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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1 / 1)

被一番恭维的程显听满意地恩了声。“价格也合适,道爷裁一身,这位小师叔再裁一身……”他短粗的手指头在算盘上飞速一拨,递给程显听,“统共这个数吧。”老板有意遮遮掩掩躲开程透的目光,但修行之人什么眼力,程透扫了一眼就倒抽一口凉气,简直是敲竹杠啊!偏偏程显听揣着个荷包便真以为自己是阔少了,眼都不眨答应下来,“成。”程透气上心头,阴阳怪气道:“小徒不敢与师父同布裁衣而着。”老板把算盘晃乱,没听见似的,“哦,恕我眼拙,原来是师徒。”他相当识相,立刻又恭维起程显听来,“掌门不愧是仙家,模样青年才俊啊。”三人一通扯皮,程显听订好了下月初来取,这才满意地扯着程透走了。的风总让人觉得没山外来得干净。出了商铺街的平坦大道回到市集,柴米油盐便重新写回了平头小民的脸上。不远处角落的阴影里倒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蝇虫落在他缺了个口的破碗上,现出点朗朗乾坤下让人警觉的败相来。程透总觉得程显听真是个难懂的人,他不愿踏进可能会刮坏他衣摆绣花的草甸上一步,却愿意踩过污水横流、腐败酸臭的泥地,去给流着口水呆望天空的乞丐几块碎银。他没有站在乞丐面前扔下去,而是缓缓俯身,把碎银轻轻放进了那个豁口像一张笑脸的碗里。“走吧。”程显听背着手冲程透道,“我们对于他们来说活得太久了,没有什么时间关心凡尘。”憋了一肚子骂这位败家子的话,程透一瞬间就忘了,他看着程显听的背影,好像回到了六年前他初入仙门时。那种熟悉的感觉,有所疑问,似有所感,似有所悟。然而,这感慨还没来得及消散,下一刻程显听复旋身过来,对程透道:“你先往回吧,在城外二里的地方等着我,我有点事要办。”程透深吸口气,攥着拳头眯上眼说:“你要是敢去喝花酒,就别怪我僭越,替我那无名师祖清理门户了!”现任掌门大惊失色,“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污言秽语?我不是把话本全从藏经窟搬回我那儿去了吗!”小徒弟转身要走,对他师父刚要萌芽的那一点点尊敬又荡然无存,他一面懊悔自己就不该跟他下山,一面咬牙切齿地回头道:“你快点,晚上要落雨,道童们都没画避水符。”他气不打一处来,“上次突然下雨我就说要你直接画上,你懒得画!”程显听赔笑着把徒弟一路送出去不少,这才脚下抹油溜了。再说程透,他独自出城,土路黄尘洋洋洒洒,他闭着气,检讨着自己。从读经阅文的专注上看,程透自认为他一向是有定力做到不怒不喜的,修行之人本就不该有太多情绪,偏偏他家掌门师父是个扶不上墙的类型,修为真正深浅姑且不提,他那没个正经的样子只想叫人拿着戒尺敲打一顿。难怪程漆素日待符纸画的道童都和和气气,一见了程显听便横眉竖眼。程透恨铁不成钢,同时又生出没来由的“慈悲”来,暗叹自己对他的恩师太凶了,程显听在伽弥山上实在是没什么地位,道童不论,他和程漆一个身为徒弟,一个身为仆从,简直是日日以下犯上。“唉。”即将拐进山林小路时,程透叹了口气,决定往后对程显听更耐心一点,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师父,谁才是徒弟了。树林里还是一片浓绿,以程透现在的修为,若非酷暑极寒,冷暖已不太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日渐西沉,乌云未聚,他找了颗树席地而坐,倚着树干闭上眼睛。好多年前,他还姓周的时候,全家的衣服都要他来洗。深秋时节河水冷得刺骨,为了逃避一会儿、仅仅是一会儿,他会钻进树林里,找棵树靠着睡觉,等再睁眼时天黑了,就不能去洗衣服了。虽然回家后他那嘴唇干瘪的娘会拿着笤帚打他,但不会太使劲儿,明天还等着洗衣服呢。程透记得扫帚打在腿上是什么滋味,人有个毛病,快乐再回忆时往往变得平平无奇,但痛苦却总是剜都剜不掉。