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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刀与绣花针》TXT全集下载_11(1 / 1)

这盛瑛又是个受人爱戴的仁商,做过许多好事, 譬如出十万两银子助地方官府剿匪,又替朝廷安置流民,设了专门救济孤儿穷人的济慈庵, 还与地方达官贵人撘上关系,办了平民学府。他年纪轻轻就腰缠万贯富甲一方, 还被那些地方官奉为上宾对待,在如今这个世道也算个人人谈论起的风云人物。阮呦早听说青州的人员在新朝建立后几乎大换血,之前住在这一处的人, 不是因为战乱死了,就是逃走了。青州土地贫瘠,山头多平地少,又不临水,在前朝就算得上是个穷乡僻壤,等到战乱安定下来,那些原本还幸存的居民却不愿意回来了。因此现在青州所住的,都是逃往燕京却被拦在城门外的难民,大多来自不同地方的,这里以凶悍出名,每日争抢打斗几乎不停,百姓每日闹事,不好管教,倒逼走了好几任地方官。还是在第五任官员换下来的时候,有着盛瑛帮忙说项,在两方间做和事佬,这里的百姓才算安稳下来。自此相安无事。阮呦一家人住在青州桐雅县的一家小客栈里,才刚踏进这个县城的时候,阮呦就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和不适。县城算不得小,但人很少,比起凤阳村所在的上水县还要少,街道虽然有店铺开着,来来往往有客人也交易,但却很少有人攀谈着什么。李氏在汴城出去采买食材时,遇上爱唠嗑的店家会闲谈许久,到这来了却是不怎么聊得动。这里的人未免太孤僻了些。就算当初都是从不同地方来的,有了三年的磨合也该多多少少该缓和些罢。外面天气寒得很,也没什么好逛的,阮家便在小客栈里老老实实窝了十来天,没怎么出去乱跑。客栈墙垣内的种了一排梅树,那红梅开得很艳,枝头长得又长又乱,从墙垣延伸出来,将客房的窗户捅破了一个小洞,半夜里会冒寒风出来。还是夜里阮呦去寻了店家,要了些浆糊补上才能睡熟。翌日清晨。阮呦从床上醒过来,盯着房梁上的几根木头微微发怔,一时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她还是不习惯。总觉得太安静了。“呦呦。”门外响起温润的男声,是阮雲来了,他敲了敲门,声音放得很轻,“醒了没?今日要出发了,快下来吃早饭了。”“欸,我这就来。”阮呦应了声,将脑海里的怪异不适都放下,很麻利地穿戴好衣裳,收拾好包袱行头出去。她扶着栏杆下来的时候,李氏他们已经围着大堂的大圆桌子坐下来了,桌子上摆着一篓馒头,三道清炒的素菜和一碟腌菜,一大盅白粥。大堂人少,有许多空的座位。阮呦下了楼梯,眼神控制不住地瞥向最左边的角落,瞥见那一角果然有人的时候心下落了一拍。那个位置始终有人,那也不算个什么好位置。这十来天都有人,人不一样,桌子上摆放的菜式确是一样的。日复一日,重复着。阮呦抿着唇,挪开视线。这地方怪怪的,但她又说不出来缘由,好在今日就要离开这儿了。—闫玺三年,霜降时节。北地气温骤降,乌云诡秘,黑幕笼罩着燕京,白昼恍然如黑夜,京中黑压压了好几日,下了一场大雪。燕京城内瓦鳞次栉比的住宅屋檐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鹅毛般密集的雪花落在人身上,顷刻便湿了衣裳。寒风呼啸而过,浸透衣裳带来彻骨的寒意,风拍打着街道上紧紧关闭着的桃心木门,一次比一次急促,声响拨弄着行人紧绷着的心弦。城门处传来“哒哒哒...哒哒哒”的马蹄声。马蹄裹了蹄铁,踩在白茫茫的街道上发出敦厚而圆润的声响,伴随着人群的哀嚎呜咽之声缓缓掠过,闹得人心惶惶。举着油纸伞的行人惊魂不定,纷纷绕行,深恐冲撞了贵人。看这阵势,又出事了。燕京城内直达皇宫的华云街禁止纵马,凡入者,无论皇族亲贵还是高官大臣,皆下马徒步徙之。