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也没办法,本是报复别人,结果自己却成了砧板上的肉。第二天中午,她要午睡时,突然发现戴宗山回来了,在房间里装旅行箱,像出远门的样子。据说,以前,都是安伊给他收拾箱子,从安伊不在后,都是他自己收拾。安娜小心问:“出差吗?”“去南京。”他若无其事说。“几天?”“得几天,没定。”然后他提着箱子就出去了。安娜松了口气,当晚就躺在大床的中央,没有危险了,能多缓几天就多缓几天吧,这几天得好好想想办法才行。结果刚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有哗哗的水响,一激灵爬起来,心道是哪里水管漏了还是佣人跑上来洗澡?安娜打开墙上壁灯,赫然看到沙发旁放着行李箱,就打了个激灵,出差的走了半天就回来了?然后淋浴门打开,戴宗山光着上半身,用浴巾擦着身子走了出来,看到床上目瞪口呆的安娜,毫无表情,回头照着镜子,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他的身材很结实,肌肉饱满。即使每天很繁忙,他也保持每天两个小时的长距离游泳。每周还有拿出半天,与商业同行打打网球什么的。在这一瞬间,安娜从床上弹跳起来,像风一样跑向门,最佳路线是直直逃向走廊,跑到客厅,然后一整夜就在院子里遛达也认了。但就在碰到门的一瞬间,一只有力的胳膊捉住了她,他一脸揶揄嘲笑的神情,“输不起是吧?”“姐夫——”“闭嘴!”他有些粗鲁地把她推回床上。她一骨碌还算灵活地从床的另一边滚了下去,站在了床那边。“本来我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事情没办完,等几天回来才行,但老子等了整整一个月,绝不再多等一天!”“我给你捶背好吗?你好像很乏。”安娜觉得可能还有讨价还价的空间。“不需要。”他一屁股坐在大床上,“我半夜跑回来就为了捶背?”“你吃晚饭了吗?”“安娜!”他冷静的声音让人发抖,“我对女人从来不粗暴,也不想施展粗暴的手段!”“可我今天不行。”安娜咬着唇。他黑着脸站起来,绕到床的另一边,像拿着渔网的渔夫把惊慌的小鱼赶到死角,“我说过,你可以不爱,这与我们之间的权利和义务并没有直接关系。”他的手坚决地探向她的肩。安娜突然尖叫:“我现在来了例假!”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几乎处于愤怒,“说谎!”“你可以去卫生间看看。你刚才没看到么?”他愣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果然走进卫生间,估计在卫生间瞬间石化了吧。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无声息走出来,面无表情,抱着毛毯出去了,然后走廊尽头的某个客房里传来砰一声的巨大关门声。竟然轮到男主人去客房了。安娜这才长吁一口气。如果不是心里落差太大,他应该不至于主动舍弃了大床。以前,他是上锁,也要把女主人锁在主卧室里的大床上的。第二天安娜醒来,发现昨晚沙发旁边的旅行箱不见了。她起身四处处找了找,没找到。下楼到客厅,问吴妈:“先生呢?”“先生一早就出差了,说三天后回来。”好,又偷得三日安宁再说。这三天,安娜顾不得查姐姐的事了,反正也不容易查出来,突然在想,要不要离婚呢?一想到这个念头也吓自己一跳,别说一出这个门自己就是有婚史的女人了,就是真离了,自己还能到哪里去?娘家,黄太太恐怕早重新安排,把自己的闺房拆了都不一定吧。自己要出去工作吗?还没工作过呢。其实自己是离不起婚的,但又不想尽那所谓的义务,那天晚上,安娜回来很晚,都过十二点了,一是外出打探开服装店的情况,其实很不容易,二是即使戴宗山回来,也会很累,睡着的几率挺大吧。在进大门时,她悄悄问了守夜的佣人,知道戴宗山确实回来了,应该正在主卧睡觉。那自己就不打扰他休息了。安娜到了客厅,脱下高跟鞋,悄悄赤脚上楼,蹑手蹑脚来到客房,小心地推门进去,拍拍吓坏了的胸口,松了口气,放心地走进去,灯都没开,刚坐在床上,就觉得屁股下有热乎乎的东西,刚要尖叫,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嘘,深更半夜的,别叫的整个楼都听见了,别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待眼睛适应黑暗,安娜就惊恐地看着戴宗山也在这床上。