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荣成锦这一次才当真留意了瞧他,“丁家公子丁曾谙的箭术还不错,我与他比试过,不知甘公子有没有与他切磋过?”“有过一次,险胜。”这一次,甘幼辰倒是将身板挺直了些,只不过并没有面前的女孩子高。“险胜也是胜。”荣成锦却是一招手,吩咐了人下去,这才对他二人道,“这次我来与甘公子切磋一把吧!看看甘公子这次还能不能险胜。”甘幼辰心里本来还是有些男孩子的好胜欲的,这话听起来并不好听,可也不知道为何,可能是着实比人矮了些,没了气焰,竟是没觉得丝毫不妥,应道:“好。”荣成锦便就笑了笑,转身领了他们一同往比武场去。甘幼辰走在她后头,忽而见她回过身来:“甘妹妹比我小一些,你……你看着也应是比我年幼,叫我姐姐便是!”姐姐?!不是呀,父亲不是这般说的来着,甘幼辰想起爹爹此前是与他说过,去荣府玩耍,定要看住甘幼宁,莫叫她欺负了荣家妹妹。怎么能是姐姐呢?“你不喜欢我吗?”荣成锦皱了皱眉头。“没!”“可是你好像不想叫我姐姐。”甘幼辰有些傻了,这……这不对吧?没有记错的话,他是乙亥年生的,似乎记得她该是乙酉年生吧?那……还未及推出个前后来,甘幼宁就急了:“哎呀兄长你做什么?!锦姐姐这么好,你还想什么呢?快叫锦姐姐!”顺便一起过来的还有狠狠的肩头一巴掌,甘幼辰愣了一下,便脱口而出:“锦姐姐!”直到后来,甘幼辰常与荣成锦一块儿玩,个头也是渐渐高出她许多来,这件事也一直被长辈们挂在嘴上调笑。笑就笑了吧,甘幼辰觉得也没什么,只是觉得甘幼宁这个小拖油瓶子越来越有些碍事儿。哦不是,是一直都有些碍事,除了第一次带他与荣成锦比试那回。甘幼宁自是不晓得的,他们去哪里,她还是要跟着去,甘幼辰便就唬她说:“妹妹你看这个蚂蚁洞,你猜里头有多少蚂蚁?”“不知道。”“那你数一数,你要是数出来了,我们就带你去买糖吃。”“真的?”“真的!”于是,趁着甘幼宁蹲在地上数蚂蚁,甘幼辰便就伸手拉了荣成锦跑出去,后者手被他牵在掌心里,跑着跑着突然就红了脸去。甘幼辰一回头:“你怎么了?可是跑太快?”“没有。”甘幼辰不放心:“你是习武的人,不该这么容易脸红的,你是不是发烧了?哪里不舒服吗?”“没。”看着已经快要伸过来的手,荣成锦赶紧就退了一步。不想这一步没退好,竟是脚后跟踩了个小石子去,直直就往下摔去,甘幼辰不察,就见人往后一倒,想也没想就去捞。奈何——没捞到,两个人齐齐摔了下去,甘幼辰的手将将垫在了她身后,荣成锦就一屁股压在了他手在,脸上瞬间就更红了。“你……”甘幼辰想说话,一抽手,却愣住了。同样愣住的,还有脸红得像煮虾的荣成锦。“……”女孩子赶忙就爬了起来,“我……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瞧你投壶!”“哎!”甘幼辰回过神,赶紧一把拉住她,“可是你哪里受伤了?快叫我瞧瞧!”“没有!你放手!”“有的,你看我手上都染了血,你哪里蹭破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吧!”荣成锦又气又羞,她打小就长得高,比一般小姑娘都要早一些晓事,碰到这个情况,觉得恨不能把他给甩出去。然而一回头,那男孩子已经比她高上半头,瞧她的眸子里满是急切,她竟是一时说不出骂人的话来,只得又低了头去:“不用了,我回去找祖母便是。”“还是找大夫吧!不要不当事,身体是最要紧的!”甘幼辰急道,只恨不能将她直接抱到医馆去。想着,正要再劝,就听得面前女孩提了声去:“行了!再拉扯我我就甩鞭子了!说了没事了!”“……”好像是他犯了天大的错一般,甘幼辰就这么瞧着她跑走了,夏季的衣衫轻扬,上边的血迹他不会瞧错的,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委屈,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放心跟了上去。后来……后来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甘府,反正爹爹一手拉着他一手将还在数蚂蚁的妹妹拽过来一并塞进马车里之后,还与荣家人作揖,不知道说些什么,倒像是当真他做错了似的。也是打那次之后,他便就不被允许轻易去荣府了。这可真的是叫人受不了。倒是甘幼宁,仍旧是跑荣家跑得很欢。更是叫人受不了。他特意练习的投壶还没来得及给荣成锦瞧呢……后来——后来他终于晓得了少年时的荒唐幼稚,莫说是其他,便就是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没脸见荣成锦。可每每见得甘幼宁打荣家回来,他总想要多问几句,只是这个妹妹总也没个正形,能扒出来的东西不多。再一次见,便就是在一次宫宴上。萧皇后忽而笑着说起太子选妃,似是无意地往那后边女眷席瞧过去,与荣三爷道:“听闻荣家有女荣成锦,能赛京城男儿,不知今日可有来?”荣成原起身应了,恭敬道:“是来了,只小女荣成锦,比不得这些儿郎,不过是纵她女儿家,虚让罢了。”“哦?”后边萧皇后说了什么,甘幼辰倒是未有再听,只是目光跟着探寻而去,恰恰对上了一双似秋水却坚韧的眼来,不是荣成锦又是谁!这一眼,竟似是瞧了许久,久到甘长青唤了他起来敬酒,他才忙慌去执酒杯。年少有为的甘侍郎,却是不知为何,在宫宴之上,洒了自己一身的酒水。荣成锦瞧他模样,撇过眼去,这哪里有那世家小姐口中温润如玉,公子无双的样子,还不是那个傻小子。想着便就有些忍俊不禁来,拿袖子挡了去。只那个笑,甘幼辰却是瞧见了,不仅瞧见了,还记了好久,直待得宫宴罢了,也觉得有些意难平。荣家三爷被官家留下来说事,也不知说的什么,总归应该不是好事。甘幼辰寻隙离了甘长青单独拐了岔路。荣成锦的马车就这么被挡在了街巷里,说是甘家的马车坏了,挡了道,怕是要掉头另行。“那就掉头吧。”荣成锦的声音从车里传来。甘幼辰打外头听见了,忙出声道:“甘某特来赔罪,还请荣小姐莫怪。”“不怪。”如此,竟是一里一外,没了后文。荣成锦半天听不出个响来,终是不想等了:“荣福,掉头!”“是,小姐!”甘幼辰无法,便就侧了身让开,眼瞧着那马车当真要走了,这才突然又道:“荣小姐,这世间事总有不如意时,若是不想,定莫要委屈自己!”此话不明不白的,荣成锦听了个半懂,只外头那人声音焦急,车上又有荣福坐着,便就只应道:“知道了,劳烦甘公子记挂。”甘幼辰这才稍微安了些心,放了她去。不想这个心,再也按不下去。京城里的话头,总是能传得快,但凡有那么一丝风,便就能吹得通遍。东宫有意荣家的消息,没几日便就传得沸沸扬扬,甘幼辰一道折子写了揉揉了写,如此大概是循环了好些次,终是没有坐住,往甘长青的书房去。第99章 番外六 能憋甘长青眼瞅着自家儿子顾左右而言他地周旋了许久, 也没听出个什么门道来, 不过说起东宫,他着实是叹了口气:“你妹妹确然是长大了,也该要谈婚论嫁了,只是这太子……辰儿以为如何?”“我以为……”甘幼辰顿住了, 妹妹?怎么是妹妹?等等, 妹妹也是不行的!那东宫是什么狼坑虎穴,楚见昀可当真是阴狠毒辣, 端得是面子上和煦罢了, “我以为不可!父亲三思啊!”“嗯。”甘长青很显然是正愁着的, 也没有再多说。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甘幼辰这心里头仍是不好受。一方面, 妹妹的婚事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另一方面,连妹妹都已经要谈婚论嫁, 那么荣成锦呢?她比甘幼宁还要年长些, 本应是也到了年纪……这般想着,便就心里更乱了些。荣成锦自打那日被甘幼辰拦了马车, 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倒是未有再见那人。关于婚事, 家里头倒是不比其他大家那般着急, 一来,荣家将门,向来并不能怎么瞧得上那些世家子弟, 二来,祖母与父母倒是很看她自己的意思。上门提亲的倒是不少,她隔着帘子自是相看过,却是未有动心的人。“他胡子邋遢,孙女不喜。”“他瞧着未曾习武,孙女不喜。”“他瞧着粗旷,孙女不喜。”“他瞧着懦气,孙女不喜。”…………荣宁氏一日终是拉了她进房里:“锦姐儿长大了,惯来有自己的想法。人生大事,自是要谨慎。只那各家世子,文有之,武有之,文武双全亦有之,你都瞧不上去,可能与祖母讲讲,你待要何样的男子做夫?”本来,这样的话不该是与闺阁女子言说的,只荣家向来不比其他人家,荣宁氏当真是想要知道,荣成锦便就当真细细思考了一番。想要什么样子的男子呢?只是这般一搜罗,脑海里竟是只剩下那一人耳。“孙女……孙女希望那个人,博学广知,擅谋知礼,能骑善射,稳重不显沉闷,有鸿鹄之志,亦有稚子之心。”荣成锦想着,唇角便就略微牵起,“祖母,孙女希望那个人,能护孙女于身后,却不会将孙女当作附庸之物,一心一意只记挂着孙女一人。”荣宁氏仔细瞧她面色,心里狐疑,这莫非是甘家那小子不成?不然还能有谁能叫自家孙女描述得这般具象。“锦姐儿告诉祖母,可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荣成锦哑了声,嘴角得笑容就滞了滞,而后就别过脸去:“祖母不要瞎说,锦儿没有。”“没有?”荣宁氏也不追问,单是点了点头,“没有,那就慢慢找,慢慢等,我们家锦姐儿这般好,定会有这般人儿来配的。”之后甘家小女儿大婚,荣宁氏作为替甘幼宁梳头的吉人,很早便就去了甘家,荣成锦自是也跟着一并去的。人有些多,她与甘幼宁说了祝福词,瞧她一脸的憧憬,便就想着,甘幼宁要嫁的那个人,定是她格外欢喜的。打小看着的女娃儿似是一朝长大了,已经会端庄坐着,等着那外头的新郎官。荣成锦心下宽慰,又挤不进里头,便就寻了一处廊檐站着。这日的甘府人来人往,很是忙碌,那个人也应是忙碌着的,光是进府的时候瞧过一眼,她戴了斗篷,未与他好好招呼,许是今日也不得再逢了。想着,便就转首瞧那檐下的花,上头还落了只粉蝶,倒是与这满府的喜庆甚配。“荣小姐。”这声音带了试探,荣成锦转过身去,瞧见那锦衣的男子就立在身后,不知来了多久了,此番正瞧着她。甘幼辰端了一盘点心,寻了一阵子才找到的她,本是不敢确定,直待她回了头,才赶忙将手里的盘子递过去:“你们来得早,今日府里忙乱,没能好生招待,这是莲蓉饼,你应是爱吃的。”“……”荣成锦没说话,只低头看向那伸将过来的手指。甘幼辰怕她不接,又忙慌解释:“大家都有的,已经在前厅用过了,我瞧你没来,怕你饿,你……”“谢谢。”荣成锦便就将那一整个盘子给抱在了怀里,捡了一个吃起来,见他还立在边上,抬眼道,“你要吃吗?”“我吃过了。”“哦。”荣成锦便就低了头吃自己的。不想边上人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现下也有些饿了,不如我陪你再吃一块。”荣成锦虽是低着头,却是觉得好笑,好歹忍了笑意,又捡了一块给他,甘幼辰就老实接了,憨憨笑起来。只是这点心还未及塞进嘴里,就听外头喊着:“少爷!少爷外头来人了少爷!”荣成锦这才想起来,他该是要一直在门口迎宾的,怎生还能瞧见她未去前厅用点心,此番还能特意送过来。“你去忙吧!”荣成锦抬了抬下巴,“外头人多。”“好!”甘幼辰这才转过身去,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她道,“妹妹屋里人多,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隔壁厢房,收拾过了的。”“嗯。”甘幼辰这才重又笑了,往外头走去。荣成锦兀自又用了两块点心,才端了盘子回了甘幼宁的院子。院子里很是热闹,荣宁氏也是将将才注意到她出去了,因是已经唱完梳头词,过来瞧她:“怎么把点心盘子都端来了?你饿了?”“有点。”荣家,仿若是皇子选妃的一个特定的备选,从来没有消停过。自打那风风雨雨的东宫谣传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又来了二殿下。那二殿下本是接了荣家在北疆的位子,如今当是已经有侧妃常伴左右的,可近来,那夏贵妃总也往荣府里打点。说起来,不光是荣成锦,便就是荣家上下,皆是明白得很。那些人等瞧上的,从来都是这镇国门楣,又何曾管过她荣成锦是何模样。若是论起来,她年纪其实确然是有些大了。荣家再是不着急,也是担心的。荣成锦与祖母商量了一番,便就自己做主将消息传了出去。甘幼辰忙活完妹妹的婚事,甘长青也是瞧出他心思,那日将他叫进书房,将一对墨玉给了他。“这是我与你娘的定情之物,现下就给你了,你若是认定了谁家女儿,便就送与她,记住,甘家人,一生一世只认一人,你可明白?”“明白。”只他接了那墨玉没几日,便就闻说了二殿下要娶荣家女儿的事,甚至连夏贵妃送去的多少聘礼都传得有模有样。甘幼辰手里章子刻了一半,人就傻了。下一刻,也未及多想,便就往荣府去,管家吓得不轻,忙慌跟了过去。自打那次之后,荣家一直不是很欢迎甘幼辰,他也多少愧疚,想来这竟是第一次在她及笄后求见,且是没有任何拜贴的情况下。管家在他身后多有叮嘱,叫他莫要冲动,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不冲动。若是连聘礼都下了,那荣成锦……那怎么可以?!荣宁氏很是大度,知晓那甘家小子入府,便就瞧向一边的孙女:“祖母信你们,去吧。”“是。”荣成锦是在亭子里见他的,那人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汗意。甘幼辰盯了她半响,口中干涩,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嫁于二皇子做正妃?”荣成锦瞧他,没有着急回答:“我年纪大了,先前推拒了好些人家,此番不同,他是皇子,夏贵妃又得圣宠。”墨玉被他攥在掌心,良久,才复问了一遍:“所以,是真的吗?”荣成锦抬头:“若是,你当如何?”