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勾着陈漪拉进怀里,“好奇吗?穆逸舟的过去。”陈漪还真挺好奇的。范博文于是从头讲起,半真半假的故事,反正陈漪也无从求证,而他理所当然地成了那个为司法正义挺身而出作证,却反被穆逸舟记恨迁怒的可怜人。等案子说完,才吐了口烟,“后来就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那种人,应该能混得不错吧。”“那也未必。”陈漪嗤笑了声。也许是酸葡萄心理,也许是得不到便要毁去的潜意识作祟,当陈漪得知完美得高不可攀的穆逸舟居然有那样四分五裂的家庭时,心底竟有种得意。于是自我安慰般的嗤笑脱口而出。范博文立马来了精神。“怎么说?你在韩怀公手底下一年多,应该跟穆逸舟也挺熟吧。”他抱着陈漪亲了一口,有点急欲看笑话的期待,“他在国外那两年过得怎么样?难道是碰见了麻烦?”陈漪微微迟疑。即使财迷心窍,她也还记得,离职时韩怀公让她签过一份保密协议。范博文却一个劲地催她,“说说怎么了。马上就要结婚,我连房子都挑好了,就等着到时候买给你。真的,虽然穆逸舟小肚鸡肠,我还挺想知道他在国外混得怎么样。”结婚之后就是家人,而范博文之前在券商工作,最近辞职待业,与原公司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陈漪挣扎了下,没抵过男人的财□□惑,徐徐开口。“他有过抑郁症,差点自杀。”一句话惊得范博文差点掉了下巴,“韩怀公说的?”“他办公室有些这种书,我打听后推测出来的。老韩嘴巴可紧了。”陈漪一开口,便如防洪的闸门口裂出缝隙,在范博文的引导怂恿下,裂得越来越大,连同有些本该保密的经营信息和个人隐私,都在她不曾察觉时被套问出来——比起在范博文,她的道行毕竟还有点浅。范博文这才知道,穆逸舟曾在出国的次年休学消失,抑郁之下尝试自杀,而休学的时间,跟他家里出事的时间吻合,背后的联系不言而喻。他身上除了这个软肋,还有那个叫童溪的女人,大学初恋,分手四年却彼此执迷,是宠在心尖的白月光。隐秘的细节越凑越多,范博文兴奋地快要颤抖。送给新公司的大礼,斩断暗里查他的那只手,两件大事全都系在穆逸舟身上。而陈漪给的这些消息,着实值得他投入的时间和金钱。范博文兴奋至极,次日便托朋友找了人,去了解那种病的详情。-临近年底,气温已经降到最低。a市的冬天干冷,外面连着下了整夜的雪,天仍然阴沉如堆絮,雪气笼罩着整个城市,快中午的时候都灰蒙蒙的,让人困顿万分。屋里的暖气却烧得充足,烘烘热气融化了贴在外面窗沿的雪化,加湿器里的雾凝成露,顺着玻璃窗缓缓流下。穆逸舟躺在被窝里,睡得正熟。他已经连着加了一周的班,且熬了两夜。拿到pre-a轮的融资后人人振奋,工作压力也随着资金量的增长迅速攀升,年底时任务繁重,穆逸舟又组织了一次系统优化,虽然成果喜人,却也累得人仰马翻。他凌晨时开车回来,睡到此时也还没醒。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扰人清梦。穆逸舟在梦里皱眉,伸手摸过来,睁开困顿的眼睛,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倒也没拒接,抬腕看了眼表,中午十二点,已经挺晚了。于是眨眨眼就坐起身,接通电话,声音仍带一点初醒的沙哑,“哪位?”“穆逸舟。”电话那端传来陌生的男声,“我是范博文。”这名字如一道闷雷,震得穆逸舟睡意顿消,慵懒的神情也在那一瞬间冰冻。他没说话,眸色倏然暗沉,等那边开口。