高粱糜子扎的散穗扫帚落到人身上后又扎又麻,然后是小虫爬过一样的疼,程透忍不住撩起衣摆看了看自己的脚踝,那儿在他七八岁的时候被一丛异常锋利的穗割破了,到现在还有一道浅浅的疤。闭上眼睛,曾经的家人们模样清晰无比,脸上又像有一团雾,他拼命地回忆着,越历历在目,也越看不清楚。可这恍若隔世般的记忆,却也没过几年啊。他记得每当他挨打挨得狠了后都把头埋进烂棉花蓄的被子里,程显听有一点说得很对,他确实是个硬骨头,被打后从不哭,只是默默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他那大哥兴许是以为他在哭,偶尔会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肩膀。“快些长大吧。”不知不觉间,程透睡着了。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细密的雨星落到他脸上,程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腿,难得感到手有些凉,他朝掌心里呵了口气,环顾四周,程显听连个影子都没有,不知道野那儿去了。他往树荫下缩了缩,暂且避雨。不过,没多久雨点便噼里啪啦砸到了程透头上,他思量片刻,从乾坤袖里摸出黄纸,咬破指尖调动灵力,画了张避水符。这些年来程透在剑术上进步如飞,但画符时灵时不灵,并且以不灵居多,连这类简单的避水符都做不好。果然,那符咒挣扎着发出一道灵光来,蓦地灭了,雨滴还是无情地砸在他身上。等程透的衣服差不多湿完全了,心里那点儿火气也快重新被雨水浇灭了,程显听的身形才御着剑不急不躁地出现在了林间,他身上显然有避水符,从蛇骨细剑上风度翩翩地下来,同落汤鸡样的小徒弟形成鲜明对比。堂堂掌门摇了摇头,“傻孩子,又不会画符了吧?”他上前一步,雨幕以他为中心分离开来,形成透明的屏障,程显听把程透罩进来,见他老不高兴,很是心虚地摸摸徒弟的脑袋,运起真元,须臾,湿透的衣衫干了。“转过来,”程显听板着程透的肩膀把他掉了个个儿,手抽掉淋湿又干后他显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发髻,“不高兴啦。”程透任由他不算温柔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闷声问:“你去哪儿了?”“以后再告诉你。”程显听漫不经心地说着,替他重新把头发捋好,插上簪子,“你这个戴好久了,赶明为师给你换个新的。”那簪子还是六年前受箓那天程显听亲手为他插上的,材质到底是什么,他不清楚也没有问过,从前倒无意间发现这发簪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会散出一束玄紫色的光晕来盘旋在簪身上,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用不着,这个挺好的。”程透说道。“好好,”程显听哄孩子似的回答一句,手虚空一划,为程透做好了避水符,又交待道:“御剑回去吧,到山脚时过去看看茯苓,别太快,你想想那个君……君什么来着?”“她叫君率贤。”程透说着,御剑腾空,甩下程显听朝须弥山的方向去了。天穹惊雷乍响,电光雷霆,照亮山谷一小片地方。程透的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程显听无奈地嘟囔句“小兔崽子”,急忙跟上。第7章 意外关于住在山脚下的那个病秧子茯苓,程透也是一知半解。他初去山下小院子时只有十一二岁,前十年长在村子里,见过的最好看体面的人除了偶尔天上飞影掠过的修士,就只剩下一个现在看来油头粉面的地主家公子。后来有了程显听,模样无可挑剔,只是薄灰发色,锋芒逼人。他的好看是不属于人间的,姑且不算;程漆还算不错,但一较又过于普通了些。程透自己呢,照程显听的话说,程透不但没长歪,而且是他老家祖坟上冒青烟了。