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喘了口气,“刚刚有人想抢走惜儿,赵大哥,刚才那个人应该和绑走陶家小公子的人是一伙的,他们都穿着黑衣服,身上有怪怪的脂粉味,我没看清楚方才那人的模样,但是他被我刺伤了手臂。”受了伤的手臂就是抓人的证据。赵乾舌尖顶了顶牙后槽,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燕京孩童丢失的案子,眼睛亮了一下,又皱起眉头。可惜这案子陛下交给顺天府去办了。他们冒然出手的话——“阮姑娘,这个案子还得我去请示大人,让大人定夺。”阮呦抿着唇点头,她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阿奴哥哥不方便的话也是应该的。她很自私的,哪怕觉得那些孩子可怜,但心底更在乎的是酒七姐姐的安危,更在乎的是阿奴哥哥不会因为这件事受罪。“我明白的。”她轻轻点头。正欲离开,赵乾忽然拦住她的去路,他微偏过身小声道,“阮姑娘,大人今日在雅茗轩茶楼跟人议事。”“今日本该是宫宴,但大人以养伤为由没提前离席了,这会儿估计还在那吃茶。”阮呦抬眸看他,有些惊讶。雅茗轩茶楼就是她之前和哥哥他们放孔明灯的地方呀。阮呦有些懊恼,她怎么就不多看看,也许就能够看见阿奴哥哥了。赵乾笑着朝她眨眨眼,“在下先行告退。”透露大人行踪是大忌。只是他实在看不下去。看不下去大人脚步硬生生地停在门前,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嘴角含笑听着她一条又一条念着在孔明灯上写的心愿。她念了那么多,就连狗都念了,却没念大人的。他看着大人垂下眼眸,那双眉眼向来是孤高的,深不可测的,哪怕他是大人的心腹,却也时常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唯独关于阮呦的事。他只需要一眼就可以从大人的脸上看出来,哪怕大人再克制,再隐忍,他也可以识破。大人心悦阮呦。却又独独不能表明心意,无论是眼下局势,还是大人自己的身体………赵乾叹了口气,抽人离开。大人身居高位,却是孤独的。做锦衣卫的……又有几个不是孤独的。—阮呦赶到茶馆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雅茗轩茶馆几乎没有人,诺大的楼里空寂冷清,与外面热闹的场景完全是两个画面。守在里面的小二缩在柜台角落里,见她进来,想打招呼,又看了一眼身后。小二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又小心翼翼地过来,他声音放得很低,几乎只有阮呦自己能听见。他说:“姑娘,您还是去别家吧,店里有锦衣卫在。”锦衣卫。这三个字宛若凶兽洪水,让人闻风丧胆。阮呦心底微酸,阿奴哥哥也是锦衣卫。雅茗轩茶馆一直是燕京生意最旺的茶馆,便是平素也难订到好的包厢,在这样的年节之日,又正直对面的护城河上有灯船驶过,这里位置很好,生意更该更紧俏才是。那些客人是因为锦衣卫才离开的。阮呦拉着阮惜上楼,店小二瞪大了眼睛,忙去拦她,“姑娘,姑娘,楼上有阎罗王………您可别去………”阮呦转过头,杏眸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不是阎罗王,他是——”他是阿奴哥哥。未等店小二反应过来,她就噔噔噔地上楼。二楼转角处懒洋洋地站着几个锦衣卫,衣着华丽,身材高挑,面容俊朗。放眼看去,也都才十九二十出头,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他们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锦衣卫的身份给他们镀了一层金,却也让他们变得孤单,被人们惧怕排斥。