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要温故知装,理也要站在温故知身旁,明明是奉先生心起的考验,但温故知要颠倒黑白,说是奉先生麻烦,作。奉先生都在心里帮他补全剩下没说完的话。换一种可能,温故知还可能会做出拍拍屁股直接走人的举动。温故知在之前的思索间,丢掉了鱼饵,奉先生不需要鱼饵,那需要什么?温故知说保密,不能告诉你们。奉先生伸手揩了一点温故知脸上没干的泪,泪少,少到可疑,很可能是温故知拧了大腿肉才哭出这么一点。“那您猜?”奉先生不猜,相反笑了笑,瞧上去心情不错。温故知嘀咕他不知道哪门子开心。家家户户都出来喝酒,与别处相反的是,城的冬天是酿酒的好时候,夏天才是最适合喝酒,且最好是傍晚至黎明间的整夜,只稍稍热的温度,不会破坏酒液的清凉,辣喉的香甜又能恰到好处,不至于蒸热发酵,变成烂味,变成湿汗一样堵塞住肌肤。这个良时,被叫做酒夏。一代一代叫过去。他们坐在路边,温故知垂着一条腿晃荡在渠水之上,等了一会老板才托着托盘送酒来,老板戴着玉兔的头套,伸着毛茸茸的兔爪子,给他们放上了灯笼草,葱葱郁郁的草堆里藏着矮小的灯火。兔爪子很灵活。奉先生也不觉得奇怪了,灵动的兔耳朵还对两人打了一声招呼,而老板一句话都没说。他还有一团兔尾巴。“奉先生您看。”温故知挨着他,给他看酒盏里的灯芯。灯芯像花一样,在澄清的酒液底发着微弱的烛光。温故知一扬脖子,将酒和着光一起喝了下去。但是当他到了第二盏,灯芯又被点亮了,仍然是漂亮完整的花体。奉先生喝下第一盏,这时有许多传单,他们来的时候就有人在发,发着发着,从城市另一头到这一头,慢吞吞地,走一会坐一会,在店里和人说说话,再重新拾起传单,出发了。他们到了这,很平常的坐了下来,开始喝酒,喝了三盏,给每个人发了传单,温故知和奉先生也收到一张,喝完酒的小伙子向他们两人致谢。酒喝过了三,就停了,他们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也许还是喝酒,但也可能是蹲在路边吃桶里的冰淇淋。“是什么?”奉先生仔细看了传单,鲜鲜艳艳的,温故知啊了一声,搁在奉先生肩上,说:“这么好的纸,狐狸纸吧。”“庙会到了?”“去吗?”温故知歪着头问,他吃了两盏灯芯,眼睛里也泛着许多亮的灯火。奉先生没回答,将传单折了一折,放进了口袋里。温故知偷偷捂嘴,憋着笑,喝掉了第三盏灯芯。他脸有些红,看上去醉了,但意识还算清醒,只是沉沉的,松软的一团棉花似的。他换了个姿势,起身坐在了奉先生怀里,抱得紧紧的,说想完整接一次吻。“我虽然喝了酒,但我知道我说了什么。奉先生不喜欢我喝酒吻你吧?因为喝醉了的人听不见您声音,认不出您的声音,就是说——”温故知两手轻松地架在奉先生的脖颈旁,笑出一道酒痕,在鼻尖上,胭脂的。“您的存在醉鬼的眼中是不完整的。没酒精厉害。”温故知笑,然后头抵着头,垂着眼睛问:“所以吻不吻?”奉先生说吻。含了一盏灯芯,送到温故知嘴里,温故知背着人喝了第四盏。“再喝一盏。”奉先生挡住他,环着温故知的腰,温故知塌在他的手掌下,眯着眼睛张开嘴等奉先生渡过来的灯芯。酒液洒下来,犹如一滴滴的热烫的烛泪,多喝一盏,温故知只觉得心口在晃,意识在晃,他有时候迟钝地咬着奉先生送进来的舌头,含着过了一会才晓得灯芯被他一口吞了,知道要放。温故知微微闭上嘴,直愣愣地看着奉先生,开始背神神道道的酒之三律——酒乃梦幻之国,不可沉迷不醒;酒乃怡情雅趣,需行绚烂之事;酒乃五谷之神,永抱崇敬之心。