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林昇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了。秦王:“你可别不信,一回一个准,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那四妹妹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话还未说完,就见林昇眯起眼看了过来,神色看似寻常,却仿佛隐隐有杀气一般。秦王下意识闭上了嘴。林昇又春风一笑:“子不语怪力乱神,王爷还是慎言的好。”这一会儿,方才那冷冰冰溢出的杀气竟都荡然无踪。刚才那种寒气侵体的感觉,仿佛只是秦王的错觉罢了。秦王抬手一摸耳朵,惊觉掌心有些湿意,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嘴上却一笑道:“不说就是了,看你那护短的样儿……不过你家四妹妹如此讨厌你,你还待她这么好做什么?告诉你,越是这样的丫头,越要给她冷脸才好,免得她到时候蹬鼻子上脸。”林昇似笑非笑:“看来王爷是很有经验了。”“说起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有经验,”秦王道,“我后院里那些,全都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华阳能折腾,如今你对她不理不睬的,她反倒是更在意你了——”林昇挑眉:“自我们方才从先生那儿出来,王爷三句不离女人,若是有需要,我大可以去帮您跟底下人打个招呼,让她们请些伶人来——陪您消遣消遣。”秦王登时摆手投降:“要是给佐老头子听到,往后我都别想再踏进佐家的大门了。之前你还没到没有瞧见,打头不知是哪个不识相的,聊得好好的偏偏要提起那蒲彦霖,老头子一听,直接就甩手飞出个茶盅,好家伙,脾气比我还大呢!”林昇的目光,在秦王提到那三个字的刹那,忽然变得暗流涌动。不等他说话,有一名下人小跑上前向二人一行礼道:“王爷,大人,众宾客都在妨淼园等着了,西胡使者也到了。”*妨淼园中,男女宾客汇聚一堂。头顶是青天白云,耳边是香风阵阵,飞檐走阁隐在梅花重影之间,又有流水沿着假山石的竹凹潺潺而下,水入清池,泉水叮咚,妙不可言。林昇和秦王才方入座,那西胡使者阿使那就端着个半人高的广口黑瓶缓步走上前来。阿使那是一个卷发褐肤的西胡少年,他的眼睛是透着灰的绿色,澄净明亮,就像翡翠宝石。他的脸上挂着微笑,用带有浓重口音的汉语和众人问了一声好。几位世家小姐被他蹩脚的汉语给逗笑了。阿使那却一点也不窘迫,反倒还像很荣幸似的,朝她们那儿笑着点了点头。秦王凑到林昇耳边道:“啧啧,你看看老头子的脸色,估计是又想摔东西了。”林昇举着茶杯的手一顿,转眸一望,果真瞧见佐忠勉浓眉紧皱,脸色隐约发黑。佐辛月正坐在父亲身侧,见林昇朝这儿望过来,捏着帕子的手不禁一颤,嘴巴微张,险些就要轻唤一声师兄。“小姐,该您去了——”下人的禀报拉回了她的思绪。佐辛月飞快垂眸,缓缓起身,拿着一卷画轴走到了假山石上的高台。她身形纤长,又着一袭淡蓝色的纱裙,行走时飘飘然真如仙子乘风一般。素手一开,就将画轴打开,露出一副牡丹图。那牡丹图颜色鲜艳稠丽,花瓣,花叶,花蕊,无一不是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四下一静,众人不知是被牡丹花图的绝丽震撼,还是倾倒于佐家大小姐飘逸若仙的出尘风采。阿使那伸手打开了广口瓶的塞子,一瞬之间,就有无数彩翅蝴蝶从瓶中飞出。几百只,也许是上千只,像五彩的雪花纷纷扬扬,令人眼花缭乱。秦王不禁赞叹:“妙啊!”那些蝴蝶在半空中盘旋了片刻,忽然都往梅林深处而去。阿使那和佐辛月都变了脸色。原本按照计划,蝴蝶应该飞到佐辛月手中的牡丹花图上。“蝴蝶飞走啦!”“走,快跟过去去看看——”众人被千蝶振翅的漫天美景震撼,不自觉都提步跟往蝴蝶飞去的方向。秦王和林昇也在其中。绕过梅林,穿过重重枝丫,眼前豁然开朗。蝴蝶纷纷飞落。在满天的彩蝶之中,有一名素裙少女站在其中,仰着头也正呆呆地望着眼前所见。林雪惊呼出声:“……小鱼?”小鱼听到呼唤,转身回眸,四下顿时鸦雀无声。作者有话要说:还没写到我想写的部分!!!