几个锦衣卫被声音惊动,看了过来,都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底下的店小二说了什么话他们都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知道他们在这,也要上来?不怕么?见他们齐刷刷地看过来,长久以来残留的威严感还是有些瘆人,阮惜抓着阮呦的衣服,嘟了嘟嘴,往她身后藏。阮呦有些紧张。她捏了捏衣袖,正张开口,就有人开口说话。“阮姑娘?你怎么在这?”魏寻从一群锦衣卫身后走出来,语气显然很是熟稔。几个锦衣卫调笑起来,“哟,认识啊?”“请问,陆大人在吗?”那怯生生,软绵绵的,听得人心尖发痒。一群锦衣卫收起嘴角的轻佻笑意,声音放轻了些,却也更好奇问起来。“小妹妹找大人做什么?”“和大人认识?”“不怕大人么?”“大人可是阎罗王,会砍人头的,小姑娘还是快回去吧,不然一会被大人吓哭了。”他们自然以为阮呦又是个被大人皮囊骗了的无知少女,毕竟,燕京里怕大人的多,但爱慕大人的也不少。不是没人想攀上大人的。他们不觉得大人会见阮呦。之前那些想方设法见大人的,可都是被大人吓哭了,还有人直接被吓得病了一场,人差些没了。族中的人告到陛下面前,陛下也只是哈哈笑过去,之后反而降罪了那家人。魏寻撞了他们几下,“去去去,一边去,别开阮姑娘的玩笑。”阮呦却抿着唇笑,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恶意。他转过头,对着阮呦歉意一笑,“大人就在厢房里,我带阮姑娘过去。”“多谢魏大哥。”锦衣卫们拉住他,“不是,这小姑娘什么人啊?”“真跟大人认识?”“唉唉唉!姓阮!我记起来了,是阮家食肆的那个?”有人语气忽然变得兴奋起来。“阮家食肆?”那个拦去魏寻的锦衣卫眼神变得热切起来。“阮姑娘,”他也跟着有礼的喊了一声,“你们家食肆什么时候开张啊?”他话一问出来,阮呦就留意到不少人都看着自己,就像在期待着什么。“初七开张。”她回道。这是李氏的打算,年后想多陪陪家人。锦衣卫都哀嚎,“那还得等七日!我都半个月没吃过了。”“你才半个月,我上回出任务,已经两个半月没吃到了。”“喂,我说你们!真那么好吃?我都还没吃过——”阮呦愣了一瞬,忽然噗呲一声笑起来,露出梨涡。看来这些锦衣卫都垂涎娘的手艺。魏寻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丢人,“姑娘见笑了,在下带姑娘去见大人。”“有劳魏大哥。”阮呦弯了弯眉,她忽然觉得……锦衣卫真的很可爱。到了三楼的厢房前,明黄的暖灯将纸窗照亮,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添了几分暖意和热闹。魏寻要离开的时候,阮呦将阮惜身上背着的包袱递给他。“这是我娘做的一些福饼点心之类的,魏大哥不嫌弃的话和那些锦衣卫们分吧,只是有些少了,虽然阮家食肆还未开张,但这些日子阮家因为要给邻居亲朋送食,做很很多吃的,魏大哥若是饿了,直接来阮家就好。”魏寻笑起来,也不推辞,收了包袱,道了句多谢。阮呦站在门前,有些紧张地掐了掐手心,她吸了口气,推开门。陆长寅正慵懒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茶杯,眉头稍稍蹙着,偏着头在听赵乾说话。听见动静,他才偏过头,见是阮呦眸色动了动。赵乾笑着抬手打招呼,“阮姑娘,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阮呦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我、我……瞧见这楼里有锦衣卫在,就想来看看大人在不在……”陆长寅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懒洋洋地开口,“过来坐吧。”赵乾识趣地请辞,“大人,那属下就带人去查那件事了。”陆长寅微颔首,赵乾退了出去。阮呦三两步走到他前面坐下,偷偷看着他。