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敦煌五大氏族,郭家最厉害,这冯家,反而是最次的。”说话的人,正是之前那个自诩胆大的小丫鬟桔闽。小鱼斜睨她道:“这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敦煌城的人都知道,”看到其他几人都面露古怪,桔闽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奴婢虽然是在京城长大,祖籍却是敦煌的,五大家族的事早先就听家里的老人提过。听奴婢的姥爷说,原先敦煌城有八大氏族,后来起了内讧,邓、明、古三姓被灭,最后就剩下如今的五姓。”“是为了什么起的内讧?”小鱼问。“好像是为了什么财宝,叫作……对了,是琉璃鼎!”桔闽话音刚落,四下就微微一静。车队前后的敦煌人,仿佛听到这话都呼吸一凝。桔闽脸色一白,慌忙捂住了嘴。巧心都有些被吓着了:“这是怎么了?”桔闽按住脖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道:“奴婢忘了,刚刚那三个字,在敦煌是禁语……绝不能提的。”“为什么不能提?”小鱼问道。桔闽还没开口,外面林昇的声音就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客院到了。”马车上的主仆几人相互看了看,不再说话。*小鱼探身下车时,看到林昇在车下等着自己,身形一顿。他看着她,朝她缓缓伸出了手。小鱼单手怀抱着小狐狸,要下车的确不太方便。她看了他一眼,低下眼睛,将另一只手放落在他的掌心。林昇垂眸望了一眼,那圆圆的,粉白的指尖,落在他的掌心,像花瓣,又如水滴,轻盈如绸。小鱼看他没动,也没有拉自己,便有些不耐烦,没有多想,只手上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二哥?”林昇眉心一凝,忽然握紧了她的手。这一下,小鱼猝不及防。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心口暗暗一窒,肚子里一轱辘,竟给吓得打了个响嗝。这一声动静,在安静的敦煌城中尤其清晰。林昇少见地一愣,随后低低地笑了出来,那笑声沉沉的,像是从他胸腔里震动出来的,震得她头皮发麻。小鱼羞得满脸通红,咬唇瞪着他不说话。在落日的余晖下,她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小的扇子,时不时地往上又往下。咬牙切齿的模样,几乎把下巴都挤得变了形,两颗细白的小牙若隐若现。林昇握拳轻咳一声,将她的手轻轻一握,终于把人扶了下来。小鱼两脚一沾地,立马就气冲冲地挥开了他的手,径直往前去了。林昇站在原地,略微侧首,看着她的背影,眼里还有一层极淡的未褪的笑意。他们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东侧高处的城台上,有一个人从高至下望着他们。清风吹过,扬起那人黑色的长发,如荆棘般,交错在一双幽深哀冷的眼睛前。在微乱的发丝底下,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黑色的长发,黑色的面具,黑色的眼睛,像是一团暗夜中的鬼影,随时都会迎风消散,化为乌有。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送上~感谢在2020-07-04 20:12:07~2020-07-05 13:4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再说一遍 3瓶;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9章 葡萄如今已经是他们到敦煌后的第五日, 敦煌城白天依旧不见有人,只是到夜里, 零零星星有些人影。秦王与林昇、罗居正站在瞭望楼最高处,看着底下,整个敦煌县城在他们眼前一览无余。“之前不是说, 敦煌四通八达,繁荣媲美京城,怎么如今完完全全是另一个样儿?”秦王道。罗居正:“下官前日问了冯当家, 他说这半个月是敦煌的岂兰节,敦煌人要在家中请佛,闭门不出,商旅往来也暂时断绝, 所以才看不到有人。”“岂兰节?”秦王哼了哼, “无聊透顶——说起来,这个姓冯的倒是闲得很,三天两头地就看到他去客院。”他转头望向林昇, 见对方双目远眺, 一语不发, 眉心微动道:“皇上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可有眉目?”