唯有一人由得陛下亲自允许可纵马入宫门。那人便是统辖仪鸾司,领十七所和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人称活阎王的陆长寅。有不少好奇的百姓轻悄悄地打开木门,屏住呼吸从缝隙里探出半个脑袋,想瞧瞧这街道上又闹出了什么大事。百来十人身着华丽的飞鱼服,披着锁子软甲,腰间佩戴着绣春刀,正押送着一批戴着枷锁的犯人。男女老少皆有,穿着单薄的囚服缩在一团,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脚踝上了镣铐,铁链摩擦碰撞,走路时乒呤嘭咙作响。这是第几批了?躲在棕黑色桃心木门后的百姓掰着手指数了数。从平反王党谋逆后,捉拿王党余孽归案已经是第五批了,每一批都得死成百上千的人,斩首的东市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半边天。阮呦怎么也没有想到,进京的第一天她就遇上了那个人人畏惧的活阎王。她攥紧手心,指尖被捏得泛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方。为首之人慵懒地坐在棕红色马,雪白的天地间,他身着朱红色麒麟袍,腰间系着金色鸾带,披着厚重的毛氅,镶边的狐狸毛称得他唇红齿白,露出来的眉眼细长。眉间夹着一抹清贵,黝黑的眼眸带着冷意。不少女子看清了他的容貌,脸上浮起红晕来。“陆长寅,你这谄媚君主的狗贼,诬陷忠良,滥用私权,不得好死!”吴守义受了几记鞭打,浑身是伤,想他堂堂正三品詹士竟然有一日受这低贱之人如此对待,不由得怒火从心,张口唾骂。“你这奸啬小人,与东厂封昀狼狈为奸,依势作宠,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忠臣,大明迟早……”那人单手擒住缰绳,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霎那间,寒光乍现,直逼吴守义喉咙。“噗呲”一声,鲜血飞溅。离得近的锦衣卫只微微蹙眉,若无其事地抹掉脸上的血迹。“啊!”“老爷……老爷……”押运的囚犯中迸出尖叫声,吴守义的头颅随着绣春刀一同坠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在地上咕噜滚动了一些距离,溅出的血迹染红了地上的积雪。“……”那头颅在地上张大了嘴巴,艰难地动了动嘴皮,才彻底没了动静。双目瞪大,死不瞑目。行人们亦尖叫出声,又捂住嘴巴,锦衣卫办案一向血腥,手段残暴,严酷无情。生出了春思的女子们蓦得脸色煞白,扶着门框作呕。“呦呦,他不是阿奴。”阮雲牵着她冰凉僵硬的手指,见她面色惨白,一张小脸失魂落魄,心中刺痛。阮呦看着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他慵懒地坐在高头大马上,黝黑的长眸全然漠视冰凉,手微微颤着,喃喃道,“对,他不是阿奴哥哥。”可他和阿奴哥哥长得很像。“啧啧啧,本座原想让你晚点死的。”陆长寅舌尖顶了顶上颚,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地上的头颅,眉眼倨傲。他压低了嗓音,清冽中带着磁性,牵扯着人的耳膜,意外好听。阮呦掐着手心,连声音也像。“大人……”叶蔚一拱手,面上带了犹豫,才将人押送入京,不等斩首就私自处决未免有些出格...“王党余孽死不足惜。”陆长寅一抬手,打消了叶蔚的顾虑,“证据已经在手,人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他有先斩后奏,自行处决的权力。“其余人速速押送东市,午后斩首。”