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让他在等……每次坐这里等她的时候,沈子桥都在想些什么?思念她,还是埋怨她?她怎么可以这么坏,把一个真心爱护她的人折磨成这样。想到这里,心渐渐酸的不像话,悦颜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热,眼前的视线跟着模糊了起来。一片模糊中,走进一双球鞋。迟疑了几秒时间,她慢慢抬起头,被泪光割裂的影像中,是张男生疲惫的脸。“你是猪吗?”泪水沿着面颊蜿蜒而下,悦颜抬手狠狠擦了下眼睛。很快她又看不清。沈子桥脸色复杂,看眼她身上,粉色的外套加了绒,五月的天气里应该不会被冻到。“你怎么来了啊……”女孩话到最后声音越低,像犯了错被抓现行。很多脏话已经挂在嘴边,都被他强行按下。他沉着脸问:“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她弯起眼睛,含着眼泪讨好地跟他笑:“等我舍友回来就好了。”那样子真是又蠢又可怜,多看她一眼都不想。“她今晚不回来呢?”他冷笑,听的见自己后槽牙在响,“就在这里待一个晚上?”悦颜一愣:“她不会的……”也不知道说她单纯还是愚蠢。冷眼看她一会儿,沈子桥憋出口气。走前几步过来拉她,动作粗暴,拽起她直接往外走。她走路不稳,被拖了一个踉跄,愕然问:“去哪?”“开房。”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万幸的是,这个点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还没关门,前台服务生一脸暧昧地看着男生牵着女孩的手进来。问他们要开几间房的时候,男生一句硬梆梆的一间,让服务生脸上的笑变得更加形迹可疑。沈子桥只当没看到,一脸冷漠地办完入住手续。标准的酒店式格局,两张床,靠门就是卫生间。沈子桥这才放开她的手,转头问她:“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悦颜摇头。他很干脆地先进去洗,洗完擦着头发出来,身上还是之前进去的一身,里面t恤的领口一圈被水洇湿。放下毛巾,抬眼找人。悦颜背对着他睡在靠窗的床上,衣服一件没脱,听到声音立刻坐了起来,被子护在胸前,回头看他,眼神尖尖。他在另一张床边坐下,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盯她。她垂下眼睛,不敢跟他对视。他冷笑:“怎么,不脱衣服就睡觉?要不要我给你脱?”悦颜低下头,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那薄薄被面,她声音低低小小:“你别开这种玩笑……”那瞬间,沈子桥简直恨到不行。她就拿得住他!她谁都治不了,就拿得住他!接到她舍友电话赶来南京的路上,沈子桥杀了悦颜全宿舍的心都有了,什么叫钥匙没带,人不知道去哪了,这他妈是人说的话吗,深更半夜,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竟然不知道她去哪了。可等找到悦颜,沈子桥又觉得自己真是贱,你找她干嘛,反正这女的良心被狗吃了,无论你对她多好她都不会觉得。沈子桥干脆眼不见为净,操了一声,掀开被子躺下睡觉。长途的奔波让他累到爆,绷了一夜的神经现在才松下来。闭上眼的下一秒他就进入梦乡。清晨时分,天色将明未明,沈子桥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闭上眼酝酿了几秒睡意,忽然想到什么,他睁开眼翻身坐起。窗帘密闭,床头的灯开了一夜,晨昏的界限并不分明。旁边的床位空空如也。声音来自卫生间。沈子桥撑坐床沿,低头找鞋。穿好后套了件t恤过去看怎么回事。刚要敲门,卫生间的门碰巧从里面被拉开,悦颜围着浴巾从里面出来,四目相触,两人都愣了一下。沈子桥很快回过神,目光移开去看她身后,里面雾气蒸腾,镜子一片模糊。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握紧,他声音冷淡。“怎么回事?”她湿法垂肩,脸上肤色白腻,肩颈的肌肤沐着水光,散发出有如珍珠般皎洁的柔光。“没热水了。”她没他高,目光平视只能看到他的喉结。说话间,那小小凸起间或一滚,男人味十足。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的关系,他说话声沙哑低沉,停顿的地方很多。“你等等,我去看看。”她低头让开,让他进来。他人高马大地挤进淋浴间,不大的地方立刻逼仄起来。沈子桥蹲在喷头前,拧了几拧开关,水流冲下来,盘旋在排水孔附近,等了一会儿还是冷的。