包厢里的一扇窗户是支起来的,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护城河外一艘艘船,江边挤满了人,很热闹。璀璨的烟火升起,响彻云霄的声音在天空炸开,将皇城的黑夜照亮,宛如白昼。光线忽明忽暗,阴影勾勒出陆长寅高挺的鼻梁和流利的下颚线。他淡抿薄唇,未开口说话,修长的手指从铁皮盒里撵出茶叶,放进茶壶中,慢条斯理地煮了茶。白皙的手指与碧绿如葱的茶盅相衬,很好看。像是矜贵无双举止有度的贵公子。阮呦以前就想过,这样的阿奴哥哥会有多好看。茶盅递到自己面前,阮呦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抿唇接过。陆长寅却在触及到她手上的血迹时,眉头锁紧,握住了她的手。“受伤了?”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阮呦摇头,“我没受伤。”这些血都不是她的。陆长寅才松开她的手,又用方帕沾了水替她擦拭干净,“怎么回事?”他做得很认真,力道不重不轻,一点点的将乌红的血渍擦去,天上微挑着的眼尾,拢着无限撩拨。阮呦看着看着,就觉得脸有些热起来。“上回怎么会出现在杨府?”他开口问。“我是去给美娘做衣服的,也不知道碰上阿奴哥哥办案子。”阮呦低着头,乖乖地回他话。她声音甜软,尤其在唤出阿奴哥哥四个字时,尾音拖得长长的,听得人头皮不自觉发麻。陆长寅喉结滚动一下,含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收回方帕,“缺钱告诉我,下回别接这些活。”“好。”他说完话就见小姑娘笑眯眯地应了。风从窗户吹进来,扑簌簌的响,阮呦捂住嘴,打了个喷嚏,是很小声的奶音,脆生生的。他起身去关窗。“阿奴哥哥,不要关。”阮呦却摇头,乌溜溜的眼睛含着祈求,她兴致勃勃地看着江面船上热闹的歌舞。“想坐船?”陆长寅问。“可以吗?”阮呦抬头看他,声音怯怯的。哥哥和娘都怕她出事,不让她坐船的。陆长寅将窗户关了,下颚收紧。“可以。”第53章到燕京之后阮呦还是第二次见阿奴哥哥穿常服。第一次, 是她给他做的那一身黑色金纹的衣裳。他穿常服的气势不同于穿那身朱红色麒麟时的锋利,反而像个世家的矜贵公子。阮呦和陆长寅都戴了一副在街边买的面具, 阮呦带的是猫脸的, 陆长寅戴的是狐狸脸的。大明初成立, 民风开放, 这样繁华的灯会下街边会有许多成双成对的小情侣逛着。避免被人认出来,也有不少人戴了面具,所以阮呦和陆长寅两人混在其中并不突兀。只是人流来来往往, 越向河边走人越多, 陆长寅腿长, 迈出去的步伐要阮呦小跑两步才能追上。纵然他已经刻意放慢脚步,阮呦跌跌撞撞,几次三番被人流冲散。阮呦努力跟着他走, 却怎么也追不上他,她咬着唇,尽力不让自己被挤得太远。她踮起脚着脚尖找他的身影, 吸了吸鼻尖,忽然撞上硬梆梆的胸膛,鼻尖被撞了个红, 她抬眸,正是停下来等她的阿奴哥哥。“哭什么?”他的嗓音有些哑, 伸手轻轻替她擦泪,带着茧的指腹滑过滚烫的泪痕,面具下的黑眸溢满心疼。眼前那双好看的杏眸周围点点泛红, 如同受惊的小鹿。陆长寅的指尖弯曲收紧。他想亲她的眼睛。“阿奴哥哥,我追不上你了。”阮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想哭了。她的声音轻颤着,极力憋住哭意装出很坚强的样子,看起来却更加委屈可怜。她不想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追他呀。那猫挠似的声音一点点勾着他的耳朵,小声的啜泣声几乎快让他溃败。陆长寅轻咬舌尖,喉咙微哑,“别哭了,呦呦。”“我慢慢等你。”他指尖一挑,嘶拉一声,从衣袖口撕开一条长布,他捏着阮呦的手腕轻轻替阮呦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手上。陆长寅俯下身,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这样就不会走丢了。”