刚才自己就没长眼,一屁股坐在了他胳膊上。“你、你想吓死我吗?”“没想吓你,在等你。”黑暗中,他圈得她很紧。人像一根马上就点燃的雪松制长火柴般,要生出火焰来。隔着一层睡衣,安娜也能感觉到传导到自己身上的炙热。他不顾忌什么,有力的手臂把她摁进自己怀里。安娜有些喘不过气来,又不能激怒他,毕竟一个月的期限已到了,他自认为对自己可以行使任何权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午。”他吻着她耳垂,含混不清地回。“你不累吗?”弱弱的声音。“累,回来就睡觉,一直睡到现在。”她忽然意识到,拖到现在,倒把他猫捉耗子的兴趣拖大了。有点自作自受了。“怎么不去卧室?”“我觉得那里有点大,你也不太喜欢那里。”“你不接着睡会吗?”“休息好了。”“我刚回来,很累哦...”“我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戴太太。”他用嘲讽的神情居高临下看着她,尤其在叫戴太太的时候,惊起她一层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往下掉。“你饶了我吧?”安娜彻底认怂,在他手下,简直一点也动弹不得,两人在体力上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她哀求地看着他,“我今天真的不想…”他睨她,没有半点同情心,“你要习惯。作为我的妻子,我对你只有这唯一的要求:在我想的时侯,我就要做,你要配合。”“我要洗澡。”她突然说。洗澡也是配合之一啊。他看着她,放开了她的手臂,低沉的声音,“快点。”啊,又多了一些自由时间。安娜马上忙不迭跑到淋浴室,进去就反锁上门,开始在里面磨洋工。奶奶的,不出去,不出去,洗完也不出去!你能拆门?她果然在里面洗了好久......第二天,太阳出来时,安娜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条粗壮的胳膊锁着自己,而且后背很温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贴得很紧。说实话,那种不适感,那种无法容忍感,马上就用毯子包裹了自己,与他隔离。但一整夜,都在这个人的怀抱中,竟然睡得相当安稳。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得继续佯装睡着,过了好一会儿,大厅的钟声响了五下,这个时间是他起床的时间,雷打不动。果然,他在后面下了床,吃早饭时,他们坐在对面。他的脸没有虎起来,倒比平时严肃一些。这时林伯走进来,抱着一堆资料。“放我办公室,等我回来处理。”林伯揖了一下,就走进走廊里的办公区。“还要出去开会吗?”安娜小心地问。“今天没会,哪也不去,陪你去看看电影,听听音乐,或看看话剧。”他很自然地说。安娜立刻唬了一跳,“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一个人就行。”“我应该陪自己的太太,参与她喜欢的一些活动,也能增进些感情。不至于在她洗澡时,能吓昏过去。”哦,原来自己昨晚在卫生间...昏倒了?怪不得他没动自己。是不是水太热,洗得太久了?安娜的眼睛慢慢看上天花板,“这样挺好的,感情需要慢慢养成,不需要特别增进......”“话剧票和电影票,都已定好了。”对面的男人,是非得跟她增进感情了。“你能看得懂吗?”安娜不惜挑战了他一下。戴老板立刻冷笑一声,“你这洋派的女人就是自视太高。不懂可以学,又不是请不到老师教。”安娜也报之冷笑,就怕有些人是榆木脑袋,怎么学也学不会吧。她是有些瞧不起他没内涵、披着所谓工商界人士的皮、却满身散发着铜臭气息的。那天两人出门就有点不对付,不真不假地互相嘲讽。戴宗山习惯性地有事没事抽一根雪茄。安娜熟练地为他点上,吹熄火柴,“抽雪茄这么爽,戒掉时也爽吗?”“为什么戒掉?”“雪茄很贵的,尤其是一种爆发户,突然爆发,就自不量力,沾染上很多坏习惯,什么都要最好的。比如抽雪茄上瘾,这东西所含的尼古丁可是比普通香烟多几十倍的哦。万一哪一天,从高处落下来,可是从俭到奢易,从奢入俭难啊。”“哈哈,你担心我哪天破产啊?