奉先生今天才知道完整的三律。城有严格的关于酒的规定,对于酒就像是严谨的父母,防止人一切对它的沉迷与不尊敬。这时喝酒的人群中发出点骚乱,竟然有人撒酒疯,温故知笑着贴在耳边说:“游客。”他的手乱动,奉先生抓住他手,问:“你怎么知道是游客。”温故知想了想,说我就是知道,这里没人发酒疯的。“像你这样蒙蒙的?”奉先生难得逗他,温故知捧着脸很坚定地说:“不。没我这么好看的。”闹酒的是来这的观光客,很显然是没做好功课,当酒是廉价品,糟蹋烂喝,不尊重这。温故知说大汉来了。要悄悄告诉奉先生。一句话湿漉漉的。果然安全部的黑衣大汉突然出现,神不知鬼不觉,伴随着一道突兀的惊雷,带走了闹事的观光客。“以后他再也喝不了酒了。”“为什么?”“因为,他不乖啊。他只要想喝酒,就会做噩梦,再也喝不了啦。”温故知幸灾乐祸,语气轻快。喝完了酒,奉先生带他往回走,又遇见发传单的人,聊了几句。“庙会你们来吗?”“来的。”“很热闹的,也很好玩。要多玩玩。”说了几句话后,没多久回了月桃院。温故知趴回床上,睡熟了,奉先生回了自己房间,睡到半夜,迷糊觉得有人动,是温故知来了,可却不见温故知上床,奉先生睁开眼,问他怎么不上来。温故知只是坐在床边,轻声说:“我今晚要回家去了。”他酒醒了,转过来跪在床边,“刚才突然想给奉先生画个画。但是这么黑,只能在心里画。”他捂住奉先生的眼睛,趴了下来,奉先生又睡了,等再睁开眼,温故知已经不在了,在奉先生裤兜里留了纸条,走之前带走了一件衬衫。有了奉先生的衬衫,我就不会忘掉您啦。奉先生收好,下了楼,保姆准备了早饭,见只有奉先生一个人就问崽崽呢?“回家了。”“诶,我今天还说要多准备点爱吃的给他,怎么不巧就回去了。”“该回家看看了,以后偶也是要来的,到时阿姨可以提前问好。”保姆点头,但是看着一桌点心,还是叹口气,“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出现嘞。”第37章温故知顺走了先前在月桃院搜刮来的dvd机和餐巾纸大盗的光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晚上带回去的,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只塞了张纸条,要塞进奉先生亲密的口袋中。他光脚回去的,走时想了想,回头看着二楼的某处窗户,温故知将在奉先生家常穿拖鞋留了在了门口,他还有留下来的衣服,大多数时候,他钻进奉先生衣帽间,耍皮赖脸地,说要穿奉先生的衣服。他拿出一件,问奉先生这是常穿的吗?他拉着奉先生问了个遍,挑出那些不常穿的,归到一起,两下把自己脱光了,踩着裤脚钻进一件棉质长袖的汗衫,说我穿过了,以后您也穿,这叫水乳交融。奉先生嗤笑,说哪来的水和乳?您不懂。温故知当时说。他留下了奉先生家的拖鞋,也在奉先生家留下了自己的衣服,好像是给了一样,同时也没带走什么。奉先生的衬衫不一样,这不是奉先生给的,他悄悄拿走,罩在头上,踩着砖头上青苔露水,一路回了家,他裹着一身汗,坐在院子里,也没有打算清洗的意思,而是将衬衫蒙住了脸,晃着脑袋转向不同方向,后来他站起来,跑进门,咚咚咚跑上楼梯,像是放风筝,猛地趴在房间地板上,一动不动。正以为温故知要睡着了,他又翻身坐起来,头发胡乱抓在脸上,抓起闷在头上的衬衫,跑下楼将留在院子里的dvd机和餐巾纸大盗抱上了楼。