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礼呼吸一窒,涨红了脸:“我们,我们不是已经……”“不成。三书六礼,我也羡慕的很。”谢珩难得孩子气地耍赖讨娇,蛮横的模样让荀礼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想起在院子里打滚儿的猫,可爱又不近人情,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它温顺爱娇的另一面,再坏的心情也随之好转起来。只是玩笑终究是玩笑,新朝虽较之前朝民风开放了些,但像这样违背阴阳调和,两个男子结亲的例子,少之又少。更何况又是谢家这样的权贵人家,背后多少眼睛盯着,试问全天下有哪家媒婆敢接他这生意?再者说这也并非关乎权势,别说荀礼,就是谢珩有谢家可以依仗,也不敢大摇大摆的去向荀父提亲请他将荀家二公子许给自己,他们总是嘴上说着想求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又哪敢真的去奢求......荀礼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自己抬着聘礼去谢家提亲,人问所求何人,却并非娇俏可人的谢家幺女,而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谢家三公子谢珩……怕是真的是要轰动京城,震惊朝野了吧。可如果那样、那样……也能告诉全天下,谢珩是……是他的了……荀礼顿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原来自己尘封了六年之久的情意不仅丝毫未减,反而发酵的更加浓烈起来,在同谢珩确认过心意之后,他竟也多了那些平日想都不敢想的,名为占有欲的情绪......他稍稍有些羞涩,陡然转念想到家中的母亲,荀礼一梗,揪着袖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了,我只是说说。”谢珩摸了摸他的头发。从进了京城他就发现荀礼神色郁郁,原本是想着说点什么逗趣的,不成想荀礼神情却变的比之前还要沉重,谢珩便赶紧打住了。荀礼看着谢珩,他的眼眸中清晰可见自己的倒影,此刻全然被他的温柔、关切和爱意包围着。他上辈子究竟做了多少善事,这辈子才能得到谢珩的朝朝暮暮。“看什么?”谢珩反倒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忙撇过眼睛,不敢与他对视。荀礼看着他泛红的侧脸,笑意慢慢聚集起来。马车快要接近荀家门前,荀礼遥遥看见自家门前也站了许多人,为首的正是荀父荀母,还有......荀礼眯起眼睛看了看,站在荀父身旁的正是他许久未见的大哥荀平!荀礼激动起来,来不及等马车停稳当,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大哥!”荀平许久未见亲弟,也高兴万分,用力与他抱了一下才放开他:“快与父亲母亲打招呼。”他太过兴奋,竟忘了与父母说话,还是大哥提醒了他才察觉自己的失礼,荀礼赶紧转身向荀父荀母道:“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自他走后,荀父也是日夜担心,现在见他平安归来,嘴都合不上了。荀母也有些热泪盈眶,荀礼离家的这些日子,她的担心只比荀父要多。她眼尖地发现荀礼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正是心疼不已,却突然发现身后马车上坐着的谢珩——荀母笑容一滞,瞬间消失不见。“母亲……”荀礼自然也发现了母亲的视线,他有些惊慌,僵在了原地。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荀母只是用那盛满失望厌恶的眸子撇他一眼,转身就回去了。谢珩没有发现二人之间的怪异,他只一心盯着荀礼的背影,等他一一与家人打了招呼,才提高了声音对荀礼道:“少敬,我先回去了。”荀礼回过神来,往后走了两步凑近马车去与谢珩说话。有他挡着,身后的人看不见他们的动作。谢珩从车窗子里伸出手,小心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子:“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一起进宫述职。”“好。”荀礼点头答应,目送马车离去,这才和大哥一起进家门。“你怎么惹母亲生气了?”做生意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荀平更是其中翘楚,他早就察觉二人神色不对,将荀礼拉至一旁询问。荀礼嘴唇抖动半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但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跟母亲怄气。”荀平道。“我知道,大哥。”“你还要去述职,赶紧去换个衣服洗把脸。”荀平笑着推了他一把。