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刚刚二公子回府了,正要过来给您请安呢。”小鱼目光微动,又飞快垂下眼,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闵氏摇头:“都这个时辰,让他不要多跑了,何况我这儿小鱼在呢。”“是。”夜里,闵氏应了小鱼的请求,留小鱼在房中一起睡。小鱼正要洗漱,之前去通传的下人又回来了:“夫人,话已经传给二公子了,他嘱咐您好好歇着,明日他再来请安。”闵氏点头:“二公子可回院了么?”“看方向,好像是去的书房,并非丰颂苑。”闵氏皱眉:“这孩子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忙什么。你去后厨把晚上还有的银耳汤热一热端来,我亲自给他送过去,这回非要让他回屋睡下不可。”小鱼忙按住闵氏:“娘亲别去了,您都洗漱过了,这时候过去容易受凉。”闵氏:“可你二哥……”“小鱼给他送过去就是了,”小鱼拍了拍闵氏的手背,“您放心,我一定劝他早早睡下。”*二更时分,夜色已深。小鱼在前头,后头两个丫鬟,一个提着灯,一个端着那刚热好的银耳莲子羹,慢慢地朝书房的方向走去。风声微弱,春天的夜里,给雨水浸润过的泥土散发出涩涩的浅香,灌木丛间飘荡着雾蒙蒙的潮气。走到小石径口,小鱼略微顿足。她仰起头看向夜空,子夜般的眸子里映出两点星光。衣裙给风浸得微潮,丝丝缠缠的凉意钻入皮肤,寒气透骨,冷得她微微发抖。“今晚怎么好像特别冷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月呢。”巧莲低低道。“说的是,”巧心道,“小姐,咱们接着走吧,在外头站久了怕有风寒。”小鱼应了一声,没有再多留,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她的心底,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从方才起就隐隐有些不安似的。她抬手按了按心口,再一抬眸,人已经到了书房屋院门口。两个丫鬟在院外等她,她独自端着汤往里,谁知才走几步,就听到里头隐约的说话声。听着,仿佛是林昇和七映。小鱼起初并不在意,直到听到一句“钱家夫妇”,脚步生生止住。“已经做成了水匪截杀,尸身属下派人处理了,不会有人发现什么。”“嗯,”林昇道,“找出剩下的那个钱潘越,华阳公主是用他威胁的钱家夫妇,想必不会要他的命。”“是。”七映应声,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猛然看向屋外。林昇也跟着看过去,目光微微一凝。小鱼站在屋门外不远处,双眸微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昏黄的烛光也挡不住她满脸的惨白。“四小姐,您怎么……”七映大惊失色,刚刚他一心注意林昇说话,竟然没发觉有人靠近。小鱼进屋,缓缓地走到他们二人跟前,一错不错地盯着林昇:“方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水匪截杀?什么尸身?”她的眼睛红得可怕,整个人都僵硬得厉害。七映:“不是那样,其实是……”“七映——”林昇看向他,摇了摇头。七映嘴巴一张,到底没有出声。“你先退下。”林昇道。七映低下头,转身走出了书房。小鱼抓紧了裙边,盯着林昇:“我问你话你没有听到吗?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林昇起身,走到她面前,垂眸望着她:“你收到信了不和我说,可这事关系到的不是你一个人。”小鱼浑身颤抖,轻轻地摇头:“你做什么了?”她从没有觉得如此害怕过。“华阳公主知道了你的身份,她派人去杭州捉了你那个弟弟钱潘越,借此威胁钱氏夫妇,逼他们上京指认你的真实身份。”林昇的声音很平静,“做成水匪截杀,是最稳妥的,可以一劳永……”啪的一声——一道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就打在了他的脸上。她力气很小,然而这一下毕竟是突如其来,林昇没有预料,竟给她打得微微偏过了头。“你怎么欺负我……都可以,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害我的阿爹……阿娘……他们何其无辜……”小鱼眼里的泪光如冰崖料峭,寒意侵骨。她一字一句地对他道:“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还有一点点,码不动了。明天补。第86章 匕首林昇转回头, 白皙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层红色。而他的眼睛,仍然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深潭。他看着她, 缓缓开口道:“再来一次,也是一样。”小鱼后背一紧。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林昇向她走近了两步, 突然抓起了她的手。小鱼猛然往后,用力地想要挣脱。他却又从袖子底下掏出一柄匕首,直接放到她手心里, 淡淡道:“杀吧。”