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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 1)

“多事。”程透撇着嘴小跑着去洗手了。而伽弥山的掌门人好像心情不错,没碎嘴唠叨几句程透出言不逊,注意力又回到了桌上的罐子。等程透回来了,师徒二人沉默着各忙各的,程透吃完了,把筷子碗规整好,正要端起来送回饭堂,程显听却道:“等等,你过来。”程透跪坐在原地,转了一下,面朝程显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下午看了什么?”程透报了些名字,顿了顿,又忍不住说:“那些书是你抄的。”程显听得意极了,翘着尾巴点点头,“藏经窟里所有书都是我手抄的。”他说的时候是带着炫耀和一脸“我很厉害吧”的嘚瑟表情的,但程透却意外的没有抬杠,他想到初见藏经窟内浩瀚藏书时的震撼,觉得不要说是一本一本抄录下这些书了,单是看完,也是一件令人肃然起敬的事。程透感慨道:“师父,你不该这样的。”程显听最先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回味半天才明白原来这小崽子是在变着法子骂自己看了数量惊人的典籍却还是无知,气得额角直跳,忙告诫自己还有正事在身,强压下了火。他指指桌上的陶罐,对程透说:“你知道我刚才做什么吗?”程透摇头,站起来走到程显听身边,探头朝罐内看去——只见罐底铺了层捣平的土,两只个大头圆身的黑蟋蟀正厮杀在一起,誓要拼个你死我活。程显听手里拿着日菣草绕在手指头上玩,眼睛却专注地盯着陶罐内。程透才想嘲两句他这掌门师父又在玩物丧志,目光刚落到他身上,微微一怔。程显听既没有看戏似的戏谑笑意,也没有什么兴奋劲,他不温不火地样子,甚至有些冷眼旁观。程透蓦地就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里,也垂眼看了过去。蟋蟀振翅长鸣,趾高气昂,两只扑杀在一起,撕咬着对方,程透一个小孩看了一会儿都生出几分无趣来,程显听反而动也不动,安静地注视着。须臾,其中一只渐落下风。躲闪着想要跳出陶罐,却被战胜的那只奋起追上,尖齿毫不客气地咬掉了它的腿,眼见已分出胜负,斗蟋蟀鲜少“以命相搏”,程透到底半大,心气儿再高骨头再硬,该心软的时候立刻心软,他挽下袖口,准备伸手把战败的那只蟋蟀解救出来。然而程显听按住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轻声说:“别动。”程透吸了口气,收回手来。他开始试图揣测程显听的意思,小脑袋里影影绰绰,思来想去半天还是没有眉目。只见战败的蟋蟀被逼到了陶罐角落,战胜的那只鸣叫起来,好似邀功。程透不耻上问,“能不能给个提示。”程显听把目光收回来,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关门大弟子,弯弯的眼梢翘着。他挥舞着手里的日菣草,似笑非笑道:“‘命’呗。”程透脑袋里好像炸了一下,张了张嘴,说:“天地不仁。”说罢,他眼睛里一瞬间写满了茫然,缓缓又道:“不是天地不仁。你错了,是你不仁。”程显听低头笑了,正巧这时,战败的那只蟋蟀跳出了陶罐,缺肢少腿的铩羽而归,跳了两下钻进草丛不见了,留下陶罐里那只还摩擦着翅膀,响亮鸣叫。“你这样比方不对……”程透直言道。程显听站起来,随手扔掉了日菣草,反问说:“有何不对?”这修士走到程透身边,满面温柔地摸了一下程透的脑袋,背着手转身晃悠出了教习楼。他走得很慢,但程透看出这不是在等自己追问,他看了眼程显听的背影,又看了眼陶罐,这些天看的书一句句浮现眼前,它不知道用那句话来解,也不知道这些一笔一划为何浮现。程透在石桌前坐了下来。天地以润泽万物,滋养苍生。天地又不仁,顺其自然,冷眼旁观。明灭掩映,万物消弭,草木枯荣,天地默然伫立,亘古绵长。直至葳蕤茂盛,此消彼长,等万物再生荣华,天地仍自岿然不动,再春风化雨,延绵无声。天地不仁吗?第4章 出世当一个人真正懂得的时候,人们总爱念叨说,他开悟了。仅仅为了追求开悟短短二字,便困了无数人一生。然而也许有时候,开悟并不一定是真的懂得了,而是开始去思考,并隐约琢磨、给出自己答案的那一刻。即使这个答案并非正确。正如是,当程透从书海里抬起头来,当他望向程显听的眼里茫然渐消。当他发问出“天地不仁吗”的那一瞬间。也许悟道便开始了。隔得老远,程显听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转回头冲程透嘱咐道:“明天早点起啊!到山顶上受箓去。”回到自己的二楼时,程透懵懵懂懂地想着,觉得自己也许是得到认可了。他心里说不上来是该高兴还是别的什么,毕竟,一旦在这个“认可”前加上“无良师父的”四个字,就总觉得略微心情复杂。