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想了想就明白:“兵部尚书算是武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国公府的人求助他也是应当。后来呢?兵部尚书派兵巡逻了吗?”唐安秀摇头:“哪儿敢啊。修哥说他们尚书大人现在正愁怎么跟武国公府划清界限呢,怎么可能还派兵去给府里的夫人们巡逻。”世态炎凉就是这样。“寿王和康王被禁足王府,德妃娘娘被软禁宫中,此时也是无力相助。唉,一家子老弱妇孺遭罪。”谢氏说。“齐辰离京之前,安排了近百武威军在国公府外看守,怎么还有人敢骚扰呢。”唐安芙记得很清楚,当初武国公叛国之事传回京城,那几日国公府就被人恶意骚扰,齐辰那时就派兵前往保护了。谢氏一声哼:“那些欺软怕硬,只敢背地里借百姓的名头行偷袭之事的鼠辈,有什么不敢的?假借‘民愤’行龌龊之事,他们也不真正闯门,就是骚扰,骚扰的府里人不得安宁,日日担惊受怕,这种人王爷的武威军防不住的。”确实如此。如果骚扰的人是普通百姓,并且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或者对国公府的人真正造成伤害的话,就算是武威军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正说着话,唐安杰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满头是汗。元蕊娘见他回来,赶忙从里面迎出,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你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后头有鬼追你啊?”唐安杰摇摇头,喘了几口气后对唐安芙说:“你赶紧去武国公府瞧瞧吧。今儿我们督司带人去抓个市井偷窃惯犯,说是那人跑进了国公府,我们督司正带着人要闯国公府搜人,跟门外的武威军杠上,现在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出动了,国公府被围了。我见那些武威军也没了主意,要再过会儿,估计就坚持不住了。”唐安芙猛然起身:“什么?那一屋子老人女眷的,你们想干什么呀?”“不是我。我是回来给你报信儿的。哎呀,你别磨蹭了,赶紧去看看吧。至少得稳住那帮武威军吧。”唐安杰着急的说。他就是见形势不妙才来找唐安芙的,毕竟王爷离京前留了武威军在国公府门外,目的肯定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保护国公府里的老弱妇孺,若此时给巡城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闯进去搜人,会发生什么可就不知道了。毕竟,现在傻子也知道,巡城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市井小贼,他们就是想闯国公府,拿府里那帮老弱妇孺们来给狱中的武国公世子施加压力。此时非同小可,唐安芙没敢耽搁,拔腿便往外走,谢氏拦住她:“我和你一起去,等我拿枪。”说完,谢氏就要往里间拿兵器,被唐安芙阻止:“阿娘,不可。”谢氏不解,只听唐安芙说:“我出面是因为我是辰王妃,要护住国公府上下的是齐辰,没有比我更适合出面阻止的。但你们不能卷进去。”“今天之后,我暂时就不回唐家了。你们在外也不要提起我,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们权当没听见,没看见,决不可插手。”唐安芙正色说道。“可是……”谢氏似乎不同意。唐安芙赶忙补充:“阿娘!此事在风口浪尖处,我是辰王妃,有齐辰在,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但若你们插手,你们就成了我的软肋,他们动不了我,会拿你们开刀,到时候情况就更复杂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道理,谢氏是明白的。左想右想后,决定听从唐安芙的安排,毕竟谢氏确实不太担心那些人敢对阿芙如何,只要安南王还在,整个大齐就没有人敢对阿芙动手。“好,那你一切小心。”谢氏说。唐安芙应声之后,便与唐安杰一同出门,往武国公府赶去。**唐安芙他们赶到武国公府门外的时候,远远看见外头围了乌央央的几堆人,为首的两个官差正跟守在国公府门前的武威军小头领周华对峙叫嚣,周华脸色铁青,右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刀之上,看起来忍耐快要到极限。“那边两个带头的,一个叫王哲,一个叫董伟,王哲是皇后的侄子,平日里欺行霸市,仗势欺人,他有个外号叫‘毒蛇’,就是谁惹了他,他半夜三更爬也会爬到人家家里把人毒死,至死方休,坏的很。”唐安杰对唐安芙介绍。