那是一柄极其精巧的匕首,墨绿色刀鞘,中心点缀着一颗红宝石。在昏暗的书房中,闪烁着诡异的冷光。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小鱼握紧了那把匕首, 咬牙把它从刀鞘里拔出来,踮起脚,将刀尖压在他脖子上:“你以为我不敢么?”林昇低眸, 扫了一眼她颤抖的眼睫, 伸出手往她手肘下面一托, 帮她将匕首压得更用力。银芒没入他的皮肤, 一瞬之间就渗出艳红的颜色。小鱼猛地一颤,慌忙松手,想要后腿,却在此时给他按住了后腰,动弹不得。他仿佛不怕死地低下身, 动作之间,那刀尖不可避免地又没入他脖子一些。血珠子一颗颗地顺着刀子流淌滑轮,滴在她脸颊上。小鱼双眸一定:“你做什么……”他伸手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去,动作轻柔,眼神温和。“杀人不一定要见血。”小鱼只看着那刀尖,血流得越来越多,他竟然像毫无感觉一般,还在轻轻抚摸她的脸。他却捏住她的下巴,令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做不到。”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像是给她判了死刑。她愣愣地望着他,眼里还有点点湿意,长长的眼睫给泪意浸透,显得更为鸦青浓密,衬得双眸如鹿眼一般深亮。林昇目光微深,抬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星。他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润,可那双黑潮涌动的俊眸之中,竟似掺杂着几分柔意。小鱼触及他的目光,心底就像是被被刺了一下,脑海里一下子又浮现出她阿爹阿娘的样子。她偏过头,不让他再碰着自己。“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这一声细弱至极,在那一瞬之间,林昇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给人抓了一下。他不回答,却竟低头去吻她唇边的血痕。她的香气,她的触感,她的声音,还有她的颜色,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这还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脖颈上的痛,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看到那么点血,她就吓着。小鱼自然不可能乖乖地给他亲,尤其是在得知了钱氏夫妇的事后。她要动作,手掌心的刀子就跟着一动,又有更多的血流出来。刀尖所在的位置,毕竟是他的命脉。而这个人,却像毫无知觉一样,仍然只顾着……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能够这么做?他往下而去,又去亲吻她脖子上的血迹。那里雪白的肌肤,几乎能晃了人的眼。他蓦然抬头,看向了她。她此时半仰着头,眼睛闭着,脸上却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好像是一株给暴风雨打蔫了的花,透着难言的凄美。那个形容破碎的样子,绝望心灰,难以名状。他眼底起伏的深黑色的浪,突然涌落。刹那间化为死水,只剩下一片古井无波的幽冷。沉默片刻,他终于放手,松开了她。小鱼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啪嗒一声,在这幽静的书房里显得刺耳无比。她后退了两步,没有看他,转身跑出了屋子。那抹淡青色的裙影,犹如一阵飘散的青烟,霎时间了无踪影。只剩下屋子里淡淡的血腥气。林昇看着她跑走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七映进屋,看到他脖子上还在淌血,不由大惊失色:“大人,您……”林昇看了他一眼,七映便不敢多问。再说,这种情形,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人,您何不告诉四小姐真相?现在这么做,她肯定会……”林昇摇头:“这事不用管,就这样了。”七映无奈,叹了口气:“属下去拿药来。”林昇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寒光从他眼前一扫而过。未染血的刀身,清晰地映出他的眼睛。他眼睛一眯,猛然握住了刀子,挡住了那双眼睛。*是日,秦王.府书房。“殿下,有人求见。”秦王脸色一冷,不耐道:“什么人这么不识相?不是说了孤谁也不见么,叫他滚。”这阵子他为了去敦煌的事做筹备,一刻也没闲着,竟还有人敢来烦他,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王爷,是佐家的大小姐来了。”侍从忖着,这位佐家大小姐不日就要入秦.王府为王妃,今日特意登门求见,总要通禀王爷一声。秦王一顿,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缓缓道:“让她进来。”