阮呦停了哭,抓着手中的长布,抬头看着走在前面替她挡着人群的陆长寅。他的脚步又放慢了些,走得有些别扭。阮呦吸了吸鼻尖,跟上去。—月色朦胧,江面水在船头挂着的灯笼的映射下波光粼粼,绯红色的绒光更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色。甲板上有很多人,都说说笑笑地吃着瓜果点心,依在船舷边看着外面的风景。船上设有包厢,隔得稍远些也能听见丝竹之音。阮呦初登上船时兴奋地左顾右盼。陆长寅却带着她进了包厢,包厢里燃着碳,很暖和,从开着的窗户能看清楚外面的风景。阮呦手扒着窗棂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盛况,江面放满了莲花灯,星星点点,宛若一条落下漫天星的银河,刺目的光将长河照得透亮。陆长寅淡淡地看着她,见她很开心,黑眸柔和几分。他伸手倒了杯热茶,递给阮呦,“看一会儿就过来。”阮呦软软地“噢”了一声,接过茶杯就顺势坐下。陆长寅眉梢轻挑了一下,声音里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地笑意和宠溺,“你可以再看一会儿。”不是现在过来。阮呦手捧着暖和的茶盅,烫了烫手,僵硬的手指缓和了些,“阿奴哥哥,我就坐儿这也能看见的。”她轻轻地抿着唇笑,耳边的发丝被风吹过,轻轻拂过雪白的脸庞。陆长寅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根根分明的手指纤细小巧,干干净净,指甲盖小巧圆润。“阿奴哥哥,你这些日子很忙吗?”自那次在杨府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他了。陆长寅看着眼睛的小姑娘双手捧着杯子,轻轻吹了一口气,茶杯里升起的白雾将她清棱棱的杏眸染上几分薄雾。看起来干净澄测,微微偏着头等着他开口说话,轻抿着的唇角透露着小女儿家的腼腆矜持。陆长寅揭开茶盖子,轻呷一口茶,润过嗓子“嗯”了一声,“在忙冬猎的事。”“冬猎?”阮呦想起来,她记得赵乾透露过是阿奴哥哥陪皇上冬猎的事。“东猎是什么样的?”她微张开菱唇,露出白白的贝珠,显然有些好奇。陆长寅放下茶盅。呦呦还未见识过那些。“就是打猎,没什么有趣的,若是下回有机会,我带你去。”那于他而言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无聊宴会。那些圈养的野兽早就温顺得像猫,真正的野兽,那些的人还没有见识过。他垂下眸,纤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道阴影,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腰腹之间凹陷的一块。真正的猛兽,是会吃人的。阮呦的目光落在他的腰上,她记得以前逃荒的时候,阿奴哥哥身上有很重的伤口,腰间有一处缺口,只长出了粉色的肉。想到那些猛兽的可怕,阮呦浑身轻颤一下,“我就是好奇一下,阿奴哥哥不用带我去。”她怂怂地摇头,神色还有些惊慌。陆长寅低笑起来,眸底的戾气散尽。“你别怕,有我在。”慵懒的声线低沉微哑,在阮呦的耳边炸开。撩得人心尖耳蜗都麻了一下。—阮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晕船。坐了不过一刻钟,原本兴奋的心情就被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取代。她强忍着不适,只大口大口的喝着清茶,想压下心底的不舒服。忽然,一双滚烫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身体不舒服?”陆长寅见她脸色比平日白了几分,眉头抑制不住地皱了一下。“我——呕——”阮呦忙捂着嘴,咕咚咕咚又灌了一碗茶,压住干呕的冲动。