林昇没有回头,只看着远处的烽火塔:“七映已经去查过,与我们之前所知相差无几。”罗居正点头:“据七映所查,当年刘志瑾在敦煌与五大家族张氏的嫡女张芸成婚,后来被发妻张芸发觉与外敌勾结的书信。张芸将此事报给娘家人, 张氏联合另外四家,用计诱骗刘志瑾到一处私宅,逼其认罪后当场诛杀。”罗居正说到诛杀二字时,林昇的眼睛极轻微地眯了眯。秦王:“他竟然是被自己的女人所告发?那倒怪不得要死不瞑目了……莫非那个张芸与刘志瑾感情不睦?”罗居正摇头:“恰恰相反,这二人当年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璧人,据闻刘志瑾待张芸极好,成婚数年,家中无一姬妾,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秦王皱眉:“既然如此,这个张芸为何还要‘大义灭亲’?他们的恩爱都是装出来的?还是说——这个张芸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陷害刘志瑾,才假意与他成婚?”林昇回头,看向秦王,有几分似笑非笑:“听王爷的意思,是认定——刘志瑾就是被冤枉的了?”秦王目光一顿,咳嗽了一声缓缓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话说起来,刘志瑾被处置以后,那个张芸又如何了?她现在可还在敦煌?”罗居正:“在倒是在,只不过……”“只不过什么?”“只不过她早就已经剃度出家,如今就在敦煌城北的净月庵中。”“还活着就成,走,咱们去会会她——”秦王说着转身就要走。林昇当即开口叫住他:“王爷请留步,此事不急。”秦王皱眉:“什么意思?”林昇:“张芸在庵中修行,多年不见外客,王爷恐怕去了,也见不到她的人。”“笑话,我要见人还不容易?”“这里是敦煌,贸然行事对我们没有好处,”林昇淡淡道,“王爷不必操之过急,虽说,不能明察,暗访却未尝不可,毕竟——七映的轻功也不是摆设。”秦王神色一定,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你是说……”林昇抬手在他手臂上一按,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秦王:“你的胆子比我的还大,要是给人发觉,可是要出大事的。”林昇:“我们有王爷坐镇,想必总是会有惊无险。”秦王眼睛一直:“你什么意思,林子望,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林昇微微一笑,不再多说。罗居正见他虽然脸上带笑,目光深处却沉晦冷冽,藏在袖下的双手不由轻轻地握紧。*小鱼已经一连在屋中闷了好几日,每次她想出去看看,林昇都是不许、不许。自上次偷偷溜去他帐中,给他作弄过以后,她更不敢轻易去找他说话,生怕再给他耍弄于股掌之间。这会儿她在屋中干坐着,低头一看到在自己膝盖上哈欠连天的狐狸就来气:“成日除了吃就是睡,真没出息……”“人家本来就是神狐,要出息干什么用?”小鱼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看到阿使那的脸。他是趴在屋顶外头,掀开了屋瓦,冲着屋里的小鱼说话。小鱼只看到他的头飘浮在顶上,那个情形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你在上面做什么?”阿使那:“这儿守卫的人比先前多不少,耳目众多,从底下我可过不来。”小鱼盯着他的脸:“又想干什么?”阿使那却一副有些委屈的模样,低低感叹道:“小鱼姑娘好硬的心肠,上次教训那个紫琼,还是我帮的你,怎么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小鱼听他提及此事,立马变了脸色,只把头一扭道:“什么紫琼?我不记得了。”阿使那一怔,随后笑出了声。小鱼抬头瞪他:“你笑什么?信不信我喊人过来……把你当刺客捉了?”阿使那立马敛了笑,不敢再逗她:“小鱼姑娘手下留情——今日来找你,其实是有个老朋友想见你。”“老朋友?”“正是,你看了这个就明白了。”阿使那说完,就朝底下扔了个什么。小鱼还没来得及反应,在她怀中的小狐狸忽然跳起来,飞快咬住了掉落下来的东西。随后它又窜上小鱼的膝盖,把嘴里叼着的手绳放在她掌心之中。“这是……”小鱼拿起一看,见是一串百草佩环,且有一阵清幽的芬芳在屋中飘散开来,立即流露出惊喜之色。“小姐,郭大小姐来看您了。”此时,屋外响起了巧心的声音。