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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1 / 1)

她一只手悬在琴轸上,灵光缠绕着聚起,琵琶女闭上眼睛,让那些灵识回归本体。做完这些后,她看上去稍微年轻了些,琵琶女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是你咎由自取。”她开始朝前走去,程显听只好默默跟在后面,他看着她的背影,想着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会希望有个人如神兵天降般救她于万千苦难。琵琶女似乎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程显听不知道药师那里是否出了什么纰漏,他只清楚他们现在既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就在“现实”里。如果他们二人真的就在他想的那个地方,那程显听倒是觉得可以试试直接带她出去,但药师怎么办呢?况且现下不清楚琵琶女到底是不是从万字扭楼进来的,如若不是,他们离开后也无法回到万字扭楼,那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会直接离开仙岛——他怎么可能把程透自己留在岭上仙宫。只好跟着琵琶女朝前,程显听心里阴晴不定,他觉得问题不大,但总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仿佛为了应验他的乌鸦嘴一般,没过半晌,血色的混沌天空开始降雨,说是降雨,那雨滴却是黑色的,散发着阵阵腐臭。幸好雨滴直接穿透了程显听落在地上,不然事精程掌门能立刻炸毛。只是苦了琵琶女,她美丽的脸庞不一会儿就花了,一代美人如今落魄如此,是个人见到都会心疼不已。雨越下越大,狂风席卷,吹得琵琶女身形踉跄,但她仍然坚定不移地向前而去,程显听渐渐发现她似乎是有目的地的,但自雨落在她身上开始,体内的魔性好似又开始压制不住,瞳仁儿泛红,就连眉心的那只眼睛也有再度睁开的迹象!每走出丈远,琵琶女都要停下脚步调息片刻。可是如同饮鸩止渴一般,没过须臾她眼中鲜红就明显几分,更令人胆寒不已的,是她口中开始渐渐渗出绛色雾气,程显听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灵识正在渐渐模糊,被心魔取代。现在她该立即打坐,暂且把魔化强压下去再做打算,而不是执意向前。程显听眺望前方一眼,他少顷思量,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方就是万丈血海,琵琶女是要去寻死!若在药师出现前,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琵琶女自尽,哪怕是程显听也于心不忍。他疾步追上琵琶女,开始运功大声呵斥道:“秦可竽!”琵琶女目不斜视,全然察觉不到有一个人在她旁边焦急大喊。程显听试着去拍她,但手掌直接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根本触碰不到。“我的天啊……”程显听再度小声咒骂几句,想方设法引起琵琶女的注意。可惜她或许真是能力不够,亦或早已一心求死,置若罔闻。直到走近血海魔渊,他也没能让她发现。程显听看着琵琶女走向血池,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缓缓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着无可规避的命运。“秦可竽——”他追着她朝前,刚踏出半步,血海中浸泡翻腾着的无数恶鬼邪魔疯狂而痛苦地嘶喊起来,立即腾起半丈高浪直接拍在了琵琶女脚边。程显听一惊,不敢再上前。琵琶女无所畏惧地又走近些许,那些恶鬼为鲜活的躯体发出声声亢奋的怪叫,她的眼睛彻底化作血红,眉心中的那只眼像裂开般绽开,发出阵阵红光。血海组成支巨大的怪手,一把抓住了琵琶女,将她高高举起。脓血中漂浮着的丑恶邪祟们露出刀尖一般的牙齿,琵琶女目色平静,甚至没有挣扎。程显听终于按耐不住,提剑飞身而上,径直斩向巨掌,势如破竹!他一剑斩断钳住琵琶女的手指,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不由自主大声呵道:“药师你可别说我不够朋友!这一剑砍下去,我他奶奶的又不知道得赔进去多少年——”就在此刻,他的身形从透明显现了出来,没有巨掌拖住的琵琶女向下坠去,她瞪大眼睛看着程显听的身影渐渐出现,与此同时,天空色变,聚起一团旋涡状的黑云,越转越快!