男人的眼神有些错乱,看她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青白,怕是克制了许久:“若当真是荣府做的决定,定也是问过你的意思。”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甘幼辰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平缓的语气:“你若是同意了,才能成事。”荣成锦不答,就这么看着他。甘幼辰略略后退一步:“我知你不是会违背真心的人,若是你当真答应了,那——我定当祝福。”“甘幼辰,你真的这般想吗?”甘幼辰手里的墨玉盒子已经快要焐热了,只一瞬,便就笑了笑:“是,若是你觉得幸福,我定是真心祝福。”说着,便就摊了手去:“这个,便就当是我送你的喜礼,只望你今后,平安喜乐。”荣成锦气得险些要对着他脸上甩上一鞭子,只到最后,也不过是狠狠一甩袖子,连带着盒子一并扫到了地下:“滚!”然后,径直离开。甘幼辰立在当场,最后是被荣家人赶出府的,管家一脸的一言难尽瞧他,却又不敢近前,只守着失魂落魄般的少爷回府。甘长青问过好几回,管家也说不好,最后到底是知道了,甘尚书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管家竖了耳朵是想听的,大概也只听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没听个真切。最后,甘幼辰拉了门出来,管家立时就贴到了门边躲着,听见自家公子道:“父亲莫气了,此事是儿子不对。可儿子对她是真心,她若是真心,儿子定不能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便就——这样吧。”“你这个性子,你待要气死我!”可向来孝顺的甘家公子却是没有退步:“父亲不必为我去荣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还请父亲大人莫要记挂,儿子告辞。”管家可算是第一次瞧见少爷这般倔强,忙慌趁着人出去,进去扶了老爷:“爷,别气,不能气啊爷。公子向来话少,心里却是热忱,这是当真欢喜了,才会这般顶撞。”“就是当真喜欢了,才要去争!去抢!这算个什么事儿!”“不气不气,爷不气。”管家一行安慰着,一行想起来,“要不跟小姐说说?小姐不是与荣家小姐关系好么?那荣家小姐究竟何意还不知呢,保不准是咱们少爷会错了意思啊?”“这小子……这小子要气死我!”甘长青踱着步子,“你说他早就有意思,怎么不早与我说?!啊?!若非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傻不愣登的,那人家能防着咱们吗?现下大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这木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憋?!”“爷,这性子——倒是肖您。”“你说什么?!”“没,没,没,爷喝茶!”若非是没有那些后头变数,荣成锦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再来寻自己。京城人人自危,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甘幼辰来寻她,是在荣府拒了婚事以后。祖母与她说过,甘家不与荣家往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年幼的荒唐,其实亦是有荣家许给先帝的承诺。荣家可享尊荣,却不可参与朝政。甘家势大,其后水亦深,有些陈年往事,当是全数看尽的人,才能心中知晓。可荣宁氏瞧了自家孙女这么久,到底还是允了她心思。其后种种,便是面上不轻易站队,荣家亦有选择。甘幼辰瞧见马车前的人,还当是自己眼花,荣成锦就站在那里,直直点向他:“你下来。”管家很是识相地就撤回了府里,整个清晨街头,也不过二人,两两相对。“甘幼辰,二殿下的婚事我拒了。”甘幼辰愣住,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光是看那人近前来,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这京城里,就剩我一个老姑娘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你……”甘幼辰语塞半刻,只想起来反驳,“你不是老姑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荣成锦又近了几步:“我单问你,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甘幼辰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只下一瞬,才突然明白了她意思,眼睛都瞪大了些。她这明明就是——可是不行,现在不行。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甘家,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怎么能够拉她下水。“我不……”话没说完,面前人却是开始直接伸手过来,荣成锦也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上手掏东西。甘幼辰饶是有自家妹妹做积淀,也是一时没能扛住荣成锦的肆无忌惮,忙慌就退了一步:“荣成锦?”“你上次要送我的盒子呢?”荣成锦抬了眼,“你没带着吗?”当然是没有,他老老实实锁在了书房里。可她是专门来拿盒子的吗?荣成锦皱眉:“你有事着急出去吗?”“也不是那么急……”“那你进去拿,我就在外边等着。”荣成锦不由分说,语调已是命令,“快呀!想让我冻僵吗?”“好!”甘幼辰被这后半句提醒了,赶忙就回过身往府里去,又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你先进马车等我,我这就去拿。”“你赶紧去!废什么话!”这次,男人当真就冲了进去,跑得比兔子还快。荣成锦报了胳膊等了一会,还是上了车。甘幼辰来去匆匆,墨玉盒子被他捧在手里,一路下来,竟是激动得险些要绊倒。打上次公子被荣家赶出来,管家何曾瞧见过他这般,欣慰得快要留下两行老泪。甘幼辰打了帘子上车,瞧见荣成锦已经在翻他搁在车里的书册,立时反应过来,这车里光是他二人,便就又要抽身出去。“回来!”荣成锦放了书,喊住他,“荣家人就在附近,你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得。”甘幼辰默了,须臾就坐了下来,只那手里头的盒子却是没有递过去:“荣小姐……”“叫我成锦,或是还像小时候一般唤我姐姐也可。”若是说甘侍郎大人在京中有些盛名,怕是也被现下一举推翻,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成锦,我方才知你意思,很是开怀,可如今情形,恕幼辰不能承意。”“我来,便就没想要给你选择,你的想法,倒也不重要。”荣成锦声音朗朗,“我等你这么久,此番也没想过要听你的,你听我的便是。”甘幼辰尴尬抬头瞧她,一个不察,盒子已经落到她手中。荣成锦:“甘幼辰,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就当我一厢情愿,这盒子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亦心悦与我,我定不会叫你放手。”“……”“你要不要与我赌一把?”“赌什么?”“就赌这盒中墨玉上,刻的可是我名姓。”只是荣成锦没想到,赌赢了这一把,却是没赌过世事难料。原本,一切过去,各有归属,正该是甘荣两家操办大事的时候。不想宫中大祭,这一次国丧,便是三年。饶是知晓有个词叫好事多磨,甘幼辰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恨死了当年的自己,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只荣成锦不是很在意,便就是真的熬成了京城最老的姑娘又如何呢?能少块肉吗?既是不能,那便等着就是。反正今生今世,那个人也必须要娶了她。新帝登基第四年春,甘幼宁牵了辛承安的手,将他扔到甘家最大的床上,床上还撒了桂圆莲子等,很是硌人,辛承安趴在上头:“娘我要下来,这里躺着不舒服。”“谁叫你躺着了?去,滚几圈。”“啊?”甘幼宁站在边上指点着:“叫你滚你就滚,还想不想你舅舅去漂亮舅娘回来了?”“想!”“那就快滚,记得说祝词!”于是这一天,主屋里一直回荡着孩童勤奋刻苦的声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老人们都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压喜床,怕是那莲子都给压碾碎了。是夜,甘幼辰小心揭了那红妆之人的喜扇,对视间,眼圈竟是晕红。荣成锦:“怎么?你家哭嫁是反着来的嘛?”荣成锦虽是低着头,却是觉得好笑,好歹忍了笑意,又捡了一块给他,甘幼辰就老实接了,憨憨笑起来。只是这点心还未及塞进嘴里,就听外头喊着:“少爷!少爷外头来人了少爷!”荣成锦这才想起来,他该是要一直在门口迎宾的,怎生还能瞧见她未去前厅用点心,此番还能特意送过来。“你去忙吧!”荣成锦抬了抬下巴,“外头人多。”“好!”甘幼辰这才转过身去,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她道,“妹妹屋里人多,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隔壁厢房,收拾过了的。”“嗯。”甘幼辰这才重又笑了,往外头走去。荣成锦兀自又用了两块点心,才端了盘子回了甘幼宁的院子。院子里很是热闹,荣宁氏也是将将才注意到她出去了,因是已经唱完梳头词,过来瞧她:“怎么把点心盘子都端来了?你饿了?”“有点。”荣家,仿若是皇子选妃的一个特定的备选,从来没有消停过。自打那风风雨雨的东宫谣传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又来了二殿下。那二殿下本是接了荣家在北疆的位子,如今当是已经有侧妃常伴左右的,可近来,那夏贵妃总也往荣府里打点。说起来,不光是荣成锦,便就是荣家上下,皆是明白得很。那些人等瞧上的,从来都是这镇国门楣,又何曾管过她荣成锦是何模样。若是论起来,她年纪其实确然是有些大了。荣家再是不着急,也是担心的。荣成锦与祖母商量了一番,便就自己做主将消息传了出去。甘幼辰忙活完妹妹的婚事,甘长青也是瞧出他心思,那日将他叫进书房,将一对墨玉给了他。“这是我与你娘的定情之物,现下就给你了,你若是认定了谁家女儿,便就送与她,记住,甘家人,一生一世只认一人,你可明白?”“明白。”只他接了那墨玉没几日,便就闻说了二殿下要娶荣家女儿的事,甚至连夏贵妃送去的多少聘礼都传得有模有样。甘幼辰手里章子刻了一半,人就傻了。下一刻,也未及多想,便就往荣府去,管家吓得不轻,忙慌跟了过去。自打那次之后,荣家一直不是很欢迎甘幼辰,他也多少愧疚,想来这竟是第一次在她及笄后求见,且是没有任何拜贴的情况下。管家在他身后多有叮嘱,叫他莫要冲动,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不冲动。若是连聘礼都下了,那荣成锦……那怎么可以?!荣宁氏很是大度,知晓那甘家小子入府,便就瞧向一边的孙女:“祖母信你们,去吧。”“是。”荣成锦是在亭子里见他的,那人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汗意。甘幼辰盯了她半响,口中干涩,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嫁于二皇子做正妃?”荣成锦瞧他,没有着急回答:“我年纪大了,先前推拒了好些人家,此番不同,他是皇子,夏贵妃又得圣宠。”墨玉被他攥在掌心,良久,才复问了一遍:“所以,是真的吗?”荣成锦抬头:“若是,你当如何?”男人的眼神有些错乱,看她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青白,怕是克制了许久:“若当真是荣府做的决定,定也是问过你的意思。”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甘幼辰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平缓的语气:“你若是同意了,才能成事。”荣成锦不答,就这么看着他。甘幼辰略略后退一步:“我知你不是会违背真心的人,若是你当真答应了,那——我定当祝福。”“甘幼辰,你真的这般想吗?”甘幼辰手里的墨玉盒子已经快要焐热了,只一瞬,便就笑了笑:“是,若是你觉得幸福,我定是真心祝福。”说着,便就摊了手去:“这个,便就当是我送你的喜礼,只望你今后,平安喜乐。”荣成锦气得险些要对着他脸上甩上一鞭子,只到最后,也不过是狠狠一甩袖子,连带着盒子一并扫到了地下:“滚!”然后,径直离开。甘幼辰立在当场,最后是被荣家人赶出府的,管家一脸的一言难尽瞧他,却又不敢近前,只守着失魂落魄般的少爷回府。