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综合其他>窦公公的小傻子> 《窦公公的小傻子》TXT全集下载_6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窦公公的小傻子》TXT全集下载_6(1 / 1)

几块巴掌大的破月饼,有什么稀奇的。冰皮的,拿模子一摁就出来了,有什么稀奇的。桂花馅儿的,有什么稀奇的。刻着一个丑陋的“白”字,有什么……有点稀奇了,那傻子竟然会做月饼?还自己动手做了?食盒里头还躺着一张鹿白写的纸条:祝先生长命百岁,学生陆白敬上。窦贵生“嗤”了一声,心道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憋出这两句呢。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儿,才觉出她可能是在说他老。“死丫头!”他骂了一句。像是想笑,终究没笑。死丫头也是送完礼才知道,老窦其实刚刚年过三十。风华正茂,青春年少。大概是被生活摧残得太过,明明样貌不显老态,但鹿白就是莫名觉得他老得快入土了。这人身上带着超越了年龄的老成持重,即便是暴跳如雷之时,也不会令人感到生机勃勃。他身上总是飘着一股即将死亡的气息。鹿白猜测,除了害怕他手中那点权力,也许宫人们还被这种阴沉的死气吓得不敢靠近。这气质跟病毒一样,是会传染的。中秋过后,便是秋猎。出发那天,鹿白头一回见到骑马的窦贵生。高头大马,琉璃玉骢,威仪堂堂,怪好看的——这是说马,不是说人。苏福还没有资格跟在圣上龙辇后,远远地落在队伍后头,跟在十六皇子身边。前头井然有序,后头就松散许多了。“小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苏福见鹿白一直探着头往前看,决定适时地暗示一下。“我也以为啊!”鹿白穿了无比贴身的骑装,觉得手脚灵活许多,人也跟着活泼了不少,“十六殿下执意要去,咱也拦不住。”“十六殿下那身子……”苏福跟着叹了一句,“这几日又得辛苦你们了。”“这有什么的。”鹿白满不在意。往年十六皇子没机会见圣上,也没机会去秋猎。今年这一闹,圣上才想起还有个病秧子小儿子,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去不去,结果这孩子还真要去。关了这么多年,也该放放风了,鹿白心道。苏福还想说什么,甄冬却忽的出现,只说十六皇子找人,便把鹿白揪到前头的马车里了。这一路,两人没再找到机会独处。皇家苑囿地处京郊,水波粼粼,山野幽深。本朝重文,名曰秋猎,实则围猎和选贤任能之意已经很淡了,更多的在于彰显国威,证明兽肥鸟健,是个丰年,证明皇帝依旧健在,身体倍儿棒。“与陈相比,不及万一。”路过帐篷时,鹿白听见窦贵生颇为忧虑地如此说道。陈国女皇野心颇大。陈军征战连年,无往不利,尤以骑射功夫称强。数十年间,陈国已经收复西北十数小国,不断向南蚕食大周版图。周陈交战从未停歇过,交战缘由除却资源和劳力的抢夺外,还有最根本的意识形态的分歧。党同伐异,人类的天性之一。这句话鹿白听过不止一次,兴许还在书中见过,因为她脑中浮出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力透纸背、历历在目的八个大字。她心头跳了一下,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但彼时她一心想着即将跟吴玉碰面,没再深究,任由这个念头戏弄地从脑中飘走。丞相吴玉的帐篷离窦贵生的不远,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一个小宫女,兴许是传话的,兴许是送洗脚水的,兴许是采买东西的,没人在意,也没人过问。鹿白趁着夜色悄悄摸了进去。吴玉已经等候多时了。“大人。”她没跪,只是微微垂了头。吴玉手指在胡子上捋了一把,重重搁在桌上,沉声道:“你太冒险了。”“我有事想请教大人。”