程显听压下血海邪祟组成的巨掌,旋身伸手要去够住琵琶女,谁成想就在此刻变故再生,两人的手竟然穿透了过去,无法触碰!那一刻,他们感到时间好似变缓,一切事物动作若静止了一般。程显听什么都没从琵琶女的眼里读出来,他只看见她眼里是自己奋力伸手去拉她的倒影,他睁大眼睛,脸上是不甘——“你给我活下去啊!”下一刻,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凭空从旁伸了出来!第53章 落定那一刻,时间好似加速回原来的模样,程显听看见那只手如神兵天降般一把握紧了琵琶女伤痕累累的手,将她定在了半空!那手是凭空出现的,但两个人都很清楚,是药师。程显听看到琵琶女的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眸色不由了深沉几分。那股不祥预感仍然挥之不散,而琵琶女眼里的也并不是动摇。紧握着琵琶女手腕的那只手旁边涌现出黑云,将周遭渐渐扭曲出一条裂缝。琵琶女反手抓住了药师的手腕,程显听以真气助药师破开那条裂缝,好让他腾出精力拉起琵琶女。裂缝终于足够两人通过,焦甫然面若止水的样子反而令程显听更加警钟大作,他和琵琶女一起通过裂缝,踏入了焦甫然所在的那片黑暗。琵琶女双腿瘫软,扑倒在焦甫然身上剧烈的咳嗽起来,黑血溅落在他的衣襟上,焦甫然温柔地看着她,低声说道:“可竽,我走了。”两人俱是一怔,还来不及反应,那股黑云瞬间吞噬了焦甫然的身影!秦可竽睁大眼睛,没了焦甫然的支撑,她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但她没有反应,只挣扎着向前伸手似乎要抓住那团搅动着的黑云,“焦甫然!焦甫然——”“焦甫然!!”她嘶哑的嗓音回荡在黑暗中,肝肠寸断的呼喊伴随着干呕一样的咳嗽,程显听自始至终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他看到了焦甫然那最后一眼,是望向他的。程显听终于明白了,原来此行而来,焦甫然从没打算过全身而退,他要他前来,只是为了最后有一个人能带秦可竽离开。他真的像神兵天降一般将秦可竽一把拉回了生的希冀,自己却再不能回来。就连遗言都不会有人听见了。搅动着的黑云内,云雾组成的刀刃薄如纸,眼看便是一场凌迟。焦甫然毫无畏惧地笑起来,他还盯着适才秦可竽扑在他怀里时的位置,好像这样就能再看她一眼。他摇头笑了笑,那黑云扑过来,在他怀里组成一个女人的身形。“也罢。”焦甫然闭上眼睛,“这世上唯有道亘古绵长,其余聚散——”“假的,都是假的。”他把黑云拥入怀中,缓缓摸了摸她的脑袋。程透焦急地等在外面。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靠近过万字扭楼,眼看天就要黑了,天黑前若是他们没能出来,只怕瞒不住也不用瞒花匠他们了。他那俊秀的眉一直低低压着,极其不好的预感从一个多时辰前便笼罩心头,就连头顶都聚集起了压城乌云,狂风骤雨不知何时便会倾泻而下。他听见有足音急匆匆的传来,是两个人的,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谁,程透抱起胳膊,一只手重重拍在了他背上。花匠杀气腾腾,咬牙切齿,“人呢?”“还没出来。”程透阴沉着脸答。这紧要关头就连陆厢也没劲儿当和事佬了,他满脸肃容,问说:“一早就进去了?”程透恩一声算作回答,不由自主又看向杜门的方向。陆厢说出了那句谁都清楚,但谁也不敢开口的话,“天黑前要是还出不来,怕是凶多吉少了。”“用你说!”花匠大怒,狠狠拍了一巴掌陆厢,瞪了两人一眼后,她单方面宣布道:“天黑前要是没人出来,我就进去!”话音刚落,程透脸色忽变,拨开花匠道:“等等,看那边!”远处的树林里,一个勉强算是雪白的人影夹着另一个浑身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的人慢慢走出来,程透先松了口气,至少他师父是好好的走出来了,只是不知拖着的那个是谁。三个人连忙奔过去。花匠在看清那披头散发,衣衫分辨不出本来颜色的人是琵琶女后,眼眶一下红了。五个人各自停下,谁也没有说话,花匠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她拿手紧紧地按住自己的嘴,不许自己哭出声来。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涌着,捂嘴的手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程透全神贯注地盯着程显听,试图确认他有没有受伤,程显听疲倦万分地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然后即刻收敛,沉声说:“她还活着。”