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最受关注的,就是他钦点的顾氏接班人。顾引川的照片一经媒体曝光, 便直登热搜。对无虞市商圈并不了解的人, 也纷纷点进去讨论顾引川的长相和气质。这种气质和长相都出尘的富二代, 一时间备受冲浪少女们关注。但是热度一高, 前阵子反复上热搜的旧闻, 也时不时被人顶上来。顾引川这个名字在饱受热议之后, 口碑也在攀升之初就跌爆。——顾引川在医院守了大半夜。凌晨的时候, 手术室的门口终于灭了。顾老爷子被转移往加护病房。医生出来,摘了口罩,顶着一头汗同门口的他们讲话。一直在旁边看季初羽不顺眼的魏秘书也无心管她,焦急地赶在第一时间凑了上来。“冯医生,顾总他……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带着颤音,似乎顾老情况十分险恶。“这次是暂时脱离危险了, ”冯医生彻底把口罩拉下来, 有些疲惫地长出一口气, “但是顾老先生肺部的阴影扩散得有些严重,降压药也一定不能停。而且因为年龄的问题, 肠胃的功能衰退得厉害,药量也不能加大, 其他身体机能也都在衰退……唉, 边聊边去我办公室吧?我从电脑上给你看看顾老肺部的片子。”魏秘书眉头一直皱着,听到他这一句,猛然回过神:“哦, 好的。”顾引川只静默在听着,眸色晦暗不明。一直目送着魏秘书和冯医生走远。季初羽看着倚着医院墙壁站得笔挺,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像的顾引川,有些于心不忍地轻触了触他的指尖,“引川,你要不要……也去病房看看?”顾引川如梦初醒,很快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的力道却格外温柔。徐鹤在一旁把手中的病例复印件翻到最后一页。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带着倦色和凝重。一面往病房走的路上,徐鹤视线不离病历上的图片。“引川,顾总他……是肺癌,晚期。”徐鹤的表情不自觉的凝重,有些忌惮地看了顾引川一眼,尔后继续翻看病例。“还有很多其他的伴生疾病,冬天会加重。”肺癌二字,像是一记重锤,沉沉地落在三个人的心头。季初羽握着顾引川带着凉意的指尖,他眸底的神色深沉,没有停顿,指尖却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顾老爷子所在的加护病房远离其他病房区,房间很大配备也很齐全。季初羽他们进去的时候,医生们正围在床前确认着各项仪器的指标。看护正在一旁收拾着病房生活区。看到顾引川一行人进来,年纪稍轻的护士怔了一下,礼貌且警惕的过来,小声询问:“您好,请问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徐鹤率替他们做了回答。“这位是顾总的孙子,我是顾先生的特别助理。”小护士在触到顾引川帅气的面庞后,有些惊艳地红了脸,很快点头,移开了目光:“那你们小声点哦。病人才做完手术,麻药还没过,需要静养。”徐鹤很公事公办的点头,脸上的神情客气而疏离:“谢谢。”不敢多搭讪,护士折回去给医生打下手。十几分钟后,医生们确认情况稳定,转过来交代看护一些注意事项,很快转身离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们这些人和一个不熟悉的看护。房间很大,顾引川就站在床尾的位置,自始至终都没有变换过位置。这倒是打破了季初羽一个固有的认知。印象中,她只见过顾老爷子两次,这是第二次。顾老爷子找人给她寄来邀请函之类的时候,她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不想通过不光彩的手段,直接把她从顾引川身边清除。依照顾引川对他手段的了解,这样糊弄不了顾引川,可能还会引起他更强烈的反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像旁观者一样,在顾引川最发光的时候仰望着他,自己清楚认识到两个人的差距,从而知难而退。连同那份邀请函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张面额五百万的支票。这件事,季初羽也没有告诉顾引川。谁知道今天会因为辛铭的事……把整个计划都打乱了。顾老爷子大概算准了一切,除了这件事吧。时隔十年,谁也无法预料到消失十年的辛铭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了。