他全神贯注,挺直的鼻管上沁着点点汗水,一双眼冷厉专注,眉峰微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好像越来越有男人味了……袖子挽到手肘,裸露部分带着肌肉贲张的线条,肩背宽阔,把一件简单的黑t撑得有版有型,不知不觉间,从前青涩的小男生已经彻底长成一个男人的模样。高志明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在悦颜见过的这么多人当中,沈子桥无疑是最帅的,个子又高,姿态还酷,成长的每个阶段都迎合了时下最流行的审美,正太时期的浓眉大眼,青春期时的俊秀美型,一直到现在的成熟锋利。外形上占足了便宜。跟他一起长大其实是件挺幸运的事。鼓捣了几分钟,水流终于由温转热,“好了。”他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汗,提了提衣领散热,站起身,女孩还站在门口,手摁着胸口的浴巾,流畅纤细的颈线仿佛玉石雕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目光柔和宁静。身后水声哗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蒸腾的雾气持续地为这个世界加温。“什么意思?”一出口沈子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地不像话。她没应答。他目光幽深:“又想玩老子是不是?”她惶急地抬脸,头不住地摇,双目莹然欲滴,聚着不知是眼底的泪意还是房间的雾气。沈子桥走近几步,嗓音奇异诱惑:“那你这是什么意思?”牙齿轻咬着下唇,她略感烦恼地看他一眼。他不语不动,如入定。向来主动的男生,难得沉住了这口气。这让女生有些不知所措。但迟疑没有长达多久,女孩忽的抬头,勇敢地扣住他肩,按低他的脸,踮起双脚的同时,毅然决然地吻上他的唇。发生的一切跟沈子桥想的不一样,或者说,跟他对悦颜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她该是怎么样的,敏感、纤细、保守、警惕,她有百种模样,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他有片刻愕然,反应过来后迅速扶住她腰,手臂收紧,将她拖进自己怀里,辗转深吻。沈子桥的动作很凶,也很重,脸微微侧对,唇压着她的唇,舌头裹住她的,深深吮吸,成熟、致命,仿佛是个完全的成人。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自然地像是已经吻过千千万万遍。那一刻,她什么都不去想,也不再勉强自己,她只想顺从心意接受这份爱,她想好好地去爱面前这个男生。吻了不知道有多久。因为身高的关系,她有大半重量都挂在男生的手臂上,踮着脚的感觉并不好受。沈子桥的手劲又大,抱紧她的时候掐得她腰侧很疼。她往后仰,胶着的唇齿暂时分开,意乱情迷的男生下意识地追了过来。悦颜低头躲了一下,他就正好亲到她眼睛上,亲上去的感觉可能有些不舒服,她声音娇怯地喊着疼,手推着男生胸口,那点力气近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被她“推得”停下。沈子桥气喘微微地睁开眼,贴着她的鬓角哑声问:“哪里疼?”怕浴巾往下滑,她一只手摁在胸口,另一只手搭在他斜方肌,那处肌肉劲硬,摸着让人特别有感觉。“你手表压到我腰了……”他克制地贴着她喘息,等呼吸渐匀才放开她,看着她低低地笑,伸手用指腹擦去她唇上沾染的液体,又忍不住要去亲她:“谁让你这么热情,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她站稳脚跟,眼往上看,眼底雾气蒙蒙,肤色细腻红润,连接吻这么亲密的事都做了,可她看人的样子还总带着点小天真:“你要准备什么呀?”沈子桥亲亲她的额角,说:“准备当你男朋友。”初涉爱河时,谁都可以爱能隐藏,只要不去想就可以不爱上他\她,但事实上,爱如决堤之水,压抑只会让人陷入更深的着迷。这一次,悦颜不打算躲了。就算以后真像爸爸说的那样不欢而散,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珍惜自己,爱护自己,给了她最纯粹的感情,他也值得自己投入去爱。悦颜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沈子桥拿来吹风机替她把头发吹干,吹干后两人又坐在床边说了很久的话,从对对方的思念,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悦颜从来不知道沈子桥竟然这么擅于表达,他没有直接说自己有多爱她,可每一句话都听的悦颜想哭。