甘长青问过好几回,管家也说不好,最后到底是知道了,甘尚书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管家竖了耳朵是想听的,大概也只听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没听个真切。最后,甘幼辰拉了门出来,管家立时就贴到了门边躲着,听见自家公子道:“父亲莫气了,此事是儿子不对。可儿子对她是真心,她若是真心,儿子定不能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便就——这样吧。”“你这个性子,你待要气死我!”可向来孝顺的甘家公子却是没有退步:“父亲不必为我去荣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还请父亲大人莫要记挂,儿子告辞。”管家可算是第一次瞧见少爷这般倔强,忙慌趁着人出去,进去扶了老爷:“爷,别气,不能气啊爷。公子向来话少,心里却是热忱,这是当真欢喜了,才会这般顶撞。”“就是当真喜欢了,才要去争!去抢!这算个什么事儿!”“不气不气,爷不气。”管家一行安慰着,一行想起来,“要不跟小姐说说?小姐不是与荣家小姐关系好么?那荣家小姐究竟何意还不知呢,保不准是咱们少爷会错了意思啊?”“这小子……这小子要气死我!”甘长青踱着步子,“你说他早就有意思,怎么不早与我说?!啊?!若非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傻不愣登的,那人家能防着咱们吗?现下大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这木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憋?!”“爷,这性子——倒是肖您。”“你说什么?!”“没,没,没,爷喝茶!”若非是没有那些后头变数,荣成锦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再来寻自己。京城人人自危,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甘幼辰来寻她,是在荣府拒了婚事以后。祖母与她说过,甘家不与荣家往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年幼的荒唐,其实亦是有荣家许给先帝的承诺。荣家可享尊荣,却不可参与朝政。甘家势大,其后水亦深,有些陈年往事,当是全数看尽的人,才能心中知晓。可荣宁氏瞧了自家孙女这么久,到底还是允了她心思。其后种种,便是面上不轻易站队,荣家亦有选择。甘幼辰瞧见马车前的人,还当是自己眼花,荣成锦就站在那里,直直点向他:“你下来。”管家很是识相地就撤回了府里,整个清晨街头,也不过二人,两两相对。“甘幼辰,二殿下的婚事我拒了。”甘幼辰愣住,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光是看那人近前来,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这京城里,就剩我一个老姑娘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你……”甘幼辰语塞半刻,只想起来反驳,“你不是老姑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荣成锦又近了几步:“我单问你,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甘幼辰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只下一瞬,才突然明白了她意思,眼睛都瞪大了些。她这明明就是——可是不行,现在不行。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甘家,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怎么能够拉她下水。“我不……”话没说完,面前人却是开始直接伸手过来,荣成锦也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上手掏东西。甘幼辰饶是有自家妹妹做积淀,也是一时没能扛住荣成锦的肆无忌惮,忙慌就退了一步:“荣成锦?”“你上次要送我的盒子呢?”荣成锦抬了眼,“你没带着吗?”当然是没有,他老老实实锁在了书房里。可她是专门来拿盒子的吗?荣成锦皱眉:“你有事着急出去吗?”“也不是那么急……”“那你进去拿,我就在外边等着。”荣成锦不由分说,语调已是命令,“快呀!想让我冻僵吗?”“好!”甘幼辰被这后半句提醒了,赶忙就回过身往府里去,又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你先进马车等我,我这就去拿。”“你赶紧去!废什么话!”这次,男人当真就冲了进去,跑得比兔子还快。荣成锦报了胳膊等了一会,还是上了车。甘幼辰来去匆匆,墨玉盒子被他捧在手里,一路下来,竟是激动得险些要绊倒。打上次公子被荣家赶出来,管家何曾瞧见过他这般,欣慰得快要留下两行老泪。甘幼辰打了帘子上车,瞧见荣成锦已经在翻他搁在车里的书册,立时反应过来,这车里光是他二人,便就又要抽身出去。“回来!”荣成锦放了书,喊住他,“荣家人就在附近,你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得。”甘幼辰默了,须臾就坐了下来,只那手里头的盒子却是没有递过去:“荣小姐……”“叫我成锦,或是还像小时候一般唤我姐姐也可。”若是说甘侍郎大人在京中有些盛名,怕是也被现下一举推翻,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成锦,我方才知你意思,很是开怀,可如今情形,恕幼辰不能承意。”“我来,便就没想要给你选择,你的想法,倒也不重要。”荣成锦声音朗朗,“我等你这么久,此番也没想过要听你的,你听我的便是。”甘幼辰尴尬抬头瞧她,一个不察,盒子已经落到她手中。荣成锦:“甘幼辰,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就当我一厢情愿,这盒子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亦心悦与我,我定不会叫你放手。”“……”“你要不要与我赌一把?”“赌什么?”“就赌这盒中墨玉上,刻的可是我名姓。”只是荣成锦没想到,赌赢了这一把,却是没赌过世事难料。原本,一切过去,各有归属,正该是甘荣两家操办大事的时候。不想宫中大祭,这一次国丧,便是三年。饶是知晓有个词叫好事多磨,甘幼辰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恨死了当年的自己,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只荣成锦不是很在意,便就是真的熬成了京城最老的姑娘又如何呢?能少块肉吗?既是不能,那便等着就是。反正今生今世,那个人也必须要娶了她。新帝登基第四年春,甘幼宁牵了辛承安的手,将他扔到甘家最大的床上,床上还撒了桂圆莲子等,很是硌人,辛承安趴在上头:“娘我要下来,这里躺着不舒服。”“谁叫你躺着了?去,滚几圈。”“啊?”甘幼宁站在边上指点着:“叫你滚你就滚,还想不想你舅舅去漂亮舅娘回来了?”“想!”“那就快滚,记得说祝词!”于是这一天,主屋里一直回荡着孩童勤奋刻苦的声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老人们都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压喜床,怕是那莲子都给压碾碎了。是夜,甘幼辰小心揭了那红妆之人的喜扇,对视间,眼圈竟是晕红。荣成锦:“怎么?你家哭嫁是反着来的嘛?”荣成锦虽是低着头,却是觉得好笑,好歹忍了笑意,又捡了一块给他,甘幼辰就老实接了,憨憨笑起来。只是这点心还未及塞进嘴里,就听外头喊着:“少爷!少爷外头来人了少爷!”荣成锦这才想起来,他该是要一直在门口迎宾的,怎生还能瞧见她未去前厅用点心,此番还能特意送过来。“你去忙吧!”荣成锦抬了抬下巴,“外头人多。”“好!”甘幼辰这才转过身去,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她道,“妹妹屋里人多,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隔壁厢房,收拾过了的。”“嗯。”甘幼辰这才重又笑了,往外头走去。荣成锦兀自又用了两块点心,才端了盘子回了甘幼宁的院子。院子里很是热闹,荣宁氏也是将将才注意到她出去了,因是已经唱完梳头词,过来瞧她:“怎么把点心盘子都端来了?你饿了?”“有点。”荣家,仿若是皇子选妃的一个特定的备选,从来没有消停过。自打那风风雨雨的东宫谣传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又来了二殿下。那二殿下本是接了荣家在北疆的位子,如今当是已经有侧妃常伴左右的,可近来,那夏贵妃总也往荣府里打点。说起来,不光是荣成锦,便就是荣家上下,皆是明白得很。那些人等瞧上的,从来都是这镇国门楣,又何曾管过她荣成锦是何模样。若是论起来,她年纪其实确然是有些大了。荣家再是不着急,也是担心的。荣成锦与祖母商量了一番,便就自己做主将消息传了出去。甘幼辰忙活完妹妹的婚事,甘长青也是瞧出他心思,那日将他叫进书房,将一对墨玉给了他。“这是我与你娘的定情之物,现下就给你了,你若是认定了谁家女儿,便就送与她,记住,甘家人,一生一世只认一人,你可明白?”“明白。”只他接了那墨玉没几日,便就闻说了二殿下要娶荣家女儿的事,甚至连夏贵妃送去的多少聘礼都传得有模有样。甘幼辰手里章子刻了一半,人就傻了。下一刻,也未及多想,便就往荣府去,管家吓得不轻,忙慌跟了过去。自打那次之后,荣家一直不是很欢迎甘幼辰,他也多少愧疚,想来这竟是第一次在她及笄后求见,且是没有任何拜贴的情况下。管家在他身后多有叮嘱,叫他莫要冲动,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不冲动。若是连聘礼都下了,那荣成锦……那怎么可以?!荣宁氏很是大度,知晓那甘家小子入府,便就瞧向一边的孙女:“祖母信你们,去吧。”“是。”荣成锦是在亭子里见他的,那人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汗意。甘幼辰盯了她半响,口中干涩,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嫁于二皇子做正妃?”荣成锦瞧他,没有着急回答:“我年纪大了,先前推拒了好些人家,此番不同,他是皇子,夏贵妃又得圣宠。”墨玉被他攥在掌心,良久,才复问了一遍:“所以,是真的吗?”荣成锦抬头:“若是,你当如何?”男人的眼神有些错乱,看她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青白,怕是克制了许久:“若当真是荣府做的决定,定也是问过你的意思。”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甘幼辰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平缓的语气:“你若是同意了,才能成事。”荣成锦不答,就这么看着他。甘幼辰略略后退一步:“我知你不是会违背真心的人,若是你当真答应了,那——我定当祝福。”“甘幼辰,你真的这般想吗?”甘幼辰手里的墨玉盒子已经快要焐热了,只一瞬,便就笑了笑:“是,若是你觉得幸福,我定是真心祝福。”说着,便就摊了手去:“这个,便就当是我送你的喜礼,只望你今后,平安喜乐。”荣成锦气得险些要对着他脸上甩上一鞭子,只到最后,也不过是狠狠一甩袖子,连带着盒子一并扫到了地下:“滚!”然后,径直离开。甘幼辰立在当场,最后是被荣家人赶出府的,管家一脸的一言难尽瞧他,却又不敢近前,只守着失魂落魄般的少爷回府。甘长青问过好几回,管家也说不好,最后到底是知道了,甘尚书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管家竖了耳朵是想听的,大概也只听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没听个真切。最后,甘幼辰拉了门出来,管家立时就贴到了门边躲着,听见自家公子道:“父亲莫气了,此事是儿子不对。可儿子对她是真心,她若是真心,儿子定不能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便就——这样吧。”“你这个性子,你待要气死我!”可向来孝顺的甘家公子却是没有退步:“父亲不必为我去荣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还请父亲大人莫要记挂,儿子告辞。”管家可算是第一次瞧见少爷这般倔强,忙慌趁着人出去,进去扶了老爷:“爷,别气,不能气啊爷。公子向来话少,心里却是热忱,这是当真欢喜了,才会这般顶撞。”“就是当真喜欢了,才要去争!去抢!这算个什么事儿!”“不气不气,爷不气。”管家一行安慰着,一行想起来,“要不跟小姐说说?小姐不是与荣家小姐关系好么?那荣家小姐究竟何意还不知呢,保不准是咱们少爷会错了意思啊?”“这小子……这小子要气死我!”甘长青踱着步子,“你说他早就有意思,怎么不早与我说?!啊?!