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推醒时,她甚至还满脸迷茫,“啊……几点了?”“晚上八点。下班了!”杨曦那张大脸贴过来,旁边站着石琳和两位同事。“发烧了都不知道,还在这儿睡,心也是够大的。”石琳很无奈,取了童溪的羽绒服给她裹上,“快去医院,小杨总下午没事,正好送你。”说着,又把包递给了杨曦。童溪虽然难受,倒还没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忙说,“没事的,我自己回去。”“少给我逞强,晕倒在路上可没人管你。”石琳做事一向强硬,不由童溪分说,直接给她塞到了杨曦的车上。童溪没办法,也知道感冒略重,只好麻烦杨曦把她送到校医院。-天气太冷,校医院里全是她这样的倒霉蛋。排了半天队才挂到号,到了内科诊室外,两排候诊的长椅也都快坐满了。童溪默默掏出口罩戴上,觉得都回学校了,实在没必要留个大男人陪着,太浪费时间。道了谢,请他早点回去,免得被传染。杨曦哪里肯走?两人说着话,斜对面的角落里,陈博捂着厚厚的口罩,正努力打喷嚏。几个酸爽的喷嚏后,鼻子总算通了气,他一抬眼,就看到人群里多了个熟悉的身影。是童溪。她旁边那位不是穆逸舟,而且长得还挺帅!看那细心照顾的样子,显然是有所图谋的。陈博立马想起了穆逸舟那晚吞云吐雾,为女人沉默神伤的样子。从前那么张扬自信的人,也不知怎么的,出趟国回来,竟玩起了高冷深沉,连追心爱女生的胆气都没了。他暗自感叹,掏出手机,拍个照片发到穆逸舟的微信上。“穆哥,还要不要老婆了?”作者有话要说:后天早上见呀~v前最后一次请假hhhh第11章 照顾穆逸舟收到照片的时候,刚开完技术组的讨论会。测试版产品上线后,体验和反馈都很不错,这阵子全公司连轴转,为推出正式版的产品加班加点。他作为技术方面的中坚力量,这阵子忙得够呛,刚才将许多细节的问题敲定后,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松懈过后,便是睡意。穆逸舟原本打算回办公室睡一觉,在看到照片时,睡意顿无!光线不算明亮的候诊大厅里,乌压压坐了不少人。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童溪,哪怕她的脸被口罩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而她旁边那人一副嘘寒问暖的样子,可不就是杨曦?穆逸舟心里猛的一跳,不知她是怎么了。仔细分辨周围环境,才想起来那是校医院内科门诊的地方,这几年布局没怎么变,只是墙上换了更大的显示屏。看样子她是感冒,无精打采的,应该还挺严重。童溪的身体素质还行,平常很少感冒,症状轻的吃个药就过去了。但如果症状加重,就很容易病如山倒,吃药未必管用,而且整个人特别难受。穆逸舟目光微沉,跟韩怀公说了一声,直奔a大校医院。错过了上下班的时间,路上倒很畅通,穆逸舟快赶到时,陈博尽职尽责地发来前线消息。“童溪输液去了。”穆逸舟开着车扫了一眼,眉头紧皱,果然。-a大校医院,输液室里的人不少。最近天气时热时冷,空气又干燥,流感传播得格外欢快,放倒了不少人。还剩半个月就到期末季,有些小朋友很用功,一手输液,一手还能翻着书用功学习。童溪也没想到这次感冒竟如此来势汹汹,细长的针头扎进皮肉时,忍不住蹙眉。杨曦刚接完电话回来,看到她皱眉,便笑了笑,“怕疼啊?”“能不怕么。”童溪嘀咕。麻烦人家驱车送来,又陪看医生,实在耽误时间。她觉得不好意思,也不想没完没了地欠杨曦的情,旧话重提,“杨总,我已经给室友发消息了,她待会就来接我。