果然范博文又出声了,“我想找你谈谈,是你关心的事,地址发你短信。”穆逸舟冷笑了一声,没应答。那边也像是笑,“我等你到一点,过时不候。一顿便饭而已,你不敢来?”说完挂断了电话,随即发来条短信,是个饭店的地址。穆逸舟沉眉看着那短信和电话号码,慢吞吞地起身洗漱。激将法对他并不管用,这么多年往返于冰火,甚至曾陷于沉渊,他已学会情绪管理,不可能被这么幼稚的一句话说动。但他确实好奇范博文这顿饭的目的,哪怕知道对方来意不善,可能设了鸿门宴。冰凉的水流过指缝,扑在脸上,令头脑异常清醒。穆逸舟决定去看看。临走前将地址发给童溪,说他要去此处吃饭,没收到她的回复。——她今天出差,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高铁上,大概率在睡觉。穆逸舟没再打搅,保险起见,跟韩怀公也打了个招呼。按范博文给的地址开车过去,饭店在市郊,装修得很不错,庭院式的独栋小楼,深雪里还挺安静。穆逸舟停好车往六号楼走,路过一处寒冬溅玉的小喷泉时,迎面竟碰见个熟人——杨曦。那次用童溪的手机通话后,两人还是头次碰见。但硝烟未起,成败却已分明。穆逸舟知道杨曦已退出,自诩有胸怀容纳她的朋友,遂驻足招呼,“杨总。”“穆总,好巧。”杨曦有点意外,回头看了眼曲径通向的小楼,“来吃饭?”“嗯,约了人。”“那——回见。”杨曦潇洒如常,之前的心事似乎已如云烟。穆逸舟亦笑着颔首,仍往前走。等他走远几步,杨曦身边的朋友才笑问,“这谁啊?”“穆逸舟,智数的副总,管技术的,据说能力很强。”“哟,那还真是冤家路窄。”“什么意思?”“刚我看到范博文在里面,这不冤家路窄么。他们家跟恒创竞争,打得头破血流,如今俩高官碰见,肯定有意思。”说完了,忽然意识到似乎漏了嘴,赶紧打住。杨曦却已听出蹊跷来了。但这种事,若直接去问,对方肯定不招,遂漫不经心道:“怎么,范哥真去恒创了?”一个“真”字,透露出已听到风声却不确信的态度。朋友只当他已有内部消息,便没再隐瞒,“还能有假么。恒创花重金把他挖过去的,看重在券商的人脉,据说给了高管的待遇,合同都签了,就是没对外宣布。哎,还是该搞金融,玩钱的事情,比咱这亲力亲为的老板轻松多了。”杨曦浑不在意地笑笑,到了车上,默默掏出手机。虽然不知恒创是何方神圣,但既然提到竞争,想必都是一个圈的。果然,搜索结果跳出来,做投资数据平台的公司,跟韩怀公和穆逸舟他们的路数相似。那一瞬,杨曦脑海里嗡的一声。他想起了陈漪。被范博文主动找上门,然后花重金追求得手的陈漪。杨曦一直觉得奇怪,范博文那种花花公子,钓美女很少失手且还没玩够的人,怎么会忽然改邪归正去追陈漪。如今看来,这背后未必没有别的打算——陈漪曾是韩怀公身边的人,搁在别处,这履历未必有用,但若被作为竞争对手的恒创找上……他暗自打了个激灵。他不想当搅祸精,更不想被人利用,糊里糊涂地卷进这种阴损的事。但他不认识韩怀公本人,也没有穆逸舟的联系方式,唯一能转达这个消息的只有童溪。杨曦赶紧拨童溪的电话,得到的却是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作者有话要说:小杨总还是很有原则哒~第47章范博文定的包间在阁楼顶层最里面。穆逸舟推门进去时, 只有范博文一个人。两面窗户的帘子都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顶上巨大的吊灯, 且光线调得昏昧, 像是一处暗室。正面的墙壁上是投影幕布, 白炽的光照过去, 映出一张照片, 是田瑛站在被审席上, 脸色憔悴, 神情灰败。