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闻言,双眸微睁,看了她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深深地咽了口唾沫。二人回到府中芝兰院,换下衣裳,还未松快多久,就有下人急匆匆地跑来禀报。小鱼因为前不久才做了坏事,内心很是气虚,直到听那下人说什么是天大的喜事,才宽下心来。等到了前厅,她见老夫人、侯夫人闵氏、世子爷林旻和几个姐姐都在,且个个凝神以盼,不由得心中讶异。“三姐,是谁来了,怎么这样大的排场?”三姐林雪和小鱼年纪相仿,与小鱼最为亲近。她摇了摇头,同样是一脸困惑。此时,在闵氏身边伺候的方嬷嬷快步从外穿门而入,一叠声地高喊道:“来了,来了!”小鱼正要问一句是谁来了,蓦然望见闵氏眼里隐约有泪光,微微一震。少顷,一名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大门外。在他出现的刹那,小鱼猛然张大了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此人竟就是……一个多时辰以前把她吓破胆的那位。巧莲也在一旁目瞪口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让她们吃惊。那人步入前厅,撩起袍子就朝着老夫人和闵氏跪下道:“见过祖母、母亲,我回来了……”林雪原本也震惊无言,一侧头看到小鱼一张小脸青青白白,跟见了鬼似的,不由低低告诉她道:“那是咱们的二哥。”小鱼心里咯噔一下,骤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人生得和娘亲这么像!然而她念头一转,又生出困惑。这位二哥离开京城去敦煌的时候,她林小鱼还在杭州呢,照理说,他应该从未见过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就是瑞平侯府的人?林老夫人端详着眼前的林昇,眼睛有些发红,喃喃道:“黑了,也瘦了,好孩子,你在那边州之地受了不少苦吧?”林昇摇头一笑:“祖母多虑了,我毕竟还是朝廷命官,就算去敦煌也轮不到我饿肚子。”老夫人闻言笑了,嗔他道:“你这孩子,还是一样贫嘴,你倒是没事,快看把你娘担心成了个什么样!”闵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带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一顿,侧身指了指小鱼等人:“自你西去敦煌,也有六年,你大哥和妹妹们怕是都要不认得你这二公子了。”林昇这才眸光一转,朝旁看过来。小鱼一个哆嗦,险些就要躲到林雪的身后去。林昇与其他人一一见了礼,到小鱼跟前时,微微站定。他嘴角含笑,目光从容,脸上看不出半分异色:“这位就是四妹妹?”小鱼看他笑得清风霁月、毫无邪念,心里反而更有些……瘆得慌。她僵在那儿没有动作,跟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闵氏:“正是呢,小鱼,这是你二哥,从前娘与你提过的。”小鱼抬眸一望,见对面这人仍旧一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之前在那戍衙他分明是把她和巧莲吓得一愣一愣的,显见的就是个笑面虎。她虽然心里很是不服不满,却怕早上那事给这人抖落出来,只好乖乖低头向对方屈身行礼:“小鱼见过二哥。”老夫人看了笑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小泼猴今日见了你这个二哥倒是乖巧。”小鱼被说得脸一红:“我才不是小泼猴呢。”老夫人指了指她:“说你你还不认呢,瞧瞧你哪个姐姐,祖母说话还会顶嘴的?就你个大不敬的……”小鱼抿了抿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嘴角圆圆的梨涡若隐若现。老夫人看向闵氏,笑得一脸无奈:“你看看她……”林昇轻飘飘地扫了小鱼一眼,随手摸了摸脸颊道:“能把四妹妹吓成这样,看来是我生得太吓人了……”林旻摇头笑道:“你这要是算长得吓人,那天底下就只剩下些牛头马面了。”小鱼听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在心里翻了白眼,面上却只是抖了抖眉毛。谁知道眼睛一抬,就撞见她那位二哥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边。他那目光,竟仿佛……能将她方才的腹诽一眼看穿似的。小鱼吓得睫毛一颤,飞快地垂下了眼,一阵心虚。