而那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我们好几个兄弟亲眼看见那贼子逃进了国公府,你不让我们进去搜一搜,我们怎么知道国公府有没有窝藏?”“是啊,若是那贼子跑了,继续到外面祸害,这责任你们担当的起吗?”周华紧要牙关,既不退让也不辩驳,他知道这些人真正目的是什么,所有的辩驳都没有意义,很可能还会因为用词不当而落人口实,总之他只需坚持一条军令——若有人胆敢强闯国公府,格杀勿论。但他是这么想的,也有那意志不坚定,怕真的惹出事端之人,凑到周平耳边说:“他们就是找个贼而已,总不会对府里的人不利,咱们就这么几个人,硬顶是顶不住的。”周华一把将那人推开:“滚。只要有我周华在一日,谁想硬闯,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他身后几个不坚定的武威军无奈对望。“周华!我认识你。今日这贼我还真就抓定了,你若还敢阻拦,可别怪我们动手。我们要真派兵来,就凭你们这几个可罩不住!”“就是!你开门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们搜完了人自己会出来。”周华拧眉不退,身后动摇的武威军却越来越多。国公府大门后面传来几声询问,几位夫人,连带管家们全都听见了动静,站到门后观望外头情况。周平来到门边,从门缝叮嘱他们把门从里面栓上,莫要出来,外头交给他处理就好。门后的夫人们一个个都担惊受怕,生怕围在外面的人闯进来把她们抓走,她们手无缚鸡之力,被抓走的话肯定就是一个死,哪有不怕的。“周华!你若再不让开,我可真要回去派兵来剿了。到时候治你一个窝藏逆贼之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王哲威胁的话音刚落,唐安芙出现了。“谁要派兵来攻国公府,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王法没有?”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唐安芙看过来。王哲不认识唐安芙,但见她姿容绝丽,衣着华美,便知绝非普通妇人,又见周华等一众武威军对她行礼,唤她‘王妃’,王哲哪会还猜不出来的是谁。“参见辰王妃。”唐安芙不欲和他多言,来到周华他们身前石阶上站定,对王哲一众问道:“我刚才听说你们想派兵围攻国公府?不知依的是哪条法,有调兵令没有?”王哲从前只听人说辰王妃如何如何美貌,心中稍有不信,觉得都是那些人的夸张之言,今日见了面才知道传言并不虚。对待美人,总归是要客气些的。“王妃有所不知,我们并不是有意要围在国公府门前,而是今日有一小贼逃入了国公府,我们指责在身,就是想把那小贼抓出来,这也是为了府中各位夫人们的安全不是。”唐安芙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面无表情问:“我问你有没有调兵令,你跟我扯这么多做什么?”王哲面上一僵,而后笑道:“若是这几个武威军不让路,下官说不定待会儿回去就去请调兵令了。”“哦,那就是现在没有调兵令是吗?”唐安芙面色沉沉的盯着王哲。王哲被一个大美人盯着,不禁感慨,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都比一般庸脂俗粉漂亮多了,下意识舔了舔唇,又咽了下喉咙:“确实还没,不过若……”王哲的话没说完,众人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啪’——众人面前,唐安芙的巴掌就抽在了王哲的脸上,力道之大,不仅把王哲的脸抽转过去,还把他嘴里的牙直接打掉了两颗。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王哲,他直到吐出两颗血淋淋的牙齿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打了。“你——你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谁?”王哲张着血盆大口对唐安芙叫嚣,甚至怒极后对唐安芙伸手便抓,他动作很快,快到周华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哲的手已经快要掐到唐安芙的脖子了。周华暗道一声不妙,王妃肯定要给这厮抓到……呃。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电光火石间,唐安芙直接抽出手边周平腰间的佩刀,对着王哲的手腕就是一砍,王哲的右手手掌就那么离开了他的手腕,用刀之快,王哲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唐安芙用刀尖挑起快要掉在地上的半只手掌,往旁边国公府的门柱方向拍去,然后迅疾如电般将手中长刀射出,刀尖直|插那半截手掌,将之深深的钉在门前梁柱之上。