而她,竟然就这样没有忍住,赶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和顾引川在一起了。再看顾老爷子躺在床上憔悴而没有任何反应的模样,季初羽的心情没有来的有些沉重。亲人……这样的概念,似乎离她已经很远了。十几年来,福利院既不像她的家,但又确确实实是她唯一的容身之所。田晚和孩子们也是她最亲最想保护的人了。可是现在这份名单上多了一个人。季初羽想,为什么会确定自己是喜欢顾引川的呢。大概是,每一次见面,看他受苦,都更想要保护他的那份心情吧。抑制不住,阻挡不了。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来。魏秘书进来的时候,头发和正装裙依旧像个精英白领一样一丝不苟,但是神情上难免有些疲态。她看一眼房间里站着的三个人,眼底的不悦很快掩去,顺势无视了他们。绕至病床处拿着床头的病例看了一圈,魏秘书很熟练地招手喊来看护,交代了几句很细节的要求。没有要多待的意思,魏秘书转身离开前,终究还是站在他们面前。多余的视线没有一点分给季初羽,她的目光直直落在顾引川脸上。“小川,你爷爷那边还压了几个合同需要签字确认的,他之前就嘱托可以让你来。你看是你来公司,还是我让人给你送别墅去?”说的不容置喙,似乎顾引川只可以选择她给出的两地点之一,而不是选择接手或者拒绝。顾引川没说话,徐鹤接上了:“送去别墅吧。”魏秘书看一眼徐鹤,很快点头。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顾引川,语气里多了些叹息:“小川,你爷爷真的很关心你……他做这些,都只是想让你以后有更多保障。有时间,多来陪陪他吧。”见顾引川不为所动的样子,魏秘书缓缓把那叹息压下去,绕过他们,走出了病房。季初羽一直目送她合上了门,似乎是想起什么,她侧身对着徐鹤和顾引川小声开口:“我出去一下,你们先在这边陪顾先生。”反正顾老也不会欢迎她。徐鹤有些疑惑,但是还是点头。顾引川的视线有些放不开,季初羽轻轻笑了下,语气里带着诱哄和撒娇的意味:“就几分钟,很快回来的。”没等顾引川拒绝,季初羽已经绕过他,往病房外走去。病房外。季初羽小跑了几步,才追上即将要步入电梯的魏秘书。“魏秘书,请等一下。”魏秘书回过头,看到是季初羽,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她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季小姐,有事?”季初羽点了点头,身上还套着顾引川宽大的西服外套,她低下头,打开手包,从里面抽出那张被她小心安放的支票。递了上去,季初羽一脸坦然:“这个,麻烦你还给顾先生。”魏秘书稍稍拧眉,面上并不意外,抬手接了过来。她抬头,视线看向季初羽,多了几分打量的意味,眼神里的高不可攀和压迫感很重。“季小姐,你这是铁了心要和顾氏作对了。”季初羽眼底也不惧,她语气和往常一样清浅:“我只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而已。”魏秘书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季小姐,我在顾先生身边工作15年了,可以说是看着小川长大的。别以为你认识他几个月就称得上了解。引川的父母走得早,他几乎是顾总的全部,顾总很看重他。十年前那件事,顾总没少愧疚,他想尽保护引川,杜绝他身边一切潜在的隐患。”“季小姐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拿的顾氏的工资,为顾氏说话也理所应当。你如果是只是普通爱慕虚荣的女人,或许也不需要顾总大费周章,但如果你想要的是更多的东西,恐怕以季小姐的胃口还吃不下。”“引川认识季小姐这短短几个月,已经因为季小姐的缘故多次置身险境了。”这话听着坦诚多了。季初羽发现自己可能多年在丁籁声的宠物店里练就了特殊的本事,她不仅没有被魏秘书耳朵话说得面红耳赤,反而心底里有声音在发弹幕吐槽。“多谢魏秘书的直言不讳了。”魏秘书看她一副软绵的样子,说得话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电梯门刚好叮地一声,打开来,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对了,”魏秘书似乎想起了什么,侧目看向季初羽,“季小姐知道顾总的病情了吧?”季初羽被她这个问题问的不明所以。魏秘书脸上的神情凉薄:“事实上,顾总前几个月就查出肺癌晚期了,医生说他只能保守治疗,寿命只有三个月到半年了……这也是,他那时候执意要引川回国的原因。”