陆长寅偏过头吩咐,微弱的薄光照在他的侧颜,薄唇透着寡淡薄情。“是,大人。”叶蔚领命,弯腰将头颅拎了起来交给身后的人,沾染的血很快结成冰。“本座先去复命,余下的事都交给你们,别出了什么篓子,否则本座亲自料理无用之人。”陆长寅冷飕飕地瞥了叶蔚一眼,一甩马鞭,“提头来见。”“大人放心,恭送大人。”叶千户领着百来十锦衣卫齐齐单膝跪地,甲胄因动作哗哗作响。百姓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幕,心底惊呼,那可是杀人如麻、飞扬跋扈的锦衣卫,竟然在活阎王面前乖得像小绵羊一般。惊呼还未过,就忽然听见一声声嘶力竭地喊声,很快,一抹娇小的红色身影跑了过去。“呦呦!”阮雲红着眼眶看着阮呦跑出去的身影。那方向是活阎王面前。不要命了!陆长寅听见声音,身形微顿,晃眼间,一抹倩影出现在眼前,她紧紧地拽着拳头,仰着头看他,因为跑得急,雪白的肌肤上染上酡红,粉扑扑的,如同施了胭脂一般,乌黑的青丝有些凌乱,沾着雪花。她眼睛沾泪,带着哭音喊他,“阿奴哥哥。”那声音酥进人的骨子里。思绪恍惚一瞬,陆长寅盯着她,淡抿着唇。她长大了,眉眼张开了。酥胸细腰,褪去青涩后,多了妩媚。身后的锦衣卫都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陆长寅握着缰绳地手指紧了紧,他敛着眸中的暗色,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轻佻道,“你叫本座什么?”“阿奴哥哥。”阮呦执拗地看着他,盯着他熟悉的眉眼,从当年的稚嫩已然成熟,他的五官线条变得更加凌厉,如同刀割一般,有着高居上位的气魄,却比从前还要好看。眼前的人杏眸中带着水光,似下一刻就要哭出声。陆长寅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便印出红印,他眉眼中带着散漫,有些痞气调笑道,“你认错人了。”“不过本座不建议认你做妹妹。”说罢,他停到阮呦耳边,“情妹妹。”那声音不大不小,离他近的人都依稀能听见。身后的锦衣卫都起哄笑起来,看着阮呦的眼神里带着可惜,可惜这样一个大美人了,任谁见了都想怜惜一番。可惜她看上大人了。又是一个被大人皮囊迷惑的女子。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男人,阮呦面色倏地一下苍白,她啪地一声打落他的手,落荒而逃。身后的锦衣卫还在笑。阮呦憋着泪,那不是阿奴哥哥。阿奴哥哥不会那样轻佻地对她。“呦呦。”阮雲连忙过去,将她护在怀里安慰,心中一阵后怕。“哥哥我们走吧,他不是阿奴哥哥。”阮呦垂着头。“好,好,我们走。”阮雲牵着她的手,轻轻搓着冰凉的手,想让她暖和些。陆长寅看着相拥离开的两人,觑了觑狭长的眼睛,眉心闪过不愉。阮呦已经十六。即便是兄妹,也过于亲密了。“笑够了?”他的嗓音磁沉带着清冷,声音不大不小,却让身后的人心神一凛。身后的气氛皆是一静。陆长寅垂眸看着泛红的手背,又想起那双带泪的杏眸来,阖了阖眼,他活该。他更希望阮呦拿刀刺他,刺死了他,才能绝了他一见她就疯狂想将她锁在身边的心思。那样肮脏的心思。天越发的凉,叶千户领着锦衣卫们站得笔直,垂下头皆闭着嘴,不敢斜视,生怕惹恼他。“速去办事。”陆长寅狭长的黑眸看不透情绪,淡淡地瞥他们一眼,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一挥马鞭,宝马嘶鸣一声,腾空而起,朝着皇宫驰骋而去。“属下恭送大人!”等到马蹄声渐渐消失不见,锦衣卫们才敢抬起头来。“快点押送东市,别辜负了大人的期望,此事决不能出差错!”叶千户面容带了一抹凝重,他弯腰捡起陆长寅的绣春刀,擦干了血迹收好,朝着身后的人吩咐道。—阮呦扶着门槛干呕着,呕了好久,白莹莹的小脸由白转青色,呕得直掉眼泪。