花匠放下那只手,她上牙紧紧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痛哭流涕的样子有点丑。陆厢过去接过琵琶女,他们听见花匠声音乱颤,期期艾艾,“好,好……两、两个人进去,两个人出来,也、也算不亏了。”程透立刻过去扶住程显听,尽管他可以说是毫发无损,但疲倦感仍然令他头昏。程显听想了想,当着众人的面抱住程透,把他紧紧钳在了怀里。“今天真长。”琵琶女身负重伤双腿俱折,修为尽毁,且在成魔边界摇摇欲坠。程透跟程显听先回七目村,花匠和陆厢最终选择了把人先送去陵宏那儿,他也算略通医术,而且知根知底。程透没问药师怎么了,他清楚从此那药寮再不会开张。而程显听呢?程透能感到他并不悲伤,他的沉默大多数都被一种茫然与沉思填满,至于为什么,程透又哪里猜中过他家师父的心。“你怎么了?”青年看着师父毫不犹豫地仰头滑进水里,吃疼轻轻嘶了一声。他注水时当然没有注的很满,能正好控制在人进去后也堪堪好不会让符文沾到水。程显听把头搁在木板上枕着,闭上眼睛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难过。”程透闭上了嘴,他师父现在莫名有些焦躁,还是晾一会儿的好。薄灰色的长发散在水中,柔柔地上下飘荡,程显听沉吟片刻,睁眼对程透道:“过来。”他趴在浴盆边上,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弹了一下青年的额头,“你要是敢这样问我,我就也反问你怎么不难过。”他那弯弯带翘的眼梢是欢喜相,无声无息夺人性命的刀刃儿也是弯弯带翘的,程透还没开口,就听见程显听笑眯眯地说:“承认吧,小东西,你跟我是一样的。”他的眼睛里流转出碎金一般的光芒来,好似无声的警告,标志着自己仍是个来路不明的危险。“我们除了彼此,哪里在乎别人的死活。”青年寒星样的眼睛微微垂着,他与他沉默对峙,那一刻两人在对方眼里都是如此陌生又清晰。程透靠近几分,他无比温柔地伸出手,把程显听的一缕灰发慢慢别在他耳后。“师父,好好休息。”这番插曲程显听本也没太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药师是死而瞑目,死得心满意足。但琵琶女却让人有些担忧。程显听直泡到水都温了才慢吞吞地起来,程透没在外面吆喝着提醒水凉叫他赶紧出来。他换好干净的衣服,偷偷瞥了一眼在厨房里忙乎的徒弟,不知为何,单从背影他就能看出来这小兔崽子是在发火。来岭上仙宫后他真把程透逗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程显听一点都不急,他蹙着眉头闻闻自己身上,觉得还是有那股腐败气儿,于是到屋里点上檀香里里外外熏了个透,这才作罢。他大摇大摆地往程透身旁一凑,只等着徒弟骂人,他好顺着说些俏皮话给自己台阶下。哪知,青年只皱了皱眉,一句话都没多说,继续认认真真做饭。程显听暗自啧一声,靠在门框上捋了捋自己故意没擦、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头发,拿腔作调地咳嗽了一声。程透回头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傻站着半天没人理,程显听幽怨无比、连连叹气。程透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眼观鼻鼻观心把饭菜端上桌,一样样把筷子碗给干坐着等的程大掌门摆好,这才淡淡道:“身上有伤没,有我现在去药寮寻些药来。”程显听这才想起来药师出门时特意没有锁门,他是真真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程显听正了正身形,严肃道:“别忙活了,你坐下。”程透安安生生地坐下,一点反常都没有。程显听抿一口放凉的茶水,轻轻叩着桌面儿说道:“咱们来聊一聊焦甫然和秦可竽的事。”“好。”程透点头道。“我们来把这个故事拼全。”程显听道,“加上我的猜测,从头给你捋一遍。”按照程显听的想法,他们已知的部分,仍不是昭情君焦甫然与秦可竽娘子恩恩怨怨的部分,经过万字扭楼一闹,他连蒙带猜,心里大概有了个雏形。焦甫然与秦可竽本是一对神仙眷侣,生下独女霜松后,他们双双归隐山林。哪成想有一天噩运悄然降临,霜松病倒,焦甫然与秦可竽寻遍天下名医药方仍然没能留住她的性命。也许在霜松离世而焦甫然没能及时赶回的那一刻起,夫妻间便暗生间隙,秦可竽仍不愿放手,甚至不愿埋葬女儿。矛盾爆发于焦甫然决定动身前往岭上仙宫的晚上,这对璧人就此分道扬镳。