等她再抬头看时,他正淡笑着与林旻说话,似乎刚刚那一瞥,不过是小鱼的错觉罢了。众人正说笑间,闵氏忽然想到什么,皱眉对林昇道:“你父亲……说是今儿腿脚不舒服,怎么也不肯下榻,不如你亲自过去看看他。”林昇点头:“也好。”老夫人哼了一声道:“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闹别扭,儿子都回来了还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几个姐妹听到这话,都不自禁地掩嘴偷笑起来。在瑞平侯府,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听老夫人骂瑞平侯。“我可不管他,今年小鱼找回来了,昇哥儿也回来了,咱们侯府是双喜临门,他要晦气,自个儿待屋里晦气去,你们谁也甭管他,让他可劲气去。”当年林昇请调敦煌一事,遭到了瑞平侯的强烈反对,父子俩因为这件事僵持不下,甚至六年前林昇离京时,瑞平侯都没去送他一程。闵氏叹息了声:“母亲也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老夫人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都是给惯的,咱们谁都不搭理他,看他如何。”闵氏神色无奈,却也没再说什么。林旻:“二弟赶了那么远的路,肯定身心俱乏,不若先回青州院洗漱一番,把风尘洗净了再到会安堂来。”林昇应声便去往了后院,小鱼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待他走远了,老夫人转头望见身旁的闵氏轻蹙着眉头,看神色似乎还有几分忧虑似的,不由问道:“怎么了?”闵氏回过神,忙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觉着二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老夫人:“毕竟都过去六年了……别的也不用管,他如今……能活着回来,我们就谢天谢地了。”闵氏垂首:“母亲说的是。”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竟有五六个身穿宫服的宫中内侍托着好些东西鱼贯而入。闵氏:“这是……”为首的宫人道:“老夫人,侯夫人,这是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给驸马爷接风洗尘。”此言一出,老夫人登时变了脸色:“公主殿下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我孙儿前脚才来,她后脚就跟过来了。”那宫人道:“驸马进宫面圣时,公主殿下就已经知道驸马回京的事,只是殿下也知道驸马与侯府诸人多年未见,势必思之甚笃,肯定得与老夫人、夫人好好说些体己话,这才没有贸然打扰。”老夫人听了,冷笑不语。他们口中的这位公主殿下,正是当今大齐朝的长公主华阳公主。华阳公主是永德帝的胞姐,身份尊贵无匹不说,更有惊人的美貌。传言说,论姿容,放眼全京城,无人能出其左右,谢三容四,都屈居长公主之下。而长公主和林状头的姻缘,也是京城的一桩美谈。当年,林昇一举夺魁,丰元帝对他赞不绝口,甚至想招他为驸马。可华阳公主起初还不大愿意,原因无他,华阳公主有一位闺中好友佐辛月,而这佐辛月是林昇恩师佐老先生的独女,早在佐辛月十二岁时,林佐两家就下定了婚约,林昇与佐辛月也算是青梅竹马。华阳公主性子骄傲,怎么可能会愿意和别的女子抢一个男人呢?而且还是自己的闺中好友,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丰元帝的提议。没有想到,一次长德门外的意外偶遇,竟令华阳公主对林昇芳心暗许。那之后的一道赐婚圣旨,不仅斩断了林佐两家的婚约,将华阳公主同林昇生生地绑在了一起,也让华阳和那佐辛月彻彻底底地反目成仇。然而不论之前如何曲折,这林状头和长公主,毕竟各自都是如珠似玉、风华绝代的人物,就算长公主有强求之嫌,也不碍着他们二人在世人眼中是天造地设、男才女貌的一对。小鱼当初听三姐说这一段时,就很为那位佐小姐不值。不说华阳公主,那个丰元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自家女儿的姻缘强拆别人姻缘,事情办得也忒不地道了。当时她还说了些颇为大逆不道的话,吓得三姐直拿手去捂她的嘴。不过,虽说这故事在城里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可小鱼来京城侯府这么久,还从未见那位华阳公主登过瑞平侯府的大门。今日看老夫人这个态度,看来对这个孙儿媳也不怎么满意。