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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大乱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1 / 1)

毕声威缓缓的点头:“原来如此……”随即他坐正了身体,对着冯楚说道:“小冯,你现在回去,给我盯住了万里遥,不用盯他别的,就盯他和他那个相好。”冯楚狐疑的看他:“你是要……捉奸?”“差不多吧。”“捉了奸又能怎样?他们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相好也不犯法。”“你别管,听我的就是了!”第五十八章冯楚不甚清楚毕声威的用意,只感觉对方类似鼠类,正围着万家寻找缝隙,想要钻进来兴风作浪。万家向来不设防,反倒因此变得无懈可击,至于万里遥的那点桃色新闻,冯楚也没看出它有什么价值。别说万里遥和个寡妇谈恋爱,就算这二位立时结婚了,起码在法律上讲,也绝无任何的问题。所以毕声威调查此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冯楚希望毕声威只是在一厢情愿的犯蠢,希望他最后是白折腾一场。只要他别真伤害到表舅,那么自己就算是为他做了一场走狗,心里也不会有太深重的负罪感。他又想这里是京城,不是白县,不是毕声威一手遮天的大本营。毕声威想在这里打万家的主意,也真是有点自不量力。没费多少力气,冯楚就完成了毕声威交给他的任务。在这期间,他窥视着万家父女对自己的态度,没有看出什么变化来。他不知道万家凰对他的情史是毫无兴趣,万家凰所需的只是一位新郎,只要他没有作奸犯科的历史,那么她就不会盘问他半句。找机会出门见了毕声威,他做了一番报告,末了,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你是要撺掇那位女士的夫家,让她的夫家来找表舅的麻烦?”“不是不是。”毕声威向他连连的摆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干出那么庸俗的事情?那不是我毕某人的风格。”“他们的关系已经算是过了明路的了,你也不可能以此来要挟表舅。”毕声威继续摆手:“放心放心,我有分寸。”万家无人留意冯楚的行动,万家凰有万家凰的心事,万里遥也有万里遥的娱乐。女儿的婚事,张罗了这许多年,最后却是落了这么个无聊的结局,这让他有点丧气——没错,女儿的这场婚姻,给他的感觉就是“无聊”。冯楚没什么不好的,也没什么好的。他不能给万家带来任何新空气,所以万里遥也懒怠再为这场婚礼多花心思,宁愿常去看看柳玉容,给自己找点乐子。柳家的玉容——嫁人之后就成了赵三奶奶——对他真是情深意重,可他却不很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真娶了她是不合适的,因为赵家颇有势力,柳玉容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他与她若是真结了婚,那么那儿子可怎么办呢?丢了不管?柳玉容一定不舍;带到万家来?赵家又不会同意。他也不会同意,不是养不起一个十来岁的小崽子,而是怕小崽子在这个家庭里长大了,将来要和自己的女儿争抢家产。但若是总这么不清不楚的和她纠缠着,柳介唐又饶不了他。思来想去的,他也没了主意。对着大穿衣镜前后照了照,他收起了那满脑子乱糟糟的思想,恢复了平素没心没肺的状态,出门和柳玉容约会去了。万里遥和柳玉容的约会,内容很是简单。他先到赵宅坐了片刻,然后接柳玉容出来共进晚餐,在餐桌上,他低头吃得正酣,忽听柳玉容小声说道:“国雄到他的同学家里去住了,今晚不会回来。”“国雄”就是她的儿子。赵宅如今只住着她们一对孤儿寡母,国雄晚上若是不回家,那么其余的仆人们诸事不管,万里遥便可过去留宿一夜。抬眼向着柳玉容一扫,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柳玉容见状,轻声的笑问道:“怎么不说话?还等着我请你不成?”“你就是得请我。”“呸!好像我离不得你似的。”万里遥也笑了:“不是我拿乔,是上次到你家里,你那样和我大吵,真有点吓着我了。”“那也不怪我,怪你。”“你知道我的情况,那么大的女儿还没结婚呢,我怎么好先续弦?这又不是讨个姨太太,可以随便对付着办一办。”“其实我也懂你的难处。只不过上次我心情不好,又看你那样漫不经心的,一时间就忍不住了,非得大闹一场才痛快些。”“我懂,你不说我也懂。”柳玉容伸手挪开了他手边的酒杯:“少喝一点吧。”