他房里没有像样的电视,温故知满屋找,最后抿着唇站在温妈妈的房门前,只有温妈妈房间有放以前老型号的臃肿的小电视,温故知并不想进去,他已经很久,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主动进去过一次。在奉先生家,他第一次梦到了温妈妈和自己,是些开心的事。温故知没有在温妈妈房内多待,拆了电视推着回自己房间,他裹着奉先生的衬衫坐在地板上,打算看餐巾纸大盗,他跳集,跳过一大段类似冗长烦闷的剧情——餐巾纸再慢慢的消失,一张又一张。主角家庭仍然毫无察觉,妈妈习惯边吃晚饭边抽一张餐巾纸像攥手帕一般。终于有一天,餐巾纸全部被盗走了,温故知暂停了妈妈还未注意时手伸向空纸盒的画面,他仔仔细细盯着妈妈哼着歌恬静的笑容,这是尚且不知未来所以不知愁的笑,所以画面用尽了金灿打旋的阳光,背景是水龙头清亮的水声,电视笑声,孩子的笑声,翻报纸的摩擦声。温故知按下播放键,妈妈的笑容突然显得奇怪,拿着空盒子走向画面的另一端,随后看她走向四处,脸上神情越来越惊恐,直到她拿出餐巾纸大盗的标记——一团没有实质的黑色物质。电视中妈妈尖叫一声,捂脸哭泣。为什么妈妈会哭?仅仅是没有了餐巾纸而已。温故知睁着眼,抓紧了奉先生的衬衫,如果按照一般的说法,抓紧这一举动是一个寻求安慰的契机,是因为被这个妈妈突然的哭泣搞得心慌,而衬衫是属于奉先生的,有奉先生的味道,抓紧又像奉先生在他身后抱着他。然而这只是一般的说法,温故知面无表情的,甚至没有多余发散的心思,握着遥控器调快了倍速,人影快速变换,哭声变作怪异的尖利的噪音,他看到两个人影纠缠,不停地哭,后来是吵、骂,他们的手指互相指着,哪怕在高倍速下,这个动作也持续了很久。吵得多凶,多崩溃,多竭嘶底里。最后画面上停在了两个孩子茫然的眼睛里,眼睛里都是黑,黑黑圆圆的瞳孔。温故知看着这两个孩子,两个小男孩,手拉着手,站在画面中央。阳光依旧打着旋。温故知靠在膝盖上,因为很长时间没动静,画面变成蓝猫光标,熟练地划船,假装从瀑布掉了下来。忽然有人敲门,叫温故知的名字。他听着很熟,站起身往阳台跑,连奉先生的衬衫掉了都没注意。“温故知——!”像是书铺小老板的声音。“你开门!你要的东西!”温故知缓了一缓,才慢吞吞下楼给他开门,他只开了一点门缝,语气不是太好:“你一定要这么晚来?”小老板扬扬手里的油纸包裹,极为兴奋:“送书啊!你不是一直想要,给你送来了,花了我好大的力气,这不赶紧给你送过来嘛!”温故知伸手将油纸包裹抓了过去,但并不是很乐意。小老板不在意,一个劲跟他说这里面可比之前的要精彩得多,还胸有成竹地说你一定能找到想要找的东西。温故知嘴唇发干,话过了过,才挤出个哦字。小老板很满意似的,说一定要看哦!温故知嫌他烦了,比平常更加烦,眼睛还亮得吓人,温故知倒是信了他说的话,不然怎么大晚上不休息跑自己这来。温故知捏了捏油纸,皱眉:“我知道了。”猛地把门关了。下雨了,天边裂开道口子,温故知回到房间,将油纸包裹扔到地上,去关窗时踩到了奉先生的衬衫,他蹲下身拍了拍衬衫,他大概还踩到了遥控器,原本暂停的画面又重新动起来。温故知看见流动的水变细,渐渐出不出水来,阳光慢慢变暗,画面里原本有颜色的东西以极慢的速度变成灰色。有长达好几分钟,都为了表现颜色被残忍地褪去,时间割成一块一块的需要涂颜色的格子。这是妈妈的世界。爸爸猛地关上了门。温故知关了电视,抱紧了衬衫,他不太记得为什么小时候这部动画片会被列为必修,每个城的孩子都看过,小孩子喜欢鲜艳的动静,嘈杂的声音,但餐巾纸大盗什么都没有。他将光碟收了起来,扔在了床底下。温故知在梦里又在不停地转弯,他被人拉着,转过一个弯,又转过一个弯。