说到后来,两人又不知不觉地亲在了一块儿,情到浓时的自然反应,谁都不去刻意回避。他们好像爱上了这种感觉,每一次的吻都比上一次温柔细腻,流连在唇际,一下一下地浅浅触碰,沈子桥一心一意要取悦女孩,没想到反而让自己深陷其中。除此之外两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经验,到最后也只是亲吻。悦颜上午没课,两人在酒店的房间一直待到九点,几个月没见,男孩女孩儿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到最后实在没话可说,两人就看着对方的脸傻笑。悦颜被他拉到怀里,脸贴着他肩膀,问了陷入爱恋里的人都会提的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沈子桥亲亲她耳朵:“要说喜欢,其实我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喜欢你了。”“真的,那时候你皮肤白白的,洋娃娃一样,人又爱笑,每次看见其他男生找你玩我就会生气,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就特别爱揪你辫子。”悦颜从他怀里坐起,明显不信:“可是我怎么记得你初中的时候很讨厌我。”手指刮刮她脸,沈子桥笑着说:“小男生嘛,懂个屁,总觉得被人发现喜欢谁好像很丢人一样,加上那段时间我刚接触篮球,心都玩野了,哪里有心思谈情说爱。”想想也对,那时候就因为他打篮球的事,不知道被李惠芬管过多少次。说回到高中,悦颜语气酸酸的:“那你后来还交这么多女朋友。”沈子桥抱紧她,赔罪似地一下一下吻她眼皮、额角、脸颊。跟此刻比,沈子桥才知道从前那些所谓的恋爱真像玩一样,谈过那么多对象,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女生给过他这种感觉,就想一门心思对她好,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告诉她高中他究竟有多喜欢她。来日方长,沈子桥想,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讲给她听。新晋情侣缠绵到十点钟退房,沈子桥送她回学校。两人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地告别,压抑太久的情感一旦爆发,谁都没想过特意去掩藏。甜蜜和好心情都大大方方地写在悦颜脸上。这段感情当然也有后顾之忧,悦颜跟沈子桥私底下约好,他们谈他们的,都不准跟家里人讲。沈子桥觉得挺好笑的,掐掐她的脸,反问她:“将来结婚也不说吗?”男孩女孩的恋爱好一时是一时,谁又能想到将来这么长远。悦颜想了想,认真道:“那等结婚了再跟他们说。”沈子桥光想想就觉得挺刺激的:“也好,到时候吓他们一跳。”悦颜白了他一眼。他忍不住又要去亲她。虽说是上课时间,但是女生宿舍楼前人还不少,她脸皮还没厚到这种程度,没等他挨近,抬手隔开他的唇,不赞同地默默看着沈子桥。刚刚蜜里调油似地亲热过,沈子桥几乎是无条件地顺着悦颜。不亲就不亲,她说什么都行。笑了下,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又克制地亲了亲她指尖。“我知道,不乱动你。”悦颜被他亲的脑袋发晕,脚底发软。她太喜欢他亲她,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在告诉她,自己正被全心全意地宠爱着,这是连最爱她的爸爸都不可能给她的感觉。第17章 走,哥哥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家。站在宿舍门前,悦颜下意识地深吸口气。推开门,却发现宿舍里竟然空无一人。她有些愣愣地环顾四周,再次确定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心跟着慢慢落回原处。她说不上来现在什么感受。自从这件事发生过后,让悦颜再去主动示好是万万不可能了,但这样下去,郭静静她们就能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过分的事吗?这种可能性也未免太低了。她忍不住叹气。目光烦恼地跟着思绪打转,扫过床铺、书桌,又瞄到面盆上搭着一角的脏衣服,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干。