茯苓跟他们都不一样,茯苓与其说是生得柔和,不如说是眉宇间有股悲天悯人的慈悲劲儿。程透一见他就觉得自己身上戾气都消减不少,往往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偏偏茯苓待他敬重不减程显听,搞得二人每次相见程显听都哭笑不得。茯苓和程漆关系匪浅,程透心里揣着明镜,早就一清二楚,最开始他摸着下巴觉得两个男人有违阴阳,但茯苓又不是修士,程漆也不算是,更何况他们二人赤诚真心,不该讲那么多规矩,一来二去,程透就满心是“关我何事”了。山脚下的小院里一地落叶,茯苓打了把伞蹲在花田里,拿着个小铲子在翻土,他的身体和几年前程透初见他时比好了不少,苍白的脸上都显出点血色来,只是和磅礴大雨一较,整个人更显单薄。程显听收剑回鞘,没有进去,站在院门口示意程透去打声招呼。他过去时茯苓还在专心摆弄着手里的活儿,丝毫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伞上不再滴水,他才察觉,茫然地抬头。“茯苓,下着雨你在干什么呢。”程透问道。茯苓抿着嘴轻轻一笑,放下花铲站起来,先说了句“小师叔”算作问好,这才答说:“昨天刚移进去的花苗,我怕雨下得太大,还是先给移出来吧。”他说完,一手撑伞转向程显听的方向,远远地揖礼唤了句“道君”,这才又回过头望着程透。照例问了些身体如何最近怎样的话,茯苓都点着头一一回答了,程透有点心不在焉,他原本以为是程显听在城里捎了什么回来给茯苓,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程显听待这位身份成谜的邻居相当安分守己,甚至客气的有点过头、拘束不似朋友。据程漆说原本茯苓的小院并不在伽弥山界内,是程透来后没多久才移进去的,饶是如此,这六年来程显听程透师徒见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几句话没一会儿便说完,程透瞥了眼程显听,见他没有补充也没有过来的意思,就和茯苓寒暄两声后一脸莫名其妙地出去了,程显听自然而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哄孩子一样对程透道:“等等,还没道别呢。”程透更加莫名其妙了,这还要做什么正式道别吗?他眯起眼睛看看程显听,又看看院子里撑伞站着目送他们的茯苓,觉得应该是程显听又吃饱了撑的戏多,于是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走回院中去,叠掌冲茯苓施礼。茯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揖礼吓了一跳,他赶忙往后退一步要放下伞回敬,突然听见程显听隔着半个院子轻轻说道:“茯苓。”茯苓看看程显听,又看看程透,手足无措地不动了。在弯下腰的那一刻,程透认真地思索了会儿是该说“再见”还是“再会”,他飞速扬下嘴角,觉得“再会”也太做作了。等抬起头时,程透开口道:“再见。”茯苓眼光复杂地盯着程透,颔首道:“再见。”程透冲他恩了声,让他先进屋去,茯苓对程氏师徒的嘱咐一向言听计从,打着伞转身走了。他左腿有点跛,走路时一瘸一拐,但也不到得用拐杖的份上,程透见他进屋去罢,这才回到程显听身边。往日摆着大阵仗在山门口迎接的道童队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几个快要泡成浆糊的小纸人,雨中的伽弥山有股草木清香,钟灵毓秀之地无论有没有仙雾缭绕都让人有恍若置身仙境之感,半山腰伸出的一小段回廊上挂着个风铃,清脆的叮当声在雨里也分外清晰地传入两人耳朵里。“可惜了,这里面有几个点化后生得格外眉清目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画功进步。”程显听和程透拾级而上,边走边感慨。跟在后面的程透恩了一声。这下程显听停下脚步,旋身看着小徒弟,稀奇道:“不对啊程小蛇,你今天怎么不跟我顶嘴?”