须臾,佐辛月步入书房,对着秦王盈盈下拜:“臣女佐辛月,拜见殿下,殿下大安。”秦王上下打量了她一回:“佐大小姐所为何事?如今你我二人已经定亲,私下见面怕是不妥吧?”佐辛月顿了顿:“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罢,再说,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秦王眉头一挑,“你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吗?”佐辛月听出他意有所指,不禁一噎,只捏紧帕子,妙目盈盈地望过去:“求殿下……收回婚约,那日的事不过是意外,怪不得殿下,臣女蒲柳之姿,怎么配得上殿下龙章凤质?”她本就样貌不俗,如此泪眼朦胧、要哭不哭,却比真个掉下眼泪更为楚楚动人。秦王却淡淡睨着她:“佐大小姐可不要弄错了,如今是你愿意,不愿意,都得进府,这可不是在求你。”佐辛月一滞,不禁道:“殿下到底为何要娶我?”“自然是因你才貌双全,品性纯良。”秦王语气平平,眼里却掠过一丝讥讽。佐辛月看在眼里,脸色微变。第87章 留恋刑部。林昇正在案前翻看公文, 秦王便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进来:“一大早的你就这么忙了,怎么, 你们刑部没人了?”林昇看他一眼:“下官自然比不得王爷清闲。”秦王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却有几分打量意味。林昇:“王爷有事找下官?”秦王:“说是事, 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给你送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来。林昇伸手接过,扫了一眼, 眉头一动:“下官恭喜王爷了。”秦王表面笑着,眼睛却顶着他:“怎么你好似……一点也不伤心呢?”林昇淡淡一笑:“王爷这话,下官可就听不懂了。”秦王挑眉,半开玩笑道:“这个佐辛月, 从前你不是待她很有几分不同么, 怎么如今倒无所谓了?”林昇只摇头淡淡地道:“王爷就不要开下官的玩笑了。”秦王轻哼了一声,又道:“你现在倒是跟个和尚一样了,不像那罗居正, 媳妇进门没多久, 就要为了个妓子休妻了。”长乐坊的翠微如今已经登堂入室, 成了罗居正的妾室, 可罗居正的正妻杨氏过门还没几日,翠微肚里的胎儿就出了事,险些没了。第二日,就传出罗居正要休妻的事,已经是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林昇不语, 只顾低头看公文。“你说他是不是给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了?从前本王看他还很是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真是……”“王爷要是没有要事,还请移步,下官手头正忙,不方便接待。”林昇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秦王两眼一突,瞪着他道:“你胆子大得很……”说话间,七映忽然从外头进来,看到秦王也在,有些讶异,连忙朝他们二人行礼。“大人,西胡使者那儿出事了……据说是有位舞者出了意外,在房里被烧死了。”林昇眼睛一抬:“怎么回事?”“昨夜阿使那一行住在鸿胪寺,半夜走水,”七映一顿,目光有些异样,“大人,死的那位,好像就是……”林昇眸光一凝。秦王的脸色也有些发沉:“莫非是之前刺杀你的人干的好事?西胡使者团的人死在京城,这对大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日天气极好,日头金灿灿的,照得芝兰院内一片亮堂。巧莲、巧心在外院侍弄花草,相互看时,却都是愁容满面,毫无喜色。几日前,传来钱氏夫妇半路遭遇水匪截杀的噩耗,她们小姐受了打击,几日都没有出过院子。其实早在那之前,小鱼便很是不对劲,就像有所感应似的。“唉,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尽是些坏事发生。”巧莲叹道。巧心摇摇头不说话。巧莲接着又道:“听说钱家老爷和夫人连尸首都给那黑心的贼人沉进了湖里,下葬都不得……”巧心忙捂住她的嘴:“你是嫌咱们小姐还不够难受么?”巧莲一滞,不禁有些泄气。就在二人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小鱼正独坐在屋里,呆呆望着窗外。天气愈发热了,碧绿的叶子被风吹动,在窗内摇摇晃晃,像是一层荡漾的烟波。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睛里一片暗沉。这几日她满脑子都是从前在杭州时,钱府院子里那棵枣子树。一到夏天,就会结满果子,就像小小的红灯笼,挂满整个枝头。阿爹,阿娘,还有弟弟。他们都在。那个晚上过后,她还一度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可是现在,真的传来了这样的消息。阿爹阿娘都没了,死无全尸。真真切切,容不得她自欺。怎么会这样?小鱼不明白。