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的——输液还要好久呢,再晚点该堵车了。”“没事,等你室友过来我再走。”杨曦说着,挑她旁边的空位坐下。童溪咬了咬唇。室友当然是不会来的,巫文静今天实习,下班后挤地铁回来,已经挺辛苦了。她不过是感冒输个液,芝麻大点事情没必要折腾别人,压根儿就没给谁发消息求救。杨曦不知情,怕她倔脾气赶人,又机智地搬出个大佛来。“感冒成这样,脑子都烧迷糊了,我要真把你一个人丢这儿,石姐得杀了我。你休息会儿,我去买点吃的。”说着话起身,才抬头就愣住了。又一次冤家路窄,那个叫穆逸舟的男人追到了跟前。隔着三四步,俩人大眼瞪小眼,就算不知对方底细,却能洞察彼此的打算。穆逸舟最先招呼,声音清冷客气,随即越过杨曦看向童溪。照片里光线微暗看不太出来,此刻照面,她的脸色格外苍白,能看得出来的虚弱。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也失了神采,微微仰头看他,秀气的眉头拧着,显然是很难受。冷硬的铁皮座椅,她耷拉脑袋坐着。像是无家可归又没人照料的小猫,疼痛难受都一声不吭,可怜兮兮的。穆逸舟心里狠狠揪了下。童溪嘴唇翕动,声音很轻地招呼,带着点鼻音,“穆师兄。”软软的嗓音,像是她以前受委屈后撒娇,让人想抱在怀里。穆逸舟克制着没去碰她,将进门前买的粥放在旁边,“怎么样了?”“医生说重感冒,得输液。”杨曦代为回答。穆逸舟瞥了他一眼,说:“麻烦你了。”童溪脑袋疼,脖子酸溜溜的,也没精力看俩人的暗流涌动,只看着穆逸舟那双修长的手指解开袋子,里面是一碗她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和两份小菜。堵得难受的鼻子,忽然就微微泛酸起来。以前她生病难受,吃不下饭的时候,穆逸舟就常会买粥给她喝。平时懒散张扬、不怎么有耐心的人,那时候却能温柔地慢慢哄她吃饭,喂饱了才罢休。有一回她也是感冒严重,在这儿输液,他去校医院外面买粥,也是这样的搭配。那时候她爱跟他撒娇,病了更容易脆弱,嘟囔着浑身难受,不想吃。穆逸舟二话没说,拿身体挡着周围人的视线,一口口喂她喝粥。她被哄得心满意足,还给他发射糖衣炮弹,说那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粥。却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会拎着同样的粥菜来看她。童溪不知道他为何会赶来,却觉穆逸舟这次来得挺及时。至少,如果非要欠一份情的话,杨曦和穆逸舟之间,她倒更愿意选后者——反正穆逸舟曾对不起她,不必有心理负担。她扒拉着餐盒,抬头勉强笑了笑。“援兵来了,杨总该放心了吧?今天谢谢你。”到了这地步,杨曦又不是真的脸皮厚如城墙,哪可能再赖着?于是摆摆手,笑说:“那你好好休息,我给石姐回个信儿。”又朝穆逸舟打个招呼,一脸淡定地出门走了。穿过病人熙攘的医院大厅,外面寒风冷冽。杨曦敞着衣领,任由冷风灌进脖子,吹走脑袋里的闷热。原本不明白的事情,也在此时渐渐明晰。——他一直不明白,童溪明明分手已久、单身数年,没有心仪的人,又不是推崇独身主义,为何总不肯松口,给他个追求的机会。如今看来,症结就在这该死的穆逸舟身上。之前在学校遇见时,她还佯装无事,轻巧带过。但今日穆逸舟赶来时,她分明眼眶微红。若不是旧日的情分还没斩断,怎会在病了的时候,理智地拒绝着他,却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流露软弱?杨曦看着灰蒙蒙的天,半晌,轻轻吐了口气。-输液室里,童溪和穆逸舟面面相觑。童溪实在没料到穆逸舟竟然会来,拎着粥菜直奔此处,目的很明确,神机妙算一样。