“没心情。”程透摆手,越过程显听先往山上去了。程显听觉得有趣,弯起嘴角,发现程透脸颊发红,很是疲倦似地边走边闭上眼揉着,他心有所思,没再叫程透,由着他回教习楼。石阶上有程显听为附风雅养出来的块块青苔,下着雨踩上去难免打滑,程透感到两眼又酸又涨,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回去后要躺着睡一觉,谁料这心不在焉惹出个麻烦,他脚下一滑,脸直直朝台阶上倒过去——电光火石间,程透从“修士会滑倒吗”一直思考到“修士在即将滑倒时会怎么做呢”,他还没来得及得出个结果,后背衣襟就被一只手提溜住,免去脸碰石头的破相灾难来。程显听不知何时赶上来,正单手提着他,笑吟吟道:“走路仔细着点,把鼻梁磕断就不要你了。”镇定自若地站好,程透拍散被抓出来的褶皱,嘟囔道:“好一个绝情的师父呀。”说罢,他不等程显听反应,背着手快步就往上走。程显听在原地头大两秒,仰头冲程透喊:“为师说笑的!程小蛇!程小蛇——”小徒弟理都不理,拐进教习楼消失。程显听在原地摸摸下巴,“生气了?没吧……”他自言自语着“育徒心得”说:“十五六岁的孩子最难搞,骂也不是,哄也不得。”这位掌门得意地笑起来,“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撒娇,我这个师父做得真是无比成功!”要是此时程透在,只怕会把白眼翻到天上,可惜,他现在没空。在教习楼下练习几招剑式,程透只感到手中的剑奇重无比,光是提起来好像就要用光全部的力气;头重脚轻之余,他看眼前的石桌蒲团都有重影,在意识到自己身体状况欠佳后,程透收剑上楼,洗好热水澡,吹灭灯火打算睡觉。伽弥山四季如春,被褥都不算厚实,程透此时直觉浑身发寒,偏偏绸被压在身上沉得让人喘不过气;闭上眼睛,脸颊发烫,喉咙更是要冒烟似折磨着他。他不知道程显听为何忽然过来,只是半梦半醒间有双手温柔地放在自己额前试探着。有些凉,手指修长,覆层薄薄的茧,是主人不大勤奋练剑的证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程透低声道:“师父……”程显听半屈着手轻轻搁在小徒弟的脸颊上,轻声说:“恩。师父的错,让你晚间淋了点雨,受凉发烧了。”少年眼神清醒些许,挣扎着要起来,嘴硬道:“不可能,凝神修士,发哪门子的烧。”程显听把人按回去,修长的眉目蹙起,不免心疼道:“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喝水不喝?”见程透乖乖躺好,程显听又小声数落,“叫你连个避水符都画不好,嗯?为师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啊?”程透别开眼不去看他,眼里写满不服,又无话反驳。“好了好了,”程显听哄着他,把被角掖紧实,“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凝神修士,睡一觉早上起来就没事了。”外面,雨点打在砖瓦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屋里早已将灯熄灭,黑暗中是程显听很轻的呼吸声。程透阖上眼,雨声中夹杂着一串悠远的风铃响动,像一个魔咒,把他瞬间带入了沉沉暗色。少年人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空旷的黑暗里缓缓下坠,下坠。他听到雨声远了,程显听的呼吸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加清脆悦耳的风铃声,越来越近,仿佛响在耳畔。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似要融化进无边无际的暗。就在这时,一声撞钟样的铜铃巨响“当”的一声炸在耳旁!