那么,是什么令秦可竽对焦甫然大打出手,反目成仇?程显听扫了眼没关严实的门,一推手送出些真力,将门带好。“我觉得焦甫然不但来过岭上仙宫,而且来过两次。”程透不动声色道:“何以见得。”“关于岭上仙宫,个中关节焦甫然是最清楚的,七目村里他也是主心骨,他和花匠极力不提的东西可能岭上仙宫的住客们清楚真相的一个手都数不出。”程显听揉了揉眉心,“他第一次来岭上仙宫时可能带走了什么东西,我怀疑那东西是用来续命的,他们夫妻俩可能用什么东西真的又强留了霜松……”程透背后一寒,抿着嘴没有接话。程显听接着道:“但你知道的,天不留人,哪敢强留。焦甫然可能从仙宫出来后就,”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程透当然明白他这是“大彻大悟”的意思。“焦甫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往后无论是霜松又——还是他们埋葬她时,都不算是最难过的时候了。”程透自然而然地说道:“所以,秦可竽认为能救活一次,就有第二次。但当时药师可能已经察觉了什么,不许秦可竽再去仙宫,两人因此大打出手。药师最终没扭过,秦可竽自己跑来了岭上仙宫,之后是药师又追着她来的。”他看着程显听,“你是这么想的,对吗?”程显听点了点头,“记得花匠说过的、我们弄不死周自云的事吗?隧道里焦甫然跟我说花匠其实是周自云的表姑母,还说若他危急关头,周自云可能会去救。我想那续命的东西可能现在在周自云手上,一直在暗中保护药师的那股势力也是来自周自云的。”“但……”程透还是觉得太过牵强,蹙眉分析说,“周自云凭什么保护药师,就因为药师给了他那个续命的东西?还不一定是不是他强抢来的呢。看他对花匠,像顾念情分的样子吗?”“这你就不懂了。”程显听来了精神,从椅子上起来,奔去屋里翻箱倒柜半天,翻出一本破书来。那本书封皮都只剩下一半,纸页泛黄卷边,程透扫了一眼,发现是那种他平常不怎么看的书——上面收录了种种传说异闻般可遇不可求的法器,记录的东西一辈子可能都见不着个影子,因此程透几乎没读过相关的,当然也没看过眼前这本。但程显听却如数家珍,飞快地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版画道:“长命锁,是分阴阳一对儿的,阳锁在人胸口上,有阴锁的人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他点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药师右肩上受伤的时候,那个人想杀他为何瞄着人的肩膀?人两肩头顶各有阳火,想熄灭阳锁,要先从右肩开始。”程透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声道:“林年年右肩也莫名其妙受过伤,另有一批人可能也清楚这件事,要除掉周自云。”“对,”程显听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阴阳锁的主人要阴阳八字相合才能起效,那些人可能是在慢慢查,有怀疑对象了,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那周自云当时大张旗鼓杀了那个行刺的人,是在宣战?”程透沉声道。程显听赞许地看着他。师徒俩分析完,饭菜也都凉了。程透自觉地端回去又热,程显听本以为刚才这么已转移话题,程透气就消了,哪成想再端回来安排好后,他一声招呼没打就出门了。程显听悻悻地坐下,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开始思考怎么哄徒弟。他翘着腿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片刻思绪就溜跑偏了,在万字扭楼时一幕幕浮现眼前。乍现红光,凶兽怒嚎,尸骸遍野,持鞭子会控尸的少女,血海魔渊。药师的大彻大悟,离不开的岭上仙宫……程显听脑中灵光乍现,他顿觉浑身一凉,血液倒流。不好——第54章 接踵那天之后程显听心烦意乱,第一日还有精力强撑睡意故意看书到半夜等程透训,谁料三更过了那小兔崽子都没吭一声,程显听悄悄过去一看,见青年呼吸沉沉,俨然已不知跌进哪个梦里。他舔舔嘴,脾气也有点上头,闹了半天原是在自讨没趣。就这样,师徒俩开始了多年来时常上演的死较劲。程显听在“对程透发火”这件事上没什么经验,满脸都写着快来哄我或是我要搞事情,可惜青年办事不像程漆,愣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程显听试图当徒弟不存在,奈何只要人在屋里,每隔一会儿便控制不住眼往他身上瞄。