阮雲知道她这是被吓坏了,上一回在汴城,偶然撞见锦衣卫办案,看着张老太爷人头落地,呦呦也是这样的。又是干呕,又是哭,夜里梦魇,生生吓病了一场。她本就是娇养大的,连看杀鸡都怕,哪里受得住这样血腥残暴的画面。阮雲心疼,紧紧捏住拳头,心里更恨了锦衣卫几分,尤其是陆长寅的那张脸。已经过去三年,脑海中的已经有些模糊,但那人确实与阿奴有七分相像。“哥哥,没事的——我缓缓就好了。”阮呦下巴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哥哥别告诉娘她们,不然会惹得娘担心。”阮呦擦干眼泪,菱唇泛白,还轻轻颤着。“好,哥哥不说。”阮雲见她似乎缓了过来,才松一口气,扶着她回阮家。阮呦这会儿腿软,整个人都是靠在阮雲身上的,但她瘦,没什么重量。李氏她们正在整理着行礼包袱,瞧见他们进来,眼看阮呦的面色不对,心底就一咯噔,慌起来,“这是怎么了?呦呦哪里不舒服——”“没有,娘,我就是有些冷。”阮呦抿着唇笑,却笑不怎么出来。李氏虽然担心了一会儿,见阮雲点点头,也就松了口气,“那赶快去屋子里添件衣裳去,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快去快去,别在院子里杵着。”“欸。”阮呦进了屋子里。阮雲见她无事,也才真正放下心来。夜里,阮呦裹着被子蜷缩着身子,静静地盯着跳动的油灯。她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想起那地上滚动的头颅,飞溅的颅血,和无头跪地的身躯,以及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白天看见的人是阿奴哥哥吗?三年不见,他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了,白天的男人有些像阿奴哥哥,却又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她说不出,却就是感觉不一样了。或许只是长得像吧,阿奴哥哥怎么可能成了活阎王呢,怎么会成为高高在上,草芥人命的人。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戏弄于她。阮呦直到三更才阖上眼,半夜里忽然发起热来,烧得滚烫。阮家连夜去敲了仁心堂胡大夫的门。燕京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都藏着人,没有谁知道他们在何处,阮家求医的时候,赵乾同宋悟正在暗处盯着胡大夫这一家,想起白日那个拦马的女子来,两人相视一笑,目露玩味,掏出怀里的小纸条写写画画。—燕京处在北地,到了这样的寒冬,鹅毛大雪乱舞飘絮,凛冽的北方呼呼作响,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守在都指挥使府门口的锦衣卫见策马而来的陆长寅,连忙行礼,等他从马上下来,才上前接过缰绳。府中灯火通明,不时有锦衣卫进进出出,见到他的人都恭敬地行礼,陆长寅只轻轻颔首就径直回了办公的地方。毛皮上沾着雪,一踏进烧着银霜炭的屋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雪花顷刻就化了,他伸手解开颈部的丝带,一旁的仆从归亓殷勤地伸手接过。“大人,今日的消息已经全都送过来了。”归亓恭敬地道。陆长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案几上堆满了信报,包罗万象,诸如:“薛家二爷养了个外室,就置办在玉林街,已有孕三个月。”“秋明谢家嫡长孙回京了,要退陶家的亲事,谢家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正处于僵持。”