程透猛地睁开双眼,思绪即刻归位,他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虚无的黑夜里,随着钟声绕耳引起的不适,近在咫尺处,一只足有程透身长大小的暗金色眼睛赫然而出!那眼睛如琥珀般通透明亮,纯黑的竖瞳紧盯着屏气敛息的程透,那颗巨大的眼睛里满是睨睥众生之态,程透只感到一股劲风袭来,顷刻间将他送出去数十丈远,他昂起头来,终于看清了那眼睛主人的全貌。它盘旋在半空中,似蛇样的身体覆满墨色鳞甲,随着扭动熠熠生辉。头顶须角,森白的长牙翻出口外,正威风凛凛地与程透对视着,好似下一秒便要张开巨口,将眼前这小小修士一口吞下!程透瞳仁儿猛缩,心情无以言表。是龙!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梦到了龙,还是太虚神游间误闯入禁忌之地,但古往今来,死在梦中的人不算少数,他曾在书中窥过几眼“梦噬”,无论前后哪种,只怕今日都算凶多吉少了。少年下意识地朝腰间摸去,却没摸到自己的佩剑。也难怪,方才是要躺下休息,怎么可能还会随身带着剑。就在此时,那玄龙动了,它缓缓往后退去,因身体过大而盘旋着的部分随之动了起来,在黑暗中也清晰无比的反射出寒光来,骇人无比。那龙长相狰狞,虽有张扬恣意之态,却略显邪气阴森,少些傲世九天的王霸之气。程透盯着它身下利爪,心中一动,茅塞顿开——这不是龙,是一只玄蛟!第8章 缠斗在一片虚无与黑暗中,玄蛟如山峦般盘旋在程透上方,竖瞳紧盯着这方空间的不速之客,大战一触即发。此刻的程透万分懊恼自己在符修上疏于练习,没有剑时束手无策,若是程显听,他大可用符咒一搏。程显听……想到这儿,程透只能默默祈祷还守在他床边的程显听能赶紧察觉异样,赶在自己被玄蛟撕碎吞下肚前救他,虽说程显听能不能拼得过这巨蛟还是个问题。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玄蛟身子后撤,头高高昂起,俨然是要俯冲下来,程透登时只感到血液倒流,原来他浮空在黑暗中,甚至还没摸到移动的窍门,而那蛟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姿态,有恃无恐!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耳发聩的龙啸,以雷霆之势冲了过来——与此同时,程透一蹬双腿,左手伸进袖内摸出张黄纸的同时,右手已送至唇边,还没来得及咬破,玄蛟大口已近在咫尺,腥风阵阵,令人头皮发麻,少年再次腿上发力,一个空翻坎坎躲过。但那玄蛟又岂是善类,它见一击不成,极灵活地也向上翻去,眼看獠牙再次追到了脚下,程透咬破舌尖一口喷到黄纸上,他心中戾气也被激起,横眉怒目,下意识念道:“祖师爷在上,给我显一次灵——”玄蛟的利齿几乎已盖过了少年人的头顶,骇人阴影掠过他恶狠狠的脸上,夹杂着刺鼻腥气!“烧!”金红色火焰凌空而起,在玄蛟口中铺天盖地炸开!三昧真火瞬间烫得巨蛟引颈长鸣,爆炸般气流将程透整个人喷出去老远,玄蛟吃疼猛甩身尾,立刻又有劲风袭来,程透错身躲过,鬓侧发尾却被削掉小截儿。三昧真火炫目的火光星星点点围绕在少年人身旁,凶悍到不合年龄的表情也让他宛若修罗般立在半空里,玄蛟暴怒,张开丈宽长爪凌空向程透抓去,玄蛟虽体型巨大,但行动实则灵活迅猛,就在程透思索该如何躲过之时,他忽然感到头顶发烫,宝石般玄紫色的光屑散落下来,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程显听给他的那根簪子!对于师父的绝对信任让程透想也不想就自发髻中拔下簪子,挡在身前。那发簪果然不负所托,在接触到程透手的刹那间化为一把三尺长剑,雪白的剑身寒光四起,杀意凛凛朝利爪悍然迎上。铿锵之声穿云裂石!剑与玄蛟之爪相撞发出蜂鸣回响,火星四溅。程透双手握住剑柄奋力一提,那刃如秋霜的宝剑仿佛自含煞气,剑身未至,却已被同样杀意满盈的少年激出了剑气,先一步斩下恶蛟巨爪的一指来!玄蛟仰天长鸣,身体猛缩撤出老远,凶悍的眼紧盯着程透,似乎对他手里那把剑颇为忌惮。