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眼扫过却,她竟然没看到秦尧!这简直太可怕了!楚辞脚下生风地要逃,开了一条缝的门里却传来秦尧不疾不徐的声音,他说:“阿辞,进来。”楚辞仍不死心,她侧身和云舒低语,“刚刚是不是没人说话?”秦尧:“不要让朕说第二遍,进来。”楚辞捂着耳朵团团转,大声道:“完了完了,我聋了,什么都听不到了。”像是故意让什么人听到似的。云舒满心无奈,连章华也忍不住想笑,却谨遵吩咐,再次请道:“殿下,陛下请您进去呢。”楚辞哭丧着脸,生无可恋地拉着云舒袖子不放手,云舒却挣开她,笑道:“殿下去吧,不要让陛下久等。”楚辞小声道:“好吓人,里面像是土匪窝,他们看起来都好凶!”云舒:“……”她提醒,“殿下可是忘了陛下的出身?”哪里来的像?明明就是!楚辞回想刚刚一瞥之下,众人或坐或立毫无形象,连最中间那个都把脚放在桌子上,哪有什么议事的样子,倒好像打算去办坏事。楚辞恍然“哦”了一声,却忍不住替秦尧分辨:“陛下明明很有礼。”很讲礼仪的秦尧彬彬有礼道:“再不进来,朕就亲自去请你了。”楚辞一点都不想知道秦尧会怎么“请”她,立刻很乖地回应:“这就来。”然后她就像小兔子进了狼窝一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拎着食盒,穿过高大得像是参天大树一样的人群,仰头认真地一一看着他们的脸,姿势像是树脚长着的朝天蘑菇。秦尧不欲在这般场景下逗弄楚辞,主动道:“阿辞过来,朕在这里。”楚辞松了一口气,双手提着食盒,小跑着到他身边,挨着他的肩膀犹觉不够,还往他身后躲,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秦尧早就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斯文模样,端坐着,手中还捏着一只笔,一幅勤恳的模样。此时放下笔,一手揽着楚辞的肩膀,一手拎起食盒,温声道:“昨日喝了你亲手为朕煮的汤,已经好了许多了,难为你今日还又下厨。”楚辞:“……”不是你逼我煮的吗?秦尧看着艳羡垂涎的众人,平静道:“是阿辞太过忧心朕了,让诸位见笑,她总是这样,有些黏人,片刻离不得朕。”赵兆:“……”你当我们都瞎吗?!作者有话要说:秦尧颔首,“是的,你们都瞎。”第39章赵兆和秦尧相处时间和其他人相比较久, 也几次三番见过他颠倒黑白无中生有, 说楚辞黏人撒娇, 早上很困也要和他一起用膳, 晚上直到等他回来才肯就寝。他虽然不曾亲眼见过, 但因为知道阿辞温柔内敛的性格,和秦尧霸道流氓的行径, 知道楚辞肯定不会是这样的,至少, 肯定不会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所以肯定是秦尧逼迫, 或者这就是谎话。况且刚刚的事情, 他们也都听的分明,明明是阿辞害怕想要离开, 秦尧却连吓带哄地把人拽了进来。就这样还好意思说,阿辞黏他忧心他, 真是好大的一张脸啊!赵兆好歹还记着师弟受过的情伤, 又觉得大家应该都是知道的,于是就没开口揭穿,谁知秦尧这脸厚如墙的人,还好意思继续说?秦尧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和之前闭目养神脚搭在桌子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一手扶着楚辞后背,一手拎着食盒放桌子上,没揭开食盒盖子,反倒捧起楚辞的手摩挲查看, 问:“第一次下厨觉得如何,可有伤到?”楚辞没有见过这样多的人,还都身形高大面无英武,身量和容貌都相差不多,一个都分辨不出,个个都眼睛发亮地看着她,带着浓重的好奇。她有些怕,自踏进门来就不敢抬起头,低眉顺眼地跟在秦尧身边,靠着他偎依着他,就像是幼鸟攀着高木。秦尧气势强大,一个人占据了桌子后面所有的地方,在这片天地里都是他的气息,让人安心放松,秦尧捏着她手指的动作很轻,一点一点查看,连指缝都没有漏过。楚辞乖乖地把手放在他面前,闻言不自觉地咬着唇,皱起眉头说:“有,好疼的啊!”