头。方远:“他的话你听一半信一半,不需要全部当真,他当时的年龄都没有你大,小孩子的记忆很主观。”“你一会告诉我的,会保证客观吗?”游屿紧接着问,手中的橘子虽然很甜但他怎么也吃不下了,俯身将橘子放在橘皮上,也一起烤暖,“其实我不喜欢听故事。”大概是没有到唏嘘时光短暂一去不复返的年龄,直至此刻,游屿对自己之前所做过的一切从未后悔。那是方远自己的回忆,肉眼可见的沉重。而过不了多久,这份沉重将变成两人共同分担。“如果不想听,你不会见我。”话音刚落,游屿立即否认,抱歉道:“我见您是因为不希望您和您的家庭再打扰我母亲刚要平静的生活。”毫无疑问,舒少媛现在的生活在游屿看来是最舒适的。大出血时他见杨家妈妈咄咄逼人,但见过舒少媛后却发现对舒少媛最上心的便是这位。舒少媛所有饮食食谱都是她找营养师搭配,无事时陪着舒少媛散步,舒少媛怀孕后玩朋友圈少了点,但只要发动态,五条中三条都是婆婆带着她去踏山观景。游屿不是当事人,没法看出这位到底是关心未降世的孙子,还是真的心疼舒少媛。“她一个人带我很辛苦。”游屿笑了笑,“不如这样,先听我的故事,您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你们的过往。”“您知道的,她画画很厉害,虽然我个人觉得她很自私。”对于自己擅长绘画的景物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儿子画,游屿耸耸肩,“大概是怕我画得更好抢她饭碗。”但最近这一点游屿也释然了,同样都是走艺术这条路,竞争在前亲情在后,舒少媛的想法是正常人的想法。如果舒少媛完全不介意,倾囊相授,那才奇怪。“我从小学开始学画画,画画对我来说是和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在您弟弟的故事中,我妈妈并没有我这样的好资源,她全凭自己的努力到达现在的高度。在我看来,比作杀出一条血路毫不夸张。”比起舒少媛之前的艰难自学,游屿自小便得到了良好的引导与教育。因为知道弯路的崎岖,所以舒少媛为游屿制定了平坦的康庄大道,游屿的起点便比别人要高。赢在起跑线,说的就是他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他用着昂贵的颜料,手握所有人重金才能得到的资源,他有个随时随地监督自己的优秀老师。“我艺考前挣扎过,我不想画画,不想按照她给我的人生。”游屿轻轻叹气。前几天艺考结束走出考场时,他仰头看着暮色微合的天空,无数考生从他面前走过。表情或忧愁或喜悦,高声感叹考试终于结束,低声忧愁成绩不佳该怎么办。“那些挣扎对我来说很宝贵,让我意识到一个人有一技之长多难得。”“你知道吗,她去年帮我找了个老师,拜师的那种。”游屿说,“他比她更厉害,我顶着他徒弟的名号出去直接可以招摇撞骗。”但感激的同时,游屿也对舒少媛安排给自己一切憎恶之极。游屿掰着手指数,“小学同学周日郊游,她关我在画室画画,小学毕业我都叫不起班里一半以上的同学名字。”“初中学校组织郊游,她还是关我在画室,我又哭又闹,画满她规定的画才能出门。但当我画完时,郊游早就结束了,同学第二天拿照片找我送给我留作纪念。”“今年我高三,高二我自杀过。”说到这,方远皱眉欲言又止,游屿弯眸道:“您可以随时打断我。”“如果是想问我现在身体怎么样,我可以保证,我的身体很健康。”“我很胆小,从二楼跳下去。”“其实我根本没想过真的摔死,但就是觉得如果跳下去,我心里会舒服一点。”游屿耸耸肩叹气道:“但太疼了,救护车里的消毒水味比医院的更难闻,急救床也很凉,当时我觉得我要完了。”“为了防止您误会,我特别说明。”游屿抬头望了下窗外,“薄医生和我妈妈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看我可怜帮助我的医生。”“我妈妈找的那个另一半比他可年轻多了。”说这么多,游屿只想告诉方远,几十年过去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为了执着的事情而改变现状。所有人都生活地安稳,再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太累了,单听字面意思都让人觉得疲惫。他不在乎舒少媛到底为何抛弃方家带自己走,他对放方远毫无感情,依然是那句冰凉显示的话。“虽然人和人的感情相通,但并不感同身受。”“您的煎熬我不懂,您的思念我不懂,您如果想给予我父爱……我想也没有必要。”游屿吸吸鼻子,他此刻平静地让自己都感到可怕。他站起来郑重其事道:“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作为被母亲养育长大的儿子,我都希望无论什么时候您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这些话让游屿自己都觉得没良心,他甚至不敢看方远的脸,可他必须要说,不得不讲。