第四日上午,陆厢背着三天三夜没合眼、眼下昏睡不醒的花匠回来了。他本想就近把人先放在药寮,被程显听拦了下来,开玩笑,她一睁眼看见自己在药寮里,不得又哭晕过去。但是人家一个姑娘,放程氏师徒家里总归不太合适,陆厢只能把人又背回她家去安顿好,程透顺带过去给做好了饭,让她醒了能直接吃。陆厢带来了这些天来唯一一个好消息,琵琶女醒了。但程显听没什么表示,程透也没有。不过师徒俩默契地等对方各自安排好,一起去了万卷仓。陵宏就住在万卷仓。听说药师已经从金榜上除名,虽然还没到大张金榜的时候,但有心人早就发现了。大抵是为了安抚人心,陵宏挂了看诊的牌子,暂时接替了药师的职位。巧的是,琵琶女现在就被安顿在当时关押她的那间房子里。空荡荡的屋里只有一张床,陵宏把师徒俩领过去,门开后半束阳光正照在坐直起来的琵琶女脸上,她没有半点反应。陵宏目不忍视,沉默着退出去了。程显听和程透站在门口看她,这大抵是程透第一次见到生无可恋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蹙紧眉头。琵琶女身负重伤,修为尽废,一双腿被血海组成的巨掌捏断得很彻底,莫提下地走路,往后能不能自己坐起来怕都是个问题。尽管眼里血红褪去,但眉心儿的那只可怖独眼仍张牙舞爪,成魔是个不可逆转的过程,今后何去何从,谁心里也没有答案。师徒俩站了不到半刻钟,程显听就扭身出去了。陵宏正眺望远处,一旦正式接替医师的职位,他万卷仓主事的差事怕是做不下去,光是接班人挑谁都足够愁上好几天的。见程显听出来,他也没劲儿打招呼,礼貌地笑了笑,又低头沉思。程显听背着手站在他旁边,忽然出声道:“看好她。”陵宏苦笑,“门一直都锁着,花匠检查过了,那屋里绝对没能让她寻死的东西。”他顿了顿,又低声道,“而且……我不觉得她会辜负以命换命。”程显听毫不留情面地冷笑一声,扔下句“但愿吧”径直走了,程透略含歉意地看了眼陵宏,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七目村,走到一半,程透加快几步到他身旁,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她不想活了。”“你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程显听正心烦意乱,不由自主地先呛程透一句,话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把台阶给呛没了,只好硬着头皮,维持着没好气答说:“你知道她为什么是晕着出来的吗?我打的。”程透默不作声。程显听也没等他说话,自顾自说:“亲眼看着焦甫然死,女儿没了,道侣没了,什么都没了。她悲愤交加,直接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拽着我问……”站定脚步,程显听好似也在思考琵琶女的话,“我们修道乃逆天而行,而我又奈天道如何。”“天命难违,人生也无可奈何。”程显听看向程透,稍稍走近半步,他的眼睛里含着咄咄逼人的锐利,像一把尖利的小刀。“受箓那天我跟你说观天地,看见了吗,这就是天地。”程透张了张嘴,刚想反驳什么,程显听打断他道:“当时她就要寻死,她才是那个大彻大悟的人,活着对她来说已经一点意义与理由都没有了,最后那一刻抓住药师的手,也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死而瞑目的理由。”七目村里只剩花匠一个人,师徒俩回去时,见她已经醒了,正徘徊在药寮门口。望见程显听他们,花匠明显松一口气,一眼都不敢再看药寮。三个人进了屋,花匠刚要说什么,程显听立刻打断,斩钉截铁道:“我不知道你们计划的是什么法子要把琵琶女送出去,但我现在明说了,我不会参与,也劝你们放弃。”他瞥一眼花匠,目色凶狠地盯着程透,“你要是敢去参与,我就打断你的腿,我说到做到。”花匠本就处在半崩溃的边缘,她又哪里见过程显听发火的样子,被这么一说连反驳辩解都忘了,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程透头大无比,但他也没哄过哭哭啼啼的姑娘,只好递了手帕过去,干站在旁边。程显听越说越来劲儿,音调不知不觉也提了上去,“全都是在胡闹!你们真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万一九十九道天雷劈下来就是大罗金仙也碎成渣了!”花匠猛地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你知道了。”她抽泣两下,捂着眼睛委屈地大声嚎道:“你不要说出来——我已经知道你知道了!”