然后还同他软软地抱怨,“厨房的刀好重,我都拎不动,还有梨长得太圆了,滚来滚去的都抓不到,生火好难,水开了好吓人,刚烧开的蒸汽太烫了……”絮絮叨叨的,把每一个细节都说的险象环生,十足十地展现了自己的辛苦,最后还记得说:“我都受伤了。”秦尧此时已经捏着她的手指细细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一道伤口,手指白皙指尖粉粉,连指甲都是浸了雪似的温润,哪里来的伤?于是他看着楚辞问:“哪里?”楚辞倒是毫不心虚,拇指掐着食指指尖,举起放在光亮下,那一点光透过软亮的皮肉,映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痕迹。楚辞理直气壮地指给他看,“这里,给梨去梗的时候划到了,现在都还看得到呢。”那真是好大的一道伤口呢~秦尧瞥楚辞一眼,不说她娇气,也不说她撒娇,慢条斯理地拇指在她指尖画圈摩挲,像是亲昵的安抚,平静问:“还疼吗?”都能狠下咬断自己手腕的人,现在却来软乎乎地说:“可疼了。”说完还自己点头,耷拉着眉眼,一幅受了天大的的委屈的模样。眼角却若有若无地看着秦尧,是一番撒娇讨好卖乖的小狐狸模样。既然有狐狸自己主动地撞上猎人的怀抱,秦尧自是不会放开。他也点头,赞同道:“朕也觉得你会痛。”楚辞有些犹豫,拿不准秦尧这是要做什么。她说这番话还给人看伤口,还不是因为第一次进厨房烧汤被吓到了,虽然云舒花清团团护着她,没有让她受伤,但楚辞还是不想以后再进厨房。哪怕秦尧再说她娇气都行。可是他却这么平静,一句评价都没有,还十分怜惜的样子,不由地让人心中生疑。楚辞犹犹豫豫,半饷还是因为过去对战秦尧总是落败而心有戚戚,便改口道:“其实也还好,吹一吹就不痛了。”秦尧便低头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拂在手指上柔软的像春风。楚辞有点痒,笑着往后缩,想把手指伸回来。秦尧捏着她的手指不放,先是在她指尖亲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楚辞心口猛的跳动起来,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秦尧眉眼英俊,眉峰冷峻眼睛深邃,高挺的鼻梁在侧脸落下阴影,脸上唯一的颜色,嫣红的嘴唇还湿润着,含着她的指尖,侧着脸看她。他神情太过平静,咬着她的指尖,好似叼着一颗糖果,舔一口,吮一下,甚至还用洁白的牙齿,一下一下噬咬她的手指,坚硬的齿磕在柔软的肤上,有种危险又摄人的触感。像是被人含在舌尖。秦尧看她,目光深沉含笑,问:“果然吹一吹就好了。”他是为人止痛的,吹过了亲过了,最后却又咬着她半截手指,在指腹上印下一圈牙印,像是野兽留下的标记,还说:“这是报酬。”理直气壮得好似是有人请他这样做似的。楚辞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把手指背在身后,眼神似羞似嗔似怒。秦尧把楚辞挡了个干净,从背后只能看到秦尧弯腰低头,握着楚辞的手耳语几句,却看不到秦尧拉着楚辞手指做了什么。一群五大三粗的人何时见过楚辞这般纤细柔软的小姑娘,自她进门就屏息,竭力端正了自己的身体,生怕喘的气大了把人吹倒了。又看到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小姑娘拎着大大的食盒,秦尧还说这是亲手下厨做的梨汤,他们伸着脖子看了许久,只看得梨汤都要凉了,秦尧还在和楚辞卿卿我我的。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假咳了一声,提醒道:“陛下,这汤还喝不喝?不喝就赏给我们吧,让我们也沾沾喜气,尝尝皇后做出来的汤是个什么滋味,将来也讨个这样贤惠的媳妇。”此言一出,立刻打破一室寂静,立刻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恭维羡慕:“陛下和皇后感情可真好啊!”“皇后真是记挂陛下啊!”