这张照片穆逸舟见过, 在当地新闻里。他冷眼抬眸, 看到范博文坐在投影仪旁边, 翘着二郎腿, 冲他招了招手。“认识吗, 穆总。”穆逸舟盯着他,神情冷沉,范博文恍若未见,又放了一张。还是田瑛的照片, 在监狱里拍的, 穿着囚服蹲在角落,那头长发已经剪短,手脚拘束。“看过吗?这张。跟个死狗似的蹲号子。”那眼神语气过于可恶,穆逸舟没做声,径直上前,一拳打在范博文脸上。力道并不太重, 但范博文向来文弱,被打得躲闪不及,捂着脸足足愣了几秒,忽然咧开嘴笑起来,“你打我也没用,这就是现实。你母亲,在牢里,而你的外公——”他站起身,调出一张穆逸舟外公的照片,用一种近乎看戏的语气说:“瞧瞧,多可怜。”照片里的外公躺在血泊,身体蜷缩,显得格外虚弱。穆逸舟竟不知道,在外公过世前居然还有过这样的事!他的瞳仁遽然缩紧,有血丝蔓延。范博文却在旁边说风凉话,“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些照片,都是你看不到的东西,甚至不想看。但穆逸舟,即使你再光鲜得意,再功成名就,也改不掉这些事实。你母亲犯罪被抓了,你外公,啧——真可怜。”又是一拳砸过去,力气有点失控的重。范博文的半边脸肿起来,却没反抗。他调出了更多照片,田瑛受审的、被审讯的、被关押的,外公出车祸的、重病的、过世的……甚至还有一段穆知非和田瑛在私下吵架的,言语如利刺,刀剑一般戳向对方。画面越来越残酷,,轻易撕裂过往。穆逸舟面沉如水,捏紧了拳,身体微微发抖。即使事隔数年,田瑛的事和外公的过世仍是没法触碰的伤疤。而父母常年的冷战、吵架,更如梦魇。原本被药物控制着平复的情绪,在范博文的刺激下渐渐失控,有一股野蛮狂躁的情绪愈来愈强烈,叫嚣冲撞着,想要冲破理智。穆逸舟清晰的记得,有一年除夕,穆知非和田瑛在连续三日的吵架后大打出手,东西砸得满地狼藉,甚至都见了血。那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心底的野兽横冲乱撞,他第一次爆发,吓得夫妻俩惊愕噤声。夫妻俩并没因那个插曲和解,穆逸舟却察觉到了那头野兽的存在,极力克制。在后来与心理医生沟通时,也明白那种躁动背后的缘由。所幸后来他都控制得很好。但现在,昏昧光线下,照片与视频刺激着神经,夹杂范博文的奚落嘲讽,狂躁卷土重来。穆逸舟紧咬着槽牙,死死揽着欲图冲破束缚的野兽,也终于明白了范博文的打算。他重重一拳砸在桌面,震得投影仪都晃了下,也稍微逼退那头野兽。“想刺激我?”穆逸舟眼底布着血丝,缓缓俯身,盯着半边脸红肿的范博文。范博文呲牙笑了笑,“没错。”“为什么?”“有意思啊,逼得一向温文尔雅、高冷清贵的穆逸舟发狂,不是很有意思吗?”范博文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放出另外一张照片,是浑身鲜血淋漓躺在地上的外公,正面照。那是穆逸舟从没见过的情形,更不知道他远在国外时,曾发生这样的事。血液叫嚣着冲向头顶,他极力克制。范博文这种人,不可能为了好玩就冒险出这种狠招,就像当年出庭做伪证一样。逼疯了他,对他有什么好处?穆逸舟想不通,范博文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还有童溪。”他提起这个名字,穆逸舟猛然一震,便听他道:“对你最重要的,除了这老头,也就童溪了吧。她现在在哪呢?出差?不一定,一个女生独自出门,麻烦多着呢,也许会出意外,也许吸到不该吸的东西,也许会□□车。不信,你……”他的话没说完,穆逸舟已触电似的掏出了手机。