鹿白语气坚定。吴玉视线在她身上梭巡半晌,无奈笑道:“坐下说话吧。”鹿白走到吴玉身旁,顺从地坐在脚凳上。她不敢抬头,生怕眼神出卖了心底翻涌的情绪。“此次做得不错。”吴玉用老父亲的口吻表扬道,“有什么要求尽可与我提。”鹿白知道他说的是太子发疹一事。先前还抱有那么点“说不定真是他自己吃错了东西”的希望,现在彻底破碎了。她声音发闷:“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吴玉开始文人最擅长的打太极:“不是答应你了吗?不急在这一时的。”“那大人,您去过我家吗?见过我爹娘吗?”“放心,你爹娘安好,前几日还有书信来京。”“那我能看吗?”“信在相府,回去便给你”鹿白的发髻晃了晃,声音也有点晃:“那……我爹的腰好些了吗?”鹿白的爹差不多也是这等年纪,吴玉盯着她乖巧浓密的发顶,恍然间觉得自己的腰也开始隐隐作痛。他不知道低着头的人究竟是何表情,也跟着久久缄默不语。半晌,他突然低声道:“鹿白,嫁与太子不好么?嫁了太子,你便可以把爹娘接过来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好么?”鹿白抬头瞥了他一眼,迅速地低了头,抿着嘴不说话。吴玉笑了一声:“还是说,你心有所属,不喜欢太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鹿白慢吞吞道。每当她这么说话时,都显得迟钝、痴傻、惹人发笑,没人会想到她其实在生气。“不如何。”吴玉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似乎从不习惯冷脸对人。他的视线顺着帐帘掀起的缝隙,直望见九皇子亲昵自然地跟皇帝说话,九皇子似乎抱怨了一句,引得皇帝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说他胡闹。“爹娘总是盼着你好的。”足足看了好一会儿,吴玉才继续道,“嫁与太子后,你爹娘便放心了。”“可是……”鹿白抓耳挠腮,终于想出一个理由,“可是我前些日子还被太子妃教训过,真嫁了太子,岂不是要被她吃了!我跟蟪蛄一样一样的,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啊!”吴玉笑意更浓:“都会用典了,看来窦贵生果真不同凡响。”不用他教,我本来就会啊,鹿白撇了嘴。“不用担心,此事我自有办法。”这是那晚吴玉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叫鹿白赶紧回去了,因为帐外传来顺嫔要去探望儿子的声音。鹿白也一心想着十六皇子,便顺势溜了。当时不是没有反驳的机会,但鹿白一个字都没有提。她并非不敢,也并非心软,她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钻自己画的牛角尖。窦贵生后来说她:“这便是你的痴傻之处了,无怪乎别人说你。心有痴念,自然出乎常理,为常人所不容。世人对于理解不了的东西通常是惧怕、嘲讽,只因生怕被人戳破自己无知又愚蠢。但痴人自有痴人的可爱之处,他们哪里会懂?”那日被救上船,鹿白一连病了十几日,吴玉也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十几日。他的形象跟模糊记忆中父亲的背影渐渐重叠,让她不禁好奇,不禁同情。搁到过去,他就是鳏夫、失独、没人稀罕的孤老头子,亟需社区上门走访,日夜关照的那种。所以她总是不愿跟吴玉正面争执,只敢阳奉阴违、消极怠工当做抵抗。她跟窦贵生不一样,做不到恃强凌弱。——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却将对方划分到弱者的阵营,可不就是傻么。鹿白决定等一个能够两清的机会,等不到,就自己造一个。然而,意外永远比机会先到。秋猎正式开始的那晚,也就是转天的晚上,太子妃出事了。