感谢在2019-12-02 17:52:39~2019-12-03 14:4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银馅 2个;34124285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天天开心 20瓶;hxy123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8章 梦中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云堆翠髻,唇绽樱颗,不自觉抬起的皓腕如凝霜雪,给光色缤纷的彩蝶环绕,更映衬得眉目清绝。最难得是她眼神情态,都透出纯美烂漫,于绝色之外,更添可怜可爱,不染尘世烟火,简直……有如九重宫阙的仙子下凡。众人被眼前的一幕震撼,无一不屏息凝神。西胡使者阿史那痴痴呆呆地望着蝶群之中的小鱼,喃喃出声道:“小仙女,真的有小仙女……”秦王被阿史那的声音唤回思绪,回过神来:“林昇,这不是你们家的那个……”他边说边转头,却忽然顿住。身侧的林昇,此刻正定定地望着前面,一错不错。他目光幽深,如云海雾崖,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汹涌之意。秦王一震,面色微变。他从未见林昇露出这样的神情。与其余人怦然心动、叹为观止的反应不同,林昇此刻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然而让人看着,竟有几分心惊胆战……那些彩蝶环绕着小鱼,久久都不散去。连佐忠勉都不禁有些惊叹:“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他正想和一旁的佐辛月说话,却见其眉头紧锁、目光冰冷,望着眼前所见,仿佛大为不快一般。“月儿?”佐辛月一怔,蓦然回神,飞快地垂下了眼睫:“父亲——”“那位姑娘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佐辛月低声回道:“是瑞平侯府的四小姐。”*小鱼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原本天上突然飞过来这么多蝴蝶,就让她吃惊不小。更没想到这过了一会儿,竟从梅林中冒出这么多人来,且都直直地盯着她这儿看。她本就有些害怕,此时忽然看到在那亭阶下站着的林昇,撞见他的目光,立即没忍住打了个寒噤。他这么盯她做什么,难道是……她又惹祸了?小鱼心里委屈又懊恼,咬了咬唇,抓起裙摆,转过身……一溜烟就跑了。那淡黄色的群摆,在风中微微一荡,如同一片柔软的剪影,眨眼间就从众人眼前淡远,令人顿生怅然若失之感。阿史那见她离开,还有几分失魂落魄,甚至还想出声把人叫住。可又见他的这些名贵蝴蝶都跟着小鱼离开的方向而去,一时倒顾不得小鱼,只从怀中一摸,抬手一扬,不知是洒出些什么,在半空中金光烁烁,过片刻竟又将蝴蝶都引了回来。有人道:“果然是有机关,看来刚刚这西胡人和佐大小姐就是想让用这玩意儿让蝴蝶都飞到那幅牡丹图上,心思倒巧,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与那牡丹图比起来,我倒更愿意看方才的……”秦王转头又欲与林昇说话,谁知这回这人连影儿都没了,竟不知是去了哪里。他望着身侧的虚空,有些愕然。这人是什么时候走的?秦王是常年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更胜常人,却没想到林昇从这儿离开,自己竟毫无察觉。*且说小鱼一路飞奔,也没注意是往哪儿去,等终于跑不动了停下脚步,一看四下,不由当场蒙了。佐家这梅林不小,眼前仍然是满眼交错的梅花树,却仿佛是什么偏僻的角落,举头四望,几乎寻不见任何楼阁屋宇的形迹,只有空荡荡的天和绵延不尽的红梅。她正有些忐忑茫然,忽然看到那树影枝斜间仿佛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不由浑身僵住。此时,那个身影仿佛朝这边走了过来,原本朦朦胧胧的一片青影渐渐变得清晰,淡淡的碧色慢慢地变为深青色,在一片红梅之中,分外孤绝寡素。不知怎的,小鱼竟感到有一丝凉意从脚底心窜上来。那人从交掩的斜枝梅影间踱步而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乌发如墨,面容似玉,风姿无双。一风扫过,细叶零零落落。风声,雀鸣,还有枯叶擦走的低响,间或交织,清寂寥落。小鱼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脚踩着一片干透冷脆的枯叶,发出咔嚓一声,又将她吓得一定。那人走到她跟前,忽然朝她抬手。