她默默盯着他,眼睛里是浓浓的疑惑。穆逸舟脸上四平八稳,摆好粥菜,拆了餐具递给她,解释似的,“陈博刚看见你了,说是重感冒。”“然后你就来了?”“嗯,先吃饭垫垫肚子。”穆逸舟仿佛觉得这种事理所当然,语气平稳,垂着眉目,看不到眼底的情绪。童溪咬了咬唇,低头单手喝粥。她中午饭时因为难受没怎么吃,折腾到现在快四点,确实是有点饿了。香糯柔软的粥最合胃口,穆逸舟拿了筷子,很自然地将菜铺在粥上,她拿勺子舀着吃,配合得竟然很默契。要不是旧事横亘,她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记忆出错了,她和穆逸舟根本就没分手。但那当然只是错觉。她其实有好些话想问他的。比如那天在写字楼里,隔着几道玻璃的对视。比如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他怎么会在听见陈博通风报信后就赶过来,半点都没耽搁。他究竟什么意思?如果真这么关心她,当初干嘛丢下那么个糊弄的理由突然分手,然后销声匿迹?还是说,如今的关怀只是因为他觉得旧事亏欠,想稍稍弥补?如果是出于亏欠弥补,她并不需要。更何况他都有新女友了,老这么做不合适。童溪傲娇地想。发烧的脑袋疼得像要裂开,被这一团乱麻搅着,成了团浆糊。越往深想,越觉得脑袋昏重,比感冒后做高数题还艰难。童溪最终放弃了挣扎。一碗粥喝了大半,身上有了力气,似乎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旁边穆逸舟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迅速跳跃,大概是在处理工作的事。童溪没打扰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渐渐地好像睡过去了,唯有输液的那只手警醒着,僵硬地一动不动。睡梦里意识迷糊,光怪陆离,直到被人推醒。吊瓶输得快要到底,旁边的餐盒也已经收拾干净。穆逸舟坐在她的旁边,还是那副清冷沉稳的样子,正跟护士说话,手里攥着一堆药——a大校医院的惯例,感冒了爱开一堆中成药,冲剂、口服液、糖浆之类的一大堆,每回都得拿书包满满当当地背回去。叫人头疼。穆逸舟对此习以为常,左手勾着那袋药,又熟稔地拎起她的包。“走吧,送你回宿舍。开车到南门再进去,离宿舍近,能少吹风。”低沉的声音,不像从前张扬,语气却仍不容置疑。童溪站着没动,就那么看着他。片刻对视,穆逸舟有点无奈地倾身微微靠近,“怎么了,还不舒服?”“没有,就是觉得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回去也没事。”童溪精神比刚才好多了,淡声说着,伸出手试图取回东西,那执拗回避的态度都写在了脸上。从前她跟他闹脾气的时候就是这样,娇弱又逞强,有点傲娇。穆逸舟叹了口气。“童溪师妹,就算我是个混蛋的前男友,毕竟也还是社团的师兄,这么点事不算麻烦。”他说得语重心长,夹杂几分无奈。“前男友”三个字撞在心坎上,像是在那层始终还没捅破的窗户纸上戳了个孔,童溪也是仗着生病了,不用像平时那么理智,抬头便道:“但是在你女朋友看来,这可未必是小事,也不太合适。”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他干净利落地分手玩消失,现在旧事皆成过往,已经有新人在侧了,她避个嫌难道有错吗?穆逸舟愣了一下,神情错愕地看着她。“你很介意我有女朋友?”片刻后,他这样问。作者有话要说:闷骚vs小傲娇是真的哈哈~第12章 追回输液室里人不少,有安静翻书的,也有低声聊天的。