还掺杂着小声的“皇后可真好看,跟个小仙女似的。”“以后我找媳妇就照着皇后的样子找!”……赵兆听得目瞪口呆,既想说“他们两个哪里看起来像是感情好的样子”,又想提醒“秦尧那个疯起来什么醋都吃的样子你们居然还敢这样议论阿辞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只是想要说的话太多了,还想问问阿辞“秦尧是不是欺负你了”,还要警告秦尧“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什么乱七八糟念头”。最后所有的话凝成一口气梗在心口,憋的难受,屋子里闹哄哄的又闷又吵,挤得脑门都要蹦出来了,他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一屋子人就数楚辞和赵兆最弱不禁风,他这一嗓子没吓到别人,倒是楚辞一个激灵头发都要竖起。秦尧收敛了些,推着楚辞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不客气地挤在旁边。一张椅子就算再宽大,并排坐着两个人也不会觉得宽松。只是他既没有让楚辞站着,也没有抱着坐在怀里,在众人面前展现了他们的亲昵,却又并不过分,不会让人觉得狎昵到失礼。这是对楚辞的尊重。秦尧坐下,膝盖碰到楚辞的腿,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另一手越过楚辞放在另一边,把楚辞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霸道又冷漠地视线一扫,仰着下巴靠在椅背上,问:“刚刚谁说想尝尝?”乱糟糟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现在秦尧冷冷地一个个扫过,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缩成了鹌鹑,闭紧了嘴什么都不敢说。楚辞先是被一屋子的人吓到了,然后又被秦尧的举动蛊惑了心神,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她是来做什么的。她立刻起身揭开食盒盖子,先是端出一碗冰糖雪梨汤放到秦尧面前,秦尧无声,眼神却是满意的,直到楚辞又端出一碗放到赵兆面前。赵兆满脸动容地温情看着她。楚辞对着赵兆甜甜一笑,说:“师兄生病了还没有好,趁热喝吧,润一润嗓子。”赵兆:“阿辞……”秦尧手指在桌子上有力地敲了两下,声音平静道:“阿辞,回来。”楚辞都没有犹豫,乖乖地回到秦尧身边,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样子乖巧。秦尧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白瓷勺子搅了搅,放下问:“准备了两碗。都是你亲手做的?”楚辞诚实地摇了摇头,老实说:“不是,梨太难削了,就让云舒帮我的。”说完了好像才注意到秦尧在在意什么,解释道:“所以只有你这一份是我煮的。”言外之意就是赵兆的那一份连借花献佛都不算。秦尧从善如流地尝了一口,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太甜了,完全是依照楚辞的口味来放糖的,一口下去嘴里都是甜丝丝的黏腻感。他看一眼赵兆,主动关怀道:“师兄觉得味道如何?”赵兆对着身边亲近的人人完全就是盲目的信任,他还没尝一口就说:“自然是美味无比。”立刻就有人腆着脸凑过来求着赵兆分一口,好话说了一箩筐,巴巴地分到一口汤,然后就把楚辞吹到天上有地上无。楚辞哪里好意思擅自揽功,正欲解释,秦尧却把一勺子梨汤喂到她嘴边,让她喝,“尝尝。”楚辞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餍足的猫一样,舔着嘴唇道:“好喝。”秦尧嘴角带着笑,也不嫌弃,你一勺我一勺地把一碗梨汤喝的干干净净,至于赵兆那一碗,已经被一群人喝得一滴不剩。喝完了还看着楚辞,大有再来一杯的意思。