哒哒哒——脚步急促。后来一记响雷,一声猫叫,温故知醒过来,不知道怎么,突然不记得怎么在床上睡着了,他手里还塞了一本书,爬起来看才想起来自己拆了包裹,看书睡着了。书上其中一页说:某地书生不知为何常受惊扰,夜不能寐,有一日遇见高人诉说了烦恼,高人好心指点他,找一处曲折蜿蜒的巷道,不停地在巷道转弯,便可削弱祛除邪妄。书生听此道“可真?”“真。”高人如此对着书生笑道。虽说两人初识,但书生极为信任这位高人,回家后便依着法子试了。温故知翻过下一页,不巧的是这一页被撕掉了,只停在书生试法。他翻过身前前后后找了,确实再没讲到这书生的故事,就想大约是成了吧。温故知倚着枕头,随便找了别的篇目,都是些“滑稽之谈”,收集了不少精怪故事,不知道是人奇怪还是精怪奇怪,温故知尝到些酸涩迷绚的味道,好像里面没人能做到一厘的事。他又睡过去,梦见成了寻金海的樵夫,他找不到金海,因为金海是仙境,他一个凡人怎么能找到呢?仙人也是不同意的。所以樵夫进了山,温故知在樵夫的身体里,昏昏沉沉地想,不是要找海吗?为什么要去山里?樵夫不停地随着山路,到下一个弯,温故知觉得不舒服,想要冲出来,樵夫终于不走了,对着另一个人说:“帮帮我吧,帮帮我吧。”另一个人开口:“好。但是不能白帮你。”樵夫激动地说好,什么都可以。他跪下来,听另一个人到底要他做什么。温故知听不到,他正在脱离樵夫,离开樵夫的身影,他撑着眼看了一眼樵夫在和谁说话,可是没看到,下一瞬他如往常站在熟悉的巷子里,开始走了起来,前面有亮光,温故知觉得似乎又近了许多。他这么想着,想还要继续走,光就来到他面前,要成全他一样。温故知站着不动,频繁地看向身后,应该有什么人在。但暂时想不起是什么人。身后响起猫叫声,一声又一声,让温故知有些心慌,因为猫叫声在不停催他,叫他,但他不想回,他知道要回去,但现在不是回去的时候,温故知往后退了一步,倒在了光圈里。猫叫声消失了,有道轻微的人声敲进耳朵。梦又醒了。手里的书又翻了几页,温故知出了一身汗,他觉得自己应该见到了谁,来不及他仔细想,楼下有人敲门,温故知随便应了一声,发现奉先生的衬衫到了床尾,缠在脚上,他拿开后光着脚去开门。门外小女孩准备敲第三次门。她问温故知怎么才来?你在睡大觉吗?温故知问:“你怎么一个人来?你姐姐不在吗?”小女孩歪着脑袋说:“我姐姐晚上要工作,现在刚刚回家里睡觉,所以我来找你。”温故知也有些累,“我也要睡觉啊,你下午来找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小女孩盯着看,颇有些不情愿地点头,转头跑了回去。温故知重新上了楼,他本来想睡的,却坐在床边发呆,后来不由自主翻开了昨天看了一点的书,他找到樵夫,翻到了樵夫上山的一段。这名看不清身形的人对樵夫说:“我要神鹿的眼睛做耳饰,宝莲花的心做香料,猛虎的皮毛做袄垫。你替我取来。”樵夫说太难了。有些打退堂鼓。这人呵斥樵夫:“你连这些都不肯为我做,如何找到金海!”樵夫被训斥得无地自容,只得出发寻来这些宝物。神鹿有角,顶伤了他的胃,宝莲花有毒,毒哑了他的嗓子,猛虎危险,抓瞎了他的眼睛。他伤痕累累,将眼睛、心、皮毛送了过来。但这人不满意,因为时间长了,眼睛死了,心坏了,皮毛丑了。这人给樵夫看了一眼袖口的金海,对他说:“你看看金海,这些都是值得的。”樵夫近在眼前的金海吸引,重新鼓起了勇气,花了更短的时间找来了的眼睛、心、皮毛。他因此摔断了腿,这人很满意,展开袖口,樵夫被吸了进去,到达了金海,樵夫的愿望成真了。