小鱼以为他又要给她额头一记,慌忙捂住额头,眼里还有几分乞求似的:“二、二哥……”林昇动作一顿,手继续往前伸,在她发顶轻轻一拂,拿下一片小小的梅花花瓣。小鱼瞪大眼。他却在此时忽然又抬手,趁她不备,猛地在她额头上一敲。小鱼惊呼一声,立马疼得泪眼汪汪,气恼地瞪他:“二哥!”林昇掸了掸袖子:“怎么?”“你再打我,我就……”林昇接道:“就去告诉你娘?”小鱼一噎。他一笑:“你就没有再高明点的手段?”小鱼觉得他这一笑真是分外刺眼,简直是把她看扁到地下去了。她一咬牙,突然踮起脚,扬起头,竟伸手也要往他额头上敲。只可惜二人个头差得太多,她就算勉力垫脚,也有些困难。林昇自小鱼有此动作起就纹丝不动,直到她似乎站立不稳又要矮回去的时候,他却突然伸出手臂,往后一绕,揽住她后腰,竟把人又勾得向上踮起。他的手掌稳稳地托着她,能让她……轻而易举地碰到自己。小鱼吓了一跳,本能就缩回手抵在他胸口。她一抬头,就落入他眼中。仿佛是掉进一张缠人的无形的网,一刹那之间,连呼吸都被紧紧缚住。“二哥……”低低的一声轻唤,带着颤意。林昇垂眸望着她,脸上毫无表情,疏淡至极。唯有一双眼,沉邃寥落,还有许多……她看不明白的东西在其中。小鱼眼前,恍惚间掠过一幕。又是上回那个令人惶惑的梦境。那片绿色,还有唇间湿润异样的触感,突然格外分明。她有些呆住。此时,林昇望着她缓缓开口道:“你大可以试试——”声音低而沉,每一个字,都像一声鼓,击打在她心口。小鱼一个激灵。在她脑中的那一幕,忽然清晰起来。当时那双深邃的凤目,牢牢地盯着她。下巴似乎也给人捏着,不能动弹。药香的气息整个浸染了她,甚至连她唇齿之间都有……小鱼背脊绷紧,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眸,玉白的脸颊也渐渐地浮现出一层胭脂色的轻红。“你怎么能……”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有策划案写,就更这么多,后面补字数,一千~今天评论有红包哦~第29章 坚冰在那梦中,他也是如此,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唯有一双眼睛,幽幽然如黑夜。唇上温凉的触感,分明是……小鱼仿佛回到那一刻,于朦胧间,望见旁边的花鸟屏风上,两道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屋内烛火抖动,寂静无声,唯有他将水从自己口中渡往她口中的轻微响动。温热的水,和柔软的触感,还有那股令她头晕目眩的淡香。这个平素看似温文尔雅、无情无欲之人,竟与她那样……双唇相抵。刹那之间,小鱼耳边仿佛轰然一响,有什么东西生生炸开。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们两个明明是……她抵在他胸前的手骤然一缩,似乎是被烫着一般。“我不试了,你……你松开我。”她垂下眼,声音变小。林昇却毫无动作。小鱼有些恼了,却不敢看他,只抬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声音发抖道:“你听到没有?松开……”林昇却突然一把捉住了她乱动的手腕。小鱼一颤,终于仰头看过去,与他目光一触,愈发不自在起来。林昇皱眉盯着她道:“受伤了?”她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撸起了她的袖子。那半截手腕上,有一道短短的划痕,渗着小颗的血珠。她的肌肤白玉无暇,这一道痕迹在上面,显得分外触目惊心。小鱼自己都未察觉手上被划伤,不由一怔:“这是什么时候……”林昇看着那道伤口,闻到鼻间若隐若现的腥甜气,忽然眯了眯眼睛。她的血的气息,与寻常人不同,可能是天生如此,也有可能……是因为体内的毒。莫非这就是那些蝴蝶都飞向她的缘由?他眸光一闪,又望向小鱼。她正歪着头,蹙眉望着那道伤口,呼吸间,清甜微微。林昇的眼睛望着她,头略微一低,双唇竟印落在……小鱼猛然一颤,下意识就要缩手,却给他牢牢地抓着,动弹不得分毫。温热的气息落在上面,一下子传遍她四肢百骸,令她浑身战栗。前所未有。小鱼几乎觉得眼前一黑。唇触及的刹那,他的目光也随之一深。等他再抬头时,血珠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道浅粉色。“你……你做什么?”她咬牙。林昇却一副云淡风轻之态,丝毫没有异样之色:“自然是替妹妹止血了。”小鱼:“你……”她正要说话,林昇却忽然面色一变,将她整个揽入怀中,往一侧的大树下侧身过去。小鱼嘴巴微张,又给他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唇。