换掉昨天睡过酒店的外套,悦颜拎着洗衣液下楼。结果下楼梯的时候碰巧撞见往上走的郭姝,手上拿盒外卖,眼睛盯手机,听到声音抬起头,见是她,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提到昨天的事,郭姝还跟悦颜道歉,怪她回来太晚了。悦颜怎么可能怪她呢,摇着头说:“你不要这么说,本来也跟你没有关系。”趁着没人,郭姝索性就把话说开了:“你不用担心郭静静那边,我们打算大四的时候考研,想早点准备起来。这几个月看了几套房子,最迟今年九月份我和她应该会搬出去住。”悦颜欲言又止,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但向来接受的教育又让她难以启齿。郭姝笑了下,把她看得透透的:“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郭静静这样一个人,我都能跟她当朋友?”“郭静静不算坏人。”悦颜不是圣母,但真要恶形恶状说别人坏话,她也做不出。郭姝不否认:“嗯,她人不坏,就是情商低。有时候一个情商低的人做的事,在别人看来就像坏人会做的事一样。”悦颜的目光不知不觉被郭姝吸引。她的长相不算出众,五官寡淡,说是普通都不过分,可就是这样一双平平无奇的眼,偏偏把周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她抬头:“你问我烦不烦她,是的,我烦她。但是悦颜,如果你硬要让我从韩玲跟她中间选一个,我宁可交这么一个傻大姐当闺蜜。”悦颜一愣,还想继续追问,手机却在口袋响个不停。郭姝比了个上去的手势,跟她擦肩而过。电话是继母李惠芬打来。看到来电显示,她心头顿时一紧,以为来问沈子桥的去向——哪里瞒得过去,他才坐上回杭州的动车。不料担心多此一举,电话那头的李惠芬只字不提沈子桥,吞吞吐吐地问她最近功课紧不紧。如果不紧的话,她想让悦颜回杭州一趟。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悦颜紧张地连嗓音都变了调:“家里出什么事了吗?爸爸身体怎么了吗?”“没,”李惠芬语调涩哑,“是你姐。”元旦大吵一架之后,这对母女的关系降至冰点。这次沈馨儿主动打来电话,李惠芬心下稍感欣慰,既然女儿主动示好,自己也拿出当妈的气度来,不跟她计较。没想到电话一接通,沈馨儿张口就问她要钱。韩震的小妹韩芳心脏瓣膜病异,急需手术,但花费巨大,瓣膜替换修复费用、住院费、术后调养,这些开销零零总总加起来,根本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负荷起的。韩震除开每天上课,一天打三份工,也不填不上里边一个窟窿。沈馨儿看在眼里,替他急在心里。当然可以问高志明借,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李惠芬最后一样会知道。李惠芬压下心头急火,问她要钱干什么。“治病救人。”“什么病?哪个人?”“你不认识。”“既然不认识那救什么救?”沈馨儿忍气吞声:“韩震,救他妹妹。”李惠芬心下冷笑,但脸上声音依旧不露须臾:“那好,亲母女我们也明算账,钱我可以给你,但是丑话放前头,这笔钱算我借你,还是算做慈善?”沈馨儿狐疑:“这有什么区别?”“要是借,你把韩震叫到我面前来,签好字据画好押,日后连本带息地还我。”“他不会要我钱的……”沈馨儿犯难,一咬唇,接着问,“那慈善呢?”李惠芬嘴角浮起一弯不带温度的笑:“那就方便,我匿名捐钱给你们学校,指名给他,但要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念封感谢信给我听。”沈馨儿禁不住地喊:“你这是在侮辱他!”李惠芬冷道:“这就算侮辱了?他面子要,里子也要,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沈馨儿咬牙切齿:“你卑鄙!”盯着被女儿挂断的手机,李惠芬像是难以置信,转头跟旁边的人求证是不是自己刚刚听错:“她骂我卑鄙……你听到没有,我女儿竟然骂我卑鄙!”“好了好了,”开车男子伸手过来,轻按了按她放档位旁的手背,意思意思地哄她,“四十好几的人了,跟个孩子生什么气?”年龄挑动她敏感神经,李惠芬挑剔地看过来一眼,神色仿佛颇厉害:“怎么,嫌我老了?”男人哑然失笑:“我不上你的当,一聊这个你就得给我脸色看。”李惠芬斜他一眼,冷笑:“你心里没有鬼,这么怕干什么?”男人态度从容淡定,笑而不语。换做其他男人早就赌咒发誓,急不可耐地来跟她表忠心。但是这个男人他不会。两人的关系里,他一直紧紧拽着主导的丝线,而她心甘情愿沦为他手下的傀儡。他慢她也慢,他紧她跟着紧。