荀礼换了衣服,先同谢珩和温熠景一起进宫述了职,今上似乎面色不太好,声音都不似原先那样洪亮了,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夸奖了他们几句,特意准了几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等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晚,荀平知道他劳累许久了,便没有让荀父张罗摆席。等到次日荀礼歇足了,才好酒好菜摆满桌子。荀父早就等不及与两个儿子畅饮,早早坐上桌子等着了。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荀母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只是还是不愿意正视荀礼。“对了,你从江安回来,可知道襄城的情况?”荀父问道。荀礼道:“回来时我专门绕路去看了看,襄城也被冲毁了大半,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去了。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先安心在京城住着,等那边修缮完了再回去也不迟。”“唉,这不知要等多久啊!”荀父惆怅道。荀礼有些不解,笑道:“难得你们进京,不巧我又得了今上派遣出京,这样阴差阳错,也没怎么在你们身边伺候。现在我差事已了,怎么父亲却不愿多住些时候陪陪我,就急着要走?”“你这说的哪里的话。”荀父被说的老脸一红,解释道,“只是年前给你哥哥说了亲事,本来定好了下月的吉日迎娶人家过门,谁知道竟发了洪灾,这不就给耽搁了么。”“大哥的亲事定了?”荀礼惊讶道,“定了谁家的?也不告诉我。”说起自己的婚事,荀平也难得有些害羞:“你认识的,是临昱孙伯父家的女儿,小时候曾在咱们家住过一段时间。”他这么一提,荀礼确实记起幼时家中住过一个温温柔柔的姐姐,便笑道:“恭喜大哥好事将近。”“你可别恭喜他了,你大哥就是个榆木脑袋。”提起这喜事,荀母也有了笑颜,“我就说我怎么替他说媒他都不肯,原来心里早就有人了!若是早早与我说了他喜欢你孙伯父家的姑娘,我不就去提亲了,哪至于白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怕她不中意我,不想她为难。”荀平笑的有些憨厚。母亲肯与自己说话,荀礼也开心了不少:“江安洪灾,襄城的老宅子估计也被大水冲的不剩什么了,此时让大嫂嫁过来,只怕委屈了。还是等家中一切都安好了再谈婚期,孙伯父能理解的。”“小弟说的对,婉柔她们家与我们是至交,定能体谅的。别再说我啦!父亲母亲还是多操心操心小弟的婚事,看看京城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荀礼的笑容一僵,他不安地看过去,对面荀母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我……我不急的。”荀礼推脱道,“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荀母却突然道:“你大哥说的有道理,他的婚事怎么说都已经定下了,就差你了。”“母亲……”荀礼哀求地看着她。“你走的这些天,我也托京中的媒婆问过了,我们也不要想着攀附权贵,都事吴家是正经的清流人家,他家女儿与你年岁正相当。母亲也看过画像了,相貌端正,听说脾气也好,与你很般配。”“不,我......”“你若不喜欢,还有京中的李家,也是读书人家……”荀母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母亲,别说了!我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眼前满桌的美食都失去了吸引,荀礼顿时有些食不下咽,神情渐渐沉了下去。荀母看他一眼,冷道:“自古以来,婚事都由父母做主,哪由得你反对?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想要——”她一想到荀礼和那个人就气结于心,直接摔下筷子:“你想都别想!”荀平见气氛变的剑拔弩张起来,虽然听不明白母亲说的“想都不要想”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根本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刻。他充当着和事佬,两边劝解:“母亲,小弟说不定只是有些害羞,你就别打趣他了。小弟,你怎么能这样顶撞母亲,快些向母亲赔个不是!”他调解半天,荀礼和荀母僵持着,谁都不肯先下台阶。最后还是荀礼先败下阵来,他深吸一口气,不愿再与母亲较劲儿,叫人拿了一双干净筷子,双手递了过去,顺从道:“母亲,别与我生气了。”荀母眼皮颤抖几下,终究是接了过去。“你怎么回事?母亲也总归是为了你好,就算真的没有成亲的想法,还在饭桌上呢,就不能忍一忍?”晚饭过后,荀平将他叫到一旁,有些不满道。“我知道错了,大哥。”荀礼眉眼低垂,静静地听着荀平的教训。