“工部尚书夫人昨儿用了麝香留得宗大人一夜,夜里要了三次水——”“户部刘侍郎酒后骂了两句大人是奸臣。”“顺天府伊付洋收了一千两的银子——”狭长的黑眸映着跳动的烛火,陆长寅微垂眼帘,神色慵懒,他漫不经心地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修长骨感的手指忽然顿住,目光落在手上那一溜纸条上。“阮家幺女阮呦夜里高烧不退,连夜请了胡仲医治。”他淡抿的薄唇紧了紧,伸手将纸条烧掉。今日吓着她了。作者有话要说:阿狗心疼媳妇了。第27章 【一更】阮家在汴城三年有了些积蓄, 加上陈娘子和阮呦做绣活赚的银子拢共有个三百八十余两的银子,到燕京后叶昭几人托了家中关系, 让她们花了几十两银子在京中稍偏一些的地方租了一座一进大的宅子。燕京繁华, 寸土寸金, 这样一进大的院子每月得要十两银子租费, 不过有叶家高家的说项,阮家只用给五两银子一月,一年六十两。院子虽然是一进大的, 却比在汴城的院子大了许多, 东南西北各有四间正房, 左右两间耳房,一个厨房并搭了棚子放置柴柯,院子里种了两排桃树梨树, 并一颗有些年头的万年青,那万年青下修了石几石凳,是个夏日纳凉的好处。阮呦最喜欢的是院子中间用水泥砌成的小石潭, 里面有几尾颜色喜庆的锦鲤,水面结了一层薄冰,那鱼儿就杵在边缘动也不动。这样的宅子要想在燕京买下来, 低于五百两是没有的,所以阮家打算暂且租着。阮雲到了燕京后也没有休息几日就去拜访林先生引荐的几位大儒学士, 那些大儒学士大多是林氏本家颇为德高望重的人物,林氏一族在燕京做大官,阮雲作为林先生的学生, 自然早早就投了名帖,与几位学士商量入学国子监的事宜。李氏见闲着没事,在厨房里倒腾着吃食,想着要做药膳给阮呦补补身子,阮呦这一病就病了五六日,原本养得稍显红润的脸又苍白憔悴了些,看着小小一只,纤细得过分。天气渐寒,这几日连着下雪,万物裹上银装,北风从白日呼啸到黑夜,刮在脸上生疼,阮呦畏寒,李氏就拘着她不允她出门。闷在屋子里无聊得紧,好在谢娉婷来寻她了。一见阮呦消瘦的模样,谢娉婷就有些心疼,忙拉着她往屋子里走,“好些日子没见,怎地瘦成这样了?站在雪地里,那风一刮我就担心你被吹走呢。”阮呦抿唇笑起来,“哪有那么严重。”谢娉婷绕着她看了一圈,又吐吐舌头,“也是,你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纤细得不行,怎么这儿就这样有肉呢。”她笑着伸手指了指阮呦的胸,咯咯直笑。心底却是艳羡,阮呦这样的,个子娇小却不矮,薄肩削瘦,细腰盈盈一握,偏偏腰身以上,却是丰盈,看得人心惊。燕京哪个女子不羡慕,偏偏这丫头,每回都故意穿大一号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让人知晓。“谢姐姐!”阮呦羞恼,抬手打她。谢娉婷不躲,顺势将她推倒,挠着她的胳肢窝,屋子里就响起清脆好听的嬉笑打闹声。阮呦的胸委实有些大,她平日都微微佝偻着,每回沐浴,她自个儿都看得脸红心跳,后来还是闭着眼睛洗的。一面洗一面觉得羞。这都是因为她吃了三年的药膳,那药膳是李氏四下打听来的,杂七杂八的不少秘方,那调理身子的药里也有让人发育的药,李氏不知道,大夫也不好说出来,就这么稀里糊涂让阮呦吃了。后来阮呦胸口刺痛,久而久之发现做的衣裳胸口都绷得紧紧的,李氏看着她先是吃了一惊,才大笑着拍起掌来,陈娘子也看着她笑,说这样的秘方,没哪个女人不想要,就连皇宫里娘娘们都四处求着。阮呦却怕极了,怎么也不愿再吃,后来李氏只得作罢。谢娉婷跟阮呦两个笑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歇口气,李氏早就听见了她们哄闹的声音,做了些点心端进来让两人吃。