本来这事儿跟鹿白一丁点干系都没有,但坏就坏在,有人一门心思拉皮条,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愣是趁此机会把鹿白跟太子凑在了一起。这可真是坏了,鹿白心道,她鹿某人也要晚节不保了。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我回来啦!下一章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但受害人大概率不是太子。加害人鹿白:???**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璟洺第12章一个男人因为某种机缘巧合,毁了一个女人的清白,迫于无奈,这个男人只得娶了这个女人。一开始虽然相看两生厌,但日子久了,也许有了一两个孩子,他们便渐渐知道什么叫日久生情。别管哪个日,总之会生情。——这是故事的常见套路以及毫无新意的结局。故事的男主人公现在躺在床上,面色酡红,眼神迷离,酒气熏天。而女主人公在脱衣服。她先脱了挡风的斗篷,再脱了绸布外衫,然后……又一件件穿了回去。不同的是,现在她的手中多了一个瓷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鹿白晃了晃床上的人。太子迷迷瞪瞪,边晃着手臂边大舌头道:“谁、谁敢在此聒噪!”说着转头,瞥见床边俏生生的鹿白,顿时咧着嘴笑了一声:“小、小丫头,又是你,你、你我当真有缘。”鹿白差点被他嘴里的酒气薰晕,转身抄起桌上的弓。掂了掂分量,还算趁手,便隔着一米远使劲捅床上的人:“殿下,您快醒醒,太子妃娘娘出事了!”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太子有一瞬间的清醒,还没等说话,腰眼就被人戳中了。“哎哟!”他惊叫一声,险些从床上跌下来,“你你你,你竟敢打我!”鹿白立马惊喜地迎了过去:“殿下,太子妃娘娘从马上跌下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吧!”“什么?!”太子猛地坐起身,跌跌撞撞地往下爬,“阿婉她、她受伤了?”“也不是。”鹿白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还抱着手臂看上热闹了,“娘娘只是有些发热而已,不过受的惊吓倒不小,一个劲儿地叫殿下过去呢。”太子“唔”了一声,下床的动作顿住了。停了一会儿头晕也没有丝毫好转,他便扶着床沿,又躺回去了。“没受伤就、就好,没受伤就好……”他呆滞地喃喃道。鹿白:“……殿下不去看看?”太子没理她,忽的翻了个身,狐疑道:“太子妃怎么叫你来?她身边的人呢?何姑姑呢?”鹿白也不解:“这你就得问娘娘本人了,我也不知道啊!”她还冤得慌呢。这两口子真是绝配,一个不会骑马非要骑,结果摔了个四仰八叉;一个不会喝酒非要喝,结果醉倒在伙夫的房里,还是自动上锁的值班房。不过怎么会有人认为这扇破门锁得住她?太子妃身边两人一个扶她回帐,一个去寻随行太医,凑巧经过的鹿白就被抓了壮丁,担负起寻找太子的重责。“歇会儿,你与我,与我先歇会儿……”太子抬手扯衣领,三两下便将衣衫扯开,胸襟大敞地坐起身。他似乎觉得衣裳束缚得难受,边解扣子,边踉跄着朝鹿白走来,意图再明显不过。鹿白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曾经要攻略的对象。嗯,身材还凑合。等人走到近前,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只能失礼一回了。”在太子不解之时,她飞快地将瓷瓶在手中一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倒出的东西往太子口中一捅。太子“唔唔”直叫,愣是被她按着下巴,把不明物体塞进了嗓子眼。“咳咳……你做什么!”辣味直冲头顶,太子仿佛生吞了一整根腐烂的尖椒,眼泪都呛出来了。鹿白用她无比真诚的眼神望着对方:“这是醒酒丸。”