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行。”付教授笑了,“你们还年轻,不知道日子过得有多快,时间珍贵着呢,一不留神就都老了。谈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能结婚就早点结,小心人家姑娘被别人抢走。”玩笑之间,又看向还站在拱桥边的杨曦,“那是?”杨曦立马很有眼力见儿地赶了过来,微微躬身跟老教授打招呼。“教授您好,我是童溪的朋友,叫杨曦。”“是朋友啊。”付教授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笑眯眯拍拍穆逸舟的肩膀。穆逸舟面不改色,仿佛初次见面般朝杨曦伸出手,“你好,穆逸舟。”杨曦也很配合地握手,“你好。”气氛有点微妙,除了毫不知情地老教授外,其他三人都各怀心思。穆逸舟每回见童溪时都碰见杨曦,就算明知已没有嫉妒的立场,看他俩出双入对,心里仍不舒服,想着刚才看到两人谈笑而来的画面,更是刺眼。偏巧自家老师记性好,满腔热情地往他心上插刀,杀人不见血。此地不宜久留,他深深看了童溪一眼,然后扶住自家老师,“这儿风冷,我先陪您去学院?”待会还有个论坛,付教授得出席,便点点头。童溪和杨曦忙先后道别,“老师再见。”目送那祖孙般的两人离开后,气氛稍微有点奇怪。杨曦见穆逸舟也有三回了,之前看童溪那反常的举止时就觉得有猫腻,没想到今日偶遇,竟会看到这么一出。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听老教授那语气,童溪跟穆逸舟显然是曾在一起过,还是被长辈看好的眷侣。而童溪呢,每回拒绝他的善意时都毫不心软,刚才听穆逸舟睁着眼睛瞎胡诌时竟然没阻止。只可惜,他早就扬言不会死缠烂打,总得把狼尾巴藏好。杨曦只能不露情绪地笑叹,“这老师挺有意思。”“嗯,德高望重又没架子,在学院挺有威信的。”童溪看向远处,还没收回目光。她的唇微微抿着,神情惘然。杨曦尽力让语气轻松,“有趣的老头,挺好的。”童溪出着神没说话,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老教授那番话如同往湖心投了颗石子,虽说当时各自镇定又若无其事,毕竟荡起了涟漪。童溪送走杨曦,回宿舍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就算有意不去触碰,有些记忆却像是雕刻在脑海里,拂去灰尘后仍然清晰。这座a大的校园里,她学习生活了七年,每个角落都很熟悉。学校里的教学楼、图书馆、篮球场、湖边往北那一带园林般的散心去处,乃至路旁的草木、商店、食堂,都曾在她和穆逸舟共同的记忆里。她一路往回走,穆逸舟的身影就一遍遍浮起来,提醒曾经的许多事——大热天去看他打篮球,回来途中买冰激凌,他单手撑着,她只管拿勺子挖着吃。穿着简单t恤的男生汗流浃背,头发被汗水浸得半湿,却意气风发。期末季的论文考试逼得人头秃,她拽着他去自习,听他讲题,直到图书馆放闭馆音乐,再踩着昏黄的路灯送她到宿舍门口。闲来无事时约人在草坪打牌,他总能稳控全局,让她有恃无恐。冬天的寒风流氓一样冻手冻脚,她爱吃糖葫芦,他经常特意绕道去买。……时隔数年,最先想到的竟是平淡而日常的记忆。仿佛一转头,就能看见他坐在熟悉的地方,笑容一露,自信张扬。她当然也记得其他的。回宿舍的路上有个路灯坏了的园子,白天花木繁荫,夜里却黑黢黢的,住着流浪的猫狗,沧桑岁月里发生过很多事。夜晚经过时,风动树梢,却又格外安静,穆逸舟会故意讲鬼故事,吓得她往他怀里钻。在草坪上躺着吹风看夕阳时,他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开车,看着她红了的脸说晚霞可真漂亮。在她毫无防备时,会状若无意地骗她说嘴唇上有零食碎屑,然后借机耍流氓。太多的记忆纷涌而出,却已物是人非。那个夏天阳光很好,绿树葱茏,蝉鸣树荫。而此刻萧索零落,孤身独行。旁边不时有小情侣经过,就像当年的他们。或是嬉笑打闹着,沉迷于此刻的甜蜜,规划着不远不近的未来。或是低声安慰着,为一点点小事赌气,在细微的言语举止里,试探对方的心意。而她呢?她曾经的所有规划与幻想,都在穆逸舟失踪时轰然坍塌。往后的日子里她也曾想过她的学业、工作,甚至十几年后想要的生活。