万里遥往嘴里送了一块牛排:“没事,你知道我的量。”柳玉容亲自拿起酒瓶,给他倒了半杯:“就是这些,多了没有。最烦你喝得醉醺醺。”“我什么时候醉醺醺了?”“去年夏天那一次,在我家里又是吐,又是头昏头疼,吓得我把医生都叫来了。今晚你要是还想再那么闹一场,我可不管你,我直接把你推到大街上去。”万里遥笑了:“不信,你舍不得。”灯光之下,他年轻得简直还像个小伙子,让柳玉容一眼望到了他的青春岁月。于是美滋滋的向着他一笑,她低声嘀咕道:“是舍不得。要是舍得呀,早就不理你了。”二人酒足饭饱,出门上了汽车,直奔了赵宅而去。赵宅很静,因为原本就人少,平时最活泼聒噪的少爷还不在,仆人们一见女主人是带着男朋友回来的,越发的识相,各自回房早早睡去,全要睡成天聋地哑,免得扰了主人的好事。万里遥喝了个半醉,一进了柳玉容的卧室,便向后一仰倒在了大床上。柳玉容拽了他起来,让他先去洗澡,他懒怠动,重新又倒了下去。这回柳玉容再来拽他,他便耍起了无赖,死活不肯起。两人嘻嘻哈哈闹得正欢,忽听“刺啦”一声响,房内的电灯随即灭了。二人在黑暗中停了手,万里遥问道:“停电了?”“听着像是电线出了问题,明天得找工人过来看看。”“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可不能再逼着我去洗澡了吧?来吧来吧,摸黑睡吧。”柳玉容刚要回答,可两道黑影带着疾风冲入房内,一人从后方猛的搂住了她,另一人则是直接把万里遥摁在了床上。柳玉容只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哀鸣,随即便没了动静。万里遥情知不妙,想要呼救,可是下颚一疼,是身上那黑影用力捏开了他的嘴。坚硬的玻璃瓶口直杵进了他的喉咙,他瞬间被灌了满口的烈酒。连呛带咳的吞咽了几大口之后,他失去了知觉。万里遥清醒之时,天已经大亮了。他睁开眼睛,先是发了一阵呆,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地上。他头痛欲裂,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口中也是恶苦。轻轻的呻吟了一声,他想要揉揉眼睛,可是一只手抬到眼前,他愣住了。他的手怎么这么脏?这黑红的污渍都是什么?怎么都嵌进了指甲缝里?他昨夜这是摸到什么脏东西了?疑惑而又艰难的,他以手撑地坐了起来,扭头去找柳玉容。下一秒,他猛地向后一躲,同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引来了赵宅全体仆人们的注意。他看见柳玉容仰卧在床上,脸上一道刀口翻翻着,一直向下豁到了她的胸膛。满床满地,都是她的血。就在这时,仆人们也闻声冲进来了。噩耗传回万府之时,万家凰对镜而坐,正等着翠屏过来给自己梳头。忽然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响,她回头望去,随即便呵斥道:“二顺,干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二顺打着哆嗦站住了,喘得简直说不成句:“不、不好了,小姐,出大事了,老爷他、他、他杀人了!”万家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谁杀人了?”“老爷,杀人了。”“胡说八道,他能杀人?他杀谁了?”“赵、赵三奶奶。”万家凰立时变了脸色。二顺近来学会了开汽车,昨天就是他做汽车夫,载着万里遥出的门。万里遥在赵宅过夜,他也没回来,在赵家的门房里凑合了一宿。到了翌日清晨,他站在赵宅门口,正琢磨着早上吃点什么,忽听内宅那边乱哄哄的闹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先还站着不动,直到一队警察冲进去押出了万里遥,他才慌了神。万里遥半身的血,整个人都是痴痴呆呆的,见了门口的他,只喃喃的说了句“不是我”,然后便被警察连推带搡的装进汽车里去了。二顺向他跑了两步,结果被警察打了一警棍,眼看那警车开走了,他回头又去问门口的赵家仆人。赵家仆人和他一样面无人色,只说:“你家老爷,把我家奶奶给杀了。”赵家仆人告诉二顺的话,被二顺如实转述给了万家凰。而万家凰听了这话,眼中登时就有了泪光。原本二顺这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她那父亲,她最了解。他会有胆子去杀人?就算他有那个胆子,他还没有那个力气呢!可当那死者变成赵三奶奶之时,她就不敢嘴硬了。老话讲得好:奸近杀、赌近盗。而万里遥和赵三奶奶的关系,就正处于爱情和奸情之间。