程显听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骚包的不行,程透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不过君子如兰,他猜那大抵是兰香。他把外袍脱下来挂好,盯着上面的刺绣发呆。程显听算哪门子的君子!这样腹诽完了自家师父,程透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入睡。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程显听手里拿着把刻刀,坐在月光下眯着眼细细雕琢着一根白玉簪。他的雕工并不好,每隔几次就要跑刀,有下跑偏了,锋利的刀尖蹿到指头上来,冒出一粒鲜红血珠。他轻轻地嘶一声,把手指头含进嘴里吮吸片刻,对着光举起了簪子。白簪初时同根筷子无甚区别,在他的雕琢下逐步有了灵动的线条。蟾宫寒光之下,那根簪子是透光的,内部似乎有玄紫色的光彩流动着,材质反而似玉非玉起来。程显听盯着手上细小的伤口自言自语道:“得亏没滴上去,好险。”然后他嚷嚷着叫来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道童,把手上一个头发丝细的伤口里三层外三层包个严严实实,这才满意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山的树林里窸窸窣窣一阵后,程漆就着月色钻了出来,他手里拎着食盒,目不斜视地从程显听身边过去,看也不看一眼,反倒是后者伸腿像流氓一样地拦住他,嘴里道:“程二五,你又在我的后山上烧火做‘汤’了是不是?”程漆瞥了他一眼,手把食盒藏到了身后,没好气道:“后山是后山,我又没在你的门派里做!”“早晚有一天你得把我这山上的蛇都逮完。”程显听收回脚,“下回滚到山外头做去!”往常总得跟他别上一嘴的程漆似乎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再说什么,拎着食盒急匆匆地沿石阶走了。他一路到了山脚下,迈过那条隔开伽弥山与外界的小溪流,阴冷瞬间便顺着秋风灌进了衣领,程漆一手把略微敞开的领子拽紧,迈开步子又一头扎入山林。在树影婆娑的林间穿行没一会儿,眼前现出间不大的小院来。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难免有些不着人气的荒凉,但小院主人种了小块儿花田,院落里还搭了个秋千,认真品品,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程漆轻车熟路地进去,推开门柔声道:“你睡了吗?”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一片安静。程漆心里咯噔一声,又唤道:“茯苓?” 他大步走进去,把食盒丢在木桌上,木桌因为四脚不平发出一声响动,程漆黑眼仁儿缩了下,刚抬脚要过去点上油灯,脚下却踩到了个软软的东西。他把油灯点好,往脚下看去,只见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青年侧躺在地上,手里握着把剪刀。他长相十分柔和,有种悲悯之态,此时眉目紧锁,似乎正忍受着痛苦。程漆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男人扶到自己怀里,伸手摸了一下他的侧脸。“茯苓!醒醒!”茯苓的呼吸极轻,几乎到了微不可闻的程度,程漆心下大骇,眼见地上没有血迹,他翻开茯苓的衣领检查起来,见雪白的颈子上也没有伤口,这才稍松一口气,轻轻把人抱回床上。就在这时,茯苓猛然挺直身子,深吸了口气睁开双眼。他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程漆正把他抱回床上的那只胳膊,抬起眼茫然地盯着他,微微蹙眉,努力把涣散的视线聚起。“程漆……”“是我。”程漆简短地回答了他,安抚似地回握住茯苓的手,轻声又道:“在呢。”茯苓慢慢点了点头,就势坐起来,问说:“怎么来了?”“来给你送汤药。”程漆顺手把桌上的食盒够过来,一面打开,一面问他说:“你怎么回事?”“我想去剪烛火来着,”茯苓举起另一只手上还握着的剪子,偏头一笑,笑容里含着点羞怯,“结果刚下去就晕倒了。”程漆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责怪他,只是端来碗勺把食盒里的汤药倒进去,递给茯苓,嘱咐道:“天气冷少下床,往后两日一次吧。趁热赶紧喝。”接过瓷碗,茯苓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说:“还是不要了吧,你把山上的蛇都抓完了道君要发火的。”