规划了很多,里面却只有她一个人。就算没有人陪,童溪也坚信她能过得很好。有足够养活自己、奉养双亲的能力,有能为之努力的爱好和理想,有手有脚有闲钱,能去逛喜欢的风景,吃喜欢的美食,听喜欢的音乐会,看喜欢的演出,将屋子收拾得整洁漂亮,有志趣相投的朋友们同行,生活当然也会很好。可是如果,如果那个未来里,能够有她喜欢的人呢?如果她喜欢的那个人能陪在她身边呢?眼睛忽然刺痛,眼泪毫无防备地滚了下来。童溪默不作声地走,低头看路。清寒的夜风将泪痕吹干,过后毫无痕迹,只留下眼角的冰凉。走进宿舍楼时,她甚至还跟往常一样笑着跟楼长打招呼。直到进了宿舍,整个人才像是被抽了筋骨,渐渐塌下去。童溪知道她不该哭的。远赴重洋去找穆逸舟却扑了个空,从伯克利回a市的飞机上,泪流得够了。之后每回鼻酸委屈,她都竭力挪开注意力,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活,她也一样。努力憋了四年,伤口都快愈合了,却在老教授一句轻描淡写的关心后,撕开了条缝。以为不用在意的东西,其实仍然在意,在意得要命。她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强大。童溪抓住龙猫抱枕趴在床上,将脑袋闷到枕头里,肩膀轻轻颤动,无声无息。-快九点的时候,穆逸舟走出了信息科学院的办公楼。已经好几年没来a大了,这是回国后头一次重温故地。公司产品的测试版上线后,他连轴转地忙到了现在,今天回来,是因为a大主办了今年的大数据论坛,有许多领域内的教授和大牛参加。技术与理念日新月异,他公司的产品跟这东西息息相关,当然不能错过。初回校园时复杂的心情被整日的繁忙冲淡,直到此刻。穆逸舟推去所有的邀约,踏着路灯独自走在校园。晚课刚结束,呼啦啦的学生从教学楼里涌出来,讨论着课上的内容,讨论着夜宵,讨论着立马要赶过去的学工和社团会议,周围全都是青春的脸庞。轻易将思绪拉回到数年以前。那时候他还是其中一员。能够24小时连轴转地奔波在课堂、学工和社团之间,连续通宵也丝毫不觉得累,每件事都井井有条。能像灵敏度超高的精密仪器一样,迅速而轻松的学习、记忆,如同过往的十几年。也能在众人瞩目时笑得张扬,感染他想感染的人,有仿佛永远都用不完的精力。只在某些时候,会陷入突如其来的低落消沉,消沉得不像他。穆逸舟以前从没觉得那样的状态有任何问题,所以会在喜欢上那个女孩后,费尽心思追到怀里,许诺以未来。直到后来……回味过无数遍的记忆,在这个熟悉的环境里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穆逸舟忍不住想起白天的情形,想起童溪跟杨曦走在校园,并肩踏过拱桥。同为男人,杨曦目光里的隐晦意图,他当然看得出来。她涉世未深,不懂得如何拒绝人,怎么应付得了杨曦那种情场高手?明知已没有任何立场去过问她的私事,她这些年遭受的最重的伤害也是来自于他,穆逸舟还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机。微信里,跟她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多月前,他捡到钥匙的那次。他站在湖边的林荫道,夜风吹得衣角轻摆。修长的手指跳跃,片刻后,南边住宿区的某幢楼里,童溪的手机震动了下。“童童,白天的事很抱歉,付老师他还不太清楚情况。”屏幕的最上方,“粥哥”二字熟稔无比。童溪坐在书桌旁边,脑海里浮现那人清冷挺拔的身影。原本低落的情绪在睡了一觉后已然恢复,她刚才跑到花店买了束百合上来,正修剪着往花瓶里插花,听着音乐调剂心情,看到这条消息,呆了一下,随即回复,“没事,老师也是好意。”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好半天,才发过来几个字——“要跟杨曦在一起了吗?”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却也简单直白。童溪不明白他为何会关心这件事。有那么一瞬,她赌气地想,应该说“是”,就像那天在云居寺里,率先把他推回社团师兄的位置一样,潜意识里有点自我保护的意思。他有了新的女友,她当然也能拥抱新生活。他是受人瞩目的男神,她难道没有她的小骄傲?