小鱼一惊,一抬眸,屋门已经给人推开,正是那郭伶带着贴身丫鬟走了进来。她偷偷扫了眼头顶,却见阿使那已经消失无踪,不禁暗暗松了口气。郭伶看到她便道:“妹妹是不是身子不好,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小鱼摇摇头:“想是昨晚做了噩梦,没有睡好的缘故。”郭伶打量她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不用劳烦的,回头我再睡一会儿便好,”小鱼将小狐狸放下,走上前去与郭伶见礼,“郭姐姐……今日怎么会来?”巧莲沏着茶,暗暗朝郭伶看了一眼。这位郭大小姐,虽然比他们小姐大了些,却不太看得出年纪。她本就是清雅纤细的少女模样,加上眉目婉约,衣裙打扮素丽,就算与小鱼站在一同,也看不出大了五岁。郭伶听小鱼这么问,想到来意,便从衣袖底下取出个小小的荷包递给她:“这是我自己做的,妹妹若不嫌弃,便拿去放着,这里头碰巧就有安神香,你初到敦煌,恐睡不安稳,夜里压在枕头底下,能睡得好些。”“多谢姐姐,”小鱼接过荷包举起来认真地端详,“姐姐这荷包绣得真好,上面这绣线还是双压的——”郭伶浅浅笑道:“这倒也没什么稀奇,之前看你和林大人的衣服作料十分别致,好像都是云缎制的呢。”小鱼一怔:“这样啊,我都没注意到……”细细想来,除了那身宫中所制的吉服,其余常服都是从侯府带出来的,她与林昇都是侯府中人,衣料制裁相同,也是寻常。说话间,巧心从外面进来道:“小姐,二公子来了。”小鱼和郭伶都是一愣,下一刻,便看到那人走进屋来。他站在屏风前,清俊的眉眼被那一身烟灰色长袍衬得多添柔和,看着更是端方儒雅。小鱼不禁道:“你怎么……”一开口,方醒觉还有外人在场,忙改口道:“二哥……怎么来了?”郭伶回过神来,忙起身行礼:“林大人——”林昇点了点头,看向一边的小鱼。比起郭伶,她就丝毫没有要起身行礼的自觉,还手撑着榻坐着,歪着身子,小脸粉扑扑模样,像团猫儿似的。他看着她右颊上睡出的红色褶印,悠悠道:“今晚是敦煌岂兰节的最后一晚,你不是想到城里走走么,去是不去?”小鱼睁圆了眼睛:“真的?”她想说你会有这么好心,眼睛一转看到一旁的郭伶,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郭伶道:“街上还有灯会和集市,除了过年,敦煌城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就要属今晚了,大人待妹妹可真是有心。”林昇只道:“郭小姐今夜不去?”郭伶望着他,目光温柔,又暗含羞怯:“明日商行开张,诸事待整,我恐怕一时走不开。”林昇点头:“你年纪轻轻,能将郭家商行打理得如此,实属难得。”郭伶抿唇,垂首低低道:“大人谬赞了。”小鱼看不出什么,巧心、巧莲在一旁却瞧得分明,二人悄悄看了看对方,各自心领神会。这位郭大小姐,显然是对她们二公子有意,而且一看她这模样,仿佛早先在敦煌就与二公子有所交集。郭伶道:“对了,我今日还带了些上好的葡萄酒来,恰好大人也在,不如现在就拿出来,大家一起尝一尝?”小鱼一听是葡萄酒,眼睛立马就亮了。几个丫鬟却吓得不轻,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要喝酒?敦煌城的人还真是不拘小节。林昇还没开口,就看到小鱼睁大了眼睛,双眸闪闪烁烁地看着自己,一副眼巴巴的模样。他眉心一动,沉默片刻,将手往后一背:“那就有劳了——”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一更送上,晚上有甜甜二更~第110章 醉酒这回郭伶带来的葡萄酒不少, 而且都是郭家自家的庄园所酿,窖藏已久, 皆是珍品。林昇应下以后,郭伶吩咐下人在院内安排坐席。碰巧罗居正、冯晓峰和启燕寅到客院,郭伶便邀他们三人一道品酒。小鱼本来只想尝尝葡萄酒的味道, 没想到,转头这位郭大小姐就弄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品酒宴来。不光有好酒,还有新鲜果蔬小菜, 摆在木制的矮桌上,水光盈盈,透着凉气,只是身处其中, 就令人心神舒畅。大家脸上都眉目舒朗, 比平素放松愉悦许多。启燕寅道:“没想到林大人也在这儿,前几日我还想来拜访大人,请您指点指点书法。”林昇举杯, 淡淡道:“指点不敢当。”郭伶看向小鱼:“有林大人的教导, 想必小鱼妹妹的书法造诣也不低。”小鱼拿着葡萄的手一顿, 脸色一僵, 在她身后的巧莲也一时没忍住露出了笑。罗居正微微笑道:“郭小姐恐怕是想多了。”