提到程显听,程漆冷哼一声,似乎不太高兴,“你管他做什么,你住不到伽弥山上,吃点他养在那儿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行了?”茯苓听出他话里有话来,端着勺子,汤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他犹豫了会儿,轻轻笑了下,说道:“又不是道君不许我住,是我还不能进去啊。”“就你话多,替他辩驳。”程漆瞪他一眼,夺过碗勺,重新舀了勺滚热的汤喂到茯苓唇边,“好好喝,不看你喝完我不走。”茯苓不再说话,乖乖张口。程漆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蛇你不用担心,他自从捡回来那个小崽子,估计把方圆几十里的蛇都吸引过来了,够你撑完这个冬天了。”那汤里没有放盐,茯苓喝了几口,眉间就蹙了起来,开始磨磨唧唧不愿张嘴,转而吸引程漆的注意道:“能确定就是他了?”“八九不离十。”程漆手上一停,神色阴沉几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只有那个小崽子才——”“嘘!”茯苓吓了一跳,突然往前俯身,一根手指搭在程漆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说什么呢,道君会听到的。”“你还真是何时都高看他一眼。”程漆瞥着他,又舀好汤送到茯苓嘴边,小声威胁说:“快喝,乖。别逼我又灌你。”山峦如抱,白露清风。伽弥山景色怡人,绿荫重重,倒也看不太出是秋日。程透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了下楼到水井去一桶接一桶的打水。他突发奇想决定把受箓前的这一“沐浴”洗成凉水澡,并且跳过了焚香,一身清爽的顺着石阶到了程显听的院落门口。原以为程显听还在掉链子呼呼大睡,谁料他竟也已经醒了,站在门口背着手等他。少年修士面带微笑,一身雪白道袍。浅发衬得人肤如润玉,冠带高束,卸下了他的老不正行。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原来早已具道骨仙风的模样,程透也忍不住收敛心神,终于换上恭敬,俯身施礼。程显听微微一笑,带着他在山顶后方走去,程透对山顶的印象仅仅是程显听小院的那一方园地,后面还有什么,他一概不知,低着头跟他过去,才发现原来此处竟筑有处威风凛凛的露台,高悬于山涧,站上去竟也让人生出许“高处不胜寒”之感!先前在藏经窟的书里见过受箓,程透心里过了遍流程,只等着程显听的下文。山风吹得他想揉眼睛,恍惚间想到应持贽币见师,而自己两手空空。不过程显听好像也没打算搞得多正式,他既没有拿出金环,也没有什么章啊印啊给程透,只从怀里摸出来一枚白玉簪子,对程透道:“过来,朝那边跪下。”他指了指露台远处,山雾你往后,见身,见心,见意;观众生,观天地,悟大道。*”他顿了顿,“万法归一。”他用白玉簪子把程透的头发重新挽起来,动作很慢,任凭山风吹拂着两人衣袂飘飘。程透似有所感悟,竟在原地阖上双眼入定。程显听往后挪了一步,看见那根“白玉”簪子在程透墨发上流转出不易察觉的紫色光泽来,他笑容里略带爱怜,轻声道:“小蛇,你了。”程显听一贯信奉大道无言。有些道理一点就透,有些则难以言表,明明了然于心,张口说出的那一刻好像又失了本意。道乃玄之又玄,他何德何能轻易解读。但他心里,亦有自己的答案。第5章 入世错身避过剑光,三指宽的长剑奋力一挥,与二指宽的细剑相撞在一起!火星四溅间,三指宽宝剑剑尖下压凌厉刺去,翻掌挑掉了二指宽细剑——程透保持着挑剑的姿势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冲程显听道:“是你说要练剑,你倒是专心啊!”被挑掉了细剑的青年约莫着不过二十几岁上下,负手而立,高大身形,丰神俊朗;五官精雕细琢,眉目修长,这人似认为自己已聚齐了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资本,虽着素色衣衫,刺绣环佩一样不少,只差把纨绔二字大大写在脸上。程显听啧一声,抬头去看眼前的少年。程透终于也长成了十六岁最是意气风发的年龄,然而他站在那儿除了一张脸生得好看,很难再有什么引人注意,他不与人对视时,旁的只道他不过是个小小修士,但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内寒光内敛,有股狠劲像上了楔钉的卯榫,把人牢牢扣紧,浑身一凛。“不练了。”程显听一开口说话,不正行的样子便暴露了七七八八,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垮下去,露出些极违和的骄矜来,“累了。”