但那样的赌气并没有任何意义。童溪咬了咬唇,眼睛里掠过一抹自嘲,然后慢慢打字,“只是工作往来。”湖畔路灯下,穆逸舟盯着那六个字,神情愕然。所以……她还是单身?没有跟杨曦在一起?冬夜寒冷,周围黑黢黢的没什么行人,只有手机屏幕照亮一方幽暗。穆逸舟的手指在屏幕轻轻摩挲,渐渐地,清冷的眼底浮起温柔笑意,他仰靠在长椅靠背,嘴角勾着笑,望向夜空。作者有话要说:穆总笑得一脸痴汉hhhhh仙女们,求收藏求收藏呀呀呀!第9章 月光自从上回在湘菜馆聚餐后,陈博就没再见过穆逸舟了。虽然穆逸舟回来得低调,但他既然露了形,陈博也能打听到点小道消息,知道穆逸舟在一家很年轻的创业公司做cto。才26岁就能担此重任,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穆逸舟本科期间就曾做过创业实践的项目,在信科的实验室里泡了两年,技术也没得说,现在风光回来,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牛逼。这么牛逼的人,当然是很忙的。所以,当穆逸舟约他单独出去喝酒时,陈博有点懵。“就我俩吗?”陈博惊讶地停下手里的活,“不用叫上别人?”“不用。”穆逸舟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低沉而笃定。陈博张了张口,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他跟穆逸舟是同一级,当年也是前后脚加进协会的。不过就算他高中时也曾号称学霸,到了a大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初级学霸和高阶学霸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穆逸舟就是那种高阶的。数院的课并不比物院的简单,穆逸舟却学得游刃有余,拿下不错的gpa的同时,还能抽出许多时间来搞社团活动。相比之下,陈博被物理折磨得头秃,为了拿到直博的资格,大部分时间埋头在图书馆,很少能抽空去参与协会的事。所以他和穆逸舟虽然相识多年,比起社团几位骨干,私交不算特别多。社团内外,留在a市的旧友不算少,穆逸舟不叫别人,却单独找他喝酒?陈博半个脑子还停留在博士论文上,一时间没想通那家伙要干嘛。不过男人么,约酒也未必要理由,他很快就答应了。“行啊,穆哥你啥时候有空?”“周六如何?”“没问题,我最近都在学校。”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后来陈博走出实验室,暂时把毕业论文赶出脑海,拿他那还算聪明的脑瓜分析了一遍后,总算有点迟钝地猜到了原因——大概跟上回的聚会差不多,穆逸舟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的还是那个人。啧啧。-陈博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印证。阔别数年后重逢,当初一起笑闹的伙伴们大多都各奔前程。穆逸舟人间消失了几年,切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不太清楚各自的去向。陈博在a大待了将近十年,送走一波波师弟师妹,更清楚当年那波人都去了哪里。吃完饭,喝着酒闲聊旧事旧人,多少是令人感慨的。“快啊,时间过得真他妈快。”陈博喝了几杯之后,话有点多。“想当年咱们刚考进来的时候,都还是青春年少吧,被小学生叫个叔叔还不乐意。一晃眼十年都快过去了,那些小朋友考进了大学,咱也真成叔叔了——何飞那小子去年结婚,前阵儿都升级成了奶爸!”“这么快?”穆逸舟有点意外。“也不算多快,他老婆是初恋,高中在一起的。”这么一算,恋爱谈了七八年,也该修成正果了。陈博想起什么,慨叹着欲言又止。穆逸舟知道他想提谁。旧友重逢,啤酒比红酒更亲能拉近距离,他喝了两口,深沉的眼底终于有了波澜。“童童呢?她这几年状态好吗?”“啧,果然是打听她!唉,说来话长——”陈博长长叹了口气,举起酒杯。穆逸舟举杯轻碰,一饮而尽。“当初那事儿,怎么说呢,就算我这种外人,也觉得你太不厚道。”陈博靠在椅背上,看着穆逸舟那头浓密的黑发,暗自叹了声同人不同命,接着说,“童溪什么性格,你最清楚。