若非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傻不愣登的,那人家能防着咱们吗?现下大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这木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憋?!”“爷,这性子——倒是肖您。”“你说什么?!”“没,没,没,爷喝茶!”若非是没有那些后头变数,荣成锦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再来寻自己。京城人人自危,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甘幼辰来寻她,是在荣府拒了婚事以后。祖母与她说过,甘家不与荣家往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年幼的荒唐,其实亦是有荣家许给先帝的承诺。荣家可享尊荣,却不可参与朝政。甘家势大,其后水亦深,有些陈年往事,当是全数看尽的人,才能心中知晓。可荣宁氏瞧了自家孙女这么久,到底还是允了她心思。其后种种,便是面上不轻易站队,荣家亦有选择。甘幼辰瞧见马车前的人,还当是自己眼花,荣成锦就站在那里,直直点向他:“你下来。”管家很是识相地就撤回了府里,整个清晨街头,也不过二人,两两相对。“甘幼辰,二殿下的婚事我拒了。”甘幼辰愣住,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光是看那人近前来,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这京城里,就剩我一个老姑娘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你……”甘幼辰语塞半刻,只想起来反驳,“你不是老姑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荣成锦又近了几步:“我单问你,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甘幼辰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只下一瞬,才突然明白了她意思,眼睛都瞪大了些。她这明明就是——可是不行,现在不行。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甘家,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怎么能够拉她下水。“我不……”话没说完,面前人却是开始直接伸手过来,荣成锦也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上手掏东西。甘幼辰饶是有自家妹妹做积淀,也是一时没能扛住荣成锦的肆无忌惮,忙慌就退了一步:“荣成锦?”“你上次要送我的盒子呢?”荣成锦抬了眼,“你没带着吗?”当然是没有,他老老实实锁在了书房里。可她是专门来拿盒子的吗?荣成锦皱眉:“你有事着急出去吗?”“也不是那么急……”“那你进去拿,我就在外边等着。”荣成锦不由分说,语调已是命令,“快呀!想让我冻僵吗?”“好!”甘幼辰被这后半句提醒了,赶忙就回过身往府里去,又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你先进马车等我,我这就去拿。”“你赶紧去!废什么话!”这次,男人当真就冲了进去,跑得比兔子还快。荣成锦报了胳膊等了一会,还是上了车。甘幼辰来去匆匆,墨玉盒子被他捧在手里,一路下来,竟是激动得险些要绊倒。打上次公子被荣家赶出来,管家何曾瞧见过他这般,欣慰得快要留下两行老泪。甘幼辰打了帘子上车,瞧见荣成锦已经在翻他搁在车里的书册,立时反应过来,这车里光是他二人,便就又要抽身出去。“回来!”荣成锦放了书,喊住他,“荣家人就在附近,你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得。”甘幼辰默了,须臾就坐了下来,只那手里头的盒子却是没有递过去:“荣小姐……”“叫我成锦,或是还像小时候一般唤我姐姐也可。”若是说甘侍郎大人在京中有些盛名,怕是也被现下一举推翻,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成锦,我方才知你意思,很是开怀,可如今情形,恕幼辰不能承意。”“我来,便就没想要给你选择,你的想法,倒也不重要。”荣成锦声音朗朗,“我等你这么久,此番也没想过要听你的,你听我的便是。”甘幼辰尴尬抬头瞧她,一个不察,盒子已经落到她手中。荣成锦:“甘幼辰,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就当我一厢情愿,这盒子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亦心悦与我,我定不会叫你放手。”“……”“你要不要与我赌一把?”“赌什么?”“就赌这盒中墨玉上,刻的可是我名姓。”只是荣成锦没想到,赌赢了这一把,却是没赌过世事难料。原本,一切过去,各有归属,正该是甘荣两家操办大事的时候。不想宫中大祭,这一次国丧,便是三年。饶是知晓有个词叫好事多磨,甘幼辰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恨死了当年的自己,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只荣成锦不是很在意,便就是真的熬成了京城最老的姑娘又如何呢?能少块肉吗?既是不能,那便等着就是。反正今生今世,那个人也必须要娶了她。新帝登基第四年春,甘幼宁牵了辛承安的手,将他扔到甘家最大的床上,床上还撒了桂圆莲子等,很是硌人,辛承安趴在上头:“娘我要下来,这里躺着不舒服。”“谁叫你躺着了?去,滚几圈。”“啊?”甘幼宁站在边上指点着:“叫你滚你就滚,还想不想你舅舅去漂亮舅娘回来了?”“想!”“那就快滚,记得说祝词!”于是这一天,主屋里一直回荡着孩童勤奋刻苦的声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老人们都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压喜床,怕是那莲子都给压碾碎了。是夜,甘幼辰小心揭了那红妆之人的喜扇,对视间,眼圈竟是晕红。荣成锦:“怎么?你家哭嫁是反着来的嘛?”荣成锦虽是低着头,却是觉得好笑,好歹忍了笑意,又捡了一块给他,甘幼辰就老实接了,憨憨笑起来。只是这点心还未及塞进嘴里,就听外头喊着:“少爷!少爷外头来人了少爷!”荣成锦这才想起来,他该是要一直在门口迎宾的,怎生还能瞧见她未去前厅用点心,此番还能特意送过来。“你去忙吧!”荣成锦抬了抬下巴,“外头人多。”“好!”甘幼辰这才转过身去,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她道,“妹妹屋里人多,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隔壁厢房,收拾过了的。”“嗯。”甘幼辰这才重又笑了,往外头走去。荣成锦兀自又用了两块点心,才端了盘子回了甘幼宁的院子。院子里很是热闹,荣宁氏也是将将才注意到她出去了,因是已经唱完梳头词,过来瞧她:“怎么把点心盘子都端来了?你饿了?”“有点。”荣家,仿若是皇子选妃的一个特定的备选,从来没有消停过。自打那风风雨雨的东宫谣传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又来了二殿下。那二殿下本是接了荣家在北疆的位子,如今当是已经有侧妃常伴左右的,可近来,那夏贵妃总也往荣府里打点。说起来,不光是荣成锦,便就是荣家上下,皆是明白得很。那些人等瞧上的,从来都是这镇国门楣,又何曾管过她荣成锦是何模样。若是论起来,她年纪其实确然是有些大了。荣家再是不着急,也是担心的。荣成锦与祖母商量了一番,便就自己做主将消息传了出去。甘幼辰忙活完妹妹的婚事,甘长青也是瞧出他心思,那日将他叫进书房,将一对墨玉给了他。“这是我与你娘的定情之物,现下就给你了,你若是认定了谁家女儿,便就送与她,记住,甘家人,一生一世只认一人,你可明白?”“明白。”只他接了那墨玉没几日,便就闻说了二殿下要娶荣家女儿的事,甚至连夏贵妃送去的多少聘礼都传得有模有样。甘幼辰手里章子刻了一半,人就傻了。下一刻,也未及多想,便就往荣府去,管家吓得不轻,忙慌跟了过去。自打那次之后,荣家一直不是很欢迎甘幼辰,他也多少愧疚,想来这竟是第一次在她及笄后求见,且是没有任何拜贴的情况下。管家在他身后多有叮嘱,叫他莫要冲动,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不冲动。若是连聘礼都下了,那荣成锦……那怎么可以?!荣宁氏很是大度,知晓那甘家小子入府,便就瞧向一边的孙女:“祖母信你们,去吧。”“是。”荣成锦是在亭子里见他的,那人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汗意。甘幼辰盯了她半响,口中干涩,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嫁于二皇子做正妃?”荣成锦瞧他,没有着急回答:“我年纪大了,先前推拒了好些人家,此番不同,他是皇子,夏贵妃又得圣宠。”墨玉被他攥在掌心,良久,才复问了一遍:“所以,是真的吗?”荣成锦抬头:“若是,你当如何?”男人的眼神有些错乱,看她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青白,怕是克制了许久:“若当真是荣府做的决定,定也是问过你的意思。”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甘幼辰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平缓的语气:“你若是同意了,才能成事。”荣成锦不答,就这么看着他。甘幼辰略略后退一步:“我知你不是会违背真心的人,若是你当真答应了,那——我定当祝福。”“甘幼辰,你真的这般想吗?”甘幼辰手里的墨玉盒子已经快要焐热了,只一瞬,便就笑了笑:“是,若是你觉得幸福,我定是真心祝福。”说着,便就摊了手去:“这个,便就当是我送你的喜礼,只望你今后,平安喜乐。”荣成锦气得险些要对着他脸上甩上一鞭子,只到最后,也不过是狠狠一甩袖子,连带着盒子一并扫到了地下:“滚!”然后,径直离开。甘幼辰立在当场,最后是被荣家人赶出府的,管家一脸的一言难尽瞧他,却又不敢近前,只守着失魂落魄般的少爷回府。甘长青问过好几回,管家也说不好,最后到底是知道了,甘尚书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管家竖了耳朵是想听的,大概也只听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没听个真切。最后,甘幼辰拉了门出来,管家立时就贴到了门边躲着,听见自家公子道:“父亲莫气了,此事是儿子不对。可儿子对她是真心,她若是真心,儿子定不能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便就——这样吧。”“你这个性子,你待要气死我!”可向来孝顺的甘家公子却是没有退步:“父亲不必为我去荣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还请父亲大人莫要记挂,儿子告辞。”管家可算是第一次瞧见少爷这般倔强,忙慌趁着人出去,进去扶了老爷:“爷,别气,不能气啊爷。公子向来话少,心里却是热忱,这是当真欢喜了,才会这般顶撞。”“就是当真喜欢了,才要去争!去抢!这算个什么事儿!”“不气不气,爷不气。”管家一行安慰着,一行想起来,“要不跟小姐说说?小姐不是与荣家小姐关系好么?那荣家小姐究竟何意还不知呢,保不准是咱们少爷会错了意思啊?”“这小子……这小子要气死我!”甘长青踱着步子,“你说他早就有意思,怎么不早与我说?!啊?!若非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傻不愣登的,那人家能防着咱们吗?现下大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这木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憋?!”“爷,这性子——倒是肖您。”“你说什么?!”“没,没,没,爷喝茶!”若非是没有那些后头变数,荣成锦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再来寻自己。京城人人自危,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甘幼辰来寻她,是在荣府拒了婚事以后。祖母与她说过,甘家不与荣家往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年幼的荒唐,其实亦是有荣家许给先帝的承诺。荣家可享尊荣,却不可参与朝政。甘家势大,其后水亦深,有些陈年往事,当是全数看尽的人,才能心中知晓。可荣宁氏瞧了自家孙女这么久,到底还是允了她心思。其后种种,便是面上不轻易站队,荣家亦有选择。