电话拨过去,连着三通,都是那该死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穆逸舟不相信范博文真有胆量做这种事,但想到童溪可能因为他而碰见麻烦时,脑海里终是轰的炸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百余公里外,童溪此刻也急得热锅蚂蚁似的。她的这份工作时间自由,但出差也是家常便饭,年底各地都有活动,她已连着出好几趟差了。之前都顺风顺水,今天却格外倒霉,跟着人流挤过验票闸,上车找到座位后她却忽然发现,手机和身份证丢了!候车时她还查过资料,结果这么小会儿功夫,竟然就丢了?童溪回想这一路,没什么头绪,车站这么大的客流量,她赶时间,也没法去捉小偷。真够倒霉的!童溪暗自生了会儿闷气,也只能先到目的地,赶着将事情办完,再挨个补办了——好在已经约好了接站的事,丢了手机影响不大。她这样自我安慰着,翻出书平复情绪,渐渐的又觉得不对劲。高铁站治安很好,怎么会在上车时有人偷东西?偷手机就算了,还偷身份证?童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后有种不安的情绪蔓延,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最后成了恐慌。她怕家里或朋友有事,借了乘客的手机试着登陆微信。该死的是换手机登陆要验证,她的手机却已经丢了,收不到验证短信。由于手机便利、手机号常换,她除了几年前背过的爸妈的手机号外,甚至不记得任何人的联系方式。于是给家里打个电话,得知二老无事,松了口气。但心底仍然恐慌,深呼吸都不管用。童溪原本的计划是,下车后直接跟对方安排的人一起去基层采访。但现在她不得不考虑改行程——如果按原计划,她的车程加上实地看演出、采访时间,结束后最早也得下午六点,那会儿营业厅早就关门了,她难道还要失联一个晚上?而且她没有身份证,也没办法补卡。童溪简直头大,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借手机登陆网页版邮箱。邮箱里联系人齐全,童溪找了巫文静,然后祈祷她能早点看到邮件。十几分钟后,巫文静的电话拨了过来,嘲笑她的马虎。火车已经快到站了,童溪没空跟她斗嘴,只说手机和身份证丢了很麻烦,请她帮忙去营业厅办张卡,再找个备用机。巫文静手里有她的身份证扫描文件,童溪交代了最后几次通话的情况,因车快到站了,便留给她下一个联系人的号码。——接站人的手机号在电脑文件里,谢天谢地!如此一番折腾,童溪道谢说得嘴都酸了,好在一切顺利。巫文静搞定电话卡后,很快就拨了这边接站人的号码,童溪接过电话,如逢大赦。“怎么样,有重要消息没?”“就……验证短信,还有,我擦……”巫文静语气震惊,“十几个未接电话!!”“号码发到我微信。”童溪揉了揉脑袋,站在火车站外的专卖店,手里捧着刚买来的手机,蹭着接站人的热点,“我马上登陆微信,你给我念一下验证码哈。”等两边合力通过微信的验证,手机开始不断震动。她看了眼,穆逸舟说他要去吃饭,跟范博文一起。杨曦轰炸了一堆消息,问她玩什么消失,赶紧出来营业。其他的都是小事。童溪回拨穆逸舟的微信语音电话,没反应,打手机,关机的。她更加不安,拨了杨曦的倒是顺利接通了,那位数落几句,随后说有个叫范博文的去了恒创,且追了陈漪,让她提醒穆逸舟一声,那位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童溪很感谢,迅速挂断,联系不上穆逸舟,想了想,拨韩怀公的微信语音。