几次游动身体做出俯冲之态,都犹犹豫豫未敢上前,程透见状心中镇定三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瞥向手中长剑。那把剑在经过了玄蛟血浸后周身都发出淡紫色的光晕来,好像整个剑刃都被染上了颜色,吹毛利刃薄如瓷片,看似沉重,实则能被程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单手提动,比那把他随身带了六年的青铜剑还要顺手不少。在这惊鸿一瞥间,玄蛟许是回味过来这剑再强,持有者也不过是个舞勺之年,它缓缓定住身形,与程透屏息凝视,只等对方露出破绽,便可凶相大露,一击必杀。程透得逞一剑,却不敢松懈,看似这一来一回时玄蛟没在这儿占到便宜,其实他心里已有所察觉,除了仰仗手里剑威,还有最开始的时候,玄蛟轻敌。就在双方僵持,都不敢轻举妄动之刻,程透背后忽传来一声响遏行云的虎啸,这一声如雷贯耳,石破天惊。连程透也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耳朵回头,这一瞥,他整个人都懵了,冷汗瞬间使他后背发冷。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只通体银白如雪的神兽立在那儿,正状若悠闲地舔着爪子,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越过程透睨着玄蛟,露出锐利精光。虎头独角麒麟爪,程透现在不大觉得自己是误闯禁地,反而应确实是做梦了。这、这是神兽谛听啊!若说只有一个玄蛟,程透好歹还敢说自己靠着这把它莫名忌惮的长剑能再撑一个来去后死,加上个谛听,它不用跟玄蛟斗,往上一扑自己就妥妥死透了。吾命休矣!少年人站在玄蛟与谛听中间,心有不甘地叹息。虽则谛听是菩萨坐下神兽,该是不会犯杀戒,只是现下情况混乱,谁又说得准呢。他要是会画个隐身符,说不定也能靠着运气坐等龙虎斗斗成一死一伤,争出一线生机,可惜方才那祖师爷显灵的三昧真火已经耗光了程透的气数,更何况那是他最后一张黄纸,学艺不精,程透还没到能空手画符的境界。如果能活到下次,他一定在袖子里多塞点黄纸。呼吸光景间,谛听先发制人,后腿一压如离弦之箭般扑向前去。程透眼睁睁地看着那谛听兽自他头顶上掠过,径直冲向玄蛟!谛听同样体形惊人,只是和山峦样的玄蛟比起来,好似巨蟒缠上了小猫。凶兽与神兽起来,程透悄悄向后挪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引火烧身。谛听助跑跃起,直接蹬上玄蛟头顶,朝着它眼睛上方一小块儿的位置张口就咬,不输玄蛟的利齿一下就钉穿了厚厚鳞甲,玄蛟怒吼一声,甩过尾巴将头一翻,把谛听甩了下来。那谛听极为灵敏,稳稳当当就势落地,玄蛟头上却血流如注。玄蛟受伤,却不似对程透手中长剑那般小心翼翼,再度立起半身,快如雷电向谛听攻去,谛听也毫不躲闪,直接迎战。它再度跃起直扑玄蛟头部,眼看再度得手,玄蛟却飓风一样骤然扭动身形,将谛听直接卷了起来,收紧身骨!巨大玄蛟顷刻便将谛听整个卷进长身,谛听长啸一声,愣是以麒麟爪挠得玄蛟疯狂扭动,带起的风刃刮向程透,被他提剑一一斩开。谛听爪钉在玄蛟鳞甲上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刮出几道甲开肉绽的见骨伤口来,谛听半个身子终于探出了玄蛟身下,然而它仍是没有讨到便宜,上古凶兽的实力终于显现出来,程透不禁感慨方才他能逃过绝对是祖师爷保佑。眼看谛听处于下势,程透略将思索,决定过去帮一把似乎对自己没有敌意的谛听,一来谛听到底是佛门神兽,戾气不重;二来比起小龙玄蛟,谛听之后可能会好商量点儿。想通这层,程透先我着鞭,疾走过去蹬着蛟龙长嘴飞身而上。玄蛟哪里料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立刻张开大口,但为时已晚,程透使出无名剑法,剑尖直挺挺刺入玄蛟暗金色的眼中——然而此刻又突生变故!