太子只觉味道怪异,咽下去半晌,口中还是呛鼻的辛辣,其间还夹杂着一股发酵后的酸臭味。“我记得……醒酒、酒丸不是这样。”他忽的大惊失色,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你该不会喂我毒药——”“怎么会!”鹿白立马委屈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殿下不吃就吐出来。”咽都咽下去了,上哪儿吐去?太子咂了咂嘴,禁不住好奇道:“那你说,这、这丸怎么不同?”鹿白一本正经,好心解释:“这是我独门秘制的配方,不妨给殿下透露一二。用脚底搓出的泥二两——最好是天生汗脚的男人脚上的泥——再加人中黄二两,童子尿二两,于坛中发酵九九八十一日,搓成黑丸。气味芬芳,效果拔群。”于是,太子不出所料地吐了。食物尚未完全消化,一半喷洒在地上,一半溅到鹿白身上。太子皱眉盯着那团污渍看了半分钟,喉中一涩,又恶心得吐了。然后他便酒醒了。两人面面相觑地坐在一滩呕吐物前,太子捂着脑袋失笑道:“叫你看笑话了。”鹿白连连摆手,方才装腔作势在行,现在倒怂了:“不敢,不敢。”“你叫陆白,我没记错吧?”太子抬了抬手,准备起身。鹿白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洗了帕子,噔噔噔递到太子手上。“殿下记性真好。”她赞叹道。太子鼻子里喷出一声笑,用帕子擦了脸和手,又将沾了酒气的外袍扔在地上,细心地扇了扇身上的味儿,才冲鹿白道:“太子妃在哪儿?”鹿白就等着这个呢,立即道:“在贵妃娘娘帐中。我带殿下过去吧。”太子不再逞强,任由她踢开门,再搀着他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去。一路鹿白的头都垂得很低,仔细看路,目不斜视。到了地方,太子缓缓直起身子,低叹一句:“你很好……”声音像是顺着呼吸从嘴里偷跑出来的。鹿白不明所以。掀了帘子,太子又回头,这次声音大了一点:“你很好。”暖黄的灯光像是从他背后生出的半对翅膀,酒醉的涨红面庞隐在阴影中,像是裹了一层凝固的血。鹿白倏地心悸了一下。“恭送殿下。”她急忙垂下头。再抬起时,眼前是严严实实的帐帘,里头的吵闹、笑语、哭声跟她再不相关。两帐之隔的黑暗中,还有一个人在备受煎熬。这人的状况可比太子严重得多。苏福进来时,便见到窦贵生躺在床榻上压抑地呻-吟。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水壶:“干爹,怎么越来越厉害了?用不用叫太医?”窦贵生缩在被子里,穿着打扮、神情样貌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额边的发丝掉下几缕,嘴唇稍微干了些而已。下唇正中干得裂了口,鲜血正丝丝往外渗。“不必了。”一开口,便被人发现他嗓子哑得厉害,“水呢?”苏福连忙倒了水端过来,窦贵生一饮而尽,但只喝到一半,另一半都洒在了被子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他盯着被子上那团被水沁出的暗色花纹,忽而觉得它像一只猴子,忽而觉得像一朵枯萎的花,忽而又像跪在地上的女人。目光从潮湿的睫毛流出,顺着鼻梁滑下,在无力的双手上散成一团安静、柔软、暧昧的雾气。骄傲让他不许苏福点灯,也不许他叫太医,更不许告诉任何人。他就这么窝坐在床头,独自享受跟痛苦搏斗的过程。我他娘的真不是个男人,窦贵生忽的放纵地想道。发现有人在汤里下药时,汤盅已经端到了席上。朝臣们和皇子们都在,起先他以为药是给太子的,正要悄悄倒了,却被吴玉截了个正着。“窦公公,”吴玉稳稳攥住他的手,“这可是十六殿下的赐菜。”窦贵生恍然大悟,这药是给鹿白的。他眼珠转了转,似笑非笑道:“莫非加了什么好料在里头?”紧接着,在吴玉的注视下,将汤一饮而尽,一滴都不剩。“也没什么特别,就是甜了点。”他咂咂嘴,将空空如也的汤盅塞到吴玉手上。他管那时的举动叫作冲动,赌气,较劲,逞能,犯蠢。现在好了,自食苦果了。他真不是个男人,不是个真男人。