后退两步靠了墙,她又问二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赵三奶奶闹翻了?在哪儿杀的?什么时候杀的?赵三奶奶已经没救了?老爷现在人在哪里?”二顺连连的摇头:“不知道,昨晚老爷和赵三奶奶还好好的,兴许是昨天夜里的事……不知道……”万家凰拔脚就往外走:“快去叫你哥哥过来,咱们马上出门!”万家凰得先出去把父亲找着——至少,得知道他被关押到了何处。二顺还是稚嫩,而且吓坏了,所以她带上了张顺,及至出了家门上了汽车,她茫茫然的又没了主意。充当汽车夫的张顺回了头:“要不先给警察厅打个电话?他们苏厅长不是和老爷有点交情吗?”万家凰立刻推开了车门,回家去给苏厅长打电话。和苏厅长通过电话之后,她再次出门,去了苏府。苏厅长也没想到万里遥会和人命官司扯上关系,懵懂之余,又很挠头——如果万里遥杀的是旁人,哪怕一口气杀了三个五个,只要万家肯花大钱,他苏某人就自信能保下万里遥的一条活命。可偏偏他杀的是赵三奶奶,这就难办了。赵三奶奶那条性命的价值,岂是凡人可以比的?赵家本身已经是不可小觑,赵三奶奶之兄柳介唐,更是了不得。万家凰见苏厅长长久的沉吟,急得双手拧绞,恨不得将厅长抓住摇晃一番:“但家父是冤枉的,这其中必定有个缘故。”苏厅长安慰她道:“万小姐你别急,我再打电话问一问详情。”苏厅长说到做到,起身就往下面的区里打了电话,片刻之后回了来,他的脸色越发凝重:“凶器就在现场,上面有令尊的指纹,清清楚楚。”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据下面的警察调查,令尊是酒后和赵三奶奶发生了争吵,醉中冲动,将赵三奶奶给——给杀了,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全。”万家凰一听这话,当即又问:“苏厅长,我能否和家父见上一面?家父或许是真和赵三奶奶争吵过,可他向来懦弱,不是那种性情激烈的人,我还是不能相信他敢杀人。”苏厅长犹犹豫豫的,也感觉这事不寻常:“万小姐,我可以安排你和令尊见面,也建议你快为令尊请位好律师吧。”万家凰连连的答应,起身对着苏厅长又是鞠躬又是致谢,并且明里暗里的做了示意,让苏厅长知道自己愿意拿钱来救父亲。苏厅长没接她的话头,只不置可否的送了她出门,让她回家等消息。万家凰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冯楚。到了这时,她才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个人。可这位三弟弟就是个充数的货,有没有的又能怎样?冯楚心急如焚的问她情形如何,她没有精神开口细说,只答:“你问张顺。”然后她和他擦肩而过,径自向内走去。冯楚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了张顺,结果却是被张顺吓了一跳。张顺脸色苍白,热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冯楚问他“怎么了”,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了话:“老爷卷进人命官司里去了。”“我听二顺说了,是个什么赵三奶奶?”张顺怔怔的点了点头:“对,说是老爷杀了赵三奶奶。这不对劲,老爷不是那样的人,老爷八成是让人给陷害了——”忽然他眼睛一亮:“肯定是赵家的人,他们觉着赵三奶奶不在他家好好守寡,败坏了他家的名声,所以才使出了这招一石二鸟!”说到这里,他忘记了冯楚,拔腿就去追万家凰,要向她报告自己此刻的新发现。冯楚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有心跟上去,然而手脚冰冷,竟是僵硬得动不得。他是想起了毕声威。冯楚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知道毕声威早在好些天前就盯上了表舅,表舅每天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毕声威通过自己,早已全部掌握。他也琢磨过毕声威会设下什么样的毒计,来骗出、或者逼出表舅手中的钱财。可他万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要图财的毕声威,在图财之前,竟然是先害了一条人命。那可不是普通的人命啊!冯楚接受过现代的文明教育,不愿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可在事实上,赵三奶奶的性命确实就是碰不得的,赵三奶奶的娘家和夫家,都太有势力了。