放心,戴太太,这东西既然我喜欢上了,抽上了,就不需要戒。所以,有一类人,不怕上瘾。另一类人,是没机会上瘾。”“人太自信,会死得快哦。”“上海人很多,前面排着队死,我也会在最后几名吧。到时,你一定不要在我后边。”“为什么?”“因为我对你,比你对我好。我活着,就会给你最体面的安排。”这话能打动安娜么?并不。﹡﹡在看话剧时,戴宗山果然坐不住,有朋友看到了他,差人过来打了声招呼,他就借机过去了。果然是没文化的粗人,就对谈生意挣钱和合伙勾兑、打家劫舍有兴趣,碰上这事,眼睛里都是冒光的。安娜等于自己看完了《威尼斯商人》,一个人挺好。出来时,在剧院的贵宾休息厅里,意外看到了一个很有腔调的女子,镂空的黑丝旗袍,耳朵上夹了一朵小白花,手捧一卷书,姿态温婉地平视前方。关键是,看侧影,有点面熟。安娜突然想不起来,也看不出她的身份。在上海久了,她一般能通过对方的穿戴举止能分清对方的职业身份甚至哪一层次的教养来,比如,那些穿洋装神采飞扬的,一般是家族出头露面的女儿,有的还是留洋回来的,其家庭财力能支持她们成为十里洋场里的弄潮儿。这是女人中的极品。还有一些,也是穿戴光鲜,也神采飞扬,但目光不时游移闪烁,不够坚定的,一般是有钱阶层新捧上来的女子,有可能是歌伎,或明星,还没有游刃有余地行走繁华场所。但这位女士,倒哪一类也不属于,既妩媚,眉眼间又一丝英气,手中的书卷,又散发淡淡的墨香,如大学里很有风骨的教书女先生。安娜是如此望着她。对方也感到她目光般,回过头,两人目光对接,安娜格登一下,对方在格外认真地凝视自己,像审视自己的灵魂。某种程度上,那种审视的眼光下,还有一丝丝小小抑郁的气质。她像对自己很介意。这时戴宗山与人谈完了事,匆匆进来,看到这两人大眼瞪小眼,介绍说:“这么巧,我太太,安娜。我朋友,江云柚小姐。”哦,怪不得面熟,在报纸上的绯闻里看到过,照片上她与戴宗山在一起跳舞时,正好被拍了半侧脸。后来在丽都的那场舞会据说也是她召集的,只是没见到她本人而已。安娜伸出手去,握着对方伸过来的凝脂般的纤指,“幸会,江小姐。我刚看完出来,没进去看吗?”“我是下一场。”安娜哦了一声,眼眸转向戴宗山,意思是:你也下一场?戴宗山哈哈一笑,“江小姐,我是陪戴太太出来观摩的。我没时间看,也看不懂为什么威尼斯的商人这么非理性地跟人打这种赌,非要别人身上一块肉。现在戴太太要退了,我也要回去了。”江云柚莞尔一笑,“戴老板,戴太太,请。不送了。”就是对方温婉驯服的语调,和转身低调奉送,让安娜感觉到,这两人不仅很熟,不仅是旧交,还一定曾经彼此之间发生过什么吧。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安娜不禁装着若无其事道:“江云柚是做什么的呀?”“曾经是一个安静读书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以卖艺供养家庭。现在,是有名的读报和影评人 。”叭一声,手中一直把玩的发夹掉在了地上。安娜弯身捡起来,有种莫名触动,她与载宗山的关系肯定不错的,在背后,他连她是沪上享有盛名交际花的名头都不肯说出来。“你们是旧识?”“这么盘查,有什么深意?”“好奇,就是问问。要是隐私,可以不说。”戴宗山也是第一次这么闲,转头看她,像看她有没有妒忌似的。“没有隐私。几年前认识的。”“哦。”安娜禁不住夸张了一下,表示了惋惜之情。“你不相信?”他看着她充满揶揄的脸。“我不相信了么?”安娜觉得,你好可笑。他点点头,“我不太相信你会吃醋。”“为你么?”安娜哼哼冷笑着,“我倒觉得你们要是配成对,也挺好。”他有些不高兴,又抽起雪茄,对这种嘴仗有些厌烦了,但对她的期待,倒回了句:“可惜,没有配成。”“谁看不上谁呀?”他马上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有多期待?”安娜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似自言自语:“没有多期待。只觉得她很不错,错过了可惜而已。”她话语中有一股恶趣味,对他们两人的错失,有一种抱憾之意。戴宗山品着雪茄,没理她。﹡﹡两人到街上吃茶时,隔着玻璃,看到街对面申大分行门口中,有很多人排队,队伍在街上都拐了几个弯。“那是存钱吗?”“嗯,是。”戴宗山似不经意一说,“你那几个私房钱,也可以存进去。”“我的零花钱也不多,不用挪来挪去的。”“我放在窗台的支票,你存了吗?”“呃?”