韩怀公很快接了。童溪直觉今天的事大有蹊跷,也知道韩怀公跟穆逸舟的关系很铁,立刻转达了杨曦的提醒。韩怀公的语气明显震惊,“范博文要去恒创?”“对,据说合同都签了。他今天约穆逸舟吃饭,我怕出事,可穆逸舟电话关机。”童溪说着说着,紧张得有点想哭,“韩总,你能不能……”“我去看看!”“那我发地址给你!”“不用,穆逸舟做事很谨慎,也给我发了地址。我马上过去,别担心。”韩怀公毕竟年长,有底气有阅历,处变不惊的沉稳态度传过来,也让童溪渐渐冷静。担忧无用,有韩怀公在,她可以稍稍放心。穆逸舟和工作都很重要,童溪想了想,努力平复情绪,问接站的美女,“演出来不及看了,我们先去采访,完了马上回来,最早能几点回到这里?”“不看演出先采访的话……不到5点?”“好。”童溪看了眼车票,买了张5点15回a市的票,然后赶紧驱车出发,途中拜托那位美女录下今晚的演出,回头再谢。她这一趟丢手机、丢身份证,着急得大冬天额头出汗,显然是有大事。且没了身份证,住宿也不方便,不宜耽误到太晚。那美女很热心地答应了,带她速去速回。第48章此刻的穆逸舟, 神情却阴沉得如同腊月寒冰。在联系不到童溪后,穆逸舟脑海中轰然, 前所未有的恐惧, 下意识扯着范博文逼问。范博文趁机纠缠, 当场摔坏了手机。随后发生的事, 几乎击溃乱穆逸舟的理智——范博文被逼得扛不住后, 从角落里拿出手机, 给他看了几张照片, 是别人传过来的。照片里光线很暗, 有血的痕迹, 正中间的那张脸却熟悉万分, 是童溪被人绑在柱子上, 似乎昏迷着, 柱子上有血迹,周围是凌乱的工具。那一瞬,穆逸舟差点崩溃。但当范博文洋洋自得地拿出随后几张照片,意图乘胜追击刺激得他失控时, 穆逸舟反而渐渐镇定了点。如同致命的一锤砸在头上, 他咬紧牙关扛了过去,后面的便不足以令他立即毙命。穆逸舟很快发现,那几张图片虽然拍得很逼真,但感觉却不太对劲。是童溪的眉眼五官没错,但神情有点僵硬。他熟悉童溪的一切,知道她所有的模样, 哪怕细微的动作神情都是独特的。照片里这个人似乎是她,却又不像。穆逸舟大学时主修数学,也拿了计算机的双学位,此后读硕士、实习、工作,都与技术息息相关。师长、同学、朋友里不乏技术大牛,他也清楚很多前沿技术和实践的进展,譬如人脸侦测、识别与替换,效果很逼真,他有个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同学就在搞这个。事实上,电影中早已有过运用的先例。但由于算法非常复杂,想完成运动状态下的实时替换需要大量复杂的计算,大多数时候用在一些相对静止的环境,比如照片。如同范博文此刻展示给他看的。照片里昏暗、杂乱,但都只露了童溪的脸和后面的人影,全是刻意拍得有点模糊的静照。穆逸舟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压制住心头的狂躁、担忧、恐惧与愤怒。他赤红着眼睛,语气森然,“就没拍一段视频?”范博文愣住了,看神经病似的盯着他。女朋友被人绑架了危在旦夕,穆逸舟竟想要看视频?有病吧!但这个突如其来的诡异问题,却也打乱了他的节奏。视频替换的要价太过高昂,且费时间、效果不保证,一时半刻还真拿不出来。他即将得胜的紧要关头,哪能分神去搞这种事?遂冷笑着拿开手机,往后退了两步重整气势,“神经病!”穆逸舟嗤嗤地笑了两声,却听得人毛骨悚然。范博文觉得这已是发疯的前兆了,使出最后的力气去刺激他——“想看视频?怎样的视频?要不我让人扒了她的衣服,给你看看视频……”肮脏的言语还没说完,对面穆逸舟已一拳砸过来,打得他牙齿差点脱臼,身体也被这股大力冲撞着,撞在墙上。