当时你玩失踪,谁都联系不上,我听说她还飞去伯克利找你。”穆逸舟神情一顿。他知道这件事,不过是在童溪离开之后才知道的。当时童溪在伯克利扑空,还给他在微信留了一段话,他过了挺久才看到。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倒背如流。陈博感慨地摇了摇头,“突然玩失踪,这事儿也就你做得出来。你就那么扔下童溪,兄弟们都怀疑你是不是犯事儿被抓走了。老宋还找之前去伯克利的师兄打听情况,后来隐约听说是休学了?”“嗯。”穆逸舟点头,目光深沉晦暗。陈博迟疑了下,“怎么回事啊?”穆逸舟没说话,抓起酒瓶倒满杯子,一股脑灌了下去。陈博没再追问。越是优秀的人,越容易骄傲死撑,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阴暗消沉的那面。哪怕站在汹涌波涛里,站在生死徘徊的边缘,也会咬牙镇定,默默扛过所有的苦难,心事藏得极深。尤其是穆逸舟这种,从来都以自信张扬的姿态示人的。除非看淡旧事,否则不会向人吐露。陈博叹了口气,“你也是够狠,舍得下她。”怎么舍得下呢?只是那时站在悬崖边缘,不得不为罢了。穆逸舟眉头微拧,声音却是低沉镇定的,“快死的时候,你会拖累喜欢的人吗?”他抬眉问,脸上看似云淡风轻。陈博一愣,差点结巴,“绝、绝症啊?”穆逸舟大概觉得好笑,摇了摇头。两杯酒倒满,他往陈博面前推了一杯过去,“她有个朋友叫王子鹤,记得吧?”“记得啊,一起玩过几次。”“他们没在一起?”“谁?”陈博怀疑自己是听岔了,“你说童溪跟王子鹤?”穆逸舟颔首。陈博差点笑出来,“在一起个屁。刚分手那两年,童溪脸上就差点往脑门贴男生勿近几个字了好吗,后来一直单着,多少英雄死在了撩她的路上。说真的,虽然不知道你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分手这事儿,对童溪影响挺大的。”穆逸舟沉默着往下听。“你出国那阵子她刚考完gre,本来打算申出国的对吧?后来据说是找了个空地,把学英语的资料全给烧了。那阵子她也不参加社团活动,后来就算参加也不怎么笑,看得出来是在强撑,人都瘦了两圈儿。”“听说有阵子,为这个事情,她还跟家里闹矛盾。”“她家里还挺想让她出国刷个学历的,童溪应该也能申到不错的offer。”“这些事都是有次碰见巫文静的时候,她说的。她还说想找人狠狠揍你几顿。”“……”断断续续的,陈博说起了童溪那两年的事情。社团里碰见的,道听途说的,还有巫文静痛骂穆逸舟时透露的。穆逸舟眼底的墨色越积越沉,渐渐地,指尖轻轻颤抖。他察觉不对劲,掏出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那一口吸得太深,他差点呛到,缭绕的烟雾吐出来,整张脸几乎被笼罩。陈博坐在对面,看得傻了眼,“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前年吧,我都没想到会学这个。”穆逸舟深吸了两口,借此平复翻涌的心绪,等风浪重新归于平静,他才掐灭了烟,语气也恢复了平静,“我跟钟原不熟,你提醒着点,多组织社团活动。”这活动自然是为了童溪。陈博调侃,“怎么,你自己不敢约?”“她可能不想搭理我。”“自作自受。”陈博笑着嘲讽,朝他举杯示意。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低低的清脆响声,两人闷头喝酒,心照不宣。-不出意外,喝完酒的当晚,穆逸舟再次失眠了。原以为割裂过后,童溪能像他所预估的那样,抛下旧事往前走,找个新的男朋友。毕竟世界之大,出色的男生并不少,她长得漂亮性格好,又聪明可爱,从来都不缺人追。他这种失踪的“渣男”,没什么可留恋的。那样,即使他被埋在过往尘埃,也该欣慰瞑目。却没想到,她竟那么固执。将近四年的时间踽踽独行,执拗地不言不语。他实在是太混蛋了!穆逸舟这辈子从没那样自责过。站在落地窗前,子夜的城市只剩零星灯火,是喧嚣后暂时的宁静。他眉头深锁,一根一根的,留下满地烟蒂。两个夜晚没休息好,周一到公司上班时,虽然身姿笔挺帅气如旧,眼底却有点淡淡的青色。做技术的小姑娘陆佳欣心细,很快留意到了。讨论会结束后穆逸舟去窗边远眺,放松眼睛,众人围着喝茶磨咖啡的间隙里,她小声问,“穆总是不是周末又来加班了啊?