程透懒得提醒自己的掌门师父他们才练了不到十几招,沉默着收剑回鞘,静候程显听的安排。反正,他这位师父矫情……骄矜起来,十头骡子都拉不回来。程显听略一抬手,掉在地上的细剑自动飞回手上,他一侧手背,剑就被收了起来,消失无踪。程显听将心不在焉写满在脸上,问程透道:“你在山上几年了?”“六年整。”程透简短答。一晃六年,总角走到了舞勺,少年则舒展为青年。这一晃的光景里,程透进步如飞,已修到了凝神御剑,虽还不算稳当,但已可以称作金丹修士。程显听教他画符术法,也传他一套“无名剑法”,程透便是以剑入道的。随着眼界与修为的精进,他的这位师父身上的谜团不减反增。程显听现在卡在元神的门槛上不上不下已有三年,以程透来看,二十多岁出头能到这个境界已是十分难得,直到不经意间同程漆聊起,程漆笑得直喘,大声说道:“你不会真以为他跟他看起来一样大吧?”照例说修士到凝神御剑、内结金丹这一步面貌就定了型,程透就一直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往后不再长了,反观程显听,比如他的年龄究竟几何,对程透来说就始终是个谜。他像是孑然一身,从天地钟灵里孕生出来的。祖籍哪里,师从何处,一概不知。他这门派名曰“无名派”,倾囊相授的剑法称“无名剑法”,有次被程透问得烦了,随口胡诌道自己师父乃是“无名山无名道士”,编都不编出个像样的,程透听得白眼直翻。程透初学剑法时,日日怀疑这套剑法也是程显听自创的,因为招招式式无名,从第一式到第九式,就叫第一式到第九式,颇有程显听的风格。不过后来当他从无名剑法里见识到了乾坤之大时,又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觉得这是程显听创的,按照他师父整日沾花惹草喂鱼逗鸟就是不修行的模样,自程透第一次能感知到修士的修为时,程显听就卡在元神的门槛上,到现在程透自己都到凝神了,他还卡在那儿没挪过地方。真是啥啥扶不上墙。程透有些愤愤地想着,看了眼不成器的师父。程显听是个符修,现在指点程透尚且够用,但如果他还是整日不思进取,只怕再过些年头程透追上他的修为时,就难了。这边徒弟正替师父忧心着,师父毫不知情地抬头,说道:“我看咱们在山上闷太久了,该出世了。”“该出事了?”程透气不打一处来,这师父一开口便不是好话。“呸!”程显听上来点了下程透的脑门,训道,“你这倒霉孩子,瞎说什么呢!”他理理方才练剑时衣服上带出的褶皱,慢条斯理说:“我跟你一起在山头上六年了没出去过,闷得我老不自在,咱们出去瞧瞧,指不定人间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在心里腹诽几句我没看出你怎么不自在,反而还挺悠闲的,程透作揖道:“师父说什么是什么。”被假恭维的程显听满意地点头,嘱咐说:“你去换件衣服,咱们到城里转转。”程透应都不应,转头就走。这些年来他对程显听本就没多少的尊敬几乎消磨殆尽,因为往往敬重刚生出,就被打回原形,如此回环往复,程透彻底麻木了。比如学剑,程显听往往要先卖弄吹捧一番无名剑法——这也是让程透产生无名剑法是他所创的错觉的原因之一,然后像个腿脚不便的老头一样慢动作演示一遍,程透先开始以为是怕自己学不会,后来才晓得那不过是程显听懒得卖力罢了。唯有一次,程显听没先说上几句我这剑法如何上天入地,出神入化。那是程透十二岁的时候,程显听正在屋里午睡,嘱咐徒弟就在屋外小院里练无名剑法的第二式。半梦半醒间,陡然听见外面羽声飒飒,狂风四起。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奔出外去,只见房顶上,有只金雕不知从哪里飞进了伽弥山,正昂首长鸣,振翅而飞。程透这小崽子毫不畏惧,也在那展开足有一个院大的羽翼下张牙舞爪,提剑准备迎战!不过,程透张得是小狼崽子的牙,舞得也是小狼崽子的爪。程显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呼一声程小蛇你又不要命了吗!凌空抽出他的蛇骨佩剑三两道凶狠剑光遣走了金雕,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夹在胳膊下带了回来。这是程透头回瞧见程显听没有拖泥带水,油腔滑调卖弄招式就出手不凡。对程显听心里的鄙视,不禁又多了几分。那天晚上,他家师父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和程漆连砸带吵大闹一场。程透想去劝架,才推开了点点门缝,程显听的手立刻从里面伸出来,推开了他的手。隔着门板,程显听逆着光站在窄窄的缝隙里,眼睛冷得像是湖面上的冰,毫无生气。他沉着声音说:“程透,回教习楼去。”