谢娉婷看着眉眼间还染着笑意的阮呦,捻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伤春悲秋地叹一口气,“呦呦,过些日子估计我估计就无处可去了。”阮呦看着她,眼睛眨了眨,在问她为什么。她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谢娉婷早已习惯,见她神色也能猜出来她想说什么,耸耸肩道,“我和我哥和谢家闹掰了,前几日我在府里也跟父亲吵了一架,还打了七妹一巴掌,还有我那早产的三弟,想想就气。”“谢家说要撵我们出去。”谢娉婷这样说,却一点也不难过,“要是真的撵我们出去就好了,我早就不想在那恶心的地方待着。”“我怕待下去,只恨不得气死他们才好。”阮呦轻轻握着她的手,“那姐姐就住我家,我家还有三间空房呢。”谢娉婷笑起来,有些意动,又摇摇头,“住你家肯定不行,但我可以住你们隔壁。”毕竟阮家还有个尚未婚配的阮雲在。说罢她站起身,“对,可以住你们隔壁,回去我就和兄长商量,兄长肯定会同意。”谢钰兄妹同谢家有龌龊,这事阮呦多多少少听谢娉婷亲口提过。他们的娘亲王氏曾是谢家长房嫡媳,后因家族衰败势弱,生父大张旗鼓将表妹陶氏娶进来,谢家家主也就是谢钰和谢娉婷嫡亲的祖父竟然同意陶氏以平妻的位分进门,这过河拆桥的做法害得王氏心中抑郁,得了重病溘然长逝。谢家与陶家世代联姻,原本谢大老爷同陶氏算是青梅竹马,但当初提亲却是谢家老夫人像王氏一族提的亲事。那陶氏进门七月早产生下三公子谢安,然而谢安却没有早产儿的羸弱,反倒是活蹦乱跳,跟足月长大的孩子无异,这里头的缘由有心人稍加思考也能悟出来,王氏也是因此心如死灰。王氏死后,她的嫁妆也被谢家老夫人接管过去,谢钰两兄妹看透谢家薄情这才一气之下离开燕京去了汴城。初知这些显贵世家的弯弯绕绕,阮呦一时吃惊,实在不懂明明是一家人何故斗得那样厉害,后来也想通了,这就像是在凤阳村的时候,有的人家孩子生得多,家境却穷,妯娌之间常常为了一根针,半匹布,或是个鸡蛋又是撒泼又是打滚。这都是为了利益。世家不用那样粗俗的方法,他们用的是更周全更优雅,却也更狠的法子来维护自己的利益,而那利益更大。阮呦捏了捏谢娉婷的手心,安慰着她。生于富贵之家并不一定就是好事。谢娉婷却像个没心没肺的,她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就有计划的事,有些兴奋地拉着阮呦,“呦呦,咱们一道在燕京开家成衣铺吧。”“成衣铺?”阮呦困惑抬眸。“对,我和兄长搬出来后谢家肯定会断了我们的花销,我娘的陪嫁大都在谢家手里头,不过却有家布匹铺子在我手里,谢家不知道,但那铺子的生意只算将就维持生计,赚不了多少银子,我想着你会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苏绣,且有你义母坐阵,不如咱们开一家只卖苏绣的成衣铺,到时候肯定能受欢迎一”谢娉婷脑袋转得飞快。阮呦微愣,“可是我家没那么多银子——”李氏还打算在燕京盘个店面卖吃食的,前两日找牙行问了价钱,单间的店面得要一两百两银子,稍大些的要三四百两银子,这一出手,阮家就又一穷二白了。“不用你们出银子,人和布匹店面我出,你和陈伯母多想些新花样子再多设计些衣裳款式就是,咱不单买衣裳,也卖荷包手帕面扇屏风之类的,至于利润咱们用抽成的法子来。”谢娉婷笑道,“你可不能不帮我。”阮呦有些犹豫,这是她们占了大便宜才是,“设计花样都不是难事,只是以我和义母做衣裳的速度,做不出来多少件。”其余都不是难的,难的是苏绣这方面。“我知道苏绣这门手艺不能外传,我这有个法子,”谢娉婷笑着道,“我会让管家四下游历去寻那些刺绣手艺好又有天赋的人来,只不过要费些时间精力,等人回来了就签死契,届时就由陈伯母费些心思教授。”“好呦呦,你可一定要帮我。”谢娉婷拽着她的手摇摇晃晃。