甘幼辰瞧见马车前的人,还当是自己眼花,荣成锦就站在那里,直直点向他:“你下来。”管家很是识相地就撤回了府里,整个清晨街头,也不过二人,两两相对。“甘幼辰,二殿下的婚事我拒了。”甘幼辰愣住,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光是看那人近前来,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这京城里,就剩我一个老姑娘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你……”甘幼辰语塞半刻,只想起来反驳,“你不是老姑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荣成锦又近了几步:“我单问你,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甘幼辰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只下一瞬,才突然明白了她意思,眼睛都瞪大了些。她这明明就是——可是不行,现在不行。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甘家,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怎么能够拉她下水。“我不……”话没说完,面前人却是开始直接伸手过来,荣成锦也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上手掏东西。甘幼辰饶是有自家妹妹做积淀,也是一时没能扛住荣成锦的肆无忌惮,忙慌就退了一步:“荣成锦?”“你上次要送我的盒子呢?”荣成锦抬了眼,“你没带着吗?”当然是没有,他老老实实锁在了书房里。可她是专门来拿盒子的吗?荣成锦皱眉:“你有事着急出去吗?”“也不是那么急……”“那你进去拿,我就在外边等着。”荣成锦不由分说,语调已是命令,“快呀!想让我冻僵吗?”“好!”甘幼辰被这后半句提醒了,赶忙就回过身往府里去,又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你先进马车等我,我这就去拿。”“你赶紧去!废什么话!”这次,男人当真就冲了进去,跑得比兔子还快。荣成锦报了胳膊等了一会,还是上了车。甘幼辰来去匆匆,墨玉盒子被他捧在手里,一路下来,竟是激动得险些要绊倒。打上次公子被荣家赶出来,管家何曾瞧见过他这般,欣慰得快要留下两行老泪。甘幼辰打了帘子上车,瞧见荣成锦已经在翻他搁在车里的书册,立时反应过来,这车里光是他二人,便就又要抽身出去。“回来!”荣成锦放了书,喊住他,“荣家人就在附近,你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得。”甘幼辰默了,须臾就坐了下来,只那手里头的盒子却是没有递过去:“荣小姐……”“叫我成锦,或是还像小时候一般唤我姐姐也可。”若是说甘侍郎大人在京中有些盛名,怕是也被现下一举推翻,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成锦,我方才知你意思,很是开怀,可如今情形,恕幼辰不能承意。”“我来,便就没想要给你选择,你的想法,倒也不重要。”荣成锦声音朗朗,“我等你这么久,此番也没想过要听你的,你听我的便是。”甘幼辰尴尬抬头瞧她,一个不察,盒子已经落到她手中。荣成锦:“甘幼辰,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就当我一厢情愿,这盒子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亦心悦与我,我定不会叫你放手。”“……”“你要不要与我赌一把?”“赌什么?”“就赌这盒中墨玉上,刻的可是我名姓。”只是荣成锦没想到,赌赢了这一把,却是没赌过世事难料。原本,一切过去,各有归属,正该是甘荣两家操办大事的时候。不想宫中大祭,这一次国丧,便是三年。饶是知晓有个词叫好事多磨,甘幼辰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恨死了当年的自己,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只荣成锦不是很在意,便就是真的熬成了京城最老的姑娘又如何呢?能少块肉吗?既是不能,那便等着就是。反正今生今世,那个人也必须要娶了她。新帝登基第四年春,甘幼宁牵了辛承安的手,将他扔到甘家最大的床上,床上还撒了桂圆莲子等,很是硌人,辛承安趴在上头:“娘我要下来,这里躺着不舒服。”“谁叫你躺着了?去,滚几圈。”“啊?”甘幼宁站在边上指点着:“叫你滚你就滚,还想不想你舅舅去漂亮舅娘回来了?”“想!”“那就快滚,记得说祝词!”于是这一天,主屋里一直回荡着孩童勤奋刻苦的声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老人们都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压喜床,怕是那莲子都给压碾碎了。是夜,甘幼辰小心揭了那红妆之人的喜扇,对视间,眼圈竟是晕红。荣成锦:“怎么?你家哭嫁是反着来的嘛?”荣成锦虽是低着头,却是觉得好笑,好歹忍了笑意,又捡了一块给他,甘幼辰就老实接了,憨憨笑起来。只是这点心还未及塞进嘴里,就听外头喊着:“少爷!少爷外头来人了少爷!”荣成锦这才想起来,他该是要一直在门口迎宾的,怎生还能瞧见她未去前厅用点心,此番还能特意送过来。“你去忙吧!”荣成锦抬了抬下巴,“外头人多。”“好!”甘幼辰这才转过身去,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她道,“妹妹屋里人多,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隔壁厢房,收拾过了的。”“嗯。”甘幼辰这才重又笑了,往外头走去。荣成锦兀自又用了两块点心,才端了盘子回了甘幼宁的院子。院子里很是热闹,荣宁氏也是将将才注意到她出去了,因是已经唱完梳头词,过来瞧她:“怎么把点心盘子都端来了?你饿了?”“有点。”荣家,仿若是皇子选妃的一个特定的备选,从来没有消停过。自打那风风雨雨的东宫谣传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又来了二殿下。那二殿下本是接了荣家在北疆的位子,如今当是已经有侧妃常伴左右的,可近来,那夏贵妃总也往荣府里打点。说起来,不光是荣成锦,便就是荣家上下,皆是明白得很。那些人等瞧上的,从来都是这镇国门楣,又何曾管过她荣成锦是何模样。若是论起来,她年纪其实确然是有些大了。荣家再是不着急,也是担心的。荣成锦与祖母商量了一番,便就自己做主将消息传了出去。甘幼辰忙活完妹妹的婚事,甘长青也是瞧出他心思,那日将他叫进书房,将一对墨玉给了他。“这是我与你娘的定情之物,现下就给你了,你若是认定了谁家女儿,便就送与她,记住,甘家人,一生一世只认一人,你可明白?”“明白。”只他接了那墨玉没几日,便就闻说了二殿下要娶荣家女儿的事,甚至连夏贵妃送去的多少聘礼都传得有模有样。甘幼辰手里章子刻了一半,人就傻了。下一刻,也未及多想,便就往荣府去,管家吓得不轻,忙慌跟了过去。自打那次之后,荣家一直不是很欢迎甘幼辰,他也多少愧疚,想来这竟是第一次在她及笄后求见,且是没有任何拜贴的情况下。管家在他身后多有叮嘱,叫他莫要冲动,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不冲动。若是连聘礼都下了,那荣成锦……那怎么可以?!荣宁氏很是大度,知晓那甘家小子入府,便就瞧向一边的孙女:“祖母信你们,去吧。”“是。”荣成锦是在亭子里见他的,那人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汗意。甘幼辰盯了她半响,口中干涩,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嫁于二皇子做正妃?”荣成锦瞧他,没有着急回答:“我年纪大了,先前推拒了好些人家,此番不同,他是皇子,夏贵妃又得圣宠。”墨玉被他攥在掌心,良久,才复问了一遍:“所以,是真的吗?”荣成锦抬头:“若是,你当如何?”男人的眼神有些错乱,看她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青白,怕是克制了许久:“若当真是荣府做的决定,定也是问过你的意思。”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甘幼辰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平缓的语气:“你若是同意了,才能成事。”荣成锦不答,就这么看着他。甘幼辰略略后退一步:“我知你不是会违背真心的人,若是你当真答应了,那——我定当祝福。”“甘幼辰,你真的这般想吗?”甘幼辰手里的墨玉盒子已经快要焐热了,只一瞬,便就笑了笑:“是,若是你觉得幸福,我定是真心祝福。”说着,便就摊了手去:“这个,便就当是我送你的喜礼,只望你今后,平安喜乐。”荣成锦气得险些要对着他脸上甩上一鞭子,只到最后,也不过是狠狠一甩袖子,连带着盒子一并扫到了地下:“滚!”然后,径直离开。甘幼辰立在当场,最后是被荣家人赶出府的,管家一脸的一言难尽瞧他,却又不敢近前,只守着失魂落魄般的少爷回府。甘长青问过好几回,管家也说不好,最后到底是知道了,甘尚书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管家竖了耳朵是想听的,大概也只听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没听个真切。最后,甘幼辰拉了门出来,管家立时就贴到了门边躲着,听见自家公子道:“父亲莫气了,此事是儿子不对。可儿子对她是真心,她若是真心,儿子定不能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便就——这样吧。”“你这个性子,你待要气死我!”可向来孝顺的甘家公子却是没有退步:“父亲不必为我去荣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还请父亲大人莫要记挂,儿子告辞。”管家可算是第一次瞧见少爷这般倔强,忙慌趁着人出去,进去扶了老爷:“爷,别气,不能气啊爷。公子向来话少,心里却是热忱,这是当真欢喜了,才会这般顶撞。”“就是当真喜欢了,才要去争!去抢!这算个什么事儿!”“不气不气,爷不气。”管家一行安慰着,一行想起来,“要不跟小姐说说?小姐不是与荣家小姐关系好么?那荣家小姐究竟何意还不知呢,保不准是咱们少爷会错了意思啊?”“这小子……这小子要气死我!”甘长青踱着步子,“你说他早就有意思,怎么不早与我说?!啊?!若非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傻不愣登的,那人家能防着咱们吗?现下大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这木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憋?!”“爷,这性子——倒是肖您。”“你说什么?!”“没,没,没,爷喝茶!”若非是没有那些后头变数,荣成锦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再来寻自己。京城人人自危,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甘幼辰来寻她,是在荣府拒了婚事以后。祖母与她说过,甘家不与荣家往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年幼的荒唐,其实亦是有荣家许给先帝的承诺。荣家可享尊荣,却不可参与朝政。甘家势大,其后水亦深,有些陈年往事,当是全数看尽的人,才能心中知晓。可荣宁氏瞧了自家孙女这么久,到底还是允了她心思。其后种种,便是面上不轻易站队,荣家亦有选择。甘幼辰瞧见马车前的人,还当是自己眼花,荣成锦就站在那里,直直点向他:“你下来。”管家很是识相地就撤回了府里,整个清晨街头,也不过二人,两两相对。“甘幼辰,二殿下的婚事我拒了。”甘幼辰愣住,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光是看那人近前来,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这京城里,就剩我一个老姑娘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你……”甘幼辰语塞半刻,只想起来反驳,“你不是老姑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荣成锦又近了几步:“我单问你,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甘幼辰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只下一瞬,才突然明白了她意思,眼睛都瞪大了些。她这明明就是——可是不行,现在不行。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甘家,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怎么能够拉她下水。