秉性或许最难移,李惠芬从她的少女时期开始,就不可避免地被这种性格的男性吸引。人品说不上不好,但是足够自我,是春风烧不尽的野火,烧尽离离原上草,而他不受一点损耗。包括她的两任丈夫,沈馨儿和沈子桥的生父。车里气氛僵硬地静了片刻,男人却似乎一点不觉得,转过头问副驾驶座上的李惠芬:“你跟老高的事怎么说,拖到现在,离婚手续办下来没?”她仍被适才的情绪影响着,一赌气,脸冲车外,明明上了年纪的面孔,生起气来仍有种少女气鼓鼓般的天真:“不离了,反正离了也没人要。”“谁说没人要,”男人笑着,手搭她肩上,不轻不重地把她往自己这边揽。与其说男人大力,更像是女人泄了绷着的那股劲儿,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往他肩上伏靠,眼神轻飘,挽着他手臂悠悠地叹了口气,“难……”车到高速出口停下,男人接过收费站工作人员找来的零钱。低头抬首间,五官棱角清晰,下颌赘肉紧实,保养得当的中年男子,光从脸上好像看不出他具体年纪。李惠芬目光痴迷。男人也有感觉,升上车窗后转头看来,李惠芬一时兴起,凑上前去,在他颈项靠近衬衫领处落下一吻。男人也不躲,顺手拉下后视镜,抬手往脖子那块摸了摸,轻笑:“又亲我一脸口红。”“不准擦!”李惠芬娇声命令他。车仍旧往前开,下高速,开上辅路,青山绿水环绕间,度假山庄的屋顶若影若现。男人胳膊架在车窗,抬抬下颌:“看到没,咱们家的。”李惠芬跟着看过去,紧绷的唇间这才泛起一阵笑意。借钱一事不欢而散。李惠芬有意要给沈馨儿一个教训,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起初李惠芬没当一回事,绝食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坐立不安。这三天沈馨儿滴水未进,是真正意义上的滴水未进。真要跟女儿低头,李惠芬拉不下这个脸,更不想被沈馨儿要挟,虽然要挟她的是自己亲闺女,但她为了外人拿捏亲妈就是不行。话虽这么说,又硬不下心肠去,李惠芬怕女儿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干脆寸步不离地守在她房间。三天里也是哪里没去,粥温了热,热了温。这三天,一个躺床上,不说话。一个坐地上,喋喋不休地说话。后来嘴巴说干,眼泪也掉了下来。她李惠芬,十九岁的时候生下这个女儿,还在孩子时负担起另一个孩子的生命,其中艰苦可想而知。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点对不起这个女儿的地方,到头来却被她这么威胁、这么伤害。楼下传来门铃声响。李惠芬僵坐许久,起身去开,离开前又看了女儿一眼,那一眼的恐惧不言而喻,她怕沈馨儿会突然从楼上跳下来。敲门的是悦颜。她来的匆忙,除了一个随身小包,其余一应没带。“我来看看我姐。”李惠芬脸色浮肿,妆容斑驳,见到她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眼睛涩地发干,说:“谢谢你好孩子。你们关系好,她又最疼你,帮妈妈好好劝劝她。”悦颜匆匆上楼,而沈馨儿也只在她进来时转头看了她一眼,其余时间都闭着眼睛,理也不理她,就留悦颜一个人在旁边自说自话。劝到后来悦颜终于词穷,一点办法没有,只好出去找李惠芬,忧心忡忡地说:“妈妈,我们送姐姐去医院吧,这样下去不行。”是的,这样下去不行。李惠芬想了想,走到房间窗边,刷的一下拉开窗帘,傍晚霞光射进屋内,她立在这道光中间,面容间透着深深的倦意,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馨馨,妈妈把你生下来养大,你就这么逼妈妈是吗,你为了那个穷小子,要把妈妈逼成这样对吗?”“你要是觉得妈妈哪里对不起你,妈妈就把这条命赔给你,行不行?”悦颜惊呼:“妈!”“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妈妈跟你一了百了。”晚间高志明听说消息后也从外地赶了回来,这对母女一个闹一个哭,骂哪头都不对,转眼看见亲闺女立在旁边,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你回来干什么?有你什么事!”李惠芬哪里听不出,淡淡地来了一句:“我喊颜颜回来的。”高志明当下无话,扫她一眼。转身进病房看沈馨儿。他刚一进门,沈馨儿就从床上坐起,脸色苍白,有些局促地叫了他声爸爸。可以跟李惠芬肆无忌惮地闹,因为那是自己亲妈,能毫无底线地包容她。但当面对名义上的继父时,沈馨儿更多的是无地自容感。她这么任性,给他给这个家添了这么多麻烦。继父与继女的关系向来微妙,不能太亲近,毕竟不是亲生骨肉,也不能太过疏远,毕竟还是一家人。