绝情也好,被唾骂也罢,他是舒少媛一手养育,无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妈妈。“我们可以继续保持联系,如果有我能帮到您的事,您可以联系我。”游屿轻声,“但我希望您不要再找到我家门前。”被方远刺激过一次,再被方志材加以催化,游屿现在根本不敢回家一个人住。这几个月都是在跟薄邵意同进出,薄邵意吊儿郎当但很可靠。有时游屿做噩梦,第二天早上便能看到薄邵意抱着枕头跟自己盖一床被子。本该自己一个人承受的孤独忽然有人分担,这份温暖他永远铭记于心。恨舒少媛吗?恨,但人的感情始终伴随着自我矛盾。游屿想不清楚便不再想了,今年才十八岁想那么多老得快。言尽于此,游屿静静等待方远回应。方远双手放在膝盖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他将手中的橘子都吃完后长叹一声问游屿:“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妈妈那么偏执的一个人,还能养出你这么一个好儿子是上天给的福气。”他搓了搓手,从上衣兜里拿出药,放在嘴里咀嚼,就那么生吞下去。游屿立即转身去拿水,才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方远的声音。“但有一点我不明白。”“请讲。”杯子的水已经变凉,再添上一点正好是适口的温度。“你也很善良,但所有善良都得付出代价。”“游屿,如果站在陌生人的角度,薄医生对你是不错。”“但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你有想过薄医生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吗?”游屿张了张嘴,没回答,他将水放在方远手中,看着方远将其它药吃完。“今天怎么这么冷!小屿快过来尝尝这个冻柿子!”方奶奶边进门便道,看到游屿与方远坐在一起,高兴道:“父子聊什么?快坐过来我也听听。”“游屿,奶奶叫你。”大脑一片空白中,游屿猛地被薄覃桉的声音唤醒,他连忙转身说:“就来。”他连忙走过去,方奶奶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方远与薄覃桉对视,薄覃桉对方远礼貌性示意了下,方远并未回以他友善的笑容,反而是眸色沉沉,毫无刚才听游屿讲故事的柔和。游屿没吃过冻柿子,觉得新奇,虽然味道不合自己口味,但仍旧在方奶奶的期待下足足吃了三颗。饭桌上被不断塞肉,睡前又吃了那么多柿子,乡下人睡得总是比城市早,八点半坐在床上时游屿捂着肚子揉来揉去。他发消息给隔壁房间住着的薄覃桉说:“我今天好像吃得太多了。”薄覃桉没回复,游屿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看傅刑游戏在线便敲他一起联机打游戏。傅刑问游屿新家怎么样?游屿叹道:“对我太好。”“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吗?”傅刑果然最懂游屿第一人。倒也不是,游屿想了想说:“不太想掺和他和我妈的故事。”第四十九章游屿想怎么做,傅刑稍微能懂一些,站在朋友的角度上他自然支持他所有的决定,但站在外人的角度,他说:“回血!给我个治愈!”游屿立即操纵角色为傅刑加满生命点。傅刑想了想道;“我没立场劝你,不过希望你能慎重思考。”游屿用气声笑了下,傅刑无奈道:“你别笑。”“你死了。”游屿又道。话音刚落,果然傅刑的游戏头像一黑,手机那头边传来一声哀嚎。傅刑最近压力也挺大,只陪游屿玩三局便下线休息。游屿不认床,但只要一想到现在是在方家便觉得难以入睡。床褥稍微有些潮,他睁着眼平躺在床上,手机关闭网络就放在离他脸一寸处。与早睡对应的是早起,翌日凌晨五点时游屿便听到了响亮的鸡叫声。方家没养鸡,能听得这么清晰大概是邻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数城市人倾向回归田园都是向往那一份难得的安逸宁静,但真正想要回归的没几人。能够讲出希望在农家生活的,大多都是在繁华地带商业街内,拥有窗明几净独立办公室,挥手间几百万甚至几千万项目到手的商业人士。没几个人真正喜欢乡野生活,这种生活同时伴随着鸡飞狗跳繁重农务,靠天赏饭与不确定性齐飞。游屿这边能够看到楼下厨房,厨房的灯首先亮起,而后升起炊烟,他缩在被子里换好衣服,披着外套走出去。方志材在厨房,见游屿这么早起惊讶了下,而后笑着说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