半大的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寒冷吓到了,愣愣地跑了。这六年里,他几乎没叫过程透的大名,全是程小蛇程小蛇的呼来唤去,程透被叫习惯了,还认真考虑过程显听既然这么喜欢“程小蛇”这名字,为啥不当初干脆给他起名叫“小蛇”呢?一路胡思乱想,程透换好了衣服回来,程显听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道:“怎么才来?”程透先一步往山下走,头也不回地讽道:“不及您老尊贵,早起练个剑能梳妆打扮上几个时辰。”程显听哼哼唧唧无话反驳,跟着小徒弟下山。伽弥山界离城中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程显听以附近都是山林出事了危险而坚决不许程透御剑,两人在小道上悠闲地溜达着,程显听盛装出席,乍一看上去,像才出山的狐狸老妖精。他不往小道旁多踏一步,因为草匝里有蝇虫,还容易刮坏下摆上的刺绣。他们无名派的钱财收入在程透心里也是个迷,整个伽弥山上下就自己一个便宜徒弟,程显听哪里来得钱苟延残喘着他穷讲究的生活。两人走走停停,程显听矫情得不行,隔一会儿就说自己累了要休息,半上午过去了离城门还有好几里地,程透忍无可忍,对程显听道:“绣鞋垫的大娘这会儿都走到了!我们两个修士还在这儿磨蹭!”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上传来噗嗤一声笑,师徒俩齐刷刷朝那儿看去,藏在树冠里的人似乎也发现暴露了,索性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清脆,是个女的。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想道,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牛鬼蛇神?两人走近了些,却还没看见人在哪儿,不过也都注意到了树上的女人是个修士,境界比程透还要差点,刚过心动,勉强摸到金丹的边儿。“哎,两位!既然都听见了,过来搭把手呗!”那女人在树上开口,她讲一口地道雒阳话,语气轻浮,既不像修士,也不似小家碧玉,反而像是调戏小家碧玉的登徒子。程透和程显听两人皆不是雒阳人士,猛一听她讲话,都没太反应过来。女人好像发现了这点,换成了官言,又说:“喂,道友,帮帮忙啊!”师徒两人同时挑眉,走到那棵树下。原来树上挂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峨眉淡扫,唇若桃花,看着年龄至多同程显听一样大。程透与这女人当然是初见,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只见她正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被挂在树杈上,奇妙的是,即便如此她也能显出点仪态慵懒、从容不迫来。更何况她着一袭枫橘色圆领衣袍,扎着革带,也不是寻常女子的打扮。程显听对着树略一施礼,问道:“娘子为何……上树啊?”后半句的用词叫程显听也明显卡了壳,故作镇定地说完了话。程透转过身子,不忍直视。那女人却不觉尴尬,爽朗一笑解释道:“我御剑从城里过来时分心一下,不留神从剑上摔落,在这儿挂了快两天了。”她说着,指指自己的腿,“给摔断了。”两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腿呈现出诡异的外翻状,软绵绵地垂下来。真是心大。程透看得都有点肉疼,在心里说。“唉,家门不幸啊。”女人重重叹了口气,“我那管事的师兄闭关去了,掌门师父不老管弟子死活,你们要是不经过,我还不知要在上面挂几天呢!作孽啊,真是作孽。”等她一番指责门派不顾弟子死活后,程显听才足尖一点轻巧地跃上女人旁边的枝杈,俯下身子随口问说:“娘子在城中哪个门派?”“城里?”女人反问道。“不是,我不是城里的,我是打雒阳来的。”这下换程透和程显听都有些咂舌,伽弥山与城中皆卡在豫州边界,雒阳城距这里可有百余里,女子修为尚且刚够御剑,便敢孤身一人从雒阳一直到了这儿才摔下来。真是个人才!师徒二人第三次同时在心说道。程显听轻道一句“多有得罪”,两手抓住女人的断腿,开了神识查看,女人的腿伤得很重,寻常凡人怕是要落下残疾,但好在她是个修士,程显听不待她反应,便注入自己的真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猛地对上了两截断骨!女人感到一股霸道真元涌入自己的断腿,紧接着巨疼传来,她吃疼啊的大呼一声,嚷嚷道:“兄弟我是腿断了不是脱臼了!”还没说完,程显听松开了手。