他找到了金海。温故知发现自己站在山里,是城的山,不远处浅水的站台闪烁着萤火,一闪,一闪。有个看不见的人在面前,问他:“你要什么?”温故知想了一想,开口说话。对方听完后似乎很满意,说可以。就像那樵夫一样,接下来应该要告诉温故知你要做什么,但是对方突然停了下来,从一片混沌雾气中,温故知觉得这是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因此背后起了一层冷汗。他脚一踹,趴在床上醒了,奉先生的衬衫有一次缠在了脚上。温故知没有听到对方和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可惜,却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这时楼下又传来敲门声,小女孩在墙外大声叫温故知的名字,像是在尖叫,让温故知听了有些心烦意乱和疲惫。可他还是下了楼应付,小女孩噘着嘴拉住他,说我们继续找吧,这次一定能找到!温故知看着西斜的太阳,不太想出门找:“明天吧。天要黑了。”“你答应我了。”小女孩瞪着眼,大声说:“你和我小拇指拉过勾,答应我了!”温故知撑着膝盖没说话,和小女孩对望,说:“对,我答应你了,那么我们走吧。”第38章“我觉得这次一定能找到。你不觉得吗?”小女孩回头再和温故知确认了一遍,温故知说:“那就希望如此吧。”其实他觉得也许还是找不到的概率大。小女孩开心地往前跳,辫子也跟着一起跳来跳去,她一会跳向前,一会跑回来抓住温故知的手,生怕他会趁自己不注意跑了。她的手黏黏的,都是小孩才会出的汗,温故知被握得有些难受,挣了一下没挣开,“我不会跑的,你放心。”小女孩摇摇头,非但没松手,反而将手握得更紧了,温故知没办法反抗,只好忍耐一会,让这小孩继续握着。温故知觉得自己的手快要化了,今天整片都飘着吉祥云,正是最热的时候,热气突出香火的旺盛,因为快要庙会的缘故,家家户户都趁着庙会前,上一炷香,祈个愿纳个福,不知道是不是每年都凑巧,还是吉祥云就是这些香火聚集成的,都碰到最热最盛的天。许多人都喜欢吉祥云,这时候卖吉祥云饰品最卖得出去。小女孩指着前方一个小摊车,叫了一声,不管不顾拉着温故知跑过去,她大声说我要吃一个!老板问温故知:“给你妹妹买一个?”老板推荐吉祥云棉花糖,倾身给小女孩递了一个,笑眯眯说这个卖得最好,小孩子都喜欢吃,吃了一年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温故知低头问她:“要吗?”谁知小女孩噘着嘴,说不要,“我最讨厌这个!”她还想将刚才接过的吉祥云扔出去,温故知制止了她,给老板道歉,小女孩伸手指着另一个,用“黑丝线”做的棉花糖,也是最不甜的一种,一般是给蛀牙蛀得厉害的小孩,或者不喜欢甜的别的顾客。“我要这个!我要这个!”她叫起来,声音尖利,老板皱了皱眉,但还是给她拿了一个,用线穿上,给所有人都像是吊着个小灯笼,要吃的时候得抬高胳膊,张大嘴,很可能糊一脸,但就是比穿了棒的受欢迎。小女孩得了棉花糖,牵在手上晃来晃去,几乎等不及温故知付钱,就要把人拽走。温故知觉得她力气过大,甚至好几次都被她捏出了红印子。她一口半个棉花糖,眼睛发亮得好比今日的太阳,她越咬一口越兴奋,叽叽喳喳地说各种话。小女孩的话总是提到她妈妈,说她妈妈是多么多么好,给她买棉花糖,还带她出去玩,说到激动的地方,她摇头晃脑,大幅度地甩着胳膊。温故知的胳膊快要被她晃断了,他说你轻点。