她干呕了好一会儿,抬眸,却见陆长寅的眸色沉下来,那双黝黑的长眸中染上一丝恼意。“怎么不说?”阿奴哥哥的唇线抿得平直,透露出心情不好。“阿奴哥哥。”阮呦抓着陆长寅的衣袖,轻轻的拽着,摇了摇,“我怕给你添麻烦。”那语气很软,像在怯怯的撒娇,陆长寅认输地阖了阖眸,半晌,他才无奈的开口,“你别想这些。”他怎么会。船行至岸边的时候,阮呦才松了口气。她是真的害怕自己在阿奴哥哥面前吐出来,那样的话实在太丢人了。她提着裙摆要上岸,但船与岸边有一小段距离,她正在犹豫着,身后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揽过她,轻轻一提就将她抱了过去。阿奴哥哥身上的苏合香分外明显,雕刻一般的面容,夜色中多了朦胧的美意,线条柔和了些。阮呦低着头,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脸红心跳。“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头顶传来磁沉的嗓音。阮呦稍稍愣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掩住心底的失落。她想多跟他呆一会儿。路上,阮呦磨蹭了好久,路过街边的小摊的时候,她就会留下来挑挑选选,一路上买了好些糖人和小玩意。就要到阮家宅子的那条街道了,阮呦踮了踮脚尖,“阿奴哥哥,我、我有点想吃梧桐巷那家糖饼。”她的神色有些心虚,面色绯红眏在寸寸雪肌上,如同水出芙蓉一般,漂亮得不像话。陆长宴低眸,嘴角噙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她心里是怎样想的,他不用猜也知道。阮呦盯着自己的脚尖,怂得像只小鹌鹑,缩着脑袋,直到耳畔响起一个“好”字。她才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去另外一家铺子。阮呦大着胆子去牵陆长寅的手,察觉到他缩了一下后,眸底黯淡了几分,却又更加坚定地抓住他的手。这一回,陆长寅没再挣扎了,而是任由她牵着。到了铺子,阮呦排着队买糖饼,陆长寅在外面等着,阮呦抱着几个糖饼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他身边站着宋悟。又有锦衣卫来找阿奴哥哥了。阮呦泄了口气,乖乖地站在一边吃饼。陆长寅神色淡淡的,他微偏着头正在听手下的人禀告事情,目光却一直在阮呦的身上,眉头少见地皱着,似乎有些不愉。宋悟在大人脸上瞧见了这不同寻常的神色,有些好奇,顺着陆长寅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几步之遥站着一个穿着粉黄色衣裳的小姑娘,只简简单单别了几朵粉色的珠花,模样却很出尘,一瞥一笑都是灵气。宋悟笑起来,这不是那个阮家幺女嘛。小姑娘手上捧着热气腾腾的饼,轻轻咬了一口,脆脆的响声传过来,她吸了口气,像是被红糖烫了嘴,而后又弯着眸笑眯眯的,乖巧软糯。路过的人被她吸引住,不少人在打量她,亦有不少清秀的书生少年红着脸瞟她,似乎想问她的来历又犹豫不决。阮呦丝毫没有留意到有人靠近自己,她表面上吃着饼,却全神贯注地偷听着阿奴哥哥那边的谈话。听见什么“三皇子”,“封昀”,“绑走的孩子”,“大鱼”之类的字眼,她听不懂这些。但听见“玉香楼”三个字,阮呦的身子震了一下。她记得,那个地方是花楼。“大人现在去?”宋悟问。阮呦抓着饼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偷偷看阿奴哥哥,就对上那双似乎有些火气的黑眸。“姑、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的芳名?”眼前的光忽然被黑影挡住,阮呦才回过神来。面前站着一个清俊的书生,皮肤很白,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阳光。