俩人的声音都不高,但临走前耽误片刻,你瞪眼我叹气的,很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到底有人看过来,好奇打量。而穆逸舟的目光则直勾勾盯着她,带几分探究,甚至……惊喜?这让童溪有点莫名的慌乱。她也不知道那句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自从那晚在江南菜馆撞见,看到那个女孩亲昵地挽着他手臂后,那一幕便烙在了脑海里,时刻提醒她,穆逸舟已经有了新女友,她是个早已翻过篇的旧人。而大部分女孩子,都是不乐意男朋友跟前女友走太近的。这想法原本没什么,但被穆逸舟这样反诘,怎么显得……显得她还惦记着这混蛋,介意他的新恋情一样?才不是呢!童溪暗自哼了声,扭头就往外面走,白嫩的耳朵尖微微泛红。穆逸舟看着那可疑的微红,连日劳累后沉闷的心情不自觉地上扬,压住唇角的笑意,忙跟了上去。直到出了大厅,她才顿住脚步转身,跳过之前的话题直接问道:“你车停在哪里?”“跟我来。”穆逸舟已然恢复了清冷持重的模样。途中没再多说话,保持着默契的沉默。车里暖气开得刚好,穆逸舟开了音乐,加拿大著名的自然录音大师dan gibson的作品,黎明丛林的鸟鸣声、山涧溪流的水声,配上空灵舒缓的音乐,闭眼聆听时,能让人从喧闹嘈杂的城市飞向古老宁静的大自然。童溪有点诧异。从前穆逸舟精力旺盛,很少听纯音乐,更不怎么碰这种空灵的大自然系列。但这几首确实很好听,能让人在烦躁时平心静气。深冬时天黑得早,车外是灯光粲然的城市高楼、匆忙赶路的车流人潮,童溪侧头看着外面,玻璃窗上映着穆逸舟的轮廓。她对着那人影出神,眼角余光里,人流渐少,车子拐进通向a大南门的单行道,树荫里路灯昏暗,他的轮廓愈发清晰。重逢后,这还是头一回,她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在车窗模糊的倒影里。直到车子停稳,童溪才回过神。音乐被按了暂停,突然到来的安静里,穆逸舟叫她,“童童。”“嗯?”“这几年我没再找过女朋友。”穆逸舟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童溪诧然看向他,正对上他的目光,深邃而意味深长。有那么一瞬,童溪觉得那眼底似乎有温情,如同从前他爱着她的时候,勾人沉溺。但那温情之后的事有多惨烈,她记得很清楚——穆逸舟毫无征兆地提出分手,然后销声匿迹,失联失踪,剩下她独自熬过那段时光。这个男人就是如此,能把你护在手心里捧上天,也能任由你摔得粉身碎骨而不闻不问。像是涂在刀尖上的蜜,她努力追上他的脚步,满怀期待地去舔,却割得舌破血流。谁还敢舔第二次?再说,谁问他这几年有没有交往新女友了。童溪不敢深究他眼底的意味,触到电似的挪开目光,低头去解安全带,听见他补充道:“所以你不必顾虑,更不必躲着我。”这倒是没问题的,童溪点头,“知道了。这边停车位很难找,师兄早点回吧,路上小心。”说着话,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拎起背包和那袋药,钻进车外的寒风。门口保安查了校园卡,她匆匆往里走,头都没回。冬日夜晚寒冷,她裹得严严实实,背影却仍秀弱单薄。他不在的这几年,她便是这样孤身一人,扛过所有的辛苦和难受,咬着牙一声不吭。不肯流露软弱,也不肯找个人陪在她的身边。穆逸舟想起她坐在校医院熙攘的人群,输液时苍白可怜的脸色,心里针扎似的。直到那背影混入人流、没入夜色,才发动引擎离开。-韩怀公发觉他的搭档最近有点不务正业。穆逸舟是个技术牛人,靠的是过人的天分和实践里的磨炼,也是靠不断汲取新知识。