“我不……”话没说完,面前人却是开始直接伸手过来,荣成锦也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上手掏东西。甘幼辰饶是有自家妹妹做积淀,也是一时没能扛住荣成锦的肆无忌惮,忙慌就退了一步:“荣成锦?”“你上次要送我的盒子呢?”荣成锦抬了眼,“你没带着吗?”当然是没有,他老老实实锁在了书房里。可她是专门来拿盒子的吗?荣成锦皱眉:“你有事着急出去吗?”“也不是那么急……”“那你进去拿,我就在外边等着。”荣成锦不由分说,语调已是命令,“快呀!想让我冻僵吗?”“好!”甘幼辰被这后半句提醒了,赶忙就回过身往府里去,又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你先进马车等我,我这就去拿。”“你赶紧去!废什么话!”这次,男人当真就冲了进去,跑得比兔子还快。荣成锦报了胳膊等了一会,还是上了车。甘幼辰来去匆匆,墨玉盒子被他捧在手里,一路下来,竟是激动得险些要绊倒。打上次公子被荣家赶出来,管家何曾瞧见过他这般,欣慰得快要留下两行老泪。甘幼辰打了帘子上车,瞧见荣成锦已经在翻他搁在车里的书册,立时反应过来,这车里光是他二人,便就又要抽身出去。“回来!”荣成锦放了书,喊住他,“荣家人就在附近,你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得。”甘幼辰默了,须臾就坐了下来,只那手里头的盒子却是没有递过去:“荣小姐……”“叫我成锦,或是还像小时候一般唤我姐姐也可。”若是说甘侍郎大人在京中有些盛名,怕是也被现下一举推翻,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成锦,我方才知你意思,很是开怀,可如今情形,恕幼辰不能承意。”“我来,便就没想要给你选择,你的想法,倒也不重要。”荣成锦声音朗朗,“我等你这么久,此番也没想过要听你的,你听我的便是。”甘幼辰尴尬抬头瞧她,一个不察,盒子已经落到她手中。荣成锦:“甘幼辰,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就当我一厢情愿,这盒子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亦心悦与我,我定不会叫你放手。”“……”“你要不要与我赌一把?”“赌什么?”“就赌这盒中墨玉上,刻的可是我名姓。”只是荣成锦没想到,赌赢了这一把,却是没赌过世事难料。原本,一切过去,各有归属,正该是甘荣两家操办大事的时候。不想宫中大祭,这一次国丧,便是三年。饶是知晓有个词叫好事多磨,甘幼辰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恨死了当年的自己,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只荣成锦不是很在意,便就是真的熬成了京城最老的姑娘又如何呢?能少块肉吗?既是不能,那便等着就是。反正今生今世,那个人也必须要娶了她。新帝登基第四年春,甘幼宁牵了辛承安的手,将他扔到甘家最大的床上,床上还撒了桂圆莲子等,很是硌人,辛承安趴在上头:“娘我要下来,这里躺着不舒服。”“谁叫你躺着了?去,滚几圈。”“啊?”甘幼宁站在边上指点着:“叫你滚你就滚,还想不想你舅舅去漂亮舅娘回来了?”“想!”“那就快滚,记得说祝词!”于是这一天,主屋里一直回荡着孩童勤奋刻苦的声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老人们都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压喜床,怕是那莲子都给压碾碎了。是夜,甘幼辰小心揭了那红妆之人的喜扇,对视间,眼圈竟是晕红。荣成锦:“怎么?你家哭嫁是反着来的嘛?”荣成锦虽是低着头,却是觉得好笑,好歹忍了笑意,又捡了一块给他,甘幼辰就老实接了,憨憨笑起来。只是这点心还未及塞进嘴里,就听外头喊着:“少爷!少爷外头来人了少爷!”荣成锦这才想起来,他该是要一直在门口迎宾的,怎生还能瞧见她未去前厅用点心,此番还能特意送过来。“你去忙吧!”荣成锦抬了抬下巴,“外头人多。”“好!”甘幼辰这才转过身去,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她道,“妹妹屋里人多,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隔壁厢房,收拾过了的。”“嗯。”甘幼辰这才重又笑了,往外头走去。荣成锦兀自又用了两块点心,才端了盘子回了甘幼宁的院子。院子里很是热闹,荣宁氏也是将将才注意到她出去了,因是已经唱完梳头词,过来瞧她:“怎么把点心盘子都端来了?你饿了?”“有点。”荣家,仿若是皇子选妃的一个特定的备选,从来没有消停过。自打那风风雨雨的东宫谣传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又来了二殿下。那二殿下本是接了荣家在北疆的位子,如今当是已经有侧妃常伴左右的,可近来,那夏贵妃总也往荣府里打点。说起来,不光是荣成锦,便就是荣家上下,皆是明白得很。那些人等瞧上的,从来都是这镇国门楣,又何曾管过她荣成锦是何模样。若是论起来,她年纪其实确然是有些大了。荣家再是不着急,也是担心的。荣成锦与祖母商量了一番,便就自己做主将消息传了出去。甘幼辰忙活完妹妹的婚事,甘长青也是瞧出他心思,那日将他叫进书房,将一对墨玉给了他。“这是我与你娘的定情之物,现下就给你了,你若是认定了谁家女儿,便就送与她,记住,甘家人,一生一世只认一人,你可明白?”“明白。”只他接了那墨玉没几日,便就闻说了二殿下要娶荣家女儿的事,甚至连夏贵妃送去的多少聘礼都传得有模有样。甘幼辰手里章子刻了一半,人就傻了。下一刻,也未及多想,便就往荣府去,管家吓得不轻,忙慌跟了过去。自打那次之后,荣家一直不是很欢迎甘幼辰,他也多少愧疚,想来这竟是第一次在她及笄后求见,且是没有任何拜贴的情况下。管家在他身后多有叮嘱,叫他莫要冲动,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不冲动。若是连聘礼都下了,那荣成锦……那怎么可以?!荣宁氏很是大度,知晓那甘家小子入府,便就瞧向一边的孙女:“祖母信你们,去吧。”“是。”荣成锦是在亭子里见他的,那人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汗意。甘幼辰盯了她半响,口中干涩,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嫁于二皇子做正妃?”荣成锦瞧他,没有着急回答:“我年纪大了,先前推拒了好些人家,此番不同,他是皇子,夏贵妃又得圣宠。”墨玉被他攥在掌心,良久,才复问了一遍:“所以,是真的吗?”荣成锦抬头:“若是,你当如何?”男人的眼神有些错乱,看她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青白,怕是克制了许久:“若当真是荣府做的决定,定也是问过你的意思。”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甘幼辰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平缓的语气:“你若是同意了,才能成事。”荣成锦不答,就这么看着他。甘幼辰略略后退一步:“我知你不是会违背真心的人,若是你当真答应了,那——我定当祝福。”“甘幼辰,你真的这般想吗?”甘幼辰手里的墨玉盒子已经快要焐热了,只一瞬,便就笑了笑:“是,若是你觉得幸福,我定是真心祝福。”说着,便就摊了手去:“这个,便就当是我送你的喜礼,只望你今后,平安喜乐。”荣成锦气得险些要对着他脸上甩上一鞭子,只到最后,也不过是狠狠一甩袖子,连带着盒子一并扫到了地下:“滚!”然后,径直离开。甘幼辰立在当场,最后是被荣家人赶出府的,管家一脸的一言难尽瞧他,却又不敢近前,只守着失魂落魄般的少爷回府。甘长青问过好几回,管家也说不好,最后到底是知道了,甘尚书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管家竖了耳朵是想听的,大概也只听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没听个真切。最后,甘幼辰拉了门出来,管家立时就贴到了门边躲着,听见自家公子道:“父亲莫气了,此事是儿子不对。可儿子对她是真心,她若是真心,儿子定不能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便就——这样吧。”“你这个性子,你待要气死我!”可向来孝顺的甘家公子却是没有退步:“父亲不必为我去荣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还请父亲大人莫要记挂,儿子告辞。”管家可算是第一次瞧见少爷这般倔强,忙慌趁着人出去,进去扶了老爷:“爷,别气,不能气啊爷。公子向来话少,心里却是热忱,这是当真欢喜了,才会这般顶撞。”“就是当真喜欢了,才要去争!去抢!这算个什么事儿!”“不气不气,爷不气。”管家一行安慰着,一行想起来,“要不跟小姐说说?小姐不是与荣家小姐关系好么?那荣家小姐究竟何意还不知呢,保不准是咱们少爷会错了意思啊?”“这小子……这小子要气死我!”甘长青踱着步子,“你说他早就有意思,怎么不早与我说?!啊?!若非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傻不愣登的,那人家能防着咱们吗?现下大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这木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憋?!”“爷,这性子——倒是肖您。”“你说什么?!”“没,没,没,爷喝茶!”若非是没有那些后头变数,荣成锦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再来寻自己。京城人人自危,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甘幼辰来寻她,是在荣府拒了婚事以后。祖母与她说过,甘家不与荣家往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年幼的荒唐,其实亦是有荣家许给先帝的承诺。荣家可享尊荣,却不可参与朝政。甘家势大,其后水亦深,有些陈年往事,当是全数看尽的人,才能心中知晓。可荣宁氏瞧了自家孙女这么久,到底还是允了她心思。其后种种,便是面上不轻易站队,荣家亦有选择。甘幼辰瞧见马车前的人,还当是自己眼花,荣成锦就站在那里,直直点向他:“你下来。”管家很是识相地就撤回了府里,整个清晨街头,也不过二人,两两相对。“甘幼辰,二殿下的婚事我拒了。”甘幼辰愣住,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光是看那人近前来,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这京城里,就剩我一个老姑娘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你……”甘幼辰语塞半刻,只想起来反驳,“你不是老姑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荣成锦又近了几步:“我单问你,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甘幼辰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只下一瞬,才突然明白了她意思,眼睛都瞪大了些。她这明明就是——可是不行,现在不行。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甘家,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怎么能够拉她下水。“我不……”话没说完,面前人却是开始直接伸手过来,荣成锦也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上手掏东西。甘幼辰饶是有自家妹妹做积淀,也是一时没能扛住荣成锦的肆无忌惮,忙慌就退了一步:“荣成锦?”“你上次要送我的盒子呢?”荣成锦抬了眼,“你没带着吗?”当然是没有,他老老实实锁在了书房里。可她是专门来拿盒子的吗?荣成锦皱眉:“你有事着急出去吗?”“也不是那么急……”“那你进去拿,我就在外边等着。”荣成锦不由分说,语调已是命令,“快呀!想让我冻僵吗?”“好!”甘幼辰被这后半句提醒了,赶忙就回过身往府里去,又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你先进马车等我,我这就去拿。”“你赶紧去!废什么话!”这次,男人当真就冲了进去,跑得比兔子还快。荣成锦报了胳膊等了一会,还是上了车。甘幼辰来去匆匆,墨玉盒子被他捧在手里,一路下来,竟是激动得险些要绊倒。打上次公子被荣家赶出来,管家何曾瞧见过他这般,欣慰得快要留下两行老泪。甘幼辰打了帘子上车,瞧见荣成锦已经在翻他搁在车里的书册,立时反应过来,这车里光是他二人,便就又要抽身出去。