话一说完,才感到不对劲,转头一看小鱼在那儿凶巴巴地瞪着自己,脸色一变,反应过来, 忙放下酒杯朝她拱手,很是羞赧道:“唐突了。”启燕寅哈哈一笑:“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平时可看不出——罗大人竟也是个趣人,冯老,您说是不是?”一旁的冯晓峰却不知在想什么,只凝眸看着小鱼一动不动。林昇看在眼里,目光微闪。“冯老?”冯晓峰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又道:“这酒的味道倒和平时所喝的有些不同。”“不愧是冯老,这酒里的确是加了一点特别的东西,不过,是什么我还不能透露。”郭伶道。罗居正:“这葡萄酒喝起来倒不像是酒,几杯下肚都不觉得有什么醉意。”冯晓峰摇头笑了:“那罗大人可就大错特错了,它后劲可不小,万万不可小瞧。”巧心一听,忙上前对小鱼道:“小姐,您这是第五杯了,别喝多了。”小鱼一瘪嘴,却没有放下酒杯,反而往她怀中一靠,小脸红扑扑的,眉眼带笑,一脸得意:“我不会轻易就醉的,郭姐姐喝得可比我多。”这副模样,分明就是醉了。郭伶:“妹妹从前都不怎么喝吧?先前就听闻,京城贵女平素都是滴酒不沾的。”小鱼用力点头,乌溜溜的大眼直瞅着她。郭伶看着,不由莞尔。她眸子一转,瞥见林昇也正看着这边,当下心底一跳,然而大着胆子再一回望,却见对方的目光似乎是向着身旁的小鱼而去,不由暗暗一怔。巧心: “二公子,小姐她好像……”冯晓峰道:“恐怕是一下子喝太多了,回头煮些番茄粥给她喝会好过些。”他回首过去,见林昇看着自己,神色微变,立马又笑道:“葡萄酒喝多了,就得吃番茄解酒,这儿的人都是如此——”随后,郭伶便吩咐下人去给小鱼煮些番茄粥喝。几个下人扶着昏昏沉沉的小鱼起身往屋里去,启燕寅远远看着,只觉几日未见,这女孩出落得愈发好,这会儿脸上带着红晕,更显得玉白如雪,娇嫩若玉,真恨不得……将人拉到怀里使劲地揉上一揉。巧莲觉察到启燕寅的目光,眉头一皱,快步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小鱼。等回到屋里,扶着小鱼躺下以后,巧莲跟着巧心到外间,扯住她衣袖低声道:“方才你瞧见没有,那个启当家看咱们小姐的眼神……”“什么?”巧莲凑近她耳朵,低语了一番,巧心当即沉下脸来:“当真?”“巧心,我渴……”巧莲:“是小姐喊你。”巧心点头,忙端着茶走回里间。小鱼不知何时坐起了身,靠在床头,原本皱着眉头,一见巧心进来,忽而粲然一笑。方才她眉宇间分明有愁郁之色,此刻展颜一笑,真如海棠花绽,明媚可喜,不能尽述。巧心心中怜惜,忍不住上前将人轻轻人一搂,低头对她道:“小姐,喝茶——”小鱼在她怀中乖乖喝了一杯,随后便依在她肩头昏睡过去。“你退下,我来。”巧心一听这个声音,心中咯噔一下。*在他坐下靠近的刹那,兴许是感觉到一丝凉气,原本昏睡着的人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她两眼迷蒙地望着眼前这一片模糊的烟灰色,抬手揉了揉眼睛,歪头看他半晌:“谁?”林昇没有出声,只上前将她半搂入怀。她仰头望着他,披散着头发,浑身雪白剔透,脸上透着红晕和甜香,神色怔怔的。林昇在她额头轻轻一抚:“怎么不睡?”小鱼不应答,只看着他,忽然神情舒缓,展颜一笑。他正因她这一笑微微定住,却见下一瞬,她带着笑张开双臂,径直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了他怀中。林昇僵住。可怀中人尚不知足,她在他胸前上下蹭了蹭,喃喃低语道:“不要去……”几缕柔软的发丝钻进了他的衣襟,怀里幽香暗沁。林昇沉默不语,只由她着搂住自己,过半晌,察觉怀里的人又睡了过去,才把手搭在她肩上,将人轻轻推落。然而他才将人推开几寸之距,她就像极委屈似的,皱着眉头流起了眼泪,两只手还捉着他的袖子,仿佛不愿松开。明明人还不清醒,却如此……他这一滞,就给了她“可乘之机”。她朝前一扑,又挂到了他的脖子上。颠动之中,柔软的唇不经意擦过他的脖子。他浑身一窒。她近在咫尺,每一下呼吸都带着酒酿的醺然和那股令人心神飘荡的……甜香。林昇挑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略微俯首,贴近了看她。“这样难受,放开……手,好不好?”她撅起嘴,低低地撒娇。他挑眉:“不好。”小鱼扁嘴,眼睛里一下子就凝聚起了湿气,泫然欲泣。林昇捏住她的鼻尖:“不准哭。”“欺负人……”他淡淡道:“有本事,你就欺负回来,哭有什么用?”