这几个字不论怎么组合,说的都是事实。女人的药,竟然对他有用!窦贵生自嘲地想道。兀自忍了一会儿,他又想道:不是男人怎么了,得亏了我大发慈悲,那傻子要喝了岂不更严重?现在不定躺在谁床上,跟哪个男人被翻红浪呢!他咧嘴笑了,又像是哭。想着想着,他眼前出现了幻觉。他见到帐帘掀开了,一个惹人厌的傻子钻了进来。“先生……你怎么了?”她还没明白状况。“我要死了。”窦贵生平静地从幻想中的人身上挪开视线,开始满口扯胡话,“明天我就死了,你给我哭坟去吗?”“啊?!”她吓了一跳,“你是染了风寒,还是晚上吃坏了东西啊?小苏公公不跟我说,就说你不肯叫太医,让我过来。要不,要不我……”她语气中的焦急不似作假,窦贵生愣了片刻,忽的清醒。这人真来了!他慌乱地挺直腰杆,视线飞快挪到了一旁。一瞬间,鹿白全都明白了。直觉告诉她,直觉对了。被拉皮条的双方不可能只有一方中招。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苏福把帕子塞到她手里。冰冷湿润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抬脚向床边迈去,脚步停在窦贵生面前,帕子却被甩手扔到一旁。鹿白灵巧地爬到床上,把窦贵生挤到里头。“先生,”她握住他的手,凑在他耳边道,“我都知道了。”窦贵生避无可避,身子在耳畔的气流中瘫软了,像是提前体会了一回年老瘫痪的感觉。除此之外,脸还很红。如果点了灯,鹿白就能瞧出来,他脸上的红晕绝不仅是一两杯有毒的酒造成的。“有什么药效?头晕吗,手抖吗,浑身无力吗?”鹿白半是关切,半是好奇,什么药对太监也有用啊!其实还有个问题:想那个吗。她忍住了没问。窦贵生被她气笑了,哑着嗓子道:“身上一股臭味,离我远点。”鹿白闻言低头嗅了嗅:“早就散了啊……”窦贵生喉中发出一个咳痰似的冷笑,听着怪恶心的。鹿白皱眉,没头没脑道:“怎么被你吃了?”“不都是你害的。”窦贵生强撑着翻过身,甩给她一个后背,恨恨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鹿白轻轻晃了晃他的肩。明明那肩膀比太子的结实,但她就是不敢使劲,怕一不小心就把这玻璃人的玻璃心晃碎了。“我错啦,”鹿白绕过肩膀,强行跟他面对面,“先生,我真错了。”她把瓷瓶塞到窦贵生手里,攥着他的指头好几秒,才让他牢牢握住:“提神醒脑的,太医署给十六殿下开的方子。味道有点冲,你先含一颗,别咽。”“什么好玩意儿呢……”窦贵生用鹿白听不清的声音抱怨了一句,挑了两颗含到嘴里。那么难吃的东西入了口,他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鹿白怀疑他压根没吃,掰开他的嘴,非要检查一遍。窦贵生被潮水吞没的思绪时不时冒出头,剧烈地挣扎一息,扑腾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蠢货,也不看是谁的脸就乱摸。静静坐了片刻,鹿白突然真诚发问:“先生,他们都说你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她抱着膝盖坐在他身旁,离他一个指头的距离都不到。窦贵生看帐篷尖尖的圆顶,看桌上的茶杯,看被子上的水渍,就是不看她。“到底是不是啊?”鹿白着急了,动手扯他的袖子。她执意要知道这个跟直觉截然相反的结果是不是错的。窦贵生还是那个盛气凌人的答案:“你瞎了,还是我瞎了?”然而情势所迫,底气全无。鹿白:“……”一会儿喜欢谢嫔,一会儿又喜欢她,一会儿承认,一会儿又拒绝,老太监的心思真难懂!纠结片刻,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先生,”她突然光芒大作的眼神吓了对方一跳,“我能不能亲你一下?”如果不确定一个人是否喜欢你,那便亲他一下。不过不确定你是否喜欢一个人,那便再亲他一下。鹿白脑中仿佛有人吹着喇叭,拉着横幅,敲锣打鼓,兴高采烈地为她喝彩:鹿女史真是落实行动的标兵,践行真理的先锋!