从抽刀到砍手再到钉掌,唐安芙所用时间不超过三息,动作快速狠辣,最难得的是,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身上竟连一滴血都没沾到,仍旧俏生生,清爽爽的立在那里,云淡风轻,面无表情,哪里有半点刚砍了人手的样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王哲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跟着他来闹事的人赶忙围上来扶住他,只见他面目狰狞的冲着唐安芙狂叫,却因为疼痛再也做不出什么实质性伤害。董伟也没想到这辰王妃上来就这般凶狠,还以为她就是个花架子,来说两句就得了,董伟梗着脖子往柱子上的血手看去,再看唐安芙时,再也看不到任何美貌,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扶着王哲,颤抖着声音说:“辰,辰王妃,你,你好狠毒。”唐安芙不动声色道:“这便是强闯一品国公府的下场。”董伟咽了下口水:“我,我们没闯,只是,只是……”唐安芙冷道:“对啊,所以我只是砍了他一只手,若你们真闯了,那里挂的就是你们的头了。”若是一刻钟前他们听唐安芙这么说,只会暗自发笑,可现在……血淋淋的手挂在那里,谁也不敢小觑这个疯女人了。都说安南王是魔杀星,如今看来他的这个王妃也不遑多让。董伟止不住的两脚发颤,口中仍坚持说:“武国公叛国,他已不再是一品国公,辰王妃这是要包庇判臣吗?”“武国公是否叛国,自有法令来定,只要陛下一日不下旨,这里就仍是一品国公府邸,闲杂人等若要硬闯,那——便是下场。”唐安芙用最平静的口吻诉说,仿佛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周华等一众先前有所迟疑的武威军此时心里像吃了秤砣般安稳,刚才不是他们想动摇,而是没有人站出来坚定的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但现在,他们知道了。而已经站在门后担心良久的袁家夫人们在看见这般强势的辰王妃时,心中也稍微安定下来,数不尽的感激涌出心头。王哲的惨叫声越来越大,董伟不敢再耽搁,生怕王哲出事,皇后怪罪,只得先撤退,把王哲带回去救治才是关键。他们离开之后,唐安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余氏携众夫人出门,对着唐安芙就要跪下,唐安芙赶忙上前阻拦:“夫人们使不得。”余氏拉着唐安芙的手,哭红了眼:“多谢辰王妃。大恩大德,我袁家上下没齿难忘。”唐安芙安慰:“老夫人别这么说,我家王爷离京前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不发话,便没人能动你们。这段日子你们辛苦在府中等候,坚决不要出门。”余氏携众夫人连连点头,又与唐安芙道谢后,才返身回到门内。周华看了一眼门柱上的血手,问唐安芙:“王妃,那手……”“一会儿王家估计会带人来取手,给他们,但刀继续插着,血也别擦。多少能震慑一番。那些人闯不进武威军大牢,便想从袁家妇孺下手,未免王爷回来之后节外生枝,你们务必护好她们。”唐安芙沉声吩咐。周华等士气大增,齐声称是。而唐安芙看向王哲那只血手,心中隐隐感觉袁家这事儿可能比齐辰想象中还要严重。他离京前的那些部署,不知道具体还能撑多久,若是撑不住了,她这边又该怎么办呢?第73章“什么?她削了哲哥儿的手?她, 她怎么敢!”皇后听了手下的禀告后大发雷霆, 一旁喝茶的太子也不禁愣在当场,放下茶杯问那回事之人:“你没听错?那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能削了王哲的手?”王哲是太子表兄,拳脚功夫相当不错, 这也是他能在五城兵马司立足的根本原因, 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一个女子削断了手?而且还是那般柔弱美貌的女子。“属下虽未亲眼瞧见, 但抬着王家郎君回来的人是这么说的。说辰王妃出手狠辣,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王郎君的手掌就被削了。”太子仍然半信半疑,总之就是没法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跟削人手脚的悍妇联系到一起。“哲哥儿的手就那么断了?还能接好吗?”比起对唐安芙是否有削王哲手的能力,皇后第一关心的还是外甥的手。“属下得到消息的时候, 王家郎君的断手被王家带回去,如今太医正在王家救治,能不能接好还不知道。”皇后忧心忡忡的坐下, 抬手让回禀之人先下去。“哲哥儿的手断了,王家那边定有怨言。关键时候可不能乱……”皇后自言自语的说, 忽而又对太子说:“看来辰王是决定撑袁家到底了。”若非有齐辰坚定授意, 唐安芙怎么敢对王哲动手。“袁老头当众叛国, 证据确凿,齐辰为他撑腰又如何, 难道袁家还能翻身?”太子无所谓的说。