站在一边的程透彻底懵了,拿眼神询问程显听怎么回事,程显听瞪他一眼,在花匠对面坐下来,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便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自己像跑过马一样乱的思绪,沉声道:“我没必要跟你们再打哑谜,没有什么意义,这个地方我比你们都清楚。进来后没有允许,应当无论如何都出不去,私自逃离者受天谴。”“你不要说了!”花匠绷不住又大哭起来。“程显听——”程透低声提醒道。花匠手上扭着帕子,眼瞥向一旁边哭边说:“不是的,我们这些人在这儿执迷太久,人身上的煞气和执念早已同它连为一体、越来越重……”她哇一声嚎起来,“我已经说出来了,我没救了!”不等程显听太阳穴揉完,她继续说:“药师确定在一个人修为彻底被废,变回凡人的情况下是可以不经应允离开的,但琵琶已经成魔了,我知道她没希望了,就是被应允也没希望了!”程显听心道你知道就好,他给花匠倒了杯水,对不明所以的程透道:“你坐下。”程透听话地坐下,俩人暂时只当现下没法正常思考的花匠不存在,程显听酝酿半天,这才低声道:“我带你来了个很不好的地方。”程透点点头,“恩,我早就发现了。”“没有关系,”程显听镇定自若,“山门再开时我们走就好了,琵琶女是等不了了,他们才出此下策。”他伸手去摸程透的脑袋,“别怕。”“恩,不怕。”程透面无波澜道,“等我们出去了再算账。这是哪儿?”“洪荒塔,是洪荒塔!”花匠大抵是破罐子破摔,大声接道。程显听笑了一下,“确切的说,这儿确实是岭上仙宫没错,不过岭上仙宫在洪荒塔里。”程透咬紧了下唇,难怪,难怪。如果岭上仙宫在洪荒塔里,这儿发生的一切怪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个由神祇亲手构建,用来关押上古凶兽,邪神妖魔的九层锁塔。难怪这里总是想方设法挑起争斗与伤亡,难怪这里有魑魅魍魉,难怪这里修士亦如凡人。“记得我同你说过的,答疑解惑者其实是神行知狐,并非宫主本人吧。”程显听等程透暂且消化完了刚才的话,继续道,“最上层的主人也算是塔的主人,虽然他本人并不能离去,但却可以决定并非被收押进洪荒塔的人的去留。这个主人原本应该是我同琵琶女遇到的嗔痴坊许凝凝,但神行知狐有神格,他被放逐进来后又压了许凝凝一头,变成了洪荒塔的主人。”他开了个一点都不有趣儿的玩笑,“也不知道神行知狐什么都知道,却不知自己被发落进洪荒塔来,估计悔得毛都掉光了吧。”师徒俩本来已经快忘记花匠的存在了,这女人忽然又大哭道:“程显听!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这个问题问到点上,程透也想知道,两人直勾勾地盯着程显听,后者连忙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总之花匠你别哭了,除去琵琶女那种特殊情况,剩下些年你过得清心寡欲点,山门再开时直接坐船出去就行了,问题不大。”“不是这样的,”花匠本来快收住的哭声立刻又提起来,“我们的执念怎么办啊!在仙宫里待了太久人就出不去了,我们几个人在这儿过了多少年我都记不清了!”程透意有所指道:“你也知道是执念。”花匠擦着眼泪,抬头看师徒俩,“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看你们俩根本就不像有执念的人。你俩不会是来这儿游山玩水的吧?”俩人心道我看你也不像,程显听咳嗽一声说:“实话告诉你,刚才你也听到了,我和神行知狐有交情,来这儿就是要他还人情的,接下来那个提问者是我没跑了,你有啥执念说出来,指不定我俩就能帮你解决了,山门再开时你也好安安心心出去。”花匠却如临大敌,猛地摇摇头不张口了。程显听也不追,摆手道:“行了,人死不能复生,药师也算了了执念,能去往——”“往什么?”程透问。“说顺口了,”程显听面不改色,“这件事姑且结束后咱们谁也别瞎惹事,由仙宫出面搞出来的活动能不参与就不参与,早熬完剩下的年早了事。”“别哭了!”他训花匠道,“等出去后我给你介绍个好人家嫁了,我看程漆就不——”“程显听!”程透气急道。程显听立马改口,“程漆就不合适。”这一番闹腾,把悲情都冲淡好多,连带着“岭上仙宫其实在洪荒塔里”这样一个折磨了七目村众人许多年的问题好像也迎刃而解了。程透送俩眼都哭肿的花匠回去,三个人刚走到门口,远远就看到陆厢脸色铁青地跑了过来,程显听如临大敌,给程透打手势让他赶紧把花匠先拽走,可惜花匠眼虽然肿得像核桃,但仍能看清楚,站在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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