荀平也不知一向温吞的小弟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叹了口气:“我不是要训斥你,只是你知道母亲是多疼你的。她在家时常思念着你,总担心你在京城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苦,如今你有了时间能多陪陪她,就不要惹她生气难过了。”“是。”“另外,你与母亲……若是有什么争执,你做人儿子的,先认错才是对的。”荀平语重心长道,“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得的。”荀礼一时无话可说,只能点头。荀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先回屋去了。只剩荀礼一个人站在晚风之中良久。不知为何,他茫然地看向半空中,寥寥几颗明星各据一方,孤独地闪烁。这世间一切的正理好像都在此刻与他背道而驰,他不过是爱上一个人,为何浑身是错?荀礼这样想着,竟有有些鼻酸。他深吸一口气,将眸中湿意逼了回去,在院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门口。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抬脚出门去了。就是此刻,就在此时,他太想太想去见一个人。“怎么了?”谢珩从家中出来,一眼就看到门外的荀礼,眼睛弯了弯,径直朝他走来。他本来已经打算要睡下了,听见门房过来传话说荀礼找他,立刻就起身出来了。荀礼忍不住笑意,方才茫然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看见谢珩只剩满心欢喜。他伸手握住谢珩的手,喉结动了两下,磕磕巴巴道:“无事,只是有点想、有点想你。”出乎意料的表白让谢珩猛的一怔,随即大笑起来。他鲜少这样情绪外露,看起来是真心的愉悦,荀礼一时也看呆了。等他止住了笑意,才轻轻柔柔地将荀礼圈进怀中:“我也很想你。”第38章“怎么突然要来找我。”两人拐了个弯儿,就当作饭后消食,来到了当日荀礼醉酒的桥头。荀礼没有回答,他让谢珩背过去,不知道在干什么,发出细碎的响声来。过了一会儿才闷声笑道:“我来为我自己提亲的。”“嗯?”谢珩发出一个疑惑的声音。荀礼摸到谢珩的手,将一个冰冰凉凉的小东西塞了进去,然后握着他的双手道:“这是一块双雁配,就当作我来......执雁问名,你、你许或不许?”谢珩攥着那块佩玉,双眸紧紧盯着他,看他紧张不安的表情,良久才答道:“谢珩,永和十三年生。”“嗯......”荀礼呼出一口气,装模作样的拿一枚铜钱做卜扔出去,却看也不看,直接道,“吉兆,看来我们,我们很般配......那婚事就定啦?”谢珩也笑了出来:“定吧。聘礼我出一只海虾,一盒桂糖,一包奶酥,一篮洛中樱桃,一壶杨梅酒......”荀礼乐不可支,谁能想到谢家三公子谢珩的聘礼竟这样奇特,全是吃食!全是.....这些时候他们一起吃过的,自他递上拜帖开始算起,谢珩居然都一一记得......他笑的泪都要出来,最后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谢珩轻轻掐他一把:“你呢。”“我?”荀礼想了想,顿时有些愧疚,这么长时间他真的不曾替谢珩买过东西。谢珩替他说了:“六年来为我的隐忍和你爱我的心意,少敬,这就够了。”荀礼双眸闪烁,赶紧背过身狠狠吸了一口气,才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会不会太少啊,娶你,多少聘礼我都觉得不够。”“少敬,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我。”谢珩早就看穿了他今日的反常,却因为他不想说,装做不知,陪着他笑闹。荀礼挤出一个笑容:“好。”两人漫步在月夜之下,细细密密地说着日常琐碎,倒是颇有些老夫老妻之间温情脉脉的氛围。直到快要走到荀礼家门前,他陡然停了脚步,轻轻摇着头,握着谢珩的手紧了紧。“不想回去?”谢珩微讶,他唇角扬起,挑眉凑近了荀礼,“去我那儿?”荀礼被他笑的有些害羞,他往前走了两步,双颊绯红,声如蚊蝇呐呐:“……可以。”谢珩朗声大笑:“我也想带你回去,可是你家中还有父母在,你外派出去的这些日子他们想必担心你的很。乖,多陪陪他们。回头我接你去别馆,让人给你准备好高阳楼的炙羊肉。”邀请的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荀礼也是没想到他会拒绝,刹那间一张脸通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可谢珩给出的理由又那样贴心周到,叫他心中动容不已。但还是嘴硬道:“不去,炙羊肉有什么好吃的。”“这次就我们两个,我不跟你抢。”谢珩想到什么趣事,微微笑了起来,“高阳楼最近从西域请来一个厨子,用一种叫安息茴香的新作料,洒在刚炙好的羊肉上,味道很是特别。”“真的?”荀礼被说的有些心动,谢珩对吃食没有太多要求,对食物味道也不甚敏感,能让他说好吃,那必然是真的好吃了。“自然。”谢珩笑着颔首。荀礼听罢虽然高兴起来,但依然不是很想与谢珩分开。