“回来!”荣成锦放了书,喊住他,“荣家人就在附近,你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得。”甘幼辰默了,须臾就坐了下来,只那手里头的盒子却是没有递过去:“荣小姐……”“叫我成锦,或是还像小时候一般唤我姐姐也可。”若是说甘侍郎大人在京中有些盛名,怕是也被现下一举推翻,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成锦,我方才知你意思,很是开怀,可如今情形,恕幼辰不能承意。”“我来,便就没想要给你选择,你的想法,倒也不重要。”荣成锦声音朗朗,“我等你这么久,此番也没想过要听你的,你听我的便是。”甘幼辰尴尬抬头瞧她,一个不察,盒子已经落到她手中。荣成锦:“甘幼辰,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就当我一厢情愿,这盒子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亦心悦与我,我定不会叫你放手。”“……”“你要不要与我赌一把?”“赌什么?”“就赌这盒中墨玉上,刻的可是我名姓。”只是荣成锦没想到,赌赢了这一把,却是没赌过世事难料。原本,一切过去,各有归属,正该是甘荣两家操办大事的时候。不想宫中大祭,这一次国丧,便是三年。饶是知晓有个词叫好事多磨,甘幼辰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恨死了当年的自己,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只荣成锦不是很在意,便就是真的熬成了京城最老的姑娘又如何呢?能少块肉吗?既是不能,那便等着就是。反正今生今世,那个人也必须要娶了她。新帝登基第四年春,甘幼宁牵了辛承安的手,将他扔到甘家最大的床上,床上还撒了桂圆莲子等,很是硌人,辛承安趴在上头:“娘我要下来,这里躺着不舒服。”“谁叫你躺着了?去,滚几圈。”“啊?”甘幼宁站在边上指点着:“叫你滚你就滚,还想不想你舅舅去漂亮舅娘回来了?”“想!”“那就快滚,记得说祝词!”于是这一天,主屋里一直回荡着孩童勤奋刻苦的声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老人们都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压喜床,怕是那莲子都给压碾碎了。是夜,甘幼辰小心揭了那红妆之人的喜扇,对视间,眼圈竟是晕红。荣成锦:“怎么?你家哭嫁是反着来的嘛?”荣成锦虽是低着头,却是觉得好笑,好歹忍了笑意,又捡了一块给他,甘幼辰就老实接了,憨憨笑起来。只是这点心还未及塞进嘴里,就听外头喊着:“少爷!少爷外头来人了少爷!”荣成锦这才想起来,他该是要一直在门口迎宾的,怎生还能瞧见她未去前厅用点心,此番还能特意送过来。“你去忙吧!”荣成锦抬了抬下巴,“外头人多。”“好!”甘幼辰这才转过身去,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她道,“妹妹屋里人多,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隔壁厢房,收拾过了的。”“嗯。”甘幼辰这才重又笑了,往外头走去。荣成锦兀自又用了两块点心,才端了盘子回了甘幼宁的院子。院子里很是热闹,荣宁氏也是将将才注意到她出去了,因是已经唱完梳头词,过来瞧她:“怎么把点心盘子都端来了?你饿了?”“有点。”荣家,仿若是皇子选妃的一个特定的备选,从来没有消停过。自打那风风雨雨的东宫谣传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又来了二殿下。那二殿下本是接了荣家在北疆的位子,如今当是已经有侧妃常伴左右的,可近来,那夏贵妃总也往荣府里打点。说起来,不光是荣成锦,便就是荣家上下,皆是明白得很。那些人等瞧上的,从来都是这镇国门楣,又何曾管过她荣成锦是何模样。若是论起来,她年纪其实确然是有些大了。荣家再是不着急,也是担心的。荣成锦与祖母商量了一番,便就自己做主将消息传了出去。甘幼辰忙活完妹妹的婚事,甘长青也是瞧出他心思,那日将他叫进书房,将一对墨玉给了他。“这是我与你娘的定情之物,现下就给你了,你若是认定了谁家女儿,便就送与她,记住,甘家人,一生一世只认一人,你可明白?”“明白。”只他接了那墨玉没几日,便就闻说了二殿下要娶荣家女儿的事,甚至连夏贵妃送去的多少聘礼都传得有模有样。甘幼辰手里章子刻了一半,人就傻了。下一刻,也未及多想,便就往荣府去,管家吓得不轻,忙慌跟了过去。自打那次之后,荣家一直不是很欢迎甘幼辰,他也多少愧疚,想来这竟是第一次在她及笄后求见,且是没有任何拜贴的情况下。管家在他身后多有叮嘱,叫他莫要冲动,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不冲动。若是连聘礼都下了,那荣成锦……那怎么可以?!荣宁氏很是大度,知晓那甘家小子入府,便就瞧向一边的孙女:“祖母信你们,去吧。”“是。”荣成锦是在亭子里见他的,那人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汗意。甘幼辰盯了她半响,口中干涩,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嫁于二皇子做正妃?”荣成锦瞧他,没有着急回答:“我年纪大了,先前推拒了好些人家,此番不同,他是皇子,夏贵妃又得圣宠。”墨玉被他攥在掌心,良久,才复问了一遍:“所以,是真的吗?”荣成锦抬头:“若是,你当如何?”男人的眼神有些错乱,看她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青白,怕是克制了许久:“若当真是荣府做的决定,定也是问过你的意思。”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甘幼辰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平缓的语气:“你若是同意了,才能成事。”荣成锦不答,就这么看着他。甘幼辰略略后退一步:“我知你不是会违背真心的人,若是你当真答应了,那——我定当祝福。”“甘幼辰,你真的这般想吗?”甘幼辰手里的墨玉盒子已经快要焐热了,只一瞬,便就笑了笑:“是,若是你觉得幸福,我定是真心祝福。”说着,便就摊了手去:“这个,便就当是我送你的喜礼,只望你今后,平安喜乐。”荣成锦气得险些要对着他脸上甩上一鞭子,只到最后,也不过是狠狠一甩袖子,连带着盒子一并扫到了地下:“滚!”然后,径直离开。甘幼辰立在当场,最后是被荣家人赶出府的,管家一脸的一言难尽瞧他,却又不敢近前,只守着失魂落魄般的少爷回府。甘长青问过好几回,管家也说不好,最后到底是知道了,甘尚书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管家竖了耳朵是想听的,大概也只听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没听个真切。最后,甘幼辰拉了门出来,管家立时就贴到了门边躲着,听见自家公子道:“父亲莫气了,此事是儿子不对。可儿子对她是真心,她若是真心,儿子定不能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便就——这样吧。”“你这个性子,你待要气死我!”可向来孝顺的甘家公子却是没有退步:“父亲不必为我去荣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还请父亲大人莫要记挂,儿子告辞。”管家可算是第一次瞧见少爷这般倔强,忙慌趁着人出去,进去扶了老爷:“爷,别气,不能气啊爷。公子向来话少,心里却是热忱,这是当真欢喜了,才会这般顶撞。”“就是当真喜欢了,才要去争!去抢!这算个什么事儿!”“不气不气,爷不气。”管家一行安慰着,一行想起来,“要不跟小姐说说?小姐不是与荣家小姐关系好么?那荣家小姐究竟何意还不知呢,保不准是咱们少爷会错了意思啊?”“这小子……这小子要气死我!”甘长青踱着步子,“你说他早就有意思,怎么不早与我说?!啊?!若非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傻不愣登的,那人家能防着咱们吗?现下大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这木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憋?!”“爷,这性子——倒是肖您。”“你说什么?!”“没,没,没,爷喝茶!”若非是没有那些后头变数,荣成锦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再来寻自己。京城人人自危,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甘幼辰来寻她,是在荣府拒了婚事以后。祖母与她说过,甘家不与荣家往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年幼的荒唐,其实亦是有荣家许给先帝的承诺。荣家可享尊荣,却不可参与朝政。甘家势大,其后水亦深,有些陈年往事,当是全数看尽的人,才能心中知晓。可荣宁氏瞧了自家孙女这么久,到底还是允了她心思。其后种种,便是面上不轻易站队,荣家亦有选择。甘幼辰瞧见马车前的人,还当是自己眼花,荣成锦就站在那里,直直点向他:“你下来。”管家很是识相地就撤回了府里,整个清晨街头,也不过二人,两两相对。“甘幼辰,二殿下的婚事我拒了。”甘幼辰愣住,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光是看那人近前来,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这京城里,就剩我一个老姑娘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你……”甘幼辰语塞半刻,只想起来反驳,“你不是老姑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荣成锦又近了几步:“我单问你,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甘幼辰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只下一瞬,才突然明白了她意思,眼睛都瞪大了些。她这明明就是——可是不行,现在不行。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甘家,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怎么能够拉她下水。“我不……”话没说完,面前人却是开始直接伸手过来,荣成锦也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上手掏东西。甘幼辰饶是有自家妹妹做积淀,也是一时没能扛住荣成锦的肆无忌惮,忙慌就退了一步:“荣成锦?”“你上次要送我的盒子呢?”荣成锦抬了眼,“你没带着吗?”当然是没有,他老老实实锁在了书房里。可她是专门来拿盒子的吗?荣成锦皱眉:“你有事着急出去吗?”“也不是那么急……”“那你进去拿,我就在外边等着。”荣成锦不由分说,语调已是命令,“快呀!想让我冻僵吗?”“好!”甘幼辰被这后半句提醒了,赶忙就回过身往府里去,又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你先进马车等我,我这就去拿。”“你赶紧去!废什么话!”这次,男人当真就冲了进去,跑得比兔子还快。荣成锦报了胳膊等了一会,还是上了车。甘幼辰来去匆匆,墨玉盒子被他捧在手里,一路下来,竟是激动得险些要绊倒。打上次公子被荣家赶出来,管家何曾瞧见过他这般,欣慰得快要留下两行老泪。甘幼辰打了帘子上车,瞧见荣成锦已经在翻他搁在车里的书册,立时反应过来,这车里光是他二人,便就又要抽身出去。“回来!”荣成锦放了书,喊住他,“荣家人就在附近,你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得。”甘幼辰默了,须臾就坐了下来,只那手里头的盒子却是没有递过去:“荣小姐……”“叫我成锦,或是还像小时候一般唤我姐姐也可。”若是说甘侍郎大人在京中有些盛名,怕是也被现下一举推翻,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成锦,我方才知你意思,很是开怀,可如今情形,恕幼辰不能承意。”“我来,便就没想要给你选择,你的想法,倒也不重要。”荣成锦声音朗朗,“我等你这么久,此番也没想过要听你的,你听我的便是。”甘幼辰尴尬抬头瞧她,一个不察,盒子已经落到她手中。荣成锦:“甘幼辰,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就当我一厢情愿,这盒子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亦心悦与我,我定不会叫你放手。”“……”“你要不要与我赌一把?”“赌什么?”“就赌这盒中墨玉上,刻的可是我名姓。”只是荣成锦没想到,赌赢了这一把,却是没赌过世事难料。