一旦真相大白,哪一家站出来,都能让毕声威死上一回——不死,也能要去他半条命。冯楚想要去质问毕声威,可是分身乏术,因为万家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他身为准女婿,理所当然的要陪着未婚妻共度难关。打起精神追上了万家凰,他试探着开口问道:“二姐,你听了张顺的分析没有?你看,他猜得有道理吗?”万家凰那一颗心如同油煎一般,恨不得上天入地,将所有的方法一起实施了去救父亲,然而举目四望,没有半点依靠,家里就只有自己算是顶梁柱。听了冯楚的问话,她心中一阵烦躁:“按着他那么说,赵家这是铁了心的要害爸爸,爸爸彻底没活路了!”冯楚听她声气不对,连忙安慰道:“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万家凰实在是烦得忍无可忍,转向他开了火:“你来是干什么的?若是为了让我陪你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唱一和,那么我没有这种闲心,你请回吧!”她对冯楚一直是以礼相待,如今忽然变了脸,让冯楚也是一惊:“我……我没有那种意思,我也是着急——”“你若能帮得上忙,你就行动起来;要不然,就请退后。我可实在是没精神同你说这些没滋没味的淡话了。你说你着急?怎么,难不成还想让我来安慰安慰你不成?”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是要迁怒于冯楚了,所以趁着自己还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她一掀帘子进了里间屋子,想要求个清静。而冯楚呆立在外间,两侧面颊渐渐泛了红,像挨了两个嘴巴似的,自己都觉出了那皮肤上的火辣辣。他一度真以为自己——只要能和万家凰结婚——那么在万家便能坐定这个主子的身份,至少也是半个主子。可就在方才,他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太乐观了,自己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他不是万家的必需品,太平岁月里,他因着万厉二人的情变,因着万家凰的需要,才摇身一变成了万小姐的未婚夫,如今太平岁月结束了,他在万家的真实地位显露了出来:原来在他的未婚妻跟前,他还不如张顺重要。就在这时,前方门帘一动,是万家凰匆匆又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向着窗外喊“张顺”,外头传来了张顺的应答声,万家凰再次和冯楚擦肩而过,一边推门一边下了命令:“预备汽车,开柳府!”冯楚下意识的转身跟了一步,从门口望出去,就见张顺小跑着迎了上来:“见柳次长?他还能见咱们了吗?”“去试一试,千万不能让他也信了老爷是凶手。他若是信了这个,那老爷就没活路了!”二人一问一答,飞快的走远了,对门内的冯楚全是视而不见。第五十九章万家凰连柳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柳介唐,据说,已经处于盛怒之态,因万里遥杀人一事是证据确凿,所以他放出了话,必定要让万里遥以命还命。如果——假若万里遥当真手眼通天的话——花钱买了一条活命回去,那么他会抛却国法,亲自过去乱枪打死万里遥。总而言之,他们柳家这一辈就只有柳玉容这么一个小妹妹,他这个做大哥的,绝不会让妹妹就这么白死了。万家凰去了一趟柳府,被柳府的门房连轰带赶,差一点就是被骂了走。于是调转方向,她又去拜访了那些个为官做宦的亲戚朋友们,一直奔波到了天黑,活活的将自己奔波成了个瘟神,具体的表现,便是那些人家的门房一见了她来,立刻挺身而出挡在门口,倒是都比柳府的仆人客气些,只说自家主人全出门了,并没有横眉怒目的撵她。每走一家,她的心就凉一分。她活到二十六岁,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外人就算是不尊重她父亲那个人,至少还要尊重她万家的钱。可如今这些人对着她,连趋炎附势都不敢了,可见万里遥究竟是闯了多大的祸。她坚信凶手另有其人,或许真如张顺所说,这就是赵家所做的一个局。但赵家是什么人家,她也是知道的,赵家全体虽算不上是高风亮节,但也称得上是正经人家,使坏也都是小坏,若说他们敢合谋起来杀人嫁祸,不甚合理,更不合情。他们对赵三奶奶,不应该有那样大的仇恨。