这样大的事阮呦没法拿主意,“这样我得和义母商量后才行。”“行,那姐姐就等着你的消息”谢娉婷笑起来,又问,“你身子好利索了?”阮呦点头。“那咱们一块出去转转吧,你来了燕京就一直闷在屋子里,还没好好看过燕京呢,这儿可比汴城繁华多了,”谢娉婷求着阮呦,见她不为所动,便耍赖,“就当陪陪姐姐。”阮呦心软了,只好点头同意。这些天娘不让她出去,她也不想出去,她怕又碰上那个人。—关家戏楼里,戏台子上衣着华丽的伶人咿咿呀呀对着戏,台下的人看得热闹,有人跟着台上哼着曲,头跟着胡乐一摇一晃。二楼厢房里,坐着两道身影。一朱红,一白。另几人戴着刀站在里面,身姿挺拔,站得笔直,穿着华丽的烫金飞鱼服隐匿暗处,或吊儿郎当地贴着墙根,或斜靠在房梁上,把玩着绣春刀。厢房内静谧无声,同嘈杂欢闹的外面如同两个世界。图晏抬眸,看了一眼陆长寅,他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杯,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杯壁,半垂眼帘。似在等什么。戏曲作毕,隔房里忽然传过来声音:“陆长寅那狗贼其人太甚,吴詹士为人正直,忠诚良将一生,竟然惨遭奸人所害——”有人悲愤出声,激愤之下口不择言,声音哽咽悲痛,在诉求不公。“霍兄慎言!祸从口出。”“我尚未出仕,他难道还有借口污蔑我也勾结王党!”“霍兄——”劝说之人似无奈。“有何所惧?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罢了,等陛下厌弃之时,愚兄定然第一个取他狗头!”图晏看向陆长寅,见他不动声色,眉间倨傲,有几分嘲弄之意。他根本没将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大人?”有人请示。陆长寅垂着眸,声音不紧不慢,“跳梁小丑,不必理会。”“是。”锦衣卫颔首。话音刚落,对面声音又传过来,“听说前几日有个女子拦那狗贼的马,他倒是好艳遇,那女子也是不守妇道,抛头露面不说,竟然看上那狗贼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咚”的一声,茶杯搁在案几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厢房里的人心神一凛,旁边的厢房里仍旧喋喋不休。紧接着,屋子里响起磁沉的嗓音,“王党余孽,砍了。”话音一落,隔房响起尖锐的惨叫声并刀没进脖子发出的钝声,楼下的戏曲正到高潮处,客人抚掌喝彩,接连不断的叫好声热烈的声音盖过那瘆人的尖叫。陆长寅嘴角牵起弧度,目光移向下方的戏台,目光忽然微滞。阮呦披了一件红色的斗篷,行动之间,玲珑有致的身子若隐若现,宽大的帽沿上镶着白白的兔毛,称得她越发唇红齿白,乌鸦鸦地青丝上簪着银步摇,她侧着脸看着身边的人抿着唇笑,梨涡浅浅。图晏忽然出声,“大人,胡榕乔装成了一个商人,跟在她们身后进来的。”“大人,要动手么?”倚在房梁上的赵乾抽出绣春刀,牵起嘴角,目光盯在刚刚踏进门开的三人。瞧见前面两个小姑娘,他愣了愣,这不是那日拦大人马的小姑娘?那张脸他可忘不了。“等一等。”陆长寅轻咬舌尖,半垂眼睑,“找人封锁戏楼,这里不止胡榕一人。”“是。”赵乾颔首,轻悄悄地摸出去。陆长寅伸手解开衣襟,褪去衣裳,又戴上斗笠起身出去。几人困惑地看着他向楼下移步而去。图晏明白什么,只摇了摇头。阮呦才进戏楼就被人拦了,眼前高大挺拔的身影完完全全遮住了她的去路,男人戴着斗笠,黑纱遮住了脸,看不清楚容貌。他很高,微微俯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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