季初羽的眼睛蓦的瞪大,眉头也蹙了起来。想到刚刚徐鹤念得病历本上的“肺癌晚期”四个字,心底忽然像是被闷锤重击了一样。“引川因为他父母的事一直对顾总心存芥蒂,再加上十年前辛铭的那件事……最后的日子,顾总希望引川能接管他一手创办的顾氏,能够站在巅峰,不再躲藏。辛铭这次的出现绝非偶然。这趟浑水,不是你可以淌的,季小姐,好自为之。”说完,也没等季初羽的回复,魏秘书径直走近了电梯。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合上,季初羽久久回不过神来。身后传来脚步声。季初羽还没回头,已经被人自后拥入怀中。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很快侵入她的鼻息。混合着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让她缓慢平息。顾引川只穿了衬衫,如果不是眉头紧锁,还有几分高中时期的青涩少年感和纯净感。他倾身埋首在季初羽颈肩,像个大狗狗一样蹭了蹭,带着点不满和委屈,鼻息有点重。“她找你干什么?”这问罪的语气。季初羽有些好笑,任由他抱着,微微偏了偏头,看到他在医院白炽灯下,笔直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层小小的阴影。语气不由放得轻软。“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我主动出来找的魏秘书。”顾引川顺势问:“你找她干嘛?”“有一点事要讲。”看季初羽避而不谈的样子,顾引川不满的蹭了蹭,语气里带着委屈和不自觉的撩拨。“初羽。”“嗯?”“不要离开我。”“嗯……”停了一会儿,顾引川又喊她:“初羽。”季初羽被他低沉暗哑的尾音撩拨得心尖震颤:“什么?”“你今天,还没跟我表白。”季初羽被他一下逗得没崩住,笑出了声。似乎突然被他的幼稚感染,季初羽就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隔得太近,鼻息似乎都交融在一起,季初羽耳根发烫,但是还是带着点抱怨的意味软软的开口:“顾先生。”这个称呼噎得顾引川不悦地皱起眉头,眼底的紧张难以遮掩。季初羽想笑,努力忍住了,一本正经地和他计较:“我现在……应该算是你女朋友吧?为什么我每天还要做这种事?”顾引川幽深的眼底荡起涟漪。似乎确实被她这句话问倒了。想了会儿,顾引川认真开口:“那,以后换我每天和你表白。”啊……这个角色对调,倒是季初羽没有想到的。倒也不必啊……没等季初羽说出反驳的话,顾引川的手已经温柔地落在她的肩膀,眼底星光流转。“初羽,我喜欢你。”季初羽的脸砰的一下就红了。心跳在加速,视线想逃,却又无处可去。这样盯下去……情况不妙啊。顾引川清冷的面庞缓缓凑近,眼底的深情和欲望毫不遮掩。季初羽好似被他的目光定在了原地,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逃,思维却指挥不了任何。那温热的薄唇贴上来的最后一刻,季初羽脑内反复重播电梯里的触感和他的视线,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很轻的一个吻,落在她的手背上,手背上纤薄的皮肤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沸腾。顾引川没有远离,声音伴随着呼出的气息,带着薄荷的气息,落在她的鼻尖和耳内。“初羽。”“嗯……?”她已经因为紧张害羞亦或者是心动,声带发紧到发不出任何声音。跨年的钟声在静谧的走廊响起。像是寺庙的晨钟,激起层层回音。走廊的玻璃窗外,远远的,广场上新年烟花秀已经上演,隐隐可以听到被隔绝了的烟花绽开的声音。顾引川的眼底有光,隔着这么近,望着她,眼底带着点调皮的戏谑:“新年快乐。”以为他会说出更多让她脸红心跳的话,势要将她撩拨到无法自持,却没想到顾引川只是在拖延时间,踩了一个新年的时间,只为同她说一句新年快乐。季初羽脸上的绯红不减,这次更多是为自己的私心揣测和旖旎幻想而愧疚。她的手缓缓地落了下去,想要回顾引川一句,对两个人都弥足珍贵的新年祝福。“新——唔!”顾引川却趁着她的手落下来的瞬间,倏然抓紧时间,准确地吻了上去。四目相对,顾引川眼底有着得逞的笑意。像个偷要到糖的小孩子。季初羽这才回过神来,她才没有看错!顾引川本来的目的就是……呜呜叫嚣着不满,却全数被他霸道的拆分吞入腹中。季初羽眼含春水,又被烟花照出绚丽的光影在眼底流转。她的手抵着顾引川的胸膛,呼吸开始失控。