谢珩带着笑意任由他这样在身边磨磨蹭蹭半晌,才将他拉了过来,略一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温存的吻。荀礼一惊,这是在外面……转念一想,快要到宵禁,街上哪还有什么人,便放心下来。仅仅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亲吻,就让荀礼浑身发烫起来。他睁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谢珩,回抱住他,与他稍微分开些距离,小声道:“那我回去了。”谢珩回看着他,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和那掩藏不住的铺天盖地的情意。谢珩强迫自己从中抽离开,放开手:“早些休息。”“好,你也是。”荀礼依依不舍地与他道别,看着他走远了,才肯进去。他今日见了谢珩,刚才在饭桌上积攒的不愉消失大半,心情都好了起来。他刚走两步,看见荀平站在暗处,神色不明。他有些疑惑,走上前去:“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荀礼,你是疯了不成!竟与一个男人搞在一起!”荀平暴喝一声,不等他把说完,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他是个高大的男人,又用了十成的力气,打得荀礼耳鸣目眩,可都不及大哥说的话让他震惊。这一巴掌让荀平也呆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刚刚打荀礼的不是自己一样。荀礼脸上瞬间浮现五个红肿的指印,耳朵中的嗡鸣声渐渐停止。奇怪的是,他内心反而愈加平静,歪着头不发一言。荀平见他这样犟,刚才的愧疚怜悯也不见了,他拧着荀礼的衣领将他扔在堂前,把门窗都紧紧关上,才压着怒气:“给我跪下!我方才替你去母亲面前说好话,谁知母亲竟说、竟说……”刚刚他与荀礼分开,转身去了荀母屋里。见她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以为她还在与荀礼怄气,便上前开解好一会儿,等荀母神情舒展了些,才道:“小弟若真的不想成亲,母亲也别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不是,以前您也不曾这般逼我啊!”谁知他这话一说出口,荀母竟哭了出来。荀平大吃一惊,连忙搂着她不住哄劝,询问怎么回事,可荀母就是不开口。荀平急道:“母亲,听下人说您自打来了京城就心情郁结,三不五时便要去药房抓药。您若有什么心事大可与儿子说一说,这样憋在心里,万一病了可怎么办!您还信不过我吗!”荀母抓紧了荀平的衣袖,这个秘密如同一块重石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成日成日的喘不过来气。如今沉稳可靠的大儿子在一旁温声劝解,她终于承担不了这一切,泪流满面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平儿,你以为,你以为母亲愿意逼他么!你不知道你弟弟他……他……”“他怎么了?”荀母将脸埋进大儿子宽阔的胸膛中,痛哭道:“他中邪了,竟口口声声喊着要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什么?”这消息实在惊世骇俗,荀平只喊着不可能,连连后退离开了母亲房中,要去找荀礼问个明白。他先是来到荀礼房中,敲了数下门都不曾听到有回应,索性一把推开,走了进去才发现房中根本无人。荀平心跳如擂鼓,他脚步一转离开此处,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问:“看到二公子了吗?”然而下人都说不曾看到。他忽然有些心慌,各种杂思纷扰,让他面部都僵硬起来。转到大门处,终于等来门房刚告诉他,荀礼刚刚出去了。荀平立刻要出门去找,一只脚刚迈出去,便远远看见有两个人向着这边走来。其中一个很是眼熟,看着像是荀礼;另一个身形略微比荀礼高大一些,与他并肩而行。荀平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坠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害怕什么,下意识地收回了脚,让门房掩上门,自己则躲在暗处紧紧盯着那两个人——然后他便看见,荀礼与那人轻车熟路的拥抱亲吻,连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长兄如父,荀平让荀礼跪下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照做。荀平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连连拍着桌子:“我都已经看到了,你别想蒙混过去!我问你,你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真的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这就是你不想成亲的理由?”