他的办公室里有一面书架,上面全是算法和数据挖掘之类的书籍,技术和理论性的都有,多半是大部头的英文书,看得人头疼。而穆逸舟每天午睡间隙里,都会翻看这些。最近却不一样了,他的案头多了两本心理学的书。——比起他那些艰深复杂的专业书籍,这两本心理学的写得比较浅显易懂,却很实用。韩怀公已经很久没看他读这类书了,上回看见,还是穆逸舟状态还没恢复好的时候,捧着这类书自学,然后配合医生的治疗,竭力调整。午休时间来串门,看到穆逸舟又躺在椅子里翻书,韩怀公随手挑起来看封面。讲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这是几个意思?就算穆逸舟病情复发,也不牵扯这玩意儿啊。韩怀公搞不懂,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穆逸舟眼皮都没抬,“又来干嘛?”“等吃的呗。”韩怀公翘着个二郎腿,“陈漪刚出去买东西,待会保准要送来,我早点到你这儿等着,省得她多跑一个办公室。”“我又不吃。”“你不吃,架不住人家愿意送啊。”韩怀公调侃。穆逸舟仿若未闻,只随手指了指,“那边还有没拆的零食,自助服务吧。”韩怀公随他所指看过去,果然有一袋榛子,拿过来撕开慢慢吃。说起来穆逸舟也算是个神仙了,神仙得几乎不近人情。公司还在初创期,团队里都是年轻人,氛围相对宽松,零食水果供应更是必不可少。陈漪心细,这些事都办得妥帖,对穆逸舟更是格外上心,零食水果专挑合口味的送,谁知这位愣是不领情,没半点松动。这样想着,随口感叹,“这么多零食放着发霉,白费了大美女的殷勤。”穆逸舟低哼了声,“你就只管看戏?”“放心,献个殷勤而已,陈漪有分寸,不会越线。”说到这,韩怀公忽然福至心灵——穆逸舟不搭理陈漪是因为那位童溪,看这莫名其妙的书难道也是因为童溪?失恋、创伤、应激障碍……“有点夸张了吧?你给人姑娘伤到这地步了?”韩怀公声音微微拔高,有点谴责的意思。穆逸舟疑惑抬眉,见韩怀公的目光直勾勾落到书上,才明白过来。他随手阖上书扔在旁边,“不至于,但多了解点总没坏处。”“那你这弯子绕得也太大了。你那师妹年轻漂亮,有身材有气质,肯定大把的人追,都分手多少年了,轮不到你操心。闷这儿翻书琢磨,整个一闷骚男。换成我,礼物鲜花成堆的送,搞个派对道个歉,女孩子么,容易感动心软。到时候摊开了说明白,不就完事儿了。”“童童不吃这套。”穆逸舟轻描淡写。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融化也得慢慢捂热,耐心等裹在冰层里的东西露出来。拿火烤、拿锤子砸,他根本舍不得。欲速则不达,半岁之病岂一朝可愈?韩怀公从来都是换女友如衣服,工作上认真专注,感情上游戏人间,理解不了他的执拗。只靠着沙发揉了揉脑壳,嗤笑一声,“说到底,你就是放不下她,还找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谁说我要放下她了?”穆逸舟反诘。韩怀公语塞,片刻后,挑眉笑了起来,“不是说人姑娘有主了,不打算追回来吗?”穆逸舟笑而不语,只取几粒榛子来吃。“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穆逸舟没搭理他的嘲讽,见桌上手机震动,拿过来一看,是来自钟原的微信。“穆师兄好,明年9月是协会创立十五周年整,我们计划办个庆祝活动。因为要邀请在校生和已毕业的前辈们参加,事情比较多,需要成立会庆筹备委员会早点准备,能邀请师兄加入委员会吗?诚心求前辈指导[抱拳][抱拳]”这么快就十五周年会庆了?穆逸舟微怔。文物爱好者协会成立的时间不算太长,十周年的时候,正是他担任会长。那场会庆办得很辛苦,会员们很早就开始筹备,他和童溪冒着a市的酷暑忙了半个月,累得人仰马翻。