老夫人这个反应,那宫人也不恼怒,反倒很是和颜悦色:“老夫人好生歇息,烦请过会儿告诉驸马爷,两个时辰以后,奴才们再来接驸马爷回去,公主早就在府里等着他了。”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亲兄妹!我有这么变态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天见~第5章 满怀老夫人闻言,越发变了脸色。闵氏上前道:“二郎一路奔波,这才歇上一口气,公主殿下若是真怜惜他,不若亲自大驾到侯府来……”“不必了,”林昇换了一身袍子大步而来,看着那几名宫人淡淡道,“回去禀报殿下,不必等我,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那个打算。”宫人迟疑了一下:“可是驸马爷……”林昇扫了她一眼:“驸马爷?六年前殿下就已经与我和离了,户部可是明明白白记了档。”那宫人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生生止住。只因为另一头的林昇早已经转身而去,扶着老太太往会安堂走,看都没再看她们几人一眼。他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行走时如卧云之松,风吹云涌,有缥缈乘风之感。小鱼立在原地看着他背影,瞧见他那袍袖下仿佛有什么东西隐约鼓出,袖口更有一抹绿色。她两眼一睁,险些就忍不住要冲上去将那东西夺回来。那、那分明就是她的宝贝——威武大将军!*直到用饭时,瑞平侯都没有现身。不过,这会儿大家都有了默契,谁都没提起他。起初老夫人因为华阳公主那一出还有些郁郁不忿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几分缓和。“昇哥儿倒真是变了不少,若是换了从前,哪儿敢如此?”老夫人叹道。林昇放下筷子:“孙儿给家里添累了。”老夫人摆手:“怎么会是添累……若是当年就如此,也不至于一次次给那华阳公主骑在头上,害了你一辈子。佐家姑娘我上个月才瞧见过,温婉淑良,不知与你多般配……可惜,可惜了!”闵氏:“娘——”老夫人:“说句实在的,那佐家的姐儿如今二十还没嫁人,难道不就是为了……”闵氏拧紧了眉头:“娘,您是甜酒喝多了。”老夫人摇头叹息,不再多言。小鱼瞧见二姐林越嘴巴一抿,露出不屑之色,不禁有些讶异。她这位二姐,素来一副冷若冰霜的木然之态,鲜少如此情绪外露。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管什么公主还是佐家小姐,她林小鱼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她那宝贝玩意儿。做这威武大将军可费了她不少工夫,原本她是把它安在他后脚跟上的,却没想到这会儿是在他袖子里。显然,这威武大将军是已经“大发神威”过了。小鱼看了林昇一眼,见对方正举着酒杯轻轻摇晃,一副漫不经心之态,便有些意动。她搁在桌上的手往外一推,装作不经意地……将手边的白瓷勺子碰落了地。巧莲忙俯身过来要去捡,给自家小姐虎着脸狠狠一瞪,吓得不敢轻举妄动,慌忙又缩了回去。下一刻,她便瞧见小鱼自个儿弯下腰去捡东西。只是那手往地上一拂,却什么都没拿起来,反倒是朝着另一处探去。而小鱼的手伸过去的地方,竟就是……二公子的大腿?巧莲险些叫出声来。眼看她的指尖就要碰着袖子,却见那袍袖轻轻一抖,往后退了去。这一下又快又突然,小鱼原本为了伸手够着东西就前倾了半边身子,眼见着将要碰到,却扑了个空,身子一歪竟整个跌了过去。与此同时,那灰色的袍袖飞快扬起。林家二公子张开双臂,将直往前跌的小鱼……抱了个满怀。小鱼懵懵然间嗅到一丝清淡的药香,有柔柔的发丝拂过她面颊,弄得她有些发痒。抬起头,就与林昇四目相对。他双手环着小鱼,眼里也有几分意外之色。小鱼只觉丢脸至极,一下子就满脸通红,挣扎着就要起身。却不想挣动间,不慎按着了藏在林昇袖子底下的威武大将军。那蛤.蟆呱的一声,猛然跳出来落到桌上。坐在旁边的林雪啊地惊叫一声,险些给吓昏过去。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少了点,过几天补些感谢在2019-04-19 19:11:49~2019-11-14 20: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10瓶;金银馅、03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章 单挑桌上几人吓了一跳,闵氏和几个小姐都花容失色。老夫人:“天爷,这、这是什么东西?”小鱼还在林昇怀中,她扭头正与那绿蛤.蟆四目相对,眼睁睁地看着却不敢承认。