原本,一切过去,各有归属,正该是甘荣两家操办大事的时候。不想宫中大祭,这一次国丧,便是三年。饶是知晓有个词叫好事多磨,甘幼辰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恨死了当年的自己,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只荣成锦不是很在意,便就是真的熬成了京城最老的姑娘又如何呢?能少块肉吗?既是不能,那便等着就是。反正今生今世,那个人也必须要娶了她。新帝登基第四年春,甘幼宁牵了辛承安的手,将他扔到甘家最大的床上,床上还撒了桂圆莲子等,很是硌人,辛承安趴在上头:“娘我要下来,这里躺着不舒服。”“谁叫你躺着了?去,滚几圈。”“啊?”甘幼宁站在边上指点着:“叫你滚你就滚,还想不想你舅舅去漂亮舅娘回来了?”“想!”“那就快滚,记得说祝词!”于是这一天,主屋里一直回荡着孩童勤奋刻苦的声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老人们都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压喜床,怕是那莲子都给压碾碎了。是夜,甘幼辰小心揭了那红妆之人的喜扇,对视间,眼圈竟是晕红。荣成锦:“怎么?你家哭嫁是反着来的嘛?”荣成锦虽是低着头,却是觉得好笑,好歹忍了笑意,又捡了一块给他,甘幼辰就老实接了,憨憨笑起来。只是这点心还未及塞进嘴里,就听外头喊着:“少爷!少爷外头来人了少爷!”荣成锦这才想起来,他该是要一直在门口迎宾的,怎生还能瞧见她未去前厅用点心,此番还能特意送过来。“你去忙吧!”荣成锦抬了抬下巴,“外头人多。”“好!”甘幼辰这才转过身去,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她道,“妹妹屋里人多,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隔壁厢房,收拾过了的。”“嗯。”甘幼辰这才重又笑了,往外头走去。荣成锦兀自又用了两块点心,才端了盘子回了甘幼宁的院子。院子里很是热闹,荣宁氏也是将将才注意到她出去了,因是已经唱完梳头词,过来瞧她:“怎么把点心盘子都端来了?你饿了?”“有点。”荣家,仿若是皇子选妃的一个特定的备选,从来没有消停过。自打那风风雨雨的东宫谣传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又来了二殿下。那二殿下本是接了荣家在北疆的位子,如今当是已经有侧妃常伴左右的,可近来,那夏贵妃总也往荣府里打点。说起来,不光是荣成锦,便就是荣家上下,皆是明白得很。那些人等瞧上的,从来都是这镇国门楣,又何曾管过她荣成锦是何模样。若是论起来,她年纪其实确然是有些大了。荣家再是不着急,也是担心的。荣成锦与祖母商量了一番,便就自己做主将消息传了出去。甘幼辰忙活完妹妹的婚事,甘长青也是瞧出他心思,那日将他叫进书房,将一对墨玉给了他。“这是我与你娘的定情之物,现下就给你了,你若是认定了谁家女儿,便就送与她,记住,甘家人,一生一世只认一人,你可明白?”“明白。”只他接了那墨玉没几日,便就闻说了二殿下要娶荣家女儿的事,甚至连夏贵妃送去的多少聘礼都传得有模有样。甘幼辰手里章子刻了一半,人就傻了。下一刻,也未及多想,便就往荣府去,管家吓得不轻,忙慌跟了过去。自打那次之后,荣家一直不是很欢迎甘幼辰,他也多少愧疚,想来这竟是第一次在她及笄后求见,且是没有任何拜贴的情况下。管家在他身后多有叮嘱,叫他莫要冲动,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不冲动。若是连聘礼都下了,那荣成锦……那怎么可以?!荣宁氏很是大度,知晓那甘家小子入府,便就瞧向一边的孙女:“祖母信你们,去吧。”“是。”荣成锦是在亭子里见他的,那人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汗意。甘幼辰盯了她半响,口中干涩,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嫁于二皇子做正妃?”荣成锦瞧他,没有着急回答:“我年纪大了,先前推拒了好些人家,此番不同,他是皇子,夏贵妃又得圣宠。”墨玉被他攥在掌心,良久,才复问了一遍:“所以,是真的吗?”荣成锦抬头:“若是,你当如何?”男人的眼神有些错乱,看她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青白,怕是克制了许久:“若当真是荣府做的决定,定也是问过你的意思。”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甘幼辰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平缓的语气:“你若是同意了,才能成事。”荣成锦不答,就这么看着他。甘幼辰略略后退一步:“我知你不是会违背真心的人,若是你当真答应了,那——我定当祝福。”“甘幼辰,你真的这般想吗?”甘幼辰手里的墨玉盒子已经快要焐热了,只一瞬,便就笑了笑:“是,若是你觉得幸福,我定是真心祝福。”说着,便就摊了手去:“这个,便就当是我送你的喜礼,只望你今后,平安喜乐。”荣成锦气得险些要对着他脸上甩上一鞭子,只到最后,也不过是狠狠一甩袖子,连带着盒子一并扫到了地下:“滚!”然后,径直离开。甘幼辰立在当场,最后是被荣家人赶出府的,管家一脸的一言难尽瞧他,却又不敢近前,只守着失魂落魄般的少爷回府。甘长青问过好几回,管家也说不好,最后到底是知道了,甘尚书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管家竖了耳朵是想听的,大概也只听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没听个真切。最后,甘幼辰拉了门出来,管家立时就贴到了门边躲着,听见自家公子道:“父亲莫气了,此事是儿子不对。可儿子对她是真心,她若是真心,儿子定不能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便就——这样吧。”“你这个性子,你待要气死我!”可向来孝顺的甘家公子却是没有退步:“父亲不必为我去荣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还请父亲大人莫要记挂,儿子告辞。”管家可算是第一次瞧见少爷这般倔强,忙慌趁着人出去,进去扶了老爷:“爷,别气,不能气啊爷。公子向来话少,心里却是热忱,这是当真欢喜了,才会这般顶撞。”“就是当真喜欢了,才要去争!去抢!这算个什么事儿!”“不气不气,爷不气。”管家一行安慰着,一行想起来,“要不跟小姐说说?小姐不是与荣家小姐关系好么?那荣家小姐究竟何意还不知呢,保不准是咱们少爷会错了意思啊?”“这小子……这小子要气死我!”甘长青踱着步子,“你说他早就有意思,怎么不早与我说?!啊?!若非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傻不愣登的,那人家能防着咱们吗?现下大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这木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憋?!”“爷,这性子——倒是肖您。”“你说什么?!”“没,没,没,爷喝茶!”若非是没有那些后头变数,荣成锦也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再来寻自己。京城人人自危,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甘幼辰来寻她,是在荣府拒了婚事以后。祖母与她说过,甘家不与荣家往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年幼的荒唐,其实亦是有荣家许给先帝的承诺。荣家可享尊荣,却不可参与朝政。甘家势大,其后水亦深,有些陈年往事,当是全数看尽的人,才能心中知晓。可荣宁氏瞧了自家孙女这么久,到底还是允了她心思。其后种种,便是面上不轻易站队,荣家亦有选择。甘幼辰瞧见马车前的人,还当是自己眼花,荣成锦就站在那里,直直点向他:“你下来。”管家很是识相地就撤回了府里,整个清晨街头,也不过二人,两两相对。“甘幼辰,二殿下的婚事我拒了。”甘幼辰愣住,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光是看那人近前来,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这京城里,就剩我一个老姑娘了,你可是要对我负责?!”“你……”甘幼辰语塞半刻,只想起来反驳,“你不是老姑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荣成锦又近了几步:“我单问你,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甘幼辰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只下一瞬,才突然明白了她意思,眼睛都瞪大了些。她这明明就是——可是不行,现在不行。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甘家,一着不慎就是全盘皆输,怎么能够拉她下水。“我不……”话没说完,面前人却是开始直接伸手过来,荣成锦也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上手掏东西。甘幼辰饶是有自家妹妹做积淀,也是一时没能扛住荣成锦的肆无忌惮,忙慌就退了一步:“荣成锦?”“你上次要送我的盒子呢?”荣成锦抬了眼,“你没带着吗?”当然是没有,他老老实实锁在了书房里。可她是专门来拿盒子的吗?荣成锦皱眉:“你有事着急出去吗?”“也不是那么急……”“那你进去拿,我就在外边等着。”荣成锦不由分说,语调已是命令,“快呀!想让我冻僵吗?”“好!”甘幼辰被这后半句提醒了,赶忙就回过身往府里去,又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你先进马车等我,我这就去拿。”“你赶紧去!废什么话!”这次,男人当真就冲了进去,跑得比兔子还快。荣成锦报了胳膊等了一会,还是上了车。甘幼辰来去匆匆,墨玉盒子被他捧在手里,一路下来,竟是激动得险些要绊倒。打上次公子被荣家赶出来,管家何曾瞧见过他这般,欣慰得快要留下两行老泪。甘幼辰打了帘子上车,瞧见荣成锦已经在翻他搁在车里的书册,立时反应过来,这车里光是他二人,便就又要抽身出去。“回来!”荣成锦放了书,喊住他,“荣家人就在附近,你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得。”甘幼辰默了,须臾就坐了下来,只那手里头的盒子却是没有递过去:“荣小姐……”“叫我成锦,或是还像小时候一般唤我姐姐也可。”若是说甘侍郎大人在京中有些盛名,怕是也被现下一举推翻,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成锦,我方才知你意思,很是开怀,可如今情形,恕幼辰不能承意。”“我来,便就没想要给你选择,你的想法,倒也不重要。”荣成锦声音朗朗,“我等你这么久,此番也没想过要听你的,你听我的便是。”甘幼辰尴尬抬头瞧她,一个不察,盒子已经落到她手中。荣成锦:“甘幼辰,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就当我一厢情愿,这盒子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亦心悦与我,我定不会叫你放手。”“……”“你要不要与我赌一把?”“赌什么?”“就赌这盒中墨玉上,刻的可是我名姓。”只是荣成锦没想到,赌赢了这一把,却是没赌过世事难料。原本,一切过去,各有归属,正该是甘荣两家操办大事的时候。不想宫中大祭,这一次国丧,便是三年。饶是知晓有个词叫好事多磨,甘幼辰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恨死了当年的自己,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只荣成锦不是很在意,便就是真的熬成了京城最老的姑娘又如何呢?能少块肉吗?既是不能,那便等着就是。反正今生今世,那个人也必须要娶了她。新帝登基第四年春,甘幼宁牵了辛承安的手,将他扔到甘家最大的床上,床上还撒了桂圆莲子等,很是硌人,辛承安趴在上头:“娘我要下来,这里躺着不舒服。”“谁叫你躺着了?去,滚几圈。”“啊?”甘幼宁站在边上指点着:“叫你滚你就滚,还想不想你舅舅去漂亮舅娘回来了?”“想!”“那就快滚,记得说祝词!”于是这一天,主屋里一直回荡着孩童勤奋刻苦的声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老人们都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压喜床,怕是那莲子都给压碾碎了。是夜,甘幼辰小心揭了那红妆之人的喜扇,对视间,眼圈竟是晕红。荣成锦:“怎么?你家哭嫁是反着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