而顾引川似乎就是要她彻底失控。直到头脑都意识昏沉起来。顾引川终于赦免她一个呼吸的间隙。男人的呼吸沉重,手却不能更温柔恋爱地捧着她的脸,声音因为接吻动情的缘故,带上了一点微微撩人的沙哑。“初羽。”他今天喊她名字好像上了瘾。季初羽红着脸,已经光顾喘着气没力气回他了。顾引川弯唇浅笑,眼底幽深,像是终于得偿所愿。“在一起第一天,快乐。”季初羽眼瞳蓦的瞪大,还没反应过来,唇又再次被他吻住。呼吸再度凌乱。季初羽迷迷糊糊的,脑海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懊丧:这个狡猾鬼!!心机大王哦!!!第42章顾老爷子在医院一周多才算转入稳定期。这段时间, 顾引川每天都按时到顾氏大厦报道,一直待到很晚才回来。季初羽隔一天留住在别墅这边。橘子单一只猫住在她租住的房子里, 还是要有人铲屎喂食换水, 实在顾不上的话, 她就只好打电话拜托乔隐帮她看着点。乔隐在电话那头颇有微词:“行行行!唉, 真就嫁出去的姐妹泼出去的崂山水, 不仅纵容狗男人挂我电话了, 现在儿子也想甩给我养了。”季初羽被她搞怪的语气逗得不行, 又多少有点愧疚:“对不起啊乔乔……引川他爷爷住院了,这阵子忙,等忙完了,我请你吃火锅?”语气里带着的讨好让乔隐胸口的郁结消了大半。但她还是故作高傲的模样:“一顿火锅就想打发我啊?我差的是那一顿火锅嘛?你说你,谈恋爱这种头等大事都不告诉我,啊, 工作着工作着我们家初羽就被拐走了。我这心啊——我要两顿!”一旁的丁籁声看不过去, 有些好笑地无情拆穿:“不对吧。你之前不是还因为初羽谈恋爱高兴了好久——啊——疼疼疼!”“你给姑奶奶管好你的嘴!”“乔乔你下手也太黑了吧, 我这可是拉小提琴,搞艺术的手!”“你再叭叭叭我把你搞艺术的手拧下来塞你讲屁话的嘴里!”季初羽对这两人的互怼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离开后这阵子,这两个人似乎走得格外的近?没等她细想, 乔隐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又靠近了:“初羽, 那就先这样啊!我晚上忙完就过去看看橘子,要实在太晚说不定就睡那边了,明早还得开车去临市做个心理咨询呢。”季初羽不忘提醒:“那你记得晚上锁好门啊, 有什么事打电话。”乔隐在那边意有所指,话音拉的好长:“你那小区安全的很。倒是你,晚上记得锁——好——门——”季初羽几秒后反应过来她的弦外之音,脸砰地红了。电话被挂断,季初羽发了会儿呆,面前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煮沸了。她陡然回神,用隔热垫掀开盖子,拿勺子盛出一些尝了尝味道,有些满意地去找保温桶。前天晚上出了个小插曲,顾引川的躁狂症短暂的发作了一下,但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砸客厅的东西泄愤——客厅里那些东西,据徐鹤坦言,本来也就是一批一批拉进来换上,给他发泄用的。顾引川就独自呆在三楼的办公室里捱着。还是季初羽起夜时发现的他。没开灯的办公室显得格外阴沉,只靠着浅薄的月光带来微弱的视野,平添幽暗。季初羽借着半掩的门进去,才要离开,就看到了整个身体蜷缩在那张真皮沙发里的顾引川。借着月光,他像是一个微微颤动的剪影,高大的身体蜷缩着,极其防范的姿势,修长的手臂绕过膝盖,牙齿死死咬着食指的关节。察觉到季初羽进来,顾引川像是惊弓之鸟,整个人防备的下意识后撤。“不要……”他的声音暗哑,像是经过了浓酒的洗礼,认出是季初羽,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初羽……别过来……”“别看到我这个样子……”求你。别看到我这狼狈犹如怪物的模样。季初羽听话地站定在原地。月光顺着落地窗洒进来,很朦胧,也很暗淡。季初羽终于适应了这黑暗,对屋内一丝一毫的变动都格外敏感。尤其是顾引川。成长路上的经历会对一个人产生巨大影响,尤其是原生家庭。失去父母的打击,表现在季初羽身上就是情绪的隔阂,很难亲近的冷淡。而同样失去父母,又在少年时期经历过毁灭性打击的顾引川,则在长期抑郁之下表现出了很严重的躁狂现象。也就是双相情感障碍。之前楚江的治疗方案一直是不去压抑他,释放出来,哪怕对他的病情不会有好处,但是至少能让他获得短暂的松懈,不加重抑郁症的倾向。但是这段时间,顾引川即使经受了这么多,表现最多的也只是短暂的抑郁症低落倾向,病情很快就因为别的事被压抑或者分散了。他很久没有表现出躁狂的一面,徐鹤本来以为这是一种好现象,楚江却日益凝重。“他在压抑自己,或许是为了你。”