小鱼半睡半醒的,往他胸口推了几下,见他巍然不动,一下子激恼起来,仰起头就往他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林昇一震,却没有躲开,也没有制止。她松了嘴,一屁股坐回去,还咧嘴冲他做了个鬼脸:“活该!”林大人原本白玉无暇的脸上,赫然出现一排牙印,异常的显眼。他嘴角一勾,轻轻地一笑,忽然伸手拉住她,将人扯入怀中。她毫无预料,嘴巴是半张着的,所以给他轻而易举地就探进来,勾住了唇舌。虽然如此横行霸道,却反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动作间轻舔慢舐,好像是把她整个人都含在了嘴里……细细品味。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5 19:39:42~2020-07-06 19: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许我向你看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美酱 3瓶;妈妈咪呀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1章 白鹤临近黄昏, 天边火烧云卷,残阳如血。林昇站在窗前, 望着远处的火烧云,目光平静无波。一抹黑影轻轻落在外廊边沿,上前对林昇低语道:“大人, 属下已经查明,当年刘志瑾与张芸有过一个孩子,刘志瑾被诛杀时孩子仅七个月大, 后来孩子一出生便无故夭折。”林昇抬手按落在窗前:“那个孩子葬在了何处?”“就在净月庵后面的时樾山。”静默片刻,林昇忽道:“已经有十年之久,尸骨还能见到么?”那属下暗中咽了口唾沫方道:“还能见到。”林昇收回手,轻轻转动指间的玉扳指, 若有所思。“大人, 还有一事需禀,”那人道,“方才来讯, 说是昨夜缉押谢六进京的队伍遭到伏击, 所幸只损失了两个人一匹马, 被押的谢六仍安然无恙。”林昇目光一斜:“伏击?”“不错, 对方先放暗器,后掷火箭,幸亏我们早有准备,以水车抵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抓着活口没有?”“抓到一个, 已经给单独关押起来,您看,此人如何处置为好?”林昇:“押去京城,直接送到刑部大牢,这伙人很可能与之前的几次刺杀有关,绝不能掉以轻心。”二人隔着窗户说话的时候,屋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碰落,掉到了地上。黑衣人目光一变,当即道:“属下告退。”随后飞身一跃,消隐在半空中。林昇伸手关上了窗,回身往里走去。他绕过珍宝屏风,就看到床榻上的人身子竟有一半歪在了床下,她脑袋落地,双腿却还在床上,两只白生生的脚丫翘在那儿,十足的可笑。小鱼懵着一张脸,伸手揉了揉眼睛,仿佛此时还没回过神来。等清醒了些,隐约感觉到什么,往上一看,瞅见一张倒过来的脸,吓得马上就要大叫,却给他蓦地盖住了嘴。“呜呜呜……”她挣动了一会儿,忽然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猛然一顿。林昇俯首靠近她,面无表情,就连平时那种装模作样的笑都没有半分。小鱼一个激灵推开他的手,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勾着身上的被子,竟扭成了一团麻花。林昇冷眼看着她道:“还没醒酒?”“我又没有吃醉……”她嘟哝了一句,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身上缠成一团的被子解开。一起身,才看到他白色的内襟边缘沾染了一点红色,那红色之中隐约泛着橙红的光泽,好像就是……她所擦的口脂。小鱼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一些模糊的片段从她的脑海里闪现出来,惊得她几乎两腿发软。林昇往前一步,她就心虚地一哆嗦,又连连往后退:“二哥……”他神色淡淡的,丝毫也看不出有不悦或是发怒的迹象,然而越是如此,却越是让她忐忑。小鱼站在原地,两只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垂着头不敢看他。没想到那么一点葡萄酒,竟会惹得她如此神志不清,甚至于……本以为林昇会与她秋后算账,或是冷嘲热讽对她,却没想到,他竟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不冷不热地问她道:“晚上还出不出去了?”