楚辞落在这里,就像是落入狼群的兔子,就算有秦尧护着她,也还是有些怕,此时既然来此的使命完成,便迫不及待地就要走。她收拾好食盒,拎起就要走,却被秦尧摁下,揽着腰抱回到椅子上,正色道:“吃饱喝足,接下来便该做正事了。”楚辞一顿,推拒道:“那我更该走了。”秦尧不容辩解地留下她,“此事缺你不可。”楚辞犹豫片刻,垂着眼睛指甲在红漆食盒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她温声说:“好。”“若有我能帮的上忙的事情,我定会尽力。”何况,这又岂不是为我自己?第40章秦尧既然留下楚辞, 又说这件事情非她不可, 心中便是有了计量, 只是他仍是把之前那番言论拿出, 问楚辞:“京中过往数十年的少年英才, 你最为看好的,是谁?”楚辞曾经毫无隐瞒地把往事说给他听, 此时听到他无容置疑地问也不觉意外,只是侧头一想, 不偏不驳地说:“王家李家赵家孙家, 各家年轻一辈里至少都有一个出挑的小辈。”至少也是百年世家, 积累下来的底蕴和传承,也足够从小熏陶出一个有位的青年, 若是有力求上进的,借着家族之势一飞冲天也并非不可。哪一家哪一族, 论资排名, 也能堆出来个“少年英才”,只是不知秦尧问的是哪一类?过去楚辞被困在楚府寸步不得出,除了读书读史读礼,还要熟知各家脉络背景, 把繁琐复杂的关系理成一条清晰的线, 哪家可以拉拢哪家中立,哪家要先处置为快哪家可以漠视。还有每个家族几人几辈,有何弱点可否信任,忠君忠国忠财忠势或是忠己。这些人她虽然不曾见过, 但是都刻在脑子里,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宛如饮水一般寻常,现在秦尧来问,她不加思考便答,没有加入任何自己的判断。因为不需要。秦尧得了这样一个中规中矩到近似敷衍的答案也不恼,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问:“那其中,你最看好的人是谁?”楚辞不答反问:“那要看陛下想要他做什么?每个人经历秉性皆不相同,为人处事更是大相径庭,识人善用才恰当。”“要他为矛。”秦尧把玩着楚辞的手,闲话似的,漫不经心地说:“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承受谩骂和指责。”“那他能得到什么?”楚辞看着秦尧,认真问。秦尧也低头看着她,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一笑问:“你想朕给他什么?权势?地位?财富?还是别的什么?”楚辞摇了摇头,乖巧地说:“都不是,我只是想,要是以后他犯了错,你也不可以放过他一次?”这话听起来不太好,好像以后打定了此人会犯一次大错,惹怒秦尧到罪无可恕的地步。秦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甚至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开口淡淡道:“即便是求,也是该他来求我,你替他要朕的一个承诺,难道就不觉得,你待他太过看重了。”赵兆心中登时咯噔一下。秦尧是什么驴脾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连他多看了楚辞一眼,秦尧就能几天不让他入宫,这个未曾谋面的人能让楚辞低头求人,简直就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老虎的头顶。还是王字那一横的最顶上。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楚辞,生怕她的回答是在秦尧头顶栽绿毛,虽然她有这样的自由,但是不恰当。至少在此时不合适,还是等两年期满去做才好。楚辞的回答却完美的让人找不出缺漏,她十分自然地说:“我和你最亲,自然是要跟你说了。他之前有恩于我,我要报答,又担心以后你会不理会我,只能提前和你说。”亲疏远近端的分明。