她看着那片蔓延进屋里的叶子,不禁喃喃道:“都是我,都是我……”须臾,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案角的匕首上。就是那夜——她用来刺那个人的匕首。他黑沉的双眼在这一瞬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句话也在她耳畔轻轻响起。“你做不到。”她抬起手,正要摸过去,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做什么?”小鱼一惊,蓦然回头去看,竟然看到阿使那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猛地站起来:“你、你怎么……”阿使那伸出手指在唇间一按,做了个嘘的手势:“别让你的丫鬟发现了,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小鱼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阿使那笑了笑:“你这个地方可真是不好进。”小鱼微微蹙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的,然而转念一想,他大概是指大齐男女间有大防,他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随便入她的院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阿使那望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碰巧路过。”小鱼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阿使那却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小鱼脸上掠过一丝异样之色,飞快垂下了眼睛:“没做什么,就是……坐着发呆而已。”阿使那看着她,一时不说话,却仿佛另有深意一般。小鱼悄悄抓紧了衣角:“你大老远溜进我的院子,总不会就是……来找我闲聊的吧?姬娜呢,怎么不见她来呢?”听到“姬娜”的名字,阿使那脸上那几分笑意登时消失了:“我过来就是为了她的事。”小鱼见如此,心里不禁一跳。“你恐怕是不知道,昨夜我们住的地方起火,姬娜的屋子里起火点最近,她……”小鱼双眸微睁,暗中咽了一口唾沫。阿使那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脸,眼睛微微一眯又张开:“屋子连人都烧了个精光,骨头都没剩下。”“怎、怎么会这样……”小鱼垂下眼,心跳得厉害。阿使那轻轻向前走了两步,几乎没有声息地靠近了她,略微低下头道:“所以,我就来找你了,毕竟她生前与你很是要好,在这京城你是她唯一的朋友,出了这样的事,我第一个便想到你了。”他这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字字句句却仿佛别有意味一般。小鱼感觉他离自己有些太近了,不由往后退了两步。阿使那却突然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小鱼一惊,猛然抬头看他,正要出声,却见他微笑着道:“我知道姬娜是偷偷跑了,也知道她是跑去了哪儿,要把她捉回来,对我而言是易如反掌之事。”“你……”小鱼惊疑不定,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只能僵着不动。“不过,她走了也无妨,”阿使那话锋一转,笑意微敛,“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西胡,我就永远不会追究此事。”她眉头一紧,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然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定住。阿使那垂眸望着她洁白的脸:“你那养父母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想,这个地方再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吧?”小鱼冷冷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阿使那却笑得异常温柔,声音极低道:“随我去西胡,你还能见到那只白虎。”小鱼飞快抬眸,与他四目相对。阿使那的手略微用力,不自觉将她的手掌握得更紧:“我有办法,能让你见到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5 16:46:58~2020-03-29 11: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浅□□ile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8章 俱焚小鱼盯着他的眼睛, 秀眉紧蹙。