林昇一低头就看到臂弯里女孩长长的卷翘的睫毛,像一把小小的羽扇,微微扇动。她这个巴巴望着的样儿,又是小小的一团,就跟……向人讨东西吃的奶狗似的。林旻:“我瞧见了,是从二弟身上蹦跶出来的。”小鱼回过神,两腿一蹬就从林昇怀里挣脱出来。众人眼下都只顾桌上那玩意儿,一时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儿的古怪。林昇的目光从她有些蓬乱的发髻上淡淡扫过,伸手将盘踞在果盘上的威武大将军拿在手里,缓缓开口道:“路上买的,看着有趣就带回来了。”闵氏惊魂未定,轻轻按着胸口,嗔怪他道:“你都多大人了,还玩这些……”小鱼低头听着他们说话,一声也没敢吭,心里头却跟有一百只蚂蚁在爬似的。没想到此时却听林昇道:“四妹妹若是喜欢,便拿去吧。”她猛然抬头看向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林昇望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当真是一副和蔼可亲的兄长模样。小鱼飞快伸手接过威武大将军,一把捂进了怀里,然后就垂着脑袋不吱声了。老夫人看得直皱眉:“这小丫头片子,白白拿了你二哥的东西,怎的声气儿都没有?平时里不是能说会道的……”小鱼看了老太太一眼,转而望向这位新得来的二哥,须臾,慢吞吞地道:“谢谢二哥。”她脸上还有残余的轻红,双手如鸟儿的翅膀一样张开,将威武大将军护得死死的,一副生怕再给人夺走的架势。林昇眉心微动,望着她笑而不语。小鱼瞄见他这样笑,反将嘴抿得紧紧的,端的是一本正经,心中暗道:笑什么笑,哪个跟你笑了!*话说上回丞相家的六公子谢其枕从刑部大牢出来后,回到家又给谢之舟用家法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躺了两天两夜才能下地。虽说他这两日人都在床上,工夫却没闲着,早早便差人去查当日那个敢对他扔东西的小子是什么身份,咬牙切齿地想着报仇雪恨。当日捉他去蹲大牢的林昇,谢其枕也恨得要命,可他不傻,如今知道人家是四品的朝廷命宫,又是侯府少爷,还跟秦王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哪敢再贸然去招惹?就连他爹都给此人气得二佛升天,可见对方根本不是他谢其枕随随便便就能报复的人。只没想到,底下人查了这许多天,竟然什么都没查出来。京城的世家公子哥,谢其枕基本都知道个大概。那小子瞧着面生,打扮倒不俗,多半是商户家的少爷。然而,查了几天竟然都是查无此人。谢其枕心想,自己堂堂丞相家的少爷,对付不了林昇,难道还拿一个商户家的贱民没法子了?他越想越气闷,底下人又查不出个屁来,就干脆自己带着人跑到那胡同口找人。“少爷,上次那小子就是在这儿砸的您,他还敢再来?不怕给您撞见……”仆从道。谢其枕:“你懂什么,那小子那天根本就没有随行的车马,再瞧他那个瘦津津的窝囊样儿,哪里像是脚力好的人?我料想……他一定是住在这儿附近,绝不会超出两条街。”下人听得连连称是:“少爷英明,少爷英明!”谢其枕带着人坐在胡同口对面的酒楼二楼,两眼盯着底下不松懈半分。就在此时,有个下人忽然呀了一声:“少爷,您看那好像是……”谢其枕:“那小子来了?”“不、不是。”他两眼一瞪,就要发作:“那你瞎嚷嚷什么!”那下人赶忙道:“您看对街的文房库,在门口站着的好像是……佐家小姐。”谢其枕神色一凝,立马鲤鱼打挺般跳起来,径直走到凭栏处往下看,果真瞧见了那个叫他魂牵梦萦的熟悉背影。他咧嘴一笑,回头在那下人头顶拍了一下:“好小子,眼力不错啊。”下人正面色一喜,却见自家少爷笑得阴惨惨的道:“爷这都没瞧见月儿,你倒是先瞧见了,当真是色胆包天!”他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不敢,打死小的也不敢啊!”谢其枕一脚把人踹开,冷冷道:“再有下次,当心我挖了你的眼睛!”*待谢其枕下楼去到对街时,佐辛月刚巧从那店铺里出来,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抱着两卷字画。她如今已有二十,还未嫁作人妇,却愈发清丽婉约,有如一株亭亭而立的白莲,令人心驰神往。论样貌,佐辛月不算多么出众,却胜在气质拔群。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书卷气。这书卷气又与寻常有点墨水的女子不同,丝毫不小家子气,反而很有承自佐老先生的大家风范。谢其枕出生在锦绣之家,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是华阳公主那样的绝色,在他看来也就是红粉骷髅,不过尔尔。可佐辛月却不同,她就像一幅画,浓淡相宜,意蕴悠长,只让人看了还想再看,永远也看不腻。“佐姑娘。”