万家凰在入夜时分回了家,到家之后,她怔怔的坐着,先是想着父亲被关在那大牢里,此刻不知道是何等的苦与怕;又想自己如今走投无路,有钱有力都无处使去;再想自己这一次若真是救不出父亲,若真是眼看着父亲屈死了,那自己也没法活了。这事会成为自己心头的一把刀,自己永远受它的割,永远的放不下、忘不了。一分一秒的数着熬,她熬过了这一夜。等到天一亮,她又出门,给她爸爸找生机去了。与此同时,冯楚也去见了毕声威。对待毕声威,冯楚不再讲任何的礼貌,劈头便问:“赵三奶奶,是你杀的?”毕声威立刻摇了头:“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跑到赵家去杀人?”冯楚听了这话,正要松一口气,然而他又说了下去:“不过这事确实是和我有关,我自己没干,派别人干的。”冯楚定定的看着他:“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们。”“对啊,万里遥不还好好的活着吗?”冯楚听到这里,忽然感觉很疲惫:自己此生究竟是有着多么恶劣的命运,竟然会和这么个狡诈的莽夫纠缠不清?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可是偏不肯好好的回答,偏要让自己反复的追问,偏要让自己又恼又恨——为什么?这样做很有趣吗?他累了,从昨天起他就又开始感到了累。他这几个月积攒出来的血色和精神瞬间化为了乌有,他想要咳嗽,想要昏睡,他的手脚冰凉,呼出的气息也是寒气。力不能支的,他就近坐在了沙发上:“说吧,接下来你要干什么。”“接下来,我要去见一见万小姐。”冯楚猛地抬起了头:“你别害她!”毕声威站在他面前,笑了起来:“好好好,不害不害,我就是过去卖个人情,也好动手去救你表舅。要不然你那表舅总在牢里呆着,也怪受罪的,是不是?”“你能救他?柳介唐已经盯住了这件案子,只怕是不好救。”“我有我的办法。”冯楚这时像是缓过了一口气,摇晃着又站了起来:“毕司令,你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是想如何处置他们?”“放心吧!”毕声威向着他粲然一笑:“我一定会对他们负责到底,他们啊,都会好好的活着。”冯楚骤然怒吼起来:“你说实话!”毕声威收了笑容,冷淡的看了他片刻,然后问道:“我敢说,可是你敢听吗?”冯楚注视了他,意识到此刻非同寻常,此刻,自己再次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第一次面对岔路口时,还是几个月前。那一次他离开了毕声威,选择了万家凰,随着万家父女回到了北京——那一场选择,差一点就是完美的,差一点就可以让他如愿了的。如今,又到了他选择的时候,他是选择和万家凰共渡难关?还是选择登上毕声威的贼船?他还想选择,然而心里清楚:前方道路怎么走,已经由不得他了。他想陪二姐姐共渡难关,可是怎么渡?他有本事渡吗?二姐姐又需要他陪吗?到时候毕声威随便语焉不详的讲几句怪话,就能让二姐姐把他当成家贼打将出去。说来说去,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就只能去和毕声威合作,只要把胸中的这颗良心摘出去,那么这场合作就不会太痛苦,如果真能从中分个几十万元的好处,那么他这一生——不说一生那样长,至少眼前的这几年——总算是可以保有一点尊严、过上“人”的生活了。他想自己是天生的太柔弱了,太矜贵了,受不得这人间里的风刀霜剑严相逼,需要尊重,需要保护,需要层门叠户的宅院安放自己,需要温和有礼的仆役服侍自己。非得这样活着,他才能不痛苦。而他禁不住再痛苦下去了,他再苦就要活活的苦死了。冯楚重新坐下来,和毕声威密谈了四十分钟。然后他出门,走到院门口时偶遇了毕家小慧,小慧眼巴巴的向着他笑,他很客气的向她点头打了招呼,随即继续前行,出了大门。回到万府,他先去了万家凰的院子,看看而已,他想万家凰此刻未必会在,没想到进门一瞧,她已经从外面回来好一会儿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最有脸面的翠屏都吓成了避猫鼠,二顺垂手在院子一角站着,冯楚先以为他是在受罚,悄悄的一问翠屏,才知道二顺那是在等候着房内万家凰的差遣——小姐现在像是要疯了,所以二顺只敢这么等候着,生怕小姐在房里开腔呼唤他,他一时听不见,要承受小姐的万丈怒火。“表舅那边有消息了吗?”他又问翠屏。翠屏“唉”了一声:“要是有消息,不就没这么大的脾气了吗?”他扫了翠屏一眼,感觉这丫头的语气不大好,有点话里有话的意思,仿佛是在拐着弯的批评自己无能。“那我进去瞧瞧她?”翠屏向旁一让,对他确实是打心眼里的尊敬不起来。他进了门,越是一步一步的往里走,一颗心越是一寸一寸的往高了提。