秦尧却是得寸进尺的一把好手,还要故意问:“和朕最亲,怎么个亲法?”他面容平静,重音却落在“亲上”,语气里却满是不正经,当着许多人的面就步步紧逼,让楚辞说了实话还不够,还要看她满脸通红。这么个亲法?还能怎么亲,都成了亲,睡了一张床,同床共枕不知多久了,蒙上被子谁管你们怎么亲,现在还要跑到我们这些孤家寡人面前亲?一屋子粗狂的单身大老爷们身上缭绕着深深的怨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却在心里纳呐喊——亲!快给老子亲!亲上去!秦尧也微微低下头,目光在楚辞嫣红的嘴唇上巡视游弋。楚辞有些不好意思,侧着脸,小小声,含糊而飞快地呢喃着:“你不是都让我叫你哥哥了吗?”当哥哥的,对着妹妹有求必应,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秦尧不仅会得寸进尺,还擅长斤斤计较,说:“那是上次,叫一声只能用一次,难道你还想用一辈子不成?”所以,楚辞迟疑地想,这是要她再叫一声哥哥?不过秦尧比她亲哥哥还大一岁,叫他哥哥也不会叫不出口,只要不像上次非要她叫小哥哥,楚辞觉得她还是可以接受的。况且一声哥哥换来一个可以救命的承诺,楚辞觉得十分值得。她软下声,柔柔甜甜地喊:“哥哥。”叫得真心诚意。一屋子魁梧大汉立刻一个哆嗦,连天灵盖都是酥的,满脸傻傻的笑,心满意足得像是地主儿子家的傻爹。连赵兆都有些把持不住,心驰神往地想,楚辞都叫他师兄了,反正都大逆不道了,不如直接让楚辞以后都叫他哥哥好了。这两个字又轻又软,含在舌尖像是飘飘荡荡的云雾,甜丝丝的,让人听得心都要化了。只秦尧一人清醒又冷酷,冷淡道:“上次不是这样叫的。”楚辞咬着唇有些不开心,觉得这人脸皮真是好厚,比她哥都大,还好意思让人叫小哥哥。况且小哥哥这个称呼……她上次不肯叫,现在也不愿喊出口。秦尧把她的不情愿都看在眼里,十分好说话地让步,“不肯?那叫一声夫君也行。”所有人都支楞起了耳朵,期待地听着。楚辞不肯叫小哥哥,对这个称呼却接受良好,从善如流地柔声叫:“夫君。”赵兆捂着心口十分心痛,感觉自家的好白菜被野猪拱了。秦尧喜欢戏弄人,不过也当真一言九鼎,他点头道:“准了,若他以后犯下滔天大错,朕也会绕他一命。”楚辞弯着眼睛,十分开心地说:“谢谢。”这两个人说了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赵兆不想再看到秦尧是这么欺负楚辞,而楚辞是如何好欺负的,只能主动问:“那到底是谁能担此大任?”楚辞看着赵兆,认真地说:“是韩穆。”赵兆愣了一下。韩穆是谁,他自然是知道的。秦尧曾经派他去查楚府过去发生的事,他顺着楚朝一路查到了韩穆。他和楚辞的哥哥是好友,是韩家嫡子深受众望,年少时声名鹊起,长大了却成了碌碌无为,多次参举不中,答卷被张贴出来,连五岁幼童都不如,已经成了京中的一个笑话,改朝换代之后更是闭门不出。这样的一个人,楚辞却认为他可堪重任?楚辞却解释道:“他少时的才华和声名都是真的,只是后来受我连累,被人打压深藏不出。初时两年,参加科举未中,不是因为他碌碌无为,而是有人故意不让他中。后来心灰意冷,不为求官只为嘲讽,答卷却被人张贴出来,传得人尽皆知。”“不过你要是认真读过他的答卷就知道,他虽然答非所问,说的却是字字珠玑。”楚辞诚恳地说:“他比这京中金玉堆砌起来的读书人不知好上多少,虽然被埋没至今,可是仍有人愿意追随他,他很合适。”他确实合适,秦尧提出的种种要求诸多条件,简直就像是以他为模板来的,简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只是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从一块稀世珍宝磋磨成了一块蒙尘的石头,纵然内里没变,可是面对外界的态度却已天翻地覆。谁能说的动他?这破烂的山河和赶鸭子上架似的新帝,怎么才能让他交付信任?赵兆仍旧十分忧心忡忡,楚辞说了一句,他就把剩下的全部都考虑到了。只是赵兆想的周全,秦尧的重点却十分偏驳,他看着楚辞问:“韩穆和你家颇有渊源,你哥和他是至交,你们之前见过,他还给你带糖吃。”