林昇垂眸望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与此同时,有两名男客从西边的小径走出。“啧,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方才佐先生收藏的书法贴你可瞧见了?估计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一定能有。”“你也不想想佐老先生是什么人?三代天子少师,那个什么很了不得的林子望,不也是他的弟子?”“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拜入老先生门下,可真是——死而无憾了!”“哈哈,大白天的,你说什么梦话。”“那可不一定,先前先生门下不也有两个寒门子弟么,一个是那刘志瑾,还有一个……”“休得再提此人!”另一人慌忙捂住说话那人的嘴,“你忘了方才佐先生动怒是什么情形了?那个名字可是先生的忌讳,谁都提不得的……”“瞧你这老鼠胆儿,这儿又没人,你怕什么?不让我说,我还偏要说了,蒲彦霖么,不就是佐家门的一颗老鼠屎,有什么提不得的?”小鱼原本只暗暗祈祷着那两人赶紧过去,却忽然感到周身一冷。她略微仰首想去看他,却给林昇伸手盖住了眼睛。“老先生一世清名,都给毁在这个下.贱的娈童手中了,从前还有人说他是什么才高八斗、貌若潘安,结果到头来……竟是个卖屁.股的下.贱货色,哈哈哈哈哈,狗屁的大齐三公子,倒还不如让我来当呢!”林昇垂眸,看似不动声色,眼底的深黑色却越来越浓重,像血浸染出来,漫出一层杀气来。然而此时,却有什么东西忽然往他怀中一靠。也许她只是无意,或者她是被他身上透出的寒气所逼,那样……轻轻地一撞,软软的脸颊就贴在他的心口。林昇眼底的黑色像是坚冰遇水,一点一点地融化消散。*蒲彦霖。当年那个少年,有着碎玉冰雪般的容颜,目光和笑容,都像云一样纯净。在林昇耳边,隐约响起了那个少年尖锐无奈的冷嘲,每一个字,都带着冷冷的回响。“师兄你看——这世间学问,不就是用来卖弄的么。我们读这些圣贤书,习这六艺,其实……只是让自己越来越不像人罢了。才华与功名,都是过眼云烟,甚至连过眼云烟都不如……说到底还是虚荣,虚荣呵。”除了佐忠勉和他们同门的师兄弟三人,没有人知道——在当年的大齐三公子中,年纪最小的蒲彦霖才真正有惊世之才。其余的人,与他相比,都不过是泯然众人。只不过,他死得早。被那个火刑犯一把烧成了灰烬。*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了好些。那以后又过了许久,林昇才抬起覆在小鱼眼睛上的手掌。这会儿,她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惊怕,反而有些困顿似的,倚靠在他怀里,眼睫低垂,乖乖的模样。林昇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小鱼一抬头,跟他四目相对,猛然一惊,慌忙后退了几步,咕哝道:“我去找二姐她们了——”她一转身,就听到背后的人淡淡道:“四妹妹认得回去的路么?”小鱼一滞,抿了抿唇道:“转一转总能转出去的,不过……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林子罢了。”林昇:“刚才就转不对地方,过会儿也不见得能对。”她转过身,大眼睛直瞪着他:“才不要你管!”他却挑了挑眉头,仿佛不以为意似的,下一刻竟真的转身就走了。小鱼见他走得这么干脆利落,反倒一呆。她在原地站着,看着那道深青色的影子一点点淡去,渐渐隐在梅林深处,直到丝毫也看不见,心里竟莫名地有些……怅然若失。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半晌,一扁嘴,抬脚踢开一颗石子,哼了一声,随后也跑开了。她不知道,此时,就在方才她视线的尽头处,那一抹淡而近无的青色又隐隐地浮现出来。像是水墨晕染出颜色,清清冷冷的一痕,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那个人正立在一棵梅花树边,凝眸望着远处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袖子底下的手掌略微一动。“大人,要不要属下去跟着四小姐?”七映道。林昇沉默片刻,颔首道:“引她回到夫人身边,别再让她出现在外人跟前,尤其是……”他一顿,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两个字:“秦王。”