皇后却没有他这般乐观,说道:“袁家如今是强弩之末,已不足为惧, 棘手的是辰王!”太子:“他若执意要为袁家出头,那正好,把他也给拉下来!”皇后冷哼:“你说的轻巧容易,只当齐辰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不说他背后有二十万武威军,单就你父皇那边,他宁可把你废了,也绝不会容许你动齐辰一根头发。”说到这,太子也是郁闷,因为他相信皇后所言非虚。“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干等着,等到齐辰回来给袁家翻案吗?等着他捧着齐铭上位吗?”寿王这些年来带给太子的冲击太大了,现在朝中已经有近半数的朝臣明里暗里偏向寿王齐铭,一个个都说他这个太子平庸无才,名不副实,若是像这回的事情都不能把寿王背后的袁家给打倒的话,那他这个太子之位可真就危险了。“母后,咱们花了这么多精力布局才把袁家扳倒,可不能让齐辰坏事。”太子说。“这道理难道我不懂吗?”皇后发愁叹息:“可怎么让齐辰不坏事才是大问题。”“他,他难道就没有任何把柄吗?”太子回想齐辰的成长路线,除了他在战时嗜杀这一点总被人诟病之外,其他还真没有任何能打击他的弱点。皇后若有所思的保持沉默。齐辰的……把柄吗?**唐安芙在削了王哲的手掌之后,就已经想到了皇后会宣她入宫之事,所以并不惊讶。临出门前,王伯硬是让风铃扮做婢女的样子跟随唐安芙的轿子入宫,不过风铃只跟着唐安芙到皇后宫殿外便被拦住。来到皇后殿中,让唐安芙没想到的是,一身比丘袍的太后也在。殿中没有其他人,迎她入宫的宫婢在把她送进殿中后也顺势退了出去,随后殿门外站着的四名宫婢便将殿门关上。偌大宫殿内,就只剩下皇后、太后和唐安芙三人。唐安芙不动声色对二人行过礼,皇后客气的请唐安芙上前落座。“辰王奉旨征战在外,近来辰王妃一人在京,可还适应吗?”皇后问唐安芙。“多谢娘娘关爱,妾一切都好。”唐安芙平静笑答。皇后见她毫不慌张,与太后对视一眼后,便不再跟她寒暄,直入主题:“听闻辰王妃前几日在武国公府门前斩了五城兵马司都尉王哲的手,可有此事?”“有此事。”唐安芙直接承认。她的坦然让皇后很意外:“你倒是一点不怕。本宫且问你,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罪名对王都尉做出此等恶事?”“王哲以抓贼的名义强闯武国公府,武国公府的案子还在审理中,武国公府乃是案件的关键,重中之重,我家王爷还特地因此安排了人在外看守。当日我正好路过,说了王都尉两句,没想到他竟一言不合对我动手,他一个小小的都尉竟接连做出强闯闯一品国公府之事,又对我这个辰王妃不敬,我削他一只手小惩大诫,皇后娘娘觉得我哪里做错了吗?”唐安芙无辜辩解。皇后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到了,太后一手撵着佛珠,一边对唐安芙道:“辰王妃,就算王都尉有任何错,那也该交由大理寺来审,你当街动手,岂非你的不是?况且,你大概不知,王哲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你纵然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吧。”唐安芙从容对应:“哦,妾身不知原来王都尉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多有得罪。不过,我也是事急从权,总不能明明看见有人不尊法度,明明被人欺负到面前来,我还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任人打骂吧。我家王爷不在京城,我一个弱女子若是太过软弱,那今后岂非人人都能欺负到我这个辰王妃头上了?”皇后气绝。你是弱女子。弱女子当街把一个男人的手都给削了?“今日皇后娘娘宣妾身入宫,是否就是为了王都尉一事?若只是因为这个,那妾身在这里向皇后娘娘认个错,虽然当时事情迫在眉睫,但我确实也有些冲动。这样好了,待我家王爷回来,妾身再同王爷一道去王家当面向王都尉道歉。”唐安芙做出诚恳道歉的姿态,看的皇后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去给唐安芙几个嘴巴子。“你张口闭口就是你家王爷,真当本宫怕了他不成?”皇后急道。唐安芙慌忙低头:“妾身不敢。皇后息怒。”“……”皇后觉得,如果她再继续跟唐安芙聊下去,很可能会被这个女人给气死。太后见状,干脆接替皇后说道:“今日传你入宫,并非单单为了王都尉之事,而是想要告诉辰王妃一些陈年旧事。”唐安芙心道来了:“不知二位娘娘想告诉妾身什么事?”皇后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外轻唤一声。片刻后,殿门被推开,两个婢女领着一个低头前行的老太监入内,老太监进来后,殿门再次关上。“老奴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参见辰王妃。”