谢其枕朝着她长长地作了个揖。佐辛月看到他,面上不起波澜,只微微垂下了眼,屈膝还了礼:“谢六公子。”谢其枕:“这大寒天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出府来了?”佐辛月看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是家父有幅画要取,又不放心假借他人之手。”“原来如此,”谢其枕道,“刚好我也没什么事,不如就让我送姑娘一程?姑娘一个人回去,我实在不放心。”佐辛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我家的车马就在那儿等着,不必劳烦公子。”谢其枕却笑吟吟地上前:“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可是巴不得……”“登徒子,又是你!”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唤,当即顿住,一转头,就看到有个头戴玄巾、身穿宝蓝色锦衫的小个头站在几丈之外,仰着下巴,一脸轻蔑地看着他。谢其枕身后的仆从立马认出了对方:“是他!是上次那个……”“小兔崽子,今日看我不活剐了你!”小鱼看他气势汹汹要冲过来,慌忙后退了好几步,瞥了一旁那位姑娘一眼,灵机一动,把手一伸道:“以多欺少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咱俩单挑!”谢其枕原本只想狠狠教训她,这会儿听了她这一句,才觉得有些不对。眼下可是当着佐辛月的面,若是给心上人瞧见自己仗势逞凶,自己的形象岂不是要大打折扣?他止住脚步,眯着眼睛将对面那个小矮个上上下下扫了一回,呵地笑了一声:“好啊,单挑就单挑。”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补字数哈,朋友们都去哪儿了,来点评论作者君更有动力哈~~第7章 香气其实这会儿谢其枕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可当着心上人的面,他绝不能有丝毫的露怯,再者,对面那个小子看起来实在不足为惧。眼看谢其枕踱步过去逼近小鱼,佐辛月身边的小丫鬟不禁低低道:“小姐,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佐辛月看着远处的小鱼,只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轻轻按在唇上,示意丫鬟不要出声。那头谢其枕伸手要去抓小鱼,却给小鱼扭身跳开扑了个空。小鱼个头虽小,却也灵巧得很。谢其枕背后还有被打板子落下的伤,如此三两下动作,便觉得有些不大好,脸色也渐渐变了。小鱼看他面色发白,额头发汗,就忍不住笑起来,还叉着腰朝他做鬼脸。谢其枕余光瞥了瞥一旁的佐辛月,脸上筋肉抽动,忽然暴起,猛然跃起扑去,用力钳住了小鱼的肩膀。小鱼疼得惊叫出声,又气又痛,抬脚狠狠地冲他脚上一踩。谢其枕闷哼一声,却还忍着不肯松手。小鱼使出了吃奶的劲。谢其枕疼得不行,抽出一只手就要去给她一巴掌:“臭小子……还不快……给爷松开!”小鱼哪里肯松,非但不松,还更加用力。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一时间不分上下。谢其枕带来的那几个下人看得目瞪口呆,真看不出来……这个看着没用至极的小萝卜头,能耐还不小。就在此时,挣动之间,小鱼后颈的衣领往下滑落。谢其枕的手掌猝不及防,径直触碰到她的肌肤。手底下的皮肤,柔嫩软滑,当真如豆腐一般。他动作一僵,又渐渐地感觉到鼻息间淡淡萦绕的香气,丝丝甜甜,若有似无,心底顿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正神思恍惚间,脚上突然又传来一下尖锐的剧痛。谢其枕大叫一声,猛然将小鱼重重推开,低头一看,他右脚的靴子几乎都给踩扁了一半。小鱼踉跄了一下,差点就摔到地上。谢家几个奴才忙上前来看,其中一个大叫道:“少爷,您、您的脚!”谢其枕恶狠狠地瞪那奴才一眼:“蠢奴才,再大声点试试!”小鱼揉揉肩膀,疼得哎呀咧嘴,见谢其枕看过来,忙又不服输地瞪回去。谢其枕眼里浮现出几分暴戾之气,盯着小鱼,仿佛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给我抓住那小子,狠狠地打!”“且慢——”沉默许久的佐辛月忽然出声。谢其枕看她一眼,脸色稍有缓和:“佐姑娘,这是我和那小子的私人恩怨,与你没有干系。”佐辛月摇头,柔声道:“这位公子是为了替我解围才出的头,怎么能说与我无关?”谢其枕拧眉,脸色又有些难看起来。