看他好像都没休息好哎。”“没加班吧。”韩怀公翘着腿,端着咖啡杯姿态悠闲。旁边程序小哥帮着解释,“穆总上周一直在忙,周末想加班被韩总劝退了。”那他怎么还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陆佳欣想不明白。要知道,穆逸舟这种神人,有时候就像永动机,住在公司疯狂工作一周都能保持精神抖擞、思维清晰。耀眼的锋芒下,这样露出隐隐的疲态还是头一回。旁边站着大美女陈漪。作为公司的美色担当,她不止脸蛋长得美艳勾人,身材也是很好的。茶歇的时候,同为女生的陆佳欣瘫在椅子里不想动,她却能踩着高跟站着或慢走,免得长赘肉。——自制力似乎不比穆逸舟逊色。茶歇间的旁边是休息区,过了绿植点缀的几座沙发,就是明亮的落地窗。公司所在的楼层挺高,穆逸舟孤身站在窗前,单手插在裤袋,背影颀长挺拔。要是找个靠谱的摄影师,没准儿就能拍出个有逼格的大片来。陈漪经常觉得,穆逸舟虽然不显山不露水,那身气质却不比韩怀公逊色,想必家境教养也是很好的。而对比韩怀公换女友如衣服的做派,穆总的矜持克制更是让人着迷。她抬手,轻啜了一口黑咖啡,加入话题。“会不会是家里的事。穆总这么忙,就没打算找个女朋友照顾?”说着,目光瞥向韩怀公,有点探问的意思。——公司十多号人,就韩总跟穆总最熟。韩怀公不负所望地开口了,却是笑得意味深长。“别瞎操心,你们穆总心里有白月光。”第10章 报信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立马激起满满的八卦欲望。陆佳欣最先探头,“真有白月光啊?”“什么叫真有?”韩怀公笑了。“就……穆总一直很禁欲很冷淡。他这么优秀却没找女朋友,这背后……嘿嘿!”陆佳欣是团队里年纪最小的,虽然没有陈漪那么美艳,因为性格软萌直率,算是半个团宠。她说完,旁边的男生也附和,“穆总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也有人玩笑,“故事能有咱们韩总多吗?”韩怀公笑而不语,陈漪若有所思地看向落地窗,那边却早就空了。这边喝完咖啡清茶,也陆陆续续回到工位。陈漪整理着资料,有点心神不宁。身在职场,办公室恋情是不该触碰的禁忌,她很清楚。对于禁欲系又高冷的穆逸舟,她最开始也只是感兴趣,喜欢跟他搭话,大概是怀着一种证明自己魅力的隐晦心思。但感兴趣的时间长了,有时候就容易混淆。陈漪的目光忍不住往斜后方瞟,那边是韩怀公和穆逸舟的办公室。隔着玻璃窗,能看到穆逸舟坐在电脑后面,眉眼深沉内敛,姿态利落专注。办公室里暖气足,他脱了外套,只穿了件整洁的衬衫,领口扣得严实。就像是他的为人,谨慎又疏冷,对美色视而不见,像是有道无形的墙,将一切诱惑阻隔在外。倒是跟韩怀公他们一起的时候,会玩会笑,搞得她都快怀疑他的取向了。男人堆里,真有坐怀不乱的?报告打印了出来,残留着刚出打印机的温热。陈漪理了理精心打理的波浪大卷,去叩穆逸舟的办公室。穆逸舟抬头看了眼,比个请进的姿势。陈漪穿着身黑白拼接的通勤连衣裙,红唇涂匀,进门便笑,“这周的报告整理出来了,穆总你看还有问题吗?”说着,将报告递上去。穆逸舟微微皱眉,却还是伸手接了。迅速将报告看了一遍,划出几处要改的地方,他抬手递回,声音清淡,“下回发电子版就行。”“好的穆总。”陈漪不以为意,“还有件事——”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因为对面的穆逸舟不太对劲。原本沉稳无波的男人,在抬头扫过玻璃窗外时忽然一怔,目光被黏住般,一错不错,仿佛被瞬间勾走了心神。陈漪随他目光往外看。玻璃窗外是办公区,尽头两排绿植,再往外是公司的玻璃门。门外是写字楼的通道,有两个女生正在那里说话,一个打扮利落,戴着工作牌,另一位像是个学生,头发捋在耳后,露出个侧脸。而穆逸舟目光的尽头,不偏不倚,就是那两个女生。办公室里片刻安静,随即传来韩怀公的声音。“小陈,十分钟后跟我出门。”陈漪应了声,看穆逸舟没有跟她继续谈话的打算,只好说,“穆总我先走了。”“嗯。”穆逸舟回得心不在焉。陈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外面的女生。进公司也有几个月了,她可从没见过穆逸舟失态,哪怕产品开发遇到瓶颈、上线测试时碰见大麻烦,也都是镇定沉静、做事周全的。