但小女孩像是没听到,温故知皱着眉使力气拉住她,小女孩转头,盯着温故知叹了口气:“可惜她这么年轻就死了。”如果要具体形容温故知的感觉,就像冷凝成的水珠沿着杯壁滑下,渗出的一圈渐渐蒸发的水渍,恰好,杯中的冰块丁凛撞击错位了一下。温故知无缘无故出了一头汗,小女孩吃完了棉花糖,抹了一把嘴,手背糊上一层黏答答的黑色丝状棉絮,她一根根拿掉,吃进嘴里嚼了嚼,“走吧!”她拉着温故知重新去找东西,当温故知进了山后,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四周,他总会走到一棵树下,呆愣愣望着树荫,心想是在这里吗?他换了位置,站在树荫下,望着梦里自己站过的位置。梦都是荒谬的,所以温故知才会看不见和自己说话的脸,又可以看得见对方的眼睛。小女孩继续往前走,哼一段歌,转头让温故知跟上。温故知觉得有些累,小女孩有使不完的劲,像是跳着走的,他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孩子等自己,但是小女孩自己跑了回来,抓住温故知,“你别像我妈妈那样,一个人跑啦!”温故知眯着眼,喘了口气:“你到底要找什么呢?”“你不是知道嘛!”“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它们,我就……”小女孩嘿嘿一笑,狡黠地转了转眼睛,“你知道的嘛!所以我才叫你来。”小女孩走在他身旁,小声说:“妈妈一定会感谢你的。”她说完,温故知恍惚了一下,踏出去一只脚,手里一松,像突然落了一只苹果在地上,猛然空了一只手。在温故知的脚前有一团黑影子,黑影子跟他说话,重复他做的梦:“你想要什么?”温故知这次没开口,也不知怎么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温顺地开口,而是说:“我没有想好。”黑影不动了,它又定定凝视了温故知一会。应该有个东西,温故知突然想不起来,但小女孩开心地笑起来:“找好了!”温故知浑身一抖,看见本来在身边的小女孩从另一边跑向他,她以很快地速度冲了过来,撞进他怀里。“你这么快找到了?”温故知疲惫地问她,哪还有什么黑影子?是他太累了,一直发着呆,太阳光都要没了,吉祥云稀薄得如柱身消逝的纳福香。早前很盛,但时间到了就不行了。小女孩撇嘴:“叫你怎么都叫不行,只好我自己找啦!”太阳要下山了,小女孩鼓着裙子的口袋,拉着温故知往回走,走得又快又急,温故知尽力跟上,时不时瞥向她的口袋。她找到了,温故知问:“还有要找的吗?”“我都找到了。”她说话时脸红红的,像温故知手里掉下去的那只苹果皮的颜色,在绛紫的余夕下,眼睛是水粼粼的渠水浸泡洗刷过的清亮。就像得偿所愿前不知为何的幸福。余夕消失,浅水的路灯亮起来——萤火虫来了。他们上了第一班的夜车,夜车员看了看温故知,说一枚玉兔币。要投两人份的温故知想起来,可能小女孩还不到算票的年龄。小女孩晃着脚,上车是拽着温故知,下车是一跳一跳的蹦下去,她挤到人群里,一下就不见了,温故知喊她,转了几圈也没看到人,可没一会小女孩又出现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门,说要送给温故知,谢谢他陪自己。“我可是拿自己的钱买给你哦!”小女孩炫耀地给他看自己的钱包,温故知将信将疑地收下,没多说。他陪小女孩多走了一段路,但小女孩不回家,回头向他摆了摆手,说:“再见啦。”温故知上前几步,抿了抿唇,“你不回家?”