度在哪里,高志明一直把握得很好。提来的果篮放床头,高志明拉来凳子坐下,笑着打趣她:“前几天我还跟你妈说,三个孩子里面就我们馨馨最乖……没想到啊姑娘,你的青春期在这儿等着我们呢。”她不是任性,也不是失心疯,她只是到了青春期。高志明用一句话给她台阶下。沈馨儿借一低头的功夫,忍住了眼底暗涌的酸涩。她小声说:“哪有,颜颜才是我们里面最乖的。”关于这一点,高志明嘴上不承认,但心里从不否认。她是他的骄傲。“唉,她乖。我有时候就是嫌她太斯文了,一点脾气都没有。”这年头不流行乖乖女,性格泼一点最好。高志明在外面看的多,现在社会八面玲珑还都嫌不够,女生要六面玲珑、两面带刺才吃的开。他话锋一转,说起自己厂里一个新招的会计,本来都快跟男朋友结婚了,临门一脚闹出点意外,心血来潮问男朋友,如果他妈和她掉水里,他先救哪个。男生老实,说先救自己亲妈,这下惹恼了女孩子,觉得男朋友不爱自己,非要分手,闹到现在,是婚也不结,酒席也退了,搞得一地鸡毛。高志明感慨:“你说这女的是不是傻,这世上真要有不管自己亲妈的男人,你问她还敢嫁吗?就算有天,你,子桥还有颜颜三个掉水里了,我一定也是先救颜颜。”沈馨儿默默地抬起头,眼中没有怨。高志明语气深缓凝重,意味深长:“就算你们的妈妈,遇到了这种状况,也一定先救你和子桥,不会去管我的颜颜。”“知道为什么吗?”沈馨儿目中泪意隐约。“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爸爸妈妈不会不管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们爱孩子,爱到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就像我,像你们的妈妈。”高志明一走出病房,李惠芬就站起身,抓着背包的肩带,略带紧张地看着他。他觉得这对母女也是绝了,不是冤家不碰头,想了想说:“你让馨馨好好想想,也别刺激她。我先送颜颜回家。”从医院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悦颜明早还要赶七点的动车回南京,草草洗漱了一番就被高志明催着去睡觉。不知道睡到几点,她被人从睡梦中亲醒。“颜颜……颜颜……”酥麻的热气萦在腮边,像密不透风的网,温柔细致地环绕着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张放大了的男生的脸,鼻管挺直,线条硬朗。她弯起唇角,笑容清甜,带着初醒的余韵:“你回来了。”手肘撑在她脸边,一条腿半曲抵住床沿,只有月光的房间里,沈子桥的目光深沉专注。她身上一点力气没有,四肢睡得沉甸甸的,心却像飘在云端,被男生的目光弄得软软的、麻麻的。“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沈子桥的声音含糊,贴着她的颈项发出,一边说一边轻轻啄吻她锁骨,沿着颈线一直迂回到她的唇,越吻越深,睡衣的领口在不知不觉中被拉到肩下,肩颈一片雪白,眼神渐渐变得跟身下的床单一样凌乱……直到不得不停下。悦颜的手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迎视他的目光还是干净地跟水一样。“颜颜……”叫着她的名字,男生力竭似地慢慢栽倒在她身边,长呼出口气,眼神发直地看着上面。其间一系列的天人交战,女孩浑然不知。她单纯觉得今晚这个男生的吻很不一样,更具侵略性。她以为这是思念的产物。因为她也很想他,非常非常想。像很小的时候,两人并排躺在一起。悦颜拉来薄被要给他盖,一边还问:“你冷不冷啊?”冷什么,他现在热到炸好吗……有时候沈子桥也不知道该说她单纯还是单蠢,在男女关系方面,她好像从来不担心自己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一些不经意的举动,经常撩得他血气直涌,可她自己偏偏又不觉得。也正因她如此纯真的一面,才让他特别想好好珍惜。躺她床上的沈子桥侧过脸来,嗓音低哑:“颜颜,你什么时候回去?”她枕着手背,在枕上看他,目光清澈依恋:“明天早上七点。”他算了算,能这么待一起也就八个小时。不,算上洗漱和赶去火车站的时间,可能八个小时都不到。他伸手过来,颇具意味地轻轻抚她脸颊。“那我不回去了,今晚睡你这边好不好?”他屏息等待她的回答。结果不出所料,悦颜担心的重点果然跑偏:“那你把门锁了。”她怕爸爸突击查房。因为女生一句话,沈子桥差点交代在这里,心口狂跳地看她半响,才确定她真的没那方面的想法。他吞下一口老血,慢吞吞地爬起去把房门反锁,走回她床边,默默地拉开被子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