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疑惑的自问:我为什么这么怕她?如果要一直这样怕下去,那么对自己来讲,她和毕声威又有什么区别?然后一抬头,他和万家凰打了照面。万家凰端端的站在屋子中央,先前一直是在出神,冷不丁的见他走进来了,便是漠然的望了过去。冯楚停了下来:“今天怎么样?表舅那边有消息了吗?”她冷淡的开了口:“等警察厅苏厅长的消息。”“是不是……需要为表舅请一位律师?”“那还用你说?”“要是能先和表舅见一面就好了,能不能请苏厅长通融一下呢?”“我等的就是苏厅长的回话,你以为我在等什么?”“二姐别急,我想——”“不急?那我除非是个傻子!亲爹都被冤进看守所里去了,你还让我‘别急’?”“我是想劝你放宽心——”“不会劝就别劝了!废话一堆,听了更让我生气!”冯楚无言以对,低头转身走出了门去。门外的翠屏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自以为准姑爷不会瞧见,然而冯楚偏巧就看见了。于是他疾行出去,越是走得远,一颗心越是冷。这里果然不是他的桃源。他的命运总是被旁人攥着,人家心情好,可以捧着他做手下的红人,做家里的阔姑爷;人家心情不好了,反手就能把他掼在地上,仿佛他只是一团烂泥。忽然间的,他想起了厉紫廷。厉紫廷一定也在二姐姐这里受过恶气,但他有本事,他一气之下可以起身就走、再不回头。哪怕二姐姐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哪怕二姐姐坐拥着万贯家财。这么一想,他忽然佩服起了厉紫廷,再想起他的面貌来,也觉得不那么可怕可厌了。可他到底是什么模样来着?有点记不清了,就只记得那个人西装笔挺,笔挺得过了分,以至于西装将要被他穿成铠甲,有了点壁垒森严的意思。猛一看上去,简直不能相信那么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人,也会谈恋爱。厉紫廷不怕万家凰,也不怕毕声威,仅看这两点,就有资格做他的偶像。可惜得很,他对厉紫廷实在是毫无好感,而且,他又想,自己和厉紫廷,此生应该是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在冯楚想到厉紫廷之时,非常巧的,万家凰也想到了他。她的心思只肯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其实就算他在,也是无用,难道还能让他为了父亲劫狱去?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她怀疑若是他在的话,为了他们父女两个,他或许真敢劫狱。这样的一个人,怀着结婚的心思跟她来了北京,结果没过几天,就被她生生的骂走了。她嫌他野蛮,嫌他上不得台面,当初他为了她们爷儿俩夺枪杀人的时候,她没嫌过他“野蛮”,及至回了京城天下太平了,她开始挑剔起了他,明知道他那人特别的要脸,她还由着性子拿话刺他。所以,不能再往下想了,她这两天为了父亲,已经煎熬得力尽神昏,禁不住再为了往事悔恨心碎了。翠屏蹑手蹑脚的进了来,没敢和她说话,直接将一把椅子搬到了她身后,意思是让她坐下来等。她坐不住,并且看翠屏也碍了眼,正要将她也呵斥出去,冷不防电话铃响了,翠屏只觉眼前一花,正是她猛地转身扑过去,一把抄起了听筒。电话是苏厅长打过来的,她总算是可以去看父亲一眼了。她在电话里对苏厅长千恩万谢,挂断电话之后,她抬头望向了翠屏:“让二顺开车去司徒家,接司徒律师去看守所。”翠屏答应一声,又问:“二顺走了,那您呢?”“我坐张顺的汽车,也直接往看守所去!”翠屏连忙跑出去传话,于是院角的二顺得了命令,撒腿先跑了,不出一分钟,房门一开,万家凰手挽着一只小皮包,也快步走出来了。而如此又过了半个小时,她在看守所的大门外下了张顺的汽车,二顺那边也把司徒律师送过来了。她和司徒律师会合,进了看守所,一路走一路打哆嗦,还是那司徒律师经得多见得广,不住的安慰她,让她稳住神。她很听律师的话,极力的稳了,稳到最后,在一间空屋子里,她见到了万里遥。她活到这么大,没见过这个模样的父亲。万里遥蜷缩着趴在地上,还穿着出门时的那一身衣裳,然而鼻青脸肿,已经是面目全非。闻声慢慢的抬起了头,他在看清了女儿之后,重新又倒了下去。万家凰跪在了他的面前,伸手去摸他的头脸:“爸爸,我来了,您这是怎么了?他们对您用刑了?”她含泪回头去问司徒律师:“真相还没调查出来,他们就可以这样打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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