女人呆了一下,望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腿,喃喃道:“元神修士这么厉害吗?”程透闭上眼,不想看程显听得意的脸,他那被夸的师父似乎忘记了自己已卡在元神入门上快三年了没有长进,姑且算不得元神修士。活动活动医好的腿,女人从树上跳下来,程显听也紧跟着落了下来。她冲两人揖礼,嘴上道:“谢二位今日相助,他日必涌泉相报。”常人才从剑上摔断腿,又在树上挂了两天,再御剑时不说胆战心惊,也该多了分小心翼翼,然而这女人毫不犹豫地再度迈上飞剑,笑说:“往后若有用得上,无尘峰上相见!我姓君。”她说着,御剑而起,身形眨眼间便远了。程显听啧啧两声,评价道:“这也是个硬骨头,和你挺像。”程透却在思索着女人最后留下的话,他低头回想半天,叹惋道:“唉,师父不问俗世,怕是不清楚那女人是谁吧?”这话说到了点儿上,程显听确实对凡间之事知之甚少,他好奇道:“是谁?莫不是哪个郡主?”“美得你!”程透撇撇嘴,“皇帝都没有,哪儿来的郡主!”他略带遗憾地看着女人离去的方向,“雒阳君氏,真是可惜了,应该叫她好好指点指点我们俩剑法的。”程显听大奇,“我见她修为平平,还没你强呢!”“啧,”程透学他师父啧一声,挑起眉对程显听道:“我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她可就在凡人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武林人士尊她作剑圣,你要是卸了修为和她单比剑,她能把你打到你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用剑。”“这么厉害吗?”程显听酸溜溜地摸摸下巴,“可惜就是这么不公平,一身修为卸不了。”他说着风凉话,“她在凡人里在纵横四海,独步天下,到了修士里也打不过你一个十六岁的小崽子。”程透像是若有所思,向往的表情减了些,低声道:“是啊……”第6章 城里对于进城的兴奋,程显听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不过六年,他却在期待着凡人的世界有了翻天覆地改变。事实上当他看见城还是那个城,街上的人还是没精打采的人,角落里的流浪汉好似换了、又好像没换时,期待便消减不少。小老百姓们还是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程显听这身果然无论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都一样是富家公子或名门修士的扮相,小贩们张着贪婪的嘴恨不得把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戳到他们脸上,模样像极了见到老母鸡的黄鼠狼。这些东西,他们仙家一贯是看不上的,更何况“无名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座有富贵外壳的空山,程显听穷成什么鬼样,程透心里最清楚不过。他不为所动地拉着程显听穿过人群,估摸着他的新鲜劲儿耗没了就能回去了。每每程显听受不住满脸堆褶儿的大娘们一口一个“道爷”,尴尬地掏出荷包准备买下那些根本没用处的破烂时,程透都要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干净利落地冲大娘说:“不买。”那模样不像小徒弟,挺像看不上败家老爷的新媳妇。号称糕点第一的铺子换了,据程显听说自几年前他和程漆大吵一架后程漆就再没买过点心回来,他爱吃甜食,因此程透没拦着,叫他买了些,拿油纸包着,边走边吃。程显听咬了几口,把剩下的递给程透,“你尝尝。”程透沉默着接过,却也不吃。半晌,程显听有点遗憾地拍拍手上的碎屑,说道:“总觉得没有原来那家好吃了。”他有点感慨,揽过少年的肩膀,没正行道:“有些东西嘛,旧不如新……”不过,没等过去半个时辰,程显听就在裁缝店里打了自己的脸,他看着一屋子绫罗绸缎眼睛都亮了,当机立断要裁两身新衣服。程透在旁边微笑道:“旧不如新。”程显听爱不释手地摸着一匹布,转头对程透道:“有些东西,我说有些东西!”老板看着很是富态,穿得也是贵气逼人,手里来回捻着算盘珠子乐呵呵地说:“道爷好眼光,精工刺绣,挺称有型又不影响穿着舒坦。”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往明显“不识货”的程透身上扫了眼,又看回程显听,“颜色也好,玉灰色。清白,透彻,配得起道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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