每次他要收拾这小子的时候,总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简直就像老天爷成心在帮她似的。他沉默半晌,看着佐辛月微微笑起来:“佐姑娘,不是我要和你作对,你也知道,你就算是要我去摘天上的月亮,我都心甘情愿,独独这一桩事……恕我万万不能,这小子害得我谢其枕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今儿,我要跟他新账旧账一块儿算算清楚!”说完也不顾佐辛月如何,手一抬,就冲几个奴才使了使眼色。谢家几个奴才登时面露凶相,要冲着小鱼扑过去。小鱼看这回敌众我寡、相差悬殊,再没法子,扯着嗓子就大叫起来:“大哥!”几个奴才顿住脚步,四下环顾,却没见着有人出现。谢其枕气道:“那是这小子虚张声势,不用忌惮,给爷狠狠地教训他,打到他满地找牙为止!”那几人刚要靠近,却见小鱼身后不远处的瓷器铺里,走出三人,是一位年轻公子带着两个随从。那年轻公子锦衣玉带,仪表不凡,身后两个也都是带刀随从,一看就是练家子,和他们这些个半路出家的全然不同。这三人只是现身,还未动作。就将谢家几个打手震慑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小鱼哼了一声,转身小跑到那公子身后,拉起对方袖子控诉道:“大哥,他们方才要打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瑞平侯世子林旻。原来今日小鱼是跟着林旻出的府,方才林旻带人进去上楼办事,本来让小鱼在铺子楼下等着,却没想到她转头又跑了个没影。林旻登时变了脸色:“受伤了?”小鱼朝他眨了眨眼睛。林旻一顿,看她上下,又看了看对面狼狈不堪的谢其枕,刹那间明白过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小鱼:“方才他还说要打得我满地找牙来着,而且他们好几个要打我一个……”林旻目光沉沉地看向谢其枕:“我倒要看看哪个敢?”谢其枕自然认得出眼前这人就是掌事卫长、瑞平侯世子,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瑞平侯府的人……可瑞平侯也就两个少爷,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僵持之际,一旁佐辛月上前半步道:“刚刚我一直在旁,这整件事都是一场误会,方才这位小公子见谢公子与我说话,误会他对我……不轨,所以才挺身而出,其实谢六公子只是在与我寒暄罢了,世子爷和六公子莫要为此白白伤了两家的和气。”林旻这才发觉佐辛月也在场,小鱼听到这话立马就要跳起来:“胡说八道,分明就是……”话还未说完,就给林旻扯了一把,生生顿住。小鱼不解地看向自家大哥,却见对方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分明是要她别说话的意思。谢其枕自林旻现身,便也不似之前那样张牙舞爪。他虽然有些混不吝,却也不蠢,在这京城地界,遇到世家子弟,就得多长几个心眼,否则一个不好就会给他爹多招一个政敌。此刻佐辛月这一番话恰巧化解了眼前的僵局,是给了两边台阶下。,眼见谢其枕沉默,林旻便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此事就罢了,二位请便,我们告辞。”小鱼原本还有几分不情愿,给林旻皱眉看了一眼,再不敢闹,只耷拉着脑袋就乖乖地跟过去了。谢其枕始终一言不发,死盯着那几人的背影,面色阴沉。过半晌才道:“去给我查一查,那小兔儿爷到底是林家的什么人,和林旻是什么关系。”*一刻多钟后,佐辛月带着丫鬟坐上了回往佐家的马车,路上,小丫鬟忍不住问道:“小姐,刚刚您为什么要帮那小公子?您不是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这下咱们会不会得罪了谢家少爷?”佐辛月微合着眼,嘴角却轻轻地翘起来:“你可知道,你口中的这个小公子是什么人?”小丫鬟摇头不知。佐辛月缓缓睁开眼,清淡的面容上突然绽放出一抹柔美的笑:“今年灯节时,我见过她,什么小公子,那分明是瑞平侯府的四小姐——”小丫鬟张大了嘴:“您是说……”佐辛月点点头,神色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管这桩闲事?”她方才认出林小鱼,又见对方身边没有仆从跟着,料想小鱼定然是跟着什么人一道出的府,所以心里便存了几分希冀,期盼着会……是那个人。却没想到是林旻。另一头,小鱼一上马车就气哼哼道:“方才分明是那个姓谢的在调戏那佐姐姐,怎么她受了气……还说是误会一场?莫不是脑子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