太监特有的尖细阴柔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唐安芙不解的看向皇后和太后,皇后对那太监道:“起来吧。把东西拿给辰王妃看看。”“是。”太监领命以后,从袖袋中抽出一本镶金边的小册子,看起来有点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那册子被递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伸手接过,低头看了起来。这旧册子是宫中之物,封皮中间写着【敬事·建川三十二年】,不知是什么,唐安芙翻开内容,眉头顿时蹙起,因为这老太监居然给了她一本敬事房记录陛下宫妃侍寝日期和过程的册子。“刘公公,告诉辰王妃应该看哪里。”太后对那老太监吩咐了一声,老太监便顺从的来到唐安芙身前,将册子翻到了他们想让唐安芙看的地方。是段贵妃建川三十二年十月的侍寝记录,唐安芙看了一遍后,将册子合起,问:“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我对段贵妃何时侍寝并无兴趣知道。”说完这些,唐安芙转身便要走,皇后见了唐安芙的反应,与太后叫唤了一个笃定的笑,在唐安芙走到殿门处时,皇后一句话成功让她停下脚步。皇后说:“辰王妃怕是已经猜到,不敢面对吧。”唐安芙回身:“我猜到什么?还请明示。”皇后见她嘴硬,冷笑一声,看向太后,太后再无避讳,直言道:“辰王的生辰在建川三十三年七月,可段贵妃在建川三十二年十一月并未侍寝。”唐安芙僵立不动,她没想到太后会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来。“妇人怀胎十月,孩童出来有早有晚,单单凭一本敬事房的侍寝记录就想污蔑我家王爷的身世,二位娘娘也太想当然了吧。”唐安芙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镇定的说。皇后和太后像是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只听太后又道:“确实,孩子出生有早有晚,但总脱不开一个时辰。你以为只是凭这一本十一月的侍寝册子我们就敢说这些吗?建川三十二年,岭南发生□□,麝月国巫兵进犯,先帝御驾亲征,足足三个月不在宫中,所以,先帝不仅十一月未曾召段贵妃侍寝,就连十月和十二月也没有。”如果段贵妃只是十一月未曾侍寝,那有可能是孩子出生早晚的问题,可若是她接连三个月都未曾侍寝,七月里齐辰却突然生了,就有很大的问题了。“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太后从座位上起身,手中佛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大殿中听来格外清脆。“陛下御驾亲征麝月国的那三个月中,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奉旨监国,夜夜留宿宫中。”太后边说边观察唐安芙的脸色,见她此时完全不复初入殿时的从容,面沉如水,眉心紧蹙,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太后微微勾起唇角,来到唐安芙身后,轻声问道:“所以,还需要我们再继续说下去吗?”唐安芙猛然转身,怒瞪太后:“二位娘娘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便是,你们罗列了种种证据,就是为了告诉我,齐辰并非先帝之子,而是陛下的。而陛下在登基前,与他父皇的女人段贵妃有染,两人私通生下了齐辰,是吗?”见她这般着急,太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从容不迫,就好像她们早就料想到唐安芙会是这气急败坏的样子。“证据摆在眼前,辰王妃难道还以为是我们恶意诬陷的?”皇后冷哼。唐安芙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晚在南园听闻的种种谣言,此时在她脑中无比清晰的回忆起来,再配合今日看到的‘证据’还有太后所言之事,这件事的答案,似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令人无从辩驳了。齐辰不是先帝的孩子,是陛下的。这看起来,似乎就能解释陛下为何对齐辰这般宠幸看重,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好。“……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先帝呢?先帝就不怀疑吗?”唐安芙在混乱的大脑中找到了一个突破点。太后和皇后能发现的事情,难不成先帝就发现不了?“先帝当然怀疑。”太后说:“所以辰王出生以后,他不是就把他送到当时的太子府去抚养了吗?正常的人,会把刚出生的孩子交给他的兄长去抚养吗?