小女孩咯咯笑起来,虽然声音仍旧尖尖细细的,但听在温故知心里,就像戳到了烂掉的苹果心里。“当然不回家咯。”温故知多看了几眼小女孩,最终什么都没说,叹口气:“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你姐姐……应该在找你。”小女孩没有再看一眼,捏着口袋飞速地转身,往另一条街上跑去。她像樵夫,温故知走在街上,想她,然后摇了摇头,想要在看到樵夫之前,连同自己也觉得像是拼命地找什么东西一样。小女孩说:“我想要这本书。”温故知说:“你要记得还给书铺老板。”小女孩抱着书,认真地点头。然后那个黑影问小女孩:“你想要什么。”小女孩说:“………………”一段很长的话。后来有一天,当温故知对奉先生说我们喝酒去时,小女孩抓住温故知,说陪我去找东西吧。“你不是知道嘛!”小女孩还摇头晃脑的。温故知始终在想,和她拉钩的时候在想,刚才犹犹豫豫问她的时候在想,无意识想了好多次——我想看看她,有没有成功。已经去世的瓢先生是蓝猫,远没有小女孩与温故知一样,属于会生老病死的人类,人类将更有参考价值。卖棉花糖的老板还在,在那里摇着机器,慢荡荡地,动作像一天也移不到另一边的云。他看见温故知,招呼他:“你妹妹嘞!”温故知干干地说:“回家了。”“哦。”老板继续摇机器,“那你要来一吊吗?男孩子得,妹妹不在,可以买个尝尝。”老板继续推销吉祥云,显然是记着既然有小孩不喜欢漂亮的吉祥云。“就剩下最后一了!卖得可好了!你要是想吃我给你便宜点得!”老板悄咪咪地跟他说,跟温故知一阵生动地挤眉弄眼。温故知沉默了一下,说好,拎着绳子,带它回去。他将咬了一口的吉祥云挂在了阳台上,小女孩送他的盘子和之前留下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放在了一起。温故知在梦里。他第三次见到了看不清的那个影子。他还发现自己变成了樵夫,影子又问:“你要什么?”温故知开口说了,转眼温故知发现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它们都通向那里?温故知低头想,影子在身后重复问了他一遍你要什么?“这条?”影子指向左边。“还是这条?”影子缓缓从左边指向右边。“我……”温故知还在犹豫。影子跟着沉默,但随后说:“那么这条吧。”那两条岔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另一条,没有岔路,像平坦大道一样的光洁亮丽。仅仅看着就油然生出一股羡慕。羡慕樵夫,羡慕小女孩。“你要什么?”温故知没什么犹豫地再次回答了一次。影子没有被打断,当他醒来时,吉祥云已经被外面的阿鸣吃光了,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线飘来荡去。温故知躺了一会,支起身看自己的脚,没有奉先生的衬衫,他躺回去,过了会翻身,才在床下看见被踢到地上的衬衫。他垂下手,悬在衬衫上方,划了几下也没认真地想要拿起来。“这条?”这条是和奉先生在一起的路。“还是这条?”这条是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的路。“那么这条吧。”这条是未来,温妈妈在的路。温故知捏着指尖,捏到发酸,最后慢慢收回手,翻到了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