但效果也非常好,很值得。一转眼,竟已过了五年。时间过得实在太快,半个十年一晃而过,猝不及防。不知怎么的,穆逸舟就想起了上回付教授说的话。——时间珍贵着呢,一不留神就都老了,能结婚就早点结。穆逸舟手指在屏幕上微微停顿,随即回复,“很乐意加入。”第13章 照片邀请加入筹备委员会的消息也发到了童溪的微信上。协会成立十五年,小活动办过无数次,大型庆祝活动却不多。五周年的时候,社团规模还不大,积淀也有限,十多个人的社团,办个讲座展览、搞几个刷文保的活动,已经算不错了。十周年的时候,是穆逸舟担任会长。那时候的穆逸舟精力旺盛,想法很多,执行力也很强,带着几位骨干组织了许多活动,邀请毕业的师兄师姐们返校,整理文稿办十周年特刊,还搞了场小型晚会。活动结束后,社团里添了不少新鲜血液。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天天跟穆逸舟黏在一起。有点辛苦,却也很开心。到如今,社团的人换了几拨,当初组织过十周年活动的人剩得已经不多。陈博学物理的,选了个忙碌又严苛的导师,毕业论文也还没写出来,成天泡在实验室里,能分出的精力有限。童溪的时间还算灵活,义不容辞。钟原那边很快敲定了名单。不过正逢期末季,骨干们忙着考试和论文,便把时间定在了寒假前。委员会的群里九个人,六位在校生,三位是已毕业的。一位是穆逸舟,另两位是穆逸舟拉进来的前辈——社团的创始人陈立和另一位对社团感情很深的老师姐。两位都在十周年庆典时返校参加过活动,被穆逸舟邀请后欣然参与。九张头像,轻易把十五年的时光串了起来。童溪在a大多年,跟协会感情很深,想着这些年的变迁,多少觉得感慨,犹豫了好半天,临睡前还是忍不住把放在书架最上方的盒子搬了下来。盒子有点沉,装着十周年的特刊、纪念相册、她当编辑的几本会刊和许多小纪念品。好几年没打开过,里面依然纤尘不染。翻开相册,从协会创立之初的老照片,到后来社团组织活动的各种照片,都是时光的印记。最后面的那几页上,穆逸舟出镜最多。而她也从最初站在边上的小女生,变成后来站在穆逸舟身边的人。从高中到a大,她看着遥不可及的炽热骄阳,默默努力了那么久,终于站到他的身边。那是她这么多年里最开心的时光。指尖停留在一张抓拍上。是在图书馆旁边的草坪,她和穆逸舟并肩坐着,她微微侧身,伸了手作势要去打他,而穆逸舟稍稍后倾,像是在躲。夕阳淡金色的光照在他的侧脸,轮廓英挺,唇角笑意很深,肆无忌惮的张扬里又带几分收敛。那好像是穆逸舟第一次跟她开车。口头调戏的那种。穆逸舟在感情上其实是个挺克制的人。以前他自信、张扬,站到台上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不服来战的样子,能带着兄弟朋友们熬夜奋战,能周密安排稳控全局,成为团队里的主心骨,对于女生却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更不会没事儿耍帅瞎撩。高中的时候,穆逸舟在学校很耀眼。成绩优异、长得帅又有少年的傲气和张扬,每回上台领奖或者讲话,都是众人目光汇聚的焦点,暗恋他的女孩子加起来能组半个年级。但他从来没跟谁传过八卦。青春躁动的时候,恋爱总会最戳人的话题,学校里有班花有校花,多半都会沾上点捕风捉影的八卦,那位所谓的校草更是女朋友遍地跑。穆逸舟却从来都没有。他比同龄人都聪明、张扬,也似乎更加冷静,甚至暗藏倨傲——高中的时候,他经常上台讲话,姿态是得体而自信的,但神情里偶尔会流露点不耐烦,仿佛嫌弃这种形式的无聊。体育课时,他会跟男生们打球、玩闹,却会偶尔站在人群外远眺,似乎学校太小太无聊,他迫不及待想去远方。