头晕目眩,满嘴鲜血,范博文却笑得更猖狂,等眼前这头疯虎彻底崩溃。穆逸舟确实濒临崩溃,但多半是因为愤怒。在范博文含糊推开的那一瞬,他就已肯定了猜测。倘若对方真的胆大包天,绑架了童溪,发个小视频有什么难?何况,那连着五六张的照片里露的都是童溪的脸,衣服都没露一星半点,是一时间没找到一样的衣服,怕露馅吧?色厉内荏的王八蛋,还敢说那些污言秽语!穆逸舟目光阴郁,一脚踢在他的腰肋。范博文看情况不对,没敢躺着挨揍,爬起来便往别处躲,却又没舍得出门——重金收买之下,门已从外面悄然反锁了,防止穆逸舟中途逃走。而他,更舍不得在这种时候出岔子,功败垂成。于是绕圈躲闪,不忘调出种种刺目的照片,冲击穆逸舟的神经。穆逸舟手背青筋乱鼓,眼底血红。重重刺激下,他竭尽所能,也只能控制着不去发疯,但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烈火,范博文不断煽风点火,他哪能熄得下去。耳朵里听到的是对方极近刻薄的污言秽语,脑海里翻腾的、眼睛能看到的,是母亲在狱中的情形,外公被人撞到重伤,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知道该冷静,但冷静又何其困难。那是他隐藏着不肯示人的过去,却被对方拿来肆意践踏侮辱。而他的脑海像是过于灵活的机械忽然失控那样,几乎不受理智的牵制。甚至还有别的。这座幽暗的包间里,似乎有东西在刺激他的神经。穆逸舟没打算夺路而逃,追着范博文,用拳脚驱赶那头几乎苏醒的野兽。范博文仍在挑衅,“打啊,你今天打我到多严重,就得吃多少年牢饭!哈,a大的高材生,资本圈的新宠,因为发疯打人进了监狱,这个新闻放到圈子里够不够大?也许会比当时的田瑛还风光!到时候所有都会知道,你妈他妈的是贪污犯!你呢——哈,自杀,发疯,一个藏在人群里的神经病!你的同事,你的女人,都会看到你疯子一样的照片。疯子!”“砰”的一声,穆逸舟跳上圆桌,跃过半个包间,一脚踢在他胸口。范博文踉跄退了几步,那位站稳后,迅速扑了过来。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但神情却如沸腾的潭水竭力平复。“吃牢饭的滋味,你很想尝?”穆逸舟嘶哑着声音,神情阴森。范博文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冒险的事,被打得鼻青脸肿,看着那恶鬼似的眼神,打个寒噤。但就差一步之遥了。一步之遥,就能功成身退,抹净痕迹,如同他当初冒险做伪证那样。范博文嘴角殷红,呲牙笑看着他,“我不用尝,我经常去看你妈吃牢饭……”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紧闭的门被人踢开。韩怀公率先冲进来,然后看到了黑暗角落里的两人。-韩怀公发誓,他这辈子看过风浪无数,但在看到眼前那场景时,也吓得心惊肉跳。他不是没见过穆逸舟的另一面。在刚遇到时,那个人消沉抑郁,跟叱咤职场的穆逸舟完全不像一个人。但那时候穆逸舟并没有攻击性。此刻,那个清冷如玉的男人却像头疯虎似的扼着范博文的脖子,双目赤红,神情阴森又狰狞。房间里灯光昏暗,韩怀公那一瞬所想的,是穆逸舟会不会已经被刺激到崩溃,他快步跑过去,叫了声“穆逸舟”。蹲在地上的男人静了两秒才开口,“老韩?”“你……”“还好。”穆逸舟声音嘶哑,知道他所担忧的,缓缓站起身,“你怎么来了?”他的眼底仍然猩红,但刚才那瞬间的恐怖气势却也慢慢收敛,只是情绪仍然激烈,握成拳的双手青筋分明,甚至微微颤抖,显然是极力克制平复。