“我………”她方开口就被打断。陆长寅从两人的中间穿过,他身量很高将阮呦挡在身后,气魄不怒自威,狭长的眼瞥了一下那书生,眉尾轻挑了一下,“有事?”“没、没事。”书生见他跟之前的锦衣卫讲话,没料到他突然过来,吓了一跳,胆怯地退后几步,躲进人群中。“呦呦。”陆长寅转过身唤了一声。“嗯?”阮呦懵懂地看着他,软绵绵地回应。陆长寅泄气,伸手将面具给她戴上。“无事。”第54章阮呦眨了眨眼睛, 她的眼睛像林中的小鹿一样,转动的时候灵气逼人, 含情凝睇。“阿奴哥哥, 你带我一起去吧。”她拽住他的衣袖, 青葱的手指捏得紧紧的, 轻踮起脚尖,固执地抬头看他。她不想阿奴哥哥去那样的地方。陆长寅怔愣一瞬,低下眉眼看她, 伸手将她耳鬓处的几缕发丝拢在后面。“别闹……”他在哄她, 声音里带着溺人的缱绻温柔, 轻轻扫过阮呦的心湖。若是平常,阮呦早就招架不住了,可是一想到阿奴哥哥要去那样的地方, 她就心慌。她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偶尔路过那条桃红柳巷也只敢匆匆瞥一眼。她虽然有些好奇,却也听哥哥说那个地方良家女子去不得。胡同口的张姨婆说那是妖精洞, 但凡进去的男人都会被迷晕了魂吸干精魄,像没骨头似的倒在什么肚皮上,再也起不来。陆长寅默声, 就见小姑娘轻咬着唇,执拗地看着他, 不肯让步。陆长寅盯着她的唇,漆黑的眸暗了些,挪开视线, 认输了,“我不去。”他不希望阮呦去。那些靡靡的场面他早就司空见惯,在他心里兴不起一丝波澜,但她不谙世事,心思单纯,若是撞见了那些事……学坏了总归不好。陆长寅声音落下,阮呦就松了口气,吸了吸被冻得粉红的鼻尖,眸子弯弯,“真的?”“嗯。”“阿奴哥哥送我回去吧。”阮呦将买的糖饼塞进他的手里,“这个甜甜的,很好吃。”陆长寅颔首。月色倾斜,风有些凉,鞭炮声四起。阮呦和陆长寅已经快到阮家门口,阮呦偷偷瞄了一眼,就看见在外面和邻居磕瓜子闲谈的李氏和陈娘子,有些心虚地拉着陆长寅躲了一下。“阿奴哥哥就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她小声说话,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香芋紫的小荷包和一枚平安符塞进陆长寅的手里,“这个是给阿奴哥哥的新年礼,还有这个是在云顶寺里求的平安符,阿奴哥哥要戴在身上,这样佛祖好保佑你平平安安。”她又指了指陆长寅手里把枚荷包,然后从自己的脖子上掏出一枚环形的玉坠,是紫色的,透明的。“我和阿奴哥哥的是一对的。”说完她朝着陆长寅挥了挥手,眨眨眼睛,“还有,记得让酒七姐姐早点回来。”墙壁上的红灯笼散场的光映在她的脸颊上,雪白的肌肤晕上气色,看起来健康很多。陆长寅捏着荷包,听见她说话,微愣了一下,低笑起来,他的眼尾染上瑰丽的艳色。他就知道,呦呦是很聪慧的。原来她一直都知道,酒七是他的人。陆长寅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力度稍稍放轻些,怕一不小心给她弄疼了,他取下腰间的那枚玉坠给阮呦系在腰间上。“这个……”阮呦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个是当初她在阿奴哥哥生辰送他母亲的那枚玉坠。这个对阿奴哥哥来说不是很重要吗?陆长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若不是仔细留意,几乎看不出来。玉佩是很重要,但于他而言,活生生的阮呦才是最重要的。比他的命重要。他原以为,他活下来只是为了复仇。直到那个娇小的身躯,明明害怕得浑身颤抖,却仍旧握着刀挡在他的面前。他就认命了。他活着,不止为了复仇,还要护她一世荣华。—阮呦宝贝地捧着那块玉佩回去的时候,阮雲还没有回来,她脸上一直挂着傻傻的笑,看得李氏直乐呵。“灯会就那么好看?都乐成傻闺女了。”