阿使那以前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此刻他虽然嘴角带笑, 眼里却是从所未有的郑重其事。“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问。阿使那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半晌,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对小姐情根深种。”小鱼冷冷看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其实寻常闺阁女子, 自然是禁不起人如此挑逗,然而小鱼毕竟三番五次被那人戏耍过,阿使那这等计俩已经无法在她心底掀起什么波澜。阿使那松开她, 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许多:“小鱼姑娘,你从来不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吗?”小鱼一怔。阿使那接着道:“你不属于这里, 大齐不是你的家。”小鱼目光一跳, 几乎不可置信:“你知道什么?”阿使那:“我知道你的母亲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见她。”“我凭什么信你?刚刚你还在骗我。”阿使那向她俯身,轻轻鞠躬道:“对不住, 我本觉得那样做会更容易些, 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小鱼咬唇不语, 目光闪烁, 似乎还在想他之前所言。阿使那柔声道:“此事说急,倒也不急,你有三天时间慢慢地想。”他这句话仿佛别有意味,小鱼听得心里微微一跳,正要再问, 一抬头眼前竟已空无一人,只有微微打晃的淡紫色珠帘。她一呆:“阿使那……”谁知,下一刻,就有一人掀起帘子进来,却不是阿使那。小鱼的目光猛然一凝。林昇望定她的眼睛,凝视她片刻,淡声道:“你叫谁?”小鱼抿唇,飞快转过身,向桌案走了两步,目光往下,盯着桌子上的砚台,声音略有些不稳道:“谁都没有叫。”林昇眼睛微眯,目光不动声色地朝四下扫了一圈:“有人来过?”小鱼转回身瞪他一眼,微微冷笑道:“除了二哥,还会有谁来我这屋里?”她话一出口,不免有几分气虚,没想到他倒也不生气,只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虽然是六月,就穿这些还是嫌少了。”小鱼不知他怎么突然如此柔声柔气地关心自己穿多穿少,不禁有些迷惑。林昇见她双眸凌凌地望着自己,眼睛一垂,又缓缓抬起:“最近京城不太平,你不要出府。”小鱼别开眼,不去看他:“知道了……我累了,二哥请回吧。”林昇没有说什么,站了片刻,转身走了。小鱼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不自觉倚靠在桌案上,仿佛一下子卸了力般,浑身瘫软。她确信,阿使那是走了,否则决计无法瞒过林昇的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毫无声息。阿使那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响。三天?为什么是三天?那句话,好像有别的意思在里头,他到底要做什么?小鱼抬手按在心口,不自觉地想到林昇和他方才的那句话,他是又要做什么了么……她突然想到阿爹阿娘的脸,心底骤然一紧,刹那间脸色惨白如纸。*佐辛月嫁入秦王府的这日,王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喜房中,佐辛月对镜而坐,早已自己揭了盖头。镜中人眉眼清丽,因为红妆,多了几分艳丽,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完全不是她认识的自己。“小姐,王爷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您还是把盖头……”佐辛月嘴角轻勾:“哪里有那么快?今日王爷给足了我们佐家颜面,请了这么多宾客,敬酒敬完怕是要夜里了。”“可是……”佐辛月抬手在鬓边轻轻一按:“替我把发髻梳得齐整些,方才坐轿子,有些乱了。”宝琴忙点头应是。“呦,这不是佐姐姐么?”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主仆二人都是一惊,回头一看,来人竟是谢其芳!“你怎么进来的!”宝琴赶忙上去一步,拦在了佐辛月跟前。如此情形,就算是佐辛月,也没法完全镇定。谢其芳这个人,有时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若她要来个鱼死网破,她们还真不是她的对手。毕竟她都敢直接闯入王府新房了,可她到底是如何进来的?谢其芳却一副笑盈盈的温柔可亲的样子,与佐辛月主仆二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截然不同。“怕什么,”她走上前,径直从妆奁中取出一根发簪,“这上面的,是南海珍珠?王爷可真是下了血本呀。”