荀礼跪在地上,抬起头直视着荀平,坚定道:“是,我不能让母亲替我说亲事,就是因为我早已有了喜欢的人,不,我爱他,我……”纵使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尽他对谢珩的情。荀平听的额头青筋暴起,大口喘着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弟,你说实话,是不是只是贪图一时新鲜?若真的是,我们绝不管你!可是你自己也要有分寸,你还在在京中当差,这种丑事万一叫人知道了,不光你这仕途算是走到尽头了,今后又如何抬得起头?”“呵。”荀礼睁开眼睛,自嘲地一笑,“我不过是爱他,如何成了丑事……”“闭嘴!”荀平怒道,“两个男人说爱!你害不害臊!你与一个男人这样不清不楚地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你知不知道,母亲因为你的事情整日悒悒不乐,病倒了数回!好,你爱他,你只爱他?父母兄弟,在你心中又算的什么?家族荣誉在你心中又算什么!”荀平的质问化作一把巨锤,一下下敲打在荀礼心上,叫他痛苦不堪,脊背都塌下去了几分。见他表情有所松动,荀平趁热打铁:“母亲说的对,还得让你尽早成了家,或许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母亲说那知事家的女儿对你也很是中意,这两日我准备些礼品,亲自去提亲。”荀礼睁大眼睛,他如何能这样葬送一个女子的一生?慌忙阻止道:“大哥,不要!我不能与别的女子成亲!”“这由不得你!”荀平转过身,打开门冲外面道,“叫几个强壮点儿的下人过来,将二公子带回他的房间,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去。”“大哥,大哥,你不能这样做,后日我还要去上朝!”荀礼被几个人强拉硬拽下去,他他拼命反抗不得,只得大喊道。荀平冷酷道:“我明日叫人替你去工部告假,你从刚从南边治水回来就感染了风寒,病倒了。”荀礼眼睁睁地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上,荀平的脸渐渐消失在一条细线之中。他耳边传来咔哒一声,却是荀平不放心,又落了一道锁。他焦急地拍打着房间门,他知道若是大哥决定要做什么事情,鲜少有人能让他改变心意。可、可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子被拖入这趟浑水之中。除了谢珩,他此生不会再爱第二个人了……他喊着大哥的名字,可惜外面只有夜晚的夏虫鸣叫回应着他。直到嗓子都冒出火来,荀礼才终于放弃,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之中的某处,就这样过了一夜。他被严加看守起来,每日三餐均有人来送,除了去隐房,否则房门绝不打开。即便是出去了,也有两个荀平雇来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夹着他走。如此过了几天囚犯一般的生活,荀平日日都会过来跟他说聘礼准备的进程。荀礼明白,这是在等他认输,他只要愿意开口保证与谢珩分开,荀平就会让人停手。他也想过先假装屈服,日后再想办法说服家人,可每每要脱口而出之时,他便会想起谢珩与他共同错过的六年,就再也说不出口。“我又不是犯人!本官、本官要去……”这日他发了狂似的将粥碗打碎,头发都散落下来,一副落魄至极的模样。荀平坐在一边,面无波澜地看着他:“哦?大人是要告小民关押朝官,判我个流放或斩首?”荀礼语气弱了下来:“不,大哥,我没有……”“那个人来找过你了。”荀平忽然道。“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谢家的人,权势滔天啊!这样的人,玩弄人心最是擅长,你莫不是被他的花言巧语唬住了。”“他才不是......”荀礼本想反驳两句,可荀平的态度告诉他说什么都无用。他不知荀平是什么意思,又为何要告诉他谢珩过来找他,但他直觉那绝对不是因为荀平好心。果然,下一秒就听荀平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他,你与他从今以后一刀两断,他走他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不管他是要喜欢男人,女人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要再来找你。”“他问我这是不是你的意思,我说是。他让你亲自告诉他,我说就是因为你不愿再见他,才让我这个做大哥的转告。”一阵天旋地转,荀礼跌坐在椅子上。他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一时间如坠冰窟。