韩怀公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童溪说有急事,让我来看看。”“她——”“她没事。”韩怀公赶紧安抚,“说是被人偷了手机和身份证,晚点会买车票回来。放心,人都好着呢。”说话之间,瞥见墙上的投影,猜出那人是谁后,随手关了投影仪,然后问:“这里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报警。”穆逸舟沉声。蜷缩在地的范博文没料到会有人闯入,明显愣了下,骇然抬头。-警察来得很快,带走了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位擅自在门外上锁的经理。每个人被带走后单独交代,韩怀公留心,提醒警方留意搜查那个包厢,尤其是投影仪里的东西,千万不能落了。随后便是漫长的问话,事情也渐渐明晰。范博文设局,串通饭店经理,试图对穆逸舟造成巨大的精神伤害,而据医生检测,穆逸舟当时的各项检查结果确实与平时迥异,已经超过躁动的水平。投影仪里的内容、范博文手机里的内容、穆逸舟曾经的病史,皆可印证。最重要的是,在包间里搜出了一些药粉,虽然量不是很大,吸进去却也能刺激得人躁动。对于有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而言,更该避而远之。范博文却在包间里撒了许多,他的手提包里还有残留的包装。这能为穆逸舟打伤对方的罪轻辩护出力不少。韩怀公暗自松了口气。等童溪闻讯赶过去时,已是夜里八点多,事情却还没彻底结束。韩怀公已然脱身,在外面等人。见到童溪,他微笑着起身,“这么快就回了。”“穆逸舟怎么样?”童溪跑得气喘吁吁,一颗心砰砰直跳。在回a市的路上,她收到了韩怀公的微信,说穆逸舟没事,只是跟人打了个架,要去警局做个笔录,晚上就能回家。童溪哪里放心?穆逸舟向来冷静克制,上回听他学散打都够让人意外的,怎会平白无故跟人打架?童溪到站后打车回家扔了行李,换上电话卡便直奔警局,这期间穆逸舟的电话始终关机。直到看见韩怀公那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她才稍微放心。“真的没事?”“精神有点波动,现在应该恢复了。他打的范博文,自己没受伤。”范博文,又是那个人渣!童溪心中暗恨,碍着是在警局,没敢乱说话,只是担心穆逸舟,时不时往里探头找人。到十点多,穆逸舟总算出来了。颀长挺拔的身姿在这样的折腾下微微塌陷,他的脸色格外苍白,眼神都比平时黯淡许多。修身的灰色风衣上有残留的血迹,他紧抿着唇,眉头紧锁,整个人像是头沉默的兽,全无平常的高冷沉稳。若只是精神波动,哪会让他变成这样。失联的半天里,他应该是经受了巨大的折磨吧。童溪鼻头酸得厉害,抬脚便朝他走过去。穆逸舟双臂张开,在她贴向怀里的时候,紧紧抱住。像是暗夜海浪里翻覆挣扎的孤舟,终于停靠到让他心安的岛屿。怀里抱着她,便无可畏惧。作者有话要说:媳妇儿来了~!第49章事情始末都已交代清楚, 穆逸舟除了有原因的打人外并没有其他过错,如何判定过失的轻重也不是此刻就要定论的。有韩怀公在, 事情也比较好办, 一伙人出了警局, 韩怀公带的帮手各回各家, 老韩亲自开车, 带俩人去吃夜宵。深冬的夜晚很冷, 路旁霓虹闪烁, 城市不夜。穆逸舟从警局出来后便惜字如金, 安抚童溪后, 暂时没多提包间里的情况。童溪也没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