窦贵生终于抬起了眼皮。睫毛轻颤,一片阴影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袭击了他。人的记忆通常都跟嗅觉联系在一起,情感尤甚。热恋是玫瑰味,成亲是红烛味,分手是酒味,敬仰是墨汁味,哀痛是白菊味,恐惧是血锈味。可鹿白吻他时,窦贵生半点味道都没闻到。她身上干干净净,像一团秋季傍晚水塘上方升起的雾气,倏地飘过,倏地散入黑夜,倏地消失。一丝味道都不留,一丝痕迹都不剩。窦贵生突然有点心慌。他会不会有一天忘了她,连同她的味道一起遗落在孤独岁月的残影里?在可以望见的未来中,她会不会像一团水雾一样离开他?四片唇瓣相贴。比相贴再进一步时,鹿白吃了一嘴醒脑丸。肩上猛地被人推了一把,鹿白仰面摔在床上。窦贵生“呸呸”两下吐了药丸,百米冲刺似的跑了出去。鹿白只觉得莫名其妙,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懊悔地长叹一声:“我还没谢他呢!”方法蠢了点,结果是好的。方才的事实证明,除了醒脑丸真难吃外,她真是半点感觉没有。虽然但是,她决定不讨厌他了。他也算救了她一回,扒裤子的仇暂且搁置,容后再议吧。落荒而逃的窦贵生一直跑到了湖边,蹲在水边抠嗓子,但什么都没抠出来。太子吃了这苦药,没多久就吐得稀里哗啦。可窦贵生没吐,他有种更奇怪的感觉。说不清。也许换个角度,俗套的故事在鹿白这里同样适用——一个女人因为某种机缘巧合,毁了一个老太监的清白,迫于无奈,这个老太监只得嫁给这个女人。一开始虽然别别扭扭不肯承认,但日子久了,终会日久生情。他终会爱上她。作者有话要说:窦公公:……嫁???鹿白:唔(陷入沉思)**榜单字数总在阻止我日更的步伐!我恨!(所以本周可能会歇两天)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颛生_第13章太子妃惊马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但人们并不意外。秋猎、祭祀、寿诞、新年……此等活动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宫斗战士们卯足了劲儿要大展拳脚,拼死厮杀,斗个你死我活。不奇怪,一点儿都不奇怪。太子妃似乎被吓傻了,躲在帐内闭门不出,太子只得留下陪她。皇帝一早起听窦贵生提起此事,得知太子妃没事,便随口应了一句,高高兴兴带着九皇子出去围猎了。霍皇后射猎不太擅长,骑马技术却不错,宫内有座极大的跑马场,便是皇帝专门为霍皇后建的。于是她也一道去了。一家三口,兴高采烈,都跟没事儿人似的。皇帝自有禁卫跟着,轮不到窦贵生操心。但他却丝毫没闲着,天没亮就伺候皇帝沐浴更衣,把昨日经由吴玉收上来的折子都一一讲给皇帝听,听候指示。送走了皇帝,他赶紧用朱笔拟了领导批示,叫司礼监众太监送走;再未雨绸缪地准备起几人围猎回来的沐浴衣物;接着,马不停蹄地巡视了一遍女眷们的守卫,坚决杜绝昨晚的情况再次发生。忙忙叨叨,一刻也不敢停。因为一旦停下,暗中窥伺已久的凶兽便会立刻将他拖入记忆的深渊,把他变成另一个软弱、无助、卑微、可耻的人。那一定不是他,窦贵生心道。昨晚的都是幻觉,想象,南柯一梦。对,就是这样。这念头字字在理,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说服。窦贵生顿时浑身一松,退烧似的出了满身大汗。昨晚在水边吹的一宿冷风,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头痛,在恭桶边呕吐的眩晕,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似乎都顺着这一身汗流到衣服上,被水冲了个一干二净。现在他又变回窦贵生了。晌午时分,皇帝一行三人仍未回来。窦贵生燃了枚烟弹,凝眉远眺。片刻后,山林中传来禁卫的信号烟,表示他们平安无事。他有点烦躁。圣上还不回来,他能做的事儿都做完了,洗澡水都烧了三遍了,现在到底干点什么好呢?