楚辞说过的话他记得清楚,记得她那时候的感动,那时候的雀跃。就连现在提起他,对那个声名狼藉的人,仍是带着推崇。楚辞有些意外于秦尧对这些的记忆,但仍很乖地点头道:“是,他和我哥是好友。因为是我连累了他,让他大好的前程覆于一旦,一直郁郁不得志,所以现在,我想要帮他一下。”然后又生怕秦尧以为她假公济私,立刻解释道:“但那是因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因为我徇私,等以后你见过他就知道了。”秦尧相信楚辞不会以权谋私,只是这个人选太过微妙,他问:“你说是自己连累了他,可又何尝不是他连累了你,还有你的哥哥。”“你哥哥出了意外,是为了逃婚,可同样也是他闹起的事为因。他是你哥哥好友,王家的姑娘王翎是你哥哥未婚妻,因他身逝至今未曾出嫁。”“王家也有如同韩穆这样的人,他们又为何不能当选。”楚辞看着他毫无避让道:“因为他们只是伤仲永,而非困境中磨难。”秦尧看了她一会,没再继续这个问题,问出了赵兆所想的问题:“那谁能说服他?”楚辞不避不让道:“我。”第41章楚辞自告奋勇地要去劝说韩穆, 秦尧应允了, 只是让王达他们尽数陪同她前往。赵兆也被留下, 他有些不放心, 问秦尧:“悄悄地去不行吗, 这样大张旗鼓的,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秦尧回:“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 待他们看到大衍盛世,才会追悔莫及, 后悔今日阿辞去请的不是他们。”只是这样一来, 楚辞和韩穆更早地成了众矢之的。赵兆无奈, 但也知道此事自己无法干涉,转而担心起楚辞的楚辞来, “阿辞没有出过门,脾气又软, 那个韩穆愤世嫉俗那么久, 想必会难以接近,不知阿辞会不会被欺负了去?”他不知道楚辞和韩穆过去的事,对楚辞揽下这个差事也有所不解,担心自己家白菜除了面前这个野猪, 还有别的猪要拱, 担忧道:“阿辞该不会是喜欢这个人吧?”秦尧咔嚓一声捏断了手中的笔,他张开手,细碎的木屑从他手中缓缓落下,他说:“不会。”赵兆正想问他为何这样笃定, 是不是阿辞曾经和他说过,就听秦尧张狂地说:“有朕珠玉在前,天下还有谁能入得了眼?”赵兆:“……”真是好大的口气,好厚的脸皮!他没好气道:“你珠玉在前?欺负阿辞的珠玉吗,那你可真是好大的能耐!”秦尧勾唇一笑,想着楚辞叫的那声“哥哥”,还有喊的“夫君”,对赵兆说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他面上再淡定从容,手中拿的奏章却半天都没翻过一页,赵兆也有些担心,见状主动说:“阿辞一个人去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打算跟在后面看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秦尧合上奏章,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思考片刻,突然一笑道:“好。”他们换了身便服,骑马出宫,沿着楚辞的路径前行。京中光天化日,初时一片寂静冷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现在过了许久,见新帝既无□□又无迁怒虐杀,边有人试探着出门摆摊。虽然如今还是不复以往热闹,也有了几分昔日的影子。楚辞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往外看,眼神专注,带着好奇和向往,每一个小物件都看着专心致志。马车周围是王达他们,一群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魁梧汉子团团围着马车,护卫得滴水不漏,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所过之处百姓无一不胆战噤声,推搡着往后避让。王达也知道百姓怕他们,竭力收起自己一身戾气,装作憨厚老实的模样。