她这个马大哈,眼光根本就没往窗台上聚焦过,“有钱放窗台上,不直接给我说,什么意思?”“怕你不好意思要。放那里,有需要,你自己拿。毕竟现在这个家里每天是需要花钱的。”“我好意思。我现在嫁人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应该的,不花白不花。”他有点讥讽地看着她,“严格意义上,你还不是戴太太。”安娜心里一紧,“今晚我不舒服。”他扯着衣领喝水,“以我舒不舒服为准。”安娜的脸立码绿了。他白天陪自己转了一圈,就为了晚上那个什么吧。晚上回到家,安娜立刻躲到书房里,不出去。楼下,晚餐都做好了,戴宗山坐在长条桌的一侧,等了半天,只好自己吃。但该来的,还是来了。在壁灯发着柔和光线的书房一角,男主人进来,只是看了女主人一眼,女主人就有点崩溃了。“我没吃饭。”她有点可怜地说。“没吃饭有什么关系?”“我没力气。”“需要你使什么力气?”他凑近她,把她拿倒的书放一边,一下子拦腰抱起来,出门,向卧室走去。安娜马上拍打着他的肩膀嚎叫。“叫也没用。除非你再晕过去。”他根本不在乎。瞪着眼前天花板,安娜也很无助,怎么就不晕了呢?“我会把这大房里所有佣人都叫出来,让她们听到你是如何对待我的!”“我给她们放了假,她们明天才回来。”安娜立即傻了。他今晚动真格的了。这个男人直直进了卧室,回身踢上门,把她扔床上,开始摘手表,脱衣服。安娜瑟瑟发抖地龟缩在床上一角,“宗山,宗山,我们商量一件事…”“没空。”“你先停下!”他没停,不由分说把她摁进了被窝。安娜果然没有分寸地大叫起来,震耳欲聋,如丧考妣!并像虫子般往外爬,一双有力的手臂就把她扯进去,她再挣扎,和他对打,他就用有力的双手把她的双臂钉死在身体两侧。“你是在强/奸,你是强/奸犯!”“好,完事后你去告我,我给你找最好的律师!”“你个罪犯!”“早想犯罪了!”“你是个禽兽!”“就想禽兽不如!”☆、强迫安娜早不是处女, 早给了宗平,但出于对这个男人强迫的抵制和对他的厌恶之情,还是感觉到了莫大的痛苦和屈辱。自己是被强的, 她在泪水中牢牢记住了这一点。也记住了自己如何哀求, 都不顶用。臭流氓就是流氓, 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 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无论平时伪装得多么道貌岸然,何况此狗东西连伪装都不屑地伪装。完事后,她独自向里侧躺着,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觉得自己的人生算是交待了,成为这华丽空屋里的囚徒, 自己怕是永远与快乐无缘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心疯, 自己害自己?其实想想宗平, 只是出轨了而已, 不是最烂的苹果, 教育教育还是能用的, 自己心里还是爱他的。如果身边躺着的是宗平, 即使心里怨恨,身体还是认他的,还能享受到性/爱的乐趣。但和这个粗暴的野蛮人交融在一起, 那真是一生彻底的不甘!身体有被玷污的感觉。想到这一点,她下了床,跑到卫生间彻底清洗自己。出来时,听着这个狗男人终于心想事成后的呼噜声,很是痛恨,走出门去,下了楼,龟缩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茫然望着窗外,心想,这就是自己在咀嚼自己酿造的苦果吧。不知不觉,竟抱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双腿都麻了,几乎伸展不开,马上半仰在沙发上,揉腿…这时一个身影闪过来,差点吓着她,不是佣人都回去了么?就见那高高的身影转过来,端着一碗面,放在她面前桌上,是香喷喷的黄鱼面,她最爱的。安娜久饿了半宿的胃马上要激烈伸出小手来。但腿依然伸展不开,还抽筋地痛。他坐在她旁边,强制把她的腿抓过来,架在自己胳膊上,慢慢撸…其实没啥鸟用,甚至还想把他踹一边去,只是他有力气,根本踹不动他,除了听任摆布,根本无法动弹。好半天,腿才正常了,不麻了。他放下她的腿。安娜几乎眼含泪花坐直了,远离他。“先吃饭。”他从案子下面摸出他的雪茄和火柴,哧啦一声,给自己点燃。安娜实在撑不住了,人是铁,饭是钢,拿起筷子,委屈至极地吃。里面还卧了一个蛋。饭是吃了,没吃完,感觉吃完的话,实在太给他面子了。