*方才宴会上出了那样一桩意外后,众宾客都在议论刚刚那美貌少女。毕竟有不少人是认得小鱼的,如此一来,未过多久,宴会上的人就都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些男客倒罢了,毕竟背后议论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不成体统,更何况是在佐忠勉家做客,就算是好奇也不会胡乱打听议论。可女宾那儿就不同了。瑞平侯府四小姐的事,早先在京城还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当时大家对这位小姐有兴趣,都是因为瑞平侯的缘故。让众人没有想到是,这个侯府失散了多年的嫡出小姐,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侯夫人闵氏当然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但无论如何,还不是绝色的程度。而她这女儿林小鱼虽然年幼,眉眼身姿却已隐隐有“不可收拾”的态势,真不知往后会出落得如何。京城中的世家贵族对这林四小姐并不待见,尤其涉及姻亲一事,更不会轻易考虑。因她从小流落在外,不知道曾经遭遇过什么,又会养出什么样的性情。更有些人,对她的身世都存有疑虑。然而林小鱼毕竟是侯府嫡出的姑娘,低嫁又不太可能。寻常世家高门不会想要这样的媳妇,门第低的却又不敢高攀,如此,她的婚事就成了一桩困难之事。之前京城里的宴会不是没有,闵氏有意不让小鱼去,就是因为怕她的美貌惹来麻烦。若像华阳公主一般,有顶好的皮囊,又有尊贵无双的身份,那自然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二者择其一,闵氏宁愿小鱼舍弃美貌,仅有清白无害的身世。在这个世道上,低贱的女子若是生得貌美,往往更为人所轻贱,甚至难逃被当成玩物的噩运。若是生得绝色,那便更加是如此。小鱼自幼流落在外,没有养在侯府,却又生得如此容貌,自然会让有心人议论猜测。就算侯府说她之前是生养在杭州的正经大户,不信的人仍然大有人在。更何况,小鱼的的确确不是自襁褓就给之前那户人家收留。事实上,她从人牙子手中转到杭州那年已经有八岁了——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好像也有齁的糖~感谢在2019-12-04 09:23:58~2019-12-05 09:0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2瓶;03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0章 柿子小花厅外,林越、林雪两姐妹自游廊处经过,隐约听到屋内有人在窃笑低语,细听之下,不禁都变了脸色。“呵,那林四可是在外头养大的,也不知是给什么教养过,半点规矩也没有,还生得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我若是瑞平侯夫人,就当这女儿死了便是,何必非要再认回来?”“你错了,正是生得如此狐媚才要认回来,到时候送到哪个仇人家中做妾才好。”此言一出,众女大笑。林雪要进去,却给林越一把扯住:“这儿是在佐家,不是我们家里——”里头人又道:“我看她也不一定就是亲生的,瞧瞧那副狐媚样,与侯夫人哪里有半分像了?说不定就是……”林雪此时再听不下去,也不顾林越的阻拦,气冲冲地推门而入道:“你们几个都住口!”原来,在屋内说话的正是先前的谢芳芝等人,此外还有京城的一些贵女。谢芳芝:“你叫谁住口?”林雪:“方才你们几个在背后说的什么,有种的咱们再到佐夫人跟前说一遍,让她听听?”谢芳芝冷笑:“你以为你是谁,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那四妹妹不知礼数,毫无羞耻,我们还说不得了?”林雪:“小鱼不是那样的,你……你又知道她些什么!”谢芳芝:“她是什么样,大家自有眼睛可以看,方才那一出……也就是佐姐姐脾气好不与人计较,若是换了我,定要把她轰出去!小狐狸精,跑到梅花宴勾引男人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看就是个……”话未说完,她身后高几上的彩瓷花瓶却忽然一个震颤,从高处歪落。与此同时,有灰白色的尘屑自花瓶中纷纷扬扬地洒落。