楚江直视着季初羽,语气平然,“但季小姐也知道,这样压抑下去,要么就会在某个临界点崩溃,要么就会在下一次压抑不住的时候,以更猛烈的程度卷土重来。”而距离他这句话才过去不到一个星期。“他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很危险。”楚江这句话像是一语成谶。季初羽一直在原地站着,没有近也没有退,让顾引川习惯着这个距离。一直到他身体不再颤抖。屋内很暖,但季初羽却总是错觉,顾引川周身那一圈是太阳照不到暖风也吹不到的黑洞,几步之遥,他却被隔绝在所有温暖之外。而这感觉让她很挫败。“引川……你好点了吗?”季初羽试探着问。顾引川像是一个溺水之人,声音闷闷的:“嗯……”“其实,你可以发泄出来,我再收拾就好了。”季初羽的语气尽可能轻松,“你这样克制,我总觉得我要失业了……”顾引川没有像往日一样回话,他的身形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也只是嘴上应:“嗯……”等了会儿。季初羽稍稍往前卖了一步,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引川,我现在……可以去到你那里吗?这边有点冷。”不算是事实,但她确实因为站着紧绷,腿有点木了。顾引川的长腿松懈,很快垂下来,他试探着撑了一下沙发,身体有些虚脱,偏过头来,似乎是想更主动点走到她身边来。季初羽看懂了他的身体语言,也不等他说话,放轻脚步,往他那边走去。在顾引川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倾身抱住了他。顾引川清瘦的身形一顿,没再动弹。这个动作不是很舒适,季初羽左腿的膝盖抵在沙发上,鼻息间是顾引川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混合着药味的气息。垂眸的瞬间,垂顺下来的头发堪堪擦过他漆黑偏软的发顶和额角。隔着很近,顾引川棱角分明的脸贴着她的小腹,呼吸出的温热气息顺着薄透的居家服撩拨她腹部的皮肤,酥.麻微痒。季初羽很温柔很包容地揽着顾引川的头,怀抱里清晰地感受到他由于发病沁出的汗意。“引川……”季初羽的声音很轻,在夜色里像是暖风机轻柔吹出的温热的风,“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把我推远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刚刚顾引川一脸戒备得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把她也划定在安全线之外,季初羽忽然胸口莫名发堵。“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面对所有,一起变好的吗?”季初羽说着,莫名带上一丝委屈,“我们在一起了啊……”“对不起……”顾引川像是刚刚溺过水,他的声音里满是歉疚和无措,“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后面的话,顾引川已经暗哑到说不出。季初羽的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脑后,替他接上:“不想让我看到你这样?”她都看到很多次顾引川这样了,但是自从顾引川莫名其妙让她开始表白之后,自从他也总有意无意撩拨她,明示暗示说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之后……顾引川就格外在乎自己的形象了。怕她担心,怕吓到她,更怕她无法接受,直接离开。而这似乎比因为这病要了他的命更让他痛苦。“引川……我喜欢你。”怀里的男人因为她这句话轻轻颤了颤,季初羽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虽然一开始觉得你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是那份钱对我来说诱惑确实大。我就这样没有感情表白着,表白着……”“可是你真的很特别啊。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你的病症,包括你从不肯露面,包括你针对我的时候,包括我后来用花瓶打了你的头……那阵之后,你总是会莫名其妙接近我,但是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反而,你带给我的是我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我渐渐的发现,你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论受过怎样的伤害,你从来没有想过用同样的办法去报复。