他强了她,她不能这么轻易投降,那他以后就真的以为自己像面团一样,随便他捏了。所以,还剩一些碗底的时候,她就放下筷子,坐回沙发上。他看了她一眼,靠近她一些,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数月前那雷电交加的晚上,她来到他这里,真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他就心疼她走投无路时面对自己哭泣的样子。但安娜立码摆直脑袋,放下腿,赤着脚,上了楼,闪身进了客房,锁上门。一直到天亮,才昏昏睡去。第二天中午,佣人们陆续回来了,打扫房间,清洁地板,擦拭家什,一个大房子,真的需要帮佣勤快地干活,才能保持房间的干净清爽。想必这个时间他应该出门上班走了。安娜早洞悉了戴宗山的工作安排,一般早上两三个小时在家里办公,九点钟左右,去银行或其他地方的办公室,全程处理外面的事务,到晚上才回来。安娜除了中午下去吃了一些东西,一直到晚上,都待在客房,反锁上门。晚上也没有出去的意思,不想再伺候他。那天晚上,戴宗山回来后,果然没有再额外的要求,除了隐隐听到他问了一句“太太呢?”后面肯定是吴妈告诉了他太太在哪里,这一天的的情况如何之类吧。他也没来敲门,然后就听到他在主卧室咳嗽了一声 。一夜归于平静。安娜也安心睡去。第三天,这个男人回来的早些,特意去书房看了她。安娜现在仇视他,平时也没觉得他长相猥琐,但现在就觉得人奇丑无比,抬眼一看到他高高在上的目光,就用书挡在眼前。狗b东西!“今晚在卧室睡吧。”他轻轻说了一句就出去了。根本就没给她决定的权力。你以为你能说了算吗?安娜等到楼下晚饭吃的差不多了,就拿着一包饼干,悄悄回客房了,锁门时,发现所有的锁都不行了。她瞬间惊在那里。他端着一杯清水,晃着大长腿走上楼来,在走廊里看着她,“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捉迷藏。我给了你一个多月的时间,来适应我。”“你给我时间?”安娜愤恨地瞪视着她,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时间好伐!“也给了我自己一个多月,让你适应我。”“我根本不爱你!”“没关系,慢慢就适应了,日久生情。”她气呼呼回到房间,坐在床上,他跟过去,“我想要,今晚。”他明白无误地说。“我要不同意呢?”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在解衣衫,你不同意不重要的意思。安娜很气,“你每次都要用强吗?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他并不理会,践行着“由我说了算”的标准。“是不是以前对安伊,你也这样?”他才愣了一下,解扣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安娜心里冷笑,果然有鬼吧,“你也许根本就不爱她,所以她在这里也谈不上幸福吧。要不要我们现在谈谈安伊?”他定定地看着前方的墙。墙壁上挂着从白俄贵族手中购买的俄式宫廷版画,泛着红铜的光泽。呵,说到你心病之处了吧,你还有心思精虫上脑?看够了墙,戴宗山的眼光转过来,继续解扣子,声音平静,“想知道什么,完事后,告诉你。”安娜丝丝往外抽凉气,是反抗,还是听真相?他不是食言的人。反正,同不同意,今晚都在劫难逃了,不如就交换一些信息。她屏住气,颤抖着起身把灯关了。黑暗中,他脱光了,看着她僵在暗影中,就动手脱她的衣服,其实给女子脱衣,是一种乐趣,那种欲拒不能、反抗又没力量的女性温柔的存在,总是让男子欲望大涨。那晚,安娜第一次没逃避,在松软的大床上,看不见上面的脸,就可以想像成是宗平,自己内心真正爱着的男人。她一直不能明白,为什么男人喜欢强迫女人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有什么趣味呢?女人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身体是关闭的状态。男人为什么还这么热衷呢?但他是真的热衷。天生大灰狼对小白兔的那种热爱,闻着都香,热血沸腾,吃起来更是连骨头加肉,皮毛不剩的贪婪嘴脸。动静大,时间又好漫长,作为别人嘴边的祭品是不好受的。在地动山摇的剧烈中,安娜就神游去了纽约,又看到了她与宗平在那里过的宁静而快乐的生活。