还下旨让太子亲力亲为,这些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是啊。是很奇怪。可齐辰之前说过,他会被送到太子府去抚养,是因为段贵妃对他不好,想杀他。“先帝既然知道,那为何还纵容着?段贵妃和陛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惩罚都没有?”唐安芙努力在找反驳的理由。“怎么没有惩罚?先帝在把辰王送到太子府之前,太子已经被禁足在太子府两个月了。只不过,这件事太过肮脏,若是披露出来,最终损坏的还是皇家颜面,此等丑闻,天地不容。”“再者先帝那时已然年迈,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从头培养一个合格的太子。基于亲情和皇权继承,先帝只能咬牙认下,郁郁而终。”唐安芙被这扑面而来的冲击打的溃不成军,跌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好半晌后,她才颤抖着唇瓣问:“时至今日,你们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想让我做什么?若是伤害齐辰的话,你们趁早就别说了,就算我自己死,我也不可能害齐辰。”太后的话已经说完,轮到皇后上阵。“这件事过去了那么多年,事关皇家颜面,陛下名声,我若说出去,对我这个皇后而言,并无好处,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想叫你知道,纵然是军功赫赫,简在帝心的辰王殿下,也并非铜墙铁壁,坚不可摧。”“辰王殿下想要保一些人,无可厚非,可若是这些人本就该死,辰王还执意要保的话,本宫可就不能保证那些原本可以尘封的事情没有大白天下的一日。届时辰王又该如何自处?你这个辰王妃又该如何自处?”皇后将今日召唐安芙进宫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满意的看着唐安芙面上表情越来越憋屈和痛苦。唐安芙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皇后和太后也不催她,就那么淡定自若的从旁喝茶,等待唐安芙给她们回应。过了好半晌后,唐安芙才缓缓抬头,说:“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两位可还有其他证据证明吗?”皇后和太后对望一眼,太后嗤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要什么证据证明?”“想要更多能说服我相信齐辰是陛下之子的证据。齐辰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他任何事都不会瞒我,我想要更多的证据,我想知道你们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唐安芙的情绪有些激动。皇后看着她略微疯狂的样子,说道:“你要其他证据,我也有。不过今日不行。明日申时,你再入宫来,本宫让你见两个人。”唐安芙问:“什么人?”皇后勾唇:“当年在段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唐安芙瞳孔剧震,随即一阵苦笑:“看来皇后娘娘是有备而来,您调查这些事情已经很多年了吧?”皇后并不否认:“事关重大,本宫若不早早调查起来,今日还有我说话的份吗?那两个人辰王妃还要见吗?”“自然要见!”唐安芙倔强抬头,语气坚定:“若是可以,我希望现在就见到,望娘娘成全。”皇后摇头:“今日不行。她们已然出宫,住在城外,今日召唤怕是晚了,明日本宫会让你见到她们。”“好,那就明日。”唐安芙说完,起身仓皇而逃。太后笑道:“她怕是吓坏了吧。还在嘴硬!”皇后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番衣袖:“她怎能不怕,若辰王是陛下与先帝贵妃私|通之子的事情被捅出去,别说她这个辰王妃了,就连辰王只怕也会受到牵连。她如今日子正好,怎么舍得把这一切美好给毁了?”“那明日的两人该说些什么,你可得好生教教才行。”太后说。“自然要教的。否则我为何让她明日再来。”皇后说。“若此事成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替我跟皇帝讨一个旨意。这身姑子服,我是再也不想穿了。”太后说。先帝临驾崩前将太后贬去了庙里,太后这些年在庙中苦苦修行,早已过够了那种清苦生活,如今虽得以回宫小住,却仍需日日这番打扮,太后想一劳永逸,想让皇帝把先帝的旨意撤了,让她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里当她的太后娘娘。这也是她当初提出愿意帮皇后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