落在地上,桌上,还有谢芳芝的头上、脸上。这一幕始料未及,众人都是一呆。除了尘屑以外,还有七八个形状不一的耳坠,都掉落在地上。谢芳芝傻眼片刻,往脸上一摸,看手心灰蒙蒙的一片也不知是什么,顿时勃然大怒:“这什么东西?”林雪回过神来,有些得意道:“让你在人背后中伤,看看,连天爷都听不下去了!”谢芳芝正要发作,却听到旁边有个上前来收拾的下人惊叫一声道:“有、有死人!”众人循着那丫鬟惊恐的视线望过去,竟看到谢芳芝的发顶上有小半截略微蜷曲的……指节。那指节只有骨头,没有皮肉,却分明是人的指头。似乎是没有烧完全的……寂静之中,有个贵女颤声道:“那个耳坠……之前我见苗家四小姐戴过的……”苗家四小姐苗若冧,正是之前京城采花案的受害者之一。众女看向眼前满地的灰白色尘屑,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一瞬之间,都给吓得面如土色,惊叫四散。*此时,佐府梅林深处。佐辛月带着丫鬟刚与几位高门夫人别过,便要往小花厅去,却又在半道偶遇了孙锦绣。这孙大小姐年二十一,至今待字闺中。之前三次说亲,未婚夫婿都因各种缘由意外而亡。事不过三,三次都是如此,孙锦绣的名声就此彻底毁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喊她扫把星,之后自然也没有人再敢上门求娶。佐辛月看到迎面走来的孙锦绣,眉头不可察觉地一皱。然而两人走近时,她还是主动朝孙锦绣福了一福:“孙姐姐好。”孙锦绣看她一眼,也面无表情地回了一礼,顿了顿,幽幽开口道:“真是委屈佐大小姐了。”佐辛月不动声色:“孙姐姐这是何意?”“你明明见我晦气得很,还要勉强自己喊一声‘孙姐姐’,委实不易,”孙锦绣笑了笑,“不过这也是你孙大小姐最厉害的地方,恐怕连仇人都要喜欢你三分吧?”佐辛月身后的小丫鬟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小姐哪里……”“宝琴。”佐辛月淡淡出声。她目光平静,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快:“看来今日孙姐姐心情不太好,如此——我就先不打扰了。”孙锦绣没有说话,等佐辛月与她擦肩而过后,忽然出声道:“我知道你玩的是什么把戏。”佐辛月脚步一顿,并未转身。孙锦绣:“谢芳芝针对林家那丫头,是你暗中怂恿的吧?方才那宴会下来,你三言两语的,就让谢芳芝那个蠢货替你鸣不平了,我就是不明白——林家那个丫头,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你佐家大小姐,在暗地里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不觉得丢人么?”佐辛月眼底掠过一丝寒芒,却转瞬即逝。“我不明白孙姐姐在说什么。”她留下这么一句,就带着丫鬟往前而去,再没有停留。虽然佐辛月表面看不出分毫,可宝琴毕竟是从小贴身伺候,还是感觉到自家小姐有些不悦。她正想劝慰几句,却见佐家几个下人慌慌张张地从花厅那头跑出来,个个都跟见了鬼一般。“大小姐,大事不好了,里面……有死人!”就算是稳重如佐辛月,听到这话也不禁神色大变。*佐家的梅花宴,竟然出现了人的骨灰,简直是骇人听闻、从所未有。女客离开以后,林昇和秦王便先一步到那花厅察看情形。“就是这些?”秦王看着桌上和地上的尘屑,“她们怎么就知道是骨灰了?”下人递过来两份用帕子裹着的东西,一个是先前落在谢芳芝头上的半截人指,另一个则是那七枚耳坠。林昇接过东西,一边察看一边道:“东西是怎么出现的?”那下人道:“回大人的话,方才谢三姑娘正说着话,花瓶就倒了,东西就是从里头落出来的……这些耳坠,还有这个……和其他一些骨灰,都掉在谢三姑娘身上,可把人给吓坏了。”秦王哼笑道:“谢家的三姑娘不是虎得很么,这就怕了?倒也是个不中用的。”他一顿,转而对林昇道:“如何,既然这些耳坠都是之前那些案子的受害者遗失的,那这个幕后之人——想必就是那个采花贼了罢?他这么做,想必是为了耀武扬威了。”林昇看他一眼,转头对那些下人道:“其余人都出去,这儿留我与王爷即可。”等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林昇举起手中那截指骨到秦王跟前:“王爷不妨看看这个——”秦王略微后缩,睨他一眼道:“搞得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半截骨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