那时的日子真美啊,两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和睦。他是个文雅的人,在床上时也很照顾她的情绪。有时她会顺着他的手臂,去挠他的背。现在,她也情不自禁攀上他粗壮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肩上的肉里。一忽儿,她觉得上面的人有了错觉,以为自己动了情,或有点喜欢他,行事便温柔了些。还特意在她脊背弓起时,温存地抱了抱她。过来人就是了解女人,知道如何安抚女人的情绪。可惜,他自作多情了。完事后,她就甩给他一个后背,静静地面朝里躺着,任他去收拾。然后他躺回她身边,握了她温软纤细的手,紧紧搂着她。她依然认为是躺在宗平身边。该安娜了。暗夜中,她声音凉凉地响起:“你背叛过安伊?”他在身后,很平静,“没有。”“你好像不太在意小虎子?”“我对他不错。”呵呵。有你这样凉嗖嗖当爹的?别人都瞎,看不出来?“你和江云柚是不是有一腿?哪怕在安伊之前?”“没有。”否定得简洁干脆。江云柚来自苏州的江家,江家是当地旺族,虽算不上赫赫名门,好歹比沪上的安家有财势并体面多了,现在欧美流行的大名鼎鼎的塔夫绸,曾大量出自江家的丝织厂。不知怎么的,江家突然衰落,下金蛋的大鹅丝织厂也被戴宗山趁机收购了。安娜看话剧回来后,曾查了一下江云柚的底细,像这样落魄的名门,多是报纸唏嘘的对象,很容易查出来。像戴宗山,其实与落魄的江云柚联姻,倒是一门良缘,不知他为什么眼光一直落在安家女儿的身上。“我觉得她喜欢你。”安娜忘不了那个穿黑色蕾丝旗袍的女人,在潜意识认真审视自己的样子。那种目光有点像自己看向若柔,只要你抢了我的男人,女人才有那种目光。身后没有回话,窸窣一阵后,有火柴擦燃的声音,然后片刻的亮光,一股芳香如蜂蜜的上等雪茄烟味飘了过来。她转头看他,他指间夹着细长的雪茄,回看她的目光很平静。“你爱安伊吗?”他狠狠抽了一口雪茄,不说话。这话像陷阱,如果说爱,你现在如何爱我?如果不爱,你们以前的恩爱,是演戏么?所以这个男人就不说话。“别人都说你对安伊不薄,包括我父亲,吴妈,林伯。但为什么我感觉她不快乐,不幸福?”这像当面指责他无能,无法让自己的妻子快乐幸福。如果能打击到他的骄傲和尊严,她就要在他伤口上撒盐。“我尽了力。”他只此一句。“你尽了什么力?你只在意自己的快乐和能在任何时候都要行使做丈夫粗暴的权力吧!”她冷冷地鄙视着他,“今晚和上一次,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安伊都在天上看着呢。她不会原谅你的!”这个男人闷闷地吐出一口烟,“是她要求我照顾你的。”“呵,怎么照顾?每次都用强吗?”他不再说话。“我希望你以后去找江云柚,我以人格保证,她喜欢你。”然后又加了一句,“你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她,装什么装,光明正大纳来做妾或立个外室、外妇之类,都比这样吊着别人胃口,让所有人猜来猜去强——”戴宗山突然坐起来,雪茄放在床头柜上,回身薅起她,有力的手指捏住她脆软的下巴,稍一用力能捏碎一样,阻止她说不去。他相当严厉地瞪视着她:“这话到此为止,我就当没听到。作为戴太太,你以后对我说话要知道分寸!你不是三岁小孩,不可信口胡说,尤其在自己没有力量时,不要试图用语言去激怒能力在你之上的人。听懂了么?”然后放回她,落至腹间的毛毯扯上来,盖在她肩上,掖了掖。黑暗中,又拿回雪茄,一口一口直至抽完。安娜在躺回的那一刻,就恨恨地想,自己被塑造了,他在塑造自己!但好在也知道,他好像很忌讳提到他与江云柚之间的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昔日早上,是个好天,霞光万丈,照着庭园里各种奇花异草。戴宗山魁梧的身影出了门,后面跟着陶伯,两人上了福特车,车子驶离了院子。安娜收回目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民间偏方“离散”,端起他昨晚放下的水杯,吞服了下去。至少,可以不为他生孩子。她觉得,她不会在这里生活太久,迟早要逃出去的。没必要在离开时,带个累赘,那自己一生就彻底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