从没像刚才那样,平白无故地被勾走心神,浑然忘了旁边还有个她。陈漪放下资料,迅速去收拾东西。那边韩怀公刚推开穆逸舟的门,看见老友视线定格,回头看了看外面,神情稍顿。随即握拳咳了一声,等穆逸舟回过神,进去商量事情。这小动作被陈漪捕捉到眼底,她靠在格子间上,眼神玩味。几分钟后跟韩怀公出门,刚才的两个女生早已不见踪影。陈漪风情绰约,半开玩笑地试探,“难得见咱们穆总走神,刚那女的不会是白月光吧?”“我哪知道。”韩怀公笑得无辜。不过,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还真叫陈漪猜到了。刚才站在门外的,似乎就是那天在云居寺碰见的童溪。-童溪走出电梯的时候,心里仍在砰砰乱跳。她今早被导师召唤去汇报毕业论文的进展,刚走出办公室,就接到了巫文静的催命电话——这家伙被临时安排出个短差,时间比较急,手忙脚乱地准备好了材料,结果发现早上换了个包,忘带身份证了。公司离学校略远,如果回去取,往返一趟太费时间,怕误车。童溪服了她的马虎,大老远赶着送过来。结果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巫文静所谓的“隔壁”竟是对门!把身份证交给巫马虎后,童溪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眼周围,结果就看到了穆逸舟。他坐在对门公司的办公室,目光越过工作区和绿植,穿透数重玻璃,正正落在她身上,不知看了多久。创业团队的办公区域有限,门口到办公室的距离不算多远。迎着穆逸舟的注视,她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情绪,像是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涌。童溪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目光相触的那一瞬,有什么东西狠狠在心头撞了一下,同时撞碎了穆逸舟那层沉静的伪装。让她几乎生出种错觉,仿佛在她没留意时,穆逸舟总在默默关注着她。然后在不经意间泄露实情。——就像那晚他突兀地问她是不是跟杨曦在一起。很短暂的对视,不知道是几秒。周围的闲杂人等都被隔绝,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目光被黏住似的,望着窗内。直到穆逸舟被人打断,她才回过神,然后迅速离开。这种事不能深想,越想越乱。童溪觉得她其实有点鸵鸟心态,对理不清又没法痛快解决的事,更容易选择拖延回避,尤其是关于穆逸舟的。回学校后,她竭力不去想穆逸舟那眼神,一头扎进了准备写的新书里。-连着十来天沉浸在实习和写文,没了黄丽女士指手画脚的电话轰炸,日子过得还算清净。天气越来越冷,厚厚的羽绒服都挡不住透骨的寒风,童溪实习之余窝在宿舍不敢出门,闲了就对着阳台外的树丛发呆。巫文静最近在跟男朋友钟学榛闹矛盾,就算俩人同校,也能一个电话打半小时。她又是个火爆脾气,闹起来鸡飞狗跳的。童溪在旁边看着,或者宽慰劝解一下,或者到隔壁宿舍去聊天,或者干脆跑到外面奋起码字,回来默默感慨。恋爱有恋爱的甜蜜,单身也有单身的好啊。这样的鸡飞狗跳持续了几天,以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告终。——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奋斗,钟学榛拿到了最想要的offer!钟学榛跟巫文静同级,俩人在通选课上认识的,起初只是机缘巧合地坐到一起听课,后来一起熬过小组作业,很快就熟了起来。他也是数院的,不过对本专业没什么学术追求。本科时修了经济学的双学位,毕业后读个工商管理硕士,冲着最赚钱的金融行业飞奔而去。从之前的实习,到秋招时上蹿下跳的折腾,简历投出一大堆,面试了几十次,先后斩获了几个offer都不满意,直到昨天下午,收到了他最心仪的offer——能解决a市的户口,也有很不错的待遇和发展前景。钟学榛心满意足,巫文静也为他高兴,之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这天夜晚,