*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小鱼提着灯和林昇一道上了街,两人走到甘泉街时,天才彻底地黑下来。今夜的敦煌城,与他们前几日所见的截然不同。街头华灯高照,流光溢彩。横在屋楼顶端的丝线隐在夜色里,只看到高悬的灯光,抬头竟连灯都不能看到,唯有银色的光芒,千千万万,照耀着夜里如墨的水面,映出点点碎玉,犹若星辰。到处是人,来来往往,有的在小摊前提灯看画,有的于石桥头驻足远眺,还有那些头戴帷帽、身穿胡服的姑娘家,袅袅娜娜地从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昳丽曼妙。小鱼起先还能顾着提灯,走一阵就目不暇接,只顾着左顾右盼了。“放灯!”一声高呼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时间,所有人竟都朝着河边和石桥涌去。小鱼和林昇正站在桥底下,人潮突涌的一刹那,竟似眼前一黑,她心里有些害怕的时候,忽然感到手上一暖。一低头,便看到自己的手给他握住。人潮无孔不入地侵袭,熙攘之声飞快淹没了水波的声响。小鱼微一仰头,仿佛看到万里的星光,似乎……自己此时此刻是站在银河之中。林昇垂眸望向她,正与她四目相对。他的眉眼看起来从来都是温润和宁,不过,小鱼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实面目。眼下,给这辰光笼罩,她竟生出一种幻觉,仿佛在那短短的一刹之间,看到了他的真正面目。银色的光亮之下,明明灭灭的,是一副昳丽清绝的面容,有如碎玉浮冰,沼雪凌云,当中风采,动人心魄。小鱼正怔怔地看着,忽然头顶炸开一声巨响,她猛然受惊,下意识地就躲进了他的怀中。林昇只伸手将她搂紧,低下头对她沉沉耳语道:“今夜是岂兰节的最后一夜,听说有神仙驾临,妹妹看是不看?”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就似乎有了别的味道。小鱼强压下心里的异样,张嘴应了一声要去,随后就想要从他怀里出去,谁知搭在她后腰上的那只手臂却搂得更用力了。她还想挣动,然而见人流又一次涌动起来,如浪潮般从身侧翻滚而过,突然心有余悸,便没有再乱动。*如此,林昇一路搂着她,一直走到了城东一家酒楼二层栏杆边观景。此处灯光更盛,亮如白昼。小鱼四下望去,疑惑道:“哪里有神仙驾临?”“就在你的头顶。”他道。她闻声抬头,当即目瞪口呆。有白鹤在夜空中飞掠,由下至上,过处雪光涌现。而在那巨大的白鹤之上,竟立着一名身着水红色烟霞纱裙的妙龄少女。这少女脸似银盘,双眸清亮,生得极为明艳娇憨。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小鱼却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大人在这儿呢。”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二人回头一看,便看到罗居正站在身后。小鱼忙福身行礼:“罗大人——”罗居正先前只看到林昇,没想到小鱼也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匆忙回了一礼。“大人是带四小姐出来玩么?”见林昇点头,罗居正又拱了拱手道:“下官并非有心叨扰,实在是……有要事相禀,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林昇看了眼小鱼,小鱼忙摆手:“二哥去就是了,我在这儿等一等无妨。”他看她片刻,便转身与罗居正走到五步之外的地方说话。“什么事?”“发生了一桩意外,那启当家在家时竟被香鼎砸破了头。”林昇皱眉:“什么时候的事?”“就在半个时辰以前,”罗居正道,“头上那点伤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的眼睛好巧不巧给香灰烫着,大夫说恐怕是没办法……”话没说完,忽然有凉风乍起。林昇有所觉察,猛然转过身。那巨大的白鹭如风帆一般降落下来,挥动翅膀,掀起狂风。楼上桌椅、人群倒去大片,一时惊呼声四起。那个立在白鹭上的少女,身姿轻盈如羽毛一般,仿佛并非借白鹤之力,而是全凭自身飘浮于虚空。她笑意盈盈,略往前倾,伸手牵住了靠近栏杆边的小鱼,仿佛不施力道,就将小鱼的身子轻轻地带了过去。罗居正怫然变色,几乎不能出声。只在倏忽之间,小鱼已给那少女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