玄蛟全力甩头,在剑离眼球仅有半寸时把程透生生甩下头去,山一样的身躯也朝着因虚空仍保持下坠姿势的程透压下!但这一动让谛听抓住了机会,它自蛟龙身下奔出,毫无迟疑地直接扑向要压到程透的那截身躯,助程透躲过这惊险一击。谛听口内发出金光,张口朝着坚硬鳞甲咬了下去,那金光大盛,夹杂着程透从未见过的符文,一起朝玄蛟袭去!玄蛟对那金光闻风丧胆,向后缩着,整条蛟身以翻江倒海之势扭动起来,似乎痛苦万分。程透来不及反应,直觉那金光似箭般也朝自己射来,穿心之疼令他大喝一声,眼前一白。再睁眼时,玄蛟消失不见,不远处,谛听静静地趴在原地,赖洋洋地眯着眼,像是在等着少年醒来。程透一惊,下意识地去摸那把长剑,挡在胸前。谛听腾地站起来,踱步向前,它看着极为随意,似乎并不想攻击程透,但程透却丝毫未敢掉以轻心,谛听那杀手锏威力足以逼退玄蛟,它未必比蛟龙好对付半分。只见谛听蹬了蹬爪子,低吼一声,黑暗虚无里再度山雨欲来。下一刻,程透身前白光大作!一片暗绣神兽的衣袍先飘了进来,他看见,程显听自虚空中撕开一片黑暗,提着长剑犹如神兵天降般缓缓而来。其实程显听与谛听谁输谁赢,程透心里并没有定夺,只是看见他那掌门师父的刹那,少年人心里蓦地安宁下来,他一下就不惧什么谛听,什么玄蛟了,只想冲着身前那个仪态翩翩闲定自若的青年大吼一句。“我都打完一架了!你怎么才来!”程显听头也不回,抓着程透把他揽到自己身后,安慰道:“师父错啦,回去再给你赔罪,咱们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说罢,他镇定自若地望着谛听,露出一个挑衅般的笑脸来。一人一神兽都停住不动,仿佛在用眼神较量般,程透不敢妄动,他看见程显听侧颜,头一回觉得他的师父有种奔逸绝尘之态。程显听面含微笑,单手握剑指着蠢蠢欲动的谛听。恶战即将再度触发,就在此时,程显听手里那把蛇骨剑发出了淡淡剑光,他心中一动,感到真元打通脉门般游走遍全身。程显听轻轻舒了口气,差点没在这危难关头笑出声来。卡住的瓶颈终于突破,现在,他是元神修士了。程透当然也感到了自己师父的境界提升,他甚至在想要是程显听得在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时候容易突破,那干脆以后自己主动制造点劫数算了。谛听往后退了几步,不甘心地低吼一声,眨眼间便撤进黑暗,消失无踪。到此。程显听提着的气立刻松下来,翻掌把剑收回,转头去看程透,“幸亏它怂了,真打起来我们还是两条命都得交待在这儿。”他手摸到程透脸上,“疼不疼,还伤到哪儿了?”危机解除后,程透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毫发无伤,他脖颈脸上不知何时被劲风划出些见血伤口,虽然不深,但乍一看还是很骇人的。程显听心疼的不行,拉着他袖子骂道:“你还引三昧真火了?我不是说了你现在的修为就算能引过来也会烧到自己,你看看!”他把少年的胳膊晃到他眼前,衣衫上被真火烧得俱是小|洞,想必下面的皮肤也一定烫伤了。至于程透的右手,简直惨不忍睹,凡人要是手被烧成这样,只怕这只手往后就是残废。“不疼啊。”程透自己也才发觉,奇怪道,“真的不疼,我完全没感觉。”他昂头看着程显听,嘟囔道:“我要是不用三昧真火,现在估计已经在玄蛟肚子里了。”他们师徒二人离得极近,程透清楚地看到,程显听在听到玄蛟二字之时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程显听在程透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柔声说:“睡一觉,师父带你回家。”程透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到思绪抽离,疲倦铺天盖地袭来,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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