马车经过一个糖人铺子,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小狐狸,还有华丽的凤凰和龙,让人看的眼热。他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多吃一颗糖都要小心翼翼的小姑娘,不由地停下脚步。小摊的老板吓得两腿哆嗦,目露恐惧。王达却大眼一扫,捏着一根小兔子的糖人问:“这个要多少钱?”瘦弱的小老板抖得几乎要瘫软在地,求饶道:“不要钱,大人想要多少都行,统统不收钱。”眼看着马车就要走远,王达有些不耐烦,随手扔下一粒银子,嫌弃道:“你是不是傻,哪有卖东西不收银子的,就你这样的还要意思出来做生意。”说完头也不回,脚步匆匆地去追赶马车。楚辞从马车里偷偷往外看,看这热闹的天下和自在的人生,突然面前却冒出来一个扎着扦子的兔子!王达粗大的手指捏着纤细的扦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难得出宫一趟,皇后也尝尝这宫外的小食吧,我保证不和陛下说。”面对别人的善意,楚辞总是很难拒绝,况且一个糖人罢了,不值当什么,她便接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真诚道:“谢谢。”王达嘿嘿一笑。也许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出宫,一路的东西看的她目不暇接,嘴里咬着一截糖人,挑着帘子往外看,她的心情好了许多,天真明媚得像个不谙世事第一次走出家门的大小姐。很快马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院子外面,门口的地湿漉漉的,长着一些青苔,大门紧闭,门上的叩环都染上斑斑锈迹。王达上前就要叩门,楚辞叫住他,下了马车站在门前说:“我来。”她素手执环,铁锈扎在手心生疼她毫无所觉,扣环撞在落漆的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朗声道:“韩公子,故人来访,可要相见?”楚辞等待片刻,里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个伶俐的小童拉开了门,看着楚辞好奇道:“我家公子避居于此,除了王姑娘就再没有人上门了,不知道您是哪位?”说完不待楚辞回答就主动拉开门,自言道:“不过能在我们公子落魄的时候还能前来探望,你们一定是好友,姑娘进来吧,我们公子在屋里喝茶呢。”楚辞咽下想要解释的话,跟在小童身后,踏入这一方天地。王达不放心,要跟着一起进去,他一动身后的所有人都要跟上,小童立刻堵在门口,呲着牙说:“你们不能都进去,人太多了院子里站不下,公子看了心烦,要生气的!”楚辞就好声好气地商量,只让王达进去,小童不情不愿地允了。于是赵兆和秦尧一路策马而来,见到的就是一群大老爷们在人屋檐下蹲着说屁话,还有人闲的没事干爬人墙上掏燕子窝。真是一点开国元勋的架子都没有。秦尧一手持缰,另一手举着两根糖人,一龙一凤缠绕着,眼睛一扫,冷声道:“人呢?”“皇后前脚刚进去,您后脚就来了。”有人解释。赵兆不放心地问:“护卫呢,就王达一个跟进去了?”“皇后不让,说是一个人就够了,不会有危险的。”那人又说,然后看到了秦尧手里的糖人称赞道:“这糖人好看,比王达给皇后买的小兔子漂亮多了,果然王达是个大老粗。”秦尧看了一眼手中的糖人,翻身下马,站在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直接勾手跳上院墙,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墙进了人家院子。所有人脖子伸成了整齐的大白鹅,眼睁睁地看着秦尧的衣角消失在面前。“真他娘的,”有人喃喃道:“真不愧是他娘的个土匪头子啊,青天白日的就敢翻墙闯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