佐辛月眯起眼,盯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谢其芳扭过头,看向佐辛月,眼里掠过一丝厌恶:“佐姐姐,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我没有要跟你抢。”佐辛月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激怒她,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没有?本来在这儿的,应该是我,你凭什么?”谢其芳把玩着那根簪子,拨弄着上面的流苏,轻声细语道,“从前你还装得多么冰清玉洁,好像非林二公子不嫁似的,谁知一转头,就投入了王爷的怀抱,真是好不要脸……”佐辛月微微变色:“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灯会喝多了,不胜酒力,好巧不巧就落入了王爷的怀里,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哈……”佐辛月本欲反驳,但见谢其芳笑容狰狞可怖,不由心下发冷,一声也不敢出。“今天我倒要来看看,你美是不美,抢了别人的未婚夫婿,想必是得意得很……”谢其芳慢慢走近过来,“从前,你和公主抢,抢不过人家又来和我抢,亏我先前还当你是朋友,我呸!”话音一落,她猛然向前,一簪子扎进了宝琴的心口。宝琴始料未及,都没来得及出声,两眼猛然睁大,直直倒地。佐辛月脸色大变,终于露出惊恐神色,她扭身就要往外逃,那谢其芳却异常灵敏,果断地拔出簪子,直接朝她扑过去!眼看簪子要往自己心口去,佐辛月慌忙转身,谁知就在这动作的一瞬,她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谢其芳笑了一声,却突兀地止住。一只手如铁壁般拧住了她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往外一折。她惨叫一声,扑通倒地。在剧痛中,谢其芳努力地抬头,终于看清对方的脸。星目剑眉,薄唇如刀。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人。“王爷,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秦王扫了她一眼,就像看一样物事一般,毫无波动。他转过身,扶起佐辛月,待看到佐辛月的脸时,眉头不自觉微微一皱。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9 11:08:29~2020-04-19 09: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许我向你看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疯子的风筝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9章 和亲王府后院的波澜, 前院丝毫不知。谢其芳被以刺杀的罪名拿下关押,佐辛月脸上受伤, 已经请了大夫看治。“王爷,方才已查明,谢小姐*是从后门进来的, 看守的府卫都已经关押盘查,此事……”那人欲言又止,似乎不好秉明。秦王扫了他一眼, 目光不善:“说——”“谢小姐一路畅通无阻,直入王府,是因为有大内的金银牌。”秦王闻言,脸色微沉。金银牌, 乃皇室宗亲中的至尊才有。如今大齐王朝, 只有皇帝和太后有。别说是谢其芳,就算是谢丞都没有这个本事拿到金银牌,除非是……“王爷, 此事要不要……”秦王轻轻抬手:“牌子不在她身上?”“是, 谢小姐进王府后把东西藏了起来。”“好好地审她,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秦王说这句话时, 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那属下俯首应是,连忙退下。秦王在院内站了片刻,没过多久,便有下人从新房中出来,朝他一福身道:“王爷, 娘娘没事,方才已经醒过来了。”秦王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忽道:“她的脸……”“大夫说伤得深了,恐怕会有些印痕,但不会明显,平素拿脂粉盖一盖是看不出的,就是往后愈合的日子要格外小心,不能碰水,也不能用手碰,恐怕会痒一些,就是……娘娘要多受些罪了。”秦王眉心微皱,一时没有言语。“王爷,娘娘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秦王:“不用了,外面还有客人,让她好好歇息,今晚不必等本王过来。”言下之意,晚上他是不会来了。*王府后院的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林昇。秦王中途离席,本就不寻常,这一去还去了这么久,多半有事,酒过三巡,林昇也找了个借口离席,独自走到旁院。他捏了一片叶子,放到唇边轻轻一吹。寂静的夜里,短促的清音飞快闪逝。“大人。”一道黑影从竹林间隐现,正是七映。“如何了?”“是金银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