李氏端着热水进来,“快洗漱吧,你身子差早些睡了,守岁有娘在就行,别把身子熬坏了还得给娘添麻烦。”“娘在你床榻上放了两个汤婆子,这会被窝都捂暖和了,也不会冻着手脚。”“奥,对了,还得先喝了药才能睡……”阮呦看着李氏正一旁唠唠叨叨,心里暖得不行,她伸手抱住李氏,翁声翁气地喊了声,“娘。”“你对我真好。”软糯糯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听上去委屈巴巴的,李氏心软成一摊水。“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她笑着抬手轻拍她的背,“你是娘闺女,不对你好对谁好?”“快洗漱吧,一会儿水凉了。”阮呦乖乖洗漱完,回床上裹好被子。李氏出去后,她又爬了起来,摊开手看了一会儿那枚玉佩,唇角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忽又想到什么,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阮呦想起那双卷着温柔的眉眼,心跳得很快,像生了病一样,砰砰砰的。几乎快让她窒息。温柔的阿奴哥哥原来是这样吸引人。她又抿着唇傻笑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进一个小匣子里,坐回床上。阮呦没有睡,心里还装着那孩童案那件事,正担心着酒七的安危。她知道酒七姐姐很厉害,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她知道很多事的。比如,酒七姐姐是阿奴哥哥的人,从一开始她就有些怀疑,阮家势弱遭人陷害,酒七姐姐就在那样的时机下出现了,她还有着很高强的功夫。她还知道,屋子里的碳不是娘之前买的碳,是阿奴哥哥换的银霜炭,一两碳五十两银子。徐太医也是阿奴哥哥找来的,不然以如今的阮家,堂堂一个妇科圣手,是不可能那样急着进门给她诊断的。她从始至终都被阿奴哥哥照顾着,虽然阿奴哥哥什么也不说,但她就是知道。阮呦眼角有些湿润,她缩进被窝里,手指从胸口将那枚紫玉项链取出来,轻轻搓了搓。两条项链是一对,这是她当初从寺庙里求来的。这叫做姻缘石,是僧人从积愿几百年的紫玉石上打磨下来的,能够保佑有情人年年岁岁永相依,朝朝暮暮心相携。忽然想到什么,阮呦忽然敲了敲脑袋,有些懊恼。她忘记问阿奴哥哥是了,这些日子没见到他,想问他,见到他了却又反而将事情忘记了。外面忽然响起说话的声音。是阮雲回来了,正在同李氏说话。“呦呦回来了没?”“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下了,之前先是有人将惜儿送了回来,她才回来的,你怎么没跟呦呦一路回来?”李氏好奇地问。阮雲听见阮呦已经回家了,心才落下来。他轻笑着转移话题,“娘,儿子给呦呦带了几盏花灯回来,也给您和陈娘子买了银簪子,你们看看喜不喜欢?”李氏也没问了,她知道阮雲做事心中都有数,只是想到一事,将他拉到屋檐下问起:“雲儿,你那同窗中是不是有个叫张颜的?那孩子为人如何啊?”“张颜?”阮雲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脑海里隐隐约约翻出那么个身影,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人,娘怎么会忽然提起他来?”李氏轻轻一笑,将那日在寺庙里的事都说了。“过了年,呦呦就十七了,再拖下去可就成老姑娘了,日后不好说亲………咱们也不是非得是他,至少那孩子斯文有礼,又是个有孝心的,娘看着觉得还不错,你多打探打探,其余的事之后再商量。”李氏道。她也知道,呦呦生养虽说能治好,却要好些年才能调养好,再者呦呦还有喘病。她和陈娘子也谈过,呦呦这样的心性条件,要么得找个身份权势上能护她周全又没那么些后院小妾恶婆婆之类的腌臜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