窦贵生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后宫娘娘们穿着骑装,嘻嘻哈哈,装模作样的,不像是来围猎,倒像是来比美的。他又去湖边溜达了一会儿。两位小公主在湖心凉亭垂钓,他叮嘱了几句,直到两人保证一定与水面保持安全距离,才背着手离开。紧接着他去马场视察了一番。这马个个膘肥体壮,胖得流油了,还跑得动跑不动啊。他想上马试试,但举目四顾,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得索然作罢。最后,他来到了十六皇子的帐前。里头静悄悄的,不似有人,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转身便走。然而刚转过身,背后的帘子就被人粗暴地掀起,“呼啦”一下,仿佛掀开一堵陈年棺木,阳光大刀阔斧地闯进其中。“先生!”挖坟的人惊喜道。“……”坟里的人十分僵硬。昨晚,等鹿白后知后觉地追出去时,窦贵生早已不见踪影了。她和苏福沿着湖岸走了大半圈也没见着人,苏福却不肯再找了,指着被踩扁的两棵草道:“你先回吧。等你回了,干爹自然就出来了。”两棵小草在鹿白的注视中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草丛里那两枚脚印大小的黑影分外醒目,显然留下它们的人才离开不久。鹿白恍然大悟,窦贵生哪是不见了,分明是故意躲她呢!亲一下就这么大反应,小气巴拉的。她知道窦贵生在生气,已经做好被他打着手心骂“放肆”“无耻”“不要脸”的准备了。但她没想到,窦贵生气性竟然这么大,气了一宿都没消。她兴冲冲地出了帐,正想问他身子好点了吗,昨晚她有点受风,顺嫔娘娘送来了发汗的姜汤,可以给他来一碗。“你要不要——”她心道正好,让他直接在这儿喝了得了。话说了一半,窦贵生跟没听见似的,忽的加快了离开的脚步。鹿白:“哎,先生,窦公公?等等!”她往前追了两步。前头那人听见脚步,非但没停,反而见鬼似的跑了。鹿白:“……”在门口站了片刻,她忽的惊悚万分地跑回去:“芳姑姑,快,镜子呢!”赵芳姑正在给十六皇子梳头,顺手把镜子斜了个角度:“急什么,怎么了?”鹿白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耸鼻子,确认自己脸上没有骇人的伤疤,肌肉功能运转良好,才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了!”说罢又喃喃自语,“那他跑什么跑呢……”赵芳姑不知何时已经转到屏风外,掀了帘子出去了。十六皇子的头发梳了一大半,只剩下发冠没有戴。他透过打磨光滑的镜面,默默凝望着表情生动的鹿白。见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他才动了动灰白的手指:“小白,我今天想骑马。”“能行吗?”鹿白从沉思中回神,对他表示了十足的怀疑。十六皇子的脸一下鼓起来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太医不是说了,骑马可以,别过度活动就行了。”太医的确说过这话,鹿白于是点了点头:“你与芳姑姑说过了吗?娘娘同意了?”十六皇子直愣愣地跟她对视:“她叫我问你。”鹿白挠头:“啊?”见十六皇子不愿解释,她便将这话当做顺嫔的命令,果断选择同意:“那好吧,我给殿下找匹听话的马。”“好,那你快去。”十六皇子抿着嘴笑,表情仍是淡淡的,但鹿白知道他很高兴。快活一天是一天吧,出帐子时鹿白一阵怅然。她设想了一下,如果有那么一天,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距离墓穴的每一枚刻度,知道自己还有几步能到终点,她一定不会像十六皇子那样惜命。反正没几天活头了,她更要放肆,可劲儿放肆。也不知道这等想法是不是存了故意跟先生较劲的心思。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