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最后在他眼中化作一个虚无之境,他被束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珩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听完就走了,半句话也没说,看来对你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荀平敲了敲桌子,语气淡淡。什么情啊爱啊的,要想让两个人分开法子多了去了,分开一年两年或许会痛,时间长了,不也都走出来了?荀礼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他只在想谢珩听见大哥说的这些话,该是什么心情……会和六年前一样吗?不,只怕要比六年前还要痛吧……他眼神没有了光亮:“大哥,你一定要这么对我么……不惜牺牲一个无辜女子?”“你的秉性我最了解,等成了亲,你自然就担起丈夫的责任了。”“是吗……”荀礼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为何你们都可以与此生挚爱在一起,只有我不行?”荀平恨他执迷不悟,痛心疾首道:“因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违伦理纲常,是不对的!你不要再不知悔改了!”“呵......”荀礼面白如纸,不肯再说话了。荀平从看着荀礼长大,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见硬的不行,荀平只好与他来软的:“都说成家立业,如今你已经立业了,怎么能不成家?你和一个男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名分可讨?我和母亲都是为你好,此事还瞒着父亲,若是他知道了,非得要打死你不可......”我难道还怕死么?荀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门外。作者有话说:荀父:什么小秘密不告诉我?荀礼:嗯,马上来(就快完结了,真不虐)第39章上次和荀平的对话不欢而散,荀礼不肯低头,荀平虽是气的咬牙,却也对他无可奈可,只能拂袖离去,已经好几天都没出现了。青山将今日的饭菜端过来,荀礼坐在一旁冷漠地看着,神色毫无波动,似乎已经变成一副丢了魂儿的躯壳。他虽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他平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也能看出事态的严重,更何况荀礼肉眼可见一天比一天憔悴,看得他都于心不忍,有些埋怨大公子的狠心,到底什么事值得这样对待他自己的亲弟弟?可是大公子也吩咐了让他嘴巴紧一点,每日进来送饭菜,不许与荀大人多说话。荀礼是个心软的,可他大哥却正和他相反,青山不敢违背大公子的命令,不敢多做停留,放下饭菜就要出去。荀礼却在他刚要开门的瞬间开口道:“青山。”被叫住的青山手一顿,心中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接话。没过一会儿,青山从房间里头出来,告诉守门的两个下人道:“公子房间茶水没了,我去换一壶过来,你们先别锁门。”其中一个人有些不情愿,怕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不好交代:“这……不太好吧……”青山却道:“我很快就回来,关上锁上还不够麻烦的,你们看牢些就行。大人瘦瘦弱弱的,还能跑过你们这两个汉子?”另一个人心思就稍微活络了些,他用手肘捣了捣另一个人,对青山笑道:“好好好,不过青山兄弟也要快回来才行。”青山满意道:“放心。”他提着水壶转身离去。原先不同意的那下人没好气道:“你要作死也别连累我啊?万一大公子来了看见这锁是开的怎么办!”“你傻呀,我们是跟荀大人签的身契,本来被大公子派来干这得罪人的活儿就够倒霉了,青山是大人身边亲近之人,到时候大公子走了,还得指望青山替我们说说好话!”那人恍然大悟:“哦哦哦,也对,也对。”青山如约很快就回来,还带了一盘点心犒劳他们:“感谢二位信任我,我马上就出来了。”“客气客气。”二人嘴上说着,眼睛早已黏在那平日吃不上的点心上,慌不迭的接了过来,看着没人,便躲在一旁吃了起来。一人不吃的太快,卡在喉咙之中,噎的脸通红。他用力拍了拍另外一个人,那人也急的直跳脚,对他道:“我去给你弄点水来,你在这等着!”那人脸色涨红,艰难地点了点头。这时青山出来压低声音说了句“好了”,那守门人慌作一团,也没细看,赶紧锁了门就去找水了。青山端着荀礼吃过的饭菜往厨房走,他低着头,步伐极快,好像赶着要去办什么事儿似的。荀平在外头踱着步,他听说这两日荀礼吃的极少,有心想去看一看他,却又不想见了面与他再起争执。正犹豫不决之时,瞧见青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青山!”荀平喊了一声,想叫住他问一问荀礼的情况。谁知青山不仅没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荀平倍感奇怪,不由得快走两步,又出声喊了一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