少年男女间我喜欢你、你暗恋我的把戏,在他看来,大概也是幼稚无聊的。以至于后来,童溪意识到穆逸舟在追她时,一度怀疑是她的错觉。但那确实不是错觉。被抓拍的时候,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他读大四,拿了好几个offer,最终选择去伯克利跟随他喜欢的那位老师,一切就绪,只等着毕业后飞向远方。她还在读大二,繁重的课业之外,跟着老师做课题积攒经历,抽空准备考gre,打算到时候申请出国。为了追随他的脚步,也为了自己。那次是协会组织真人rpg活动,约定结束了在草坪集合,然后大家一起去聚餐。她负责的那个点结束得早,先回草坪复命。春天的傍晚很温柔,草坪上几株白鹃梅开得正好,细碎繁密的花压着丛叶,宛如层林点雪。回来的人还不多,她和穆逸舟找个地儿坐着吹风闲聊,有西山晚霞,草坪落照。不知怎么的,说起各自名字的由来。穆逸舟以前很少谈及他的家庭。他在大一时就已经济独立,平常似乎也很少跟家里人联系,那回倒是提了不少。他父亲的名字很好听,叫穆知非,是c市一所大学的教授,研究历史的,钻研了太多荣辱起伏后,性格里有些悲观淡然,也清高有气质。穆妈妈家里以前是从商的,她有这方面天赋,脑袋聪明,长得也很漂亮,当初冲着穆知非的颜值和才华倒追得手,大学毕业就结了婚。穆逸舟出生的时候,俩人感情已有了裂隙。被容貌和爱情冲昏的头脑清醒后,年轻的穆老师终于发现,他和妻子的追求其实相差甚大。而精神追求上的鸿沟,也不是恋爱时撒娇甜腻就能弥补的,在经商之风重兴,穆妈妈越来越痴迷于赚钱时,更难以协调。所以给儿子取名逸舟,想让他在逐利的家庭里,保有一份淡然洒脱。算是个寄托了期望的名字。相较之下,童溪的名字来得简单多了。——她爸爸姓童,老家附近有条桐溪,取了个谐音。穆逸舟没去过桐溪,却知道那边风景很美,随口就说,“挺好的名字啊。”“取得也太随意了吧。”童溪不满。“我觉得挺好。”穆逸舟坚持己见,伸长了腿坐在草坪,唇角压着笑,像是咀嚼什么,漫声道:“跟我的名字天造地设。”“有吗?”“桐溪之上,逍遥逸舟。不是很好?”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点诗情画意,童溪深以为然地点头。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对劲,而穆逸舟则噙着笑看她,眼底含意深讳。那是种很奇怪的眼神,仿佛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有些暗流在涌动,暧昧而让人捉摸不透。她回想桐溪的山水,没觉得那画面哪里不对,在穆逸舟那奇怪目光的注视下,却笃定这话另有深意。桐溪之上,逍遥……童溪之上,逍遥逸舟?!十八岁的童溪还比较单纯,半只脚试探着踩到成年人的地盘,懵懂好奇地学着知识,却羞于提及。领会到背后含意的那一瞬,她瞪大了眼。而穆逸舟则笑着觑她,身体微微倾靠过来,肯定了她的猜测。那眼神分明就是调戏!童溪恼羞成怒,红着脸抬手去打他,穆逸舟笑出声来,往后躲。这一幕被协会里负责到处拍照的同学捕捉,然后定格。黄昏的草坪上,余晖是淡金色的,他们都还很年轻、肆无忌惮。-童溪的视线停留在那张照片,咬了咬唇。在穆逸舟销声匿迹之后,有段时间,她经常会忍不住翻看旧物。比如穆逸舟送给她的小礼物,协会组织活动的各种照片,一起熬夜编辑的会刊——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在排版时做点小手脚,将她的名字放在离穆逸舟三个字最近的地方,藏着无人知晓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