你只是想要却又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你甚至因为喜欢我,很想要保护我。这些我都知道的。”“引川……我喜欢你。”季初羽说着,脸颊发烫,兀自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不能毫无感情为了应付工作说出这句话了。说来可笑,我以为我这一生,也就是平平无奇为了生活挣扎过去,不去探寻那些为什么和未来了而已。”这还是季初羽有记忆以来这样静默的和一个人互诉衷肠般说出一切。“可是你给了我未来,而我现在不想这未来你没有你。”“我很喜欢你……所以,以后不要避开我,好不好?”轻轻柔柔的语气,温柔却有力量。顾引川埋首在她腹部,抬起手臂,狠狠地拥抱了她,像是要把她揉入骨血。十年来第一次,顾引川发了狠一般,心头叫嚣着: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要好起来,为了她,无论如何也要好起来……即便是饮鸩止渴,也让他在此时此刻重燃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喜欢的人也这样喜欢着他,这是一个怎样难得的奇迹啊。楚江说,顾引川这病会因为压力大和敏感源的刺激再度复发甚至加重。而顾引川现在处于这种双重的重压下。甩甩头,不再沉湎于回忆,季初羽关了火,小心翼翼地把汤盛到保温桶里。这是季初羽特意为顾引川熬的,顾氏的员工食堂饭菜算是可口,但是顾引川挑食,又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王医生特别叮嘱说,顾引川发病过后身体虚,这阵子又劳碌,让她多煮点有营养的高汤帮顾引川补补身体。保温桶的上层有四个小格,季初羽盛了三样比较开胃的小菜进去,又在最大的格子里放了一点炒的很香的扬州炒饭。多吃点碳水化合物,也许能让他心情好一点。司机等在她的住处楼下,看到她裹得厚实拎着保温桶出来,很殷勤地帮她打开后座的门。——这个房子离顾氏也比较近,季初羽这阵子就在这边做好饭,然后去顾氏带给顾引川。顾氏大楼里开着中央空调,玻璃大厦把外面的寒意隔成两个世界。季初羽拎着饭盒下了车,和司机告别,抬脚走进顾氏大门。徐鹤给季初羽办了通行证,但是前台已经熟识季初羽了,头两次,她可都是徐特助亲自下楼接上去的,还有一次,是小顾总亲自下楼接的人。她的身份和重要性不言而喻。看她进来,前台两位姑娘很礼貌地微笑点头问好,直接示意她上总裁专属电梯。季初羽倒是习惯了,回了她们一个很浅淡的微笑,上了电梯。手机震动了一下,季初羽掏出来,看到顾引川回过来的消息:“饿t^t”上面是她出发前发的信息:“晚饭快好了,引川,你饿了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颜文字表情。听徐鹤说,顾引川这些年在国外过的挺封闭的,多数时间就是泡在别墅里看书作图。上学的时候他被迫学的金融,当时班上乌央乌央的亚洲妹子和欧美妹子倒追顾引川,热情得直接把他吓犯病了,于是顾引川几乎就常年待在别墅上网课,偶尔因为考试出现在学校,也是被教学主任管的把周围的位置全空出来,给他划分一个安全区域。相当于是个断网少年了……这些日子能学会跟她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表情卖萌,看来是没少上网了。总裁办公室外的整条走廊都格外安静,季初羽敲门进来的时候,顾引川正在通着电话。她自觉地没有打扰,绕到宽大的办公室临窗的位置,在那边的白色欧式桌上,把饭菜和汤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开在桌垫上。才把用专用筷子和勺子从日系木盒取出来摆好,腰就自后被人环住了。顾引川埋首在她颈肩,贪恋地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憋了一天的烦闷顿时消散了大半。“怎么不回我消息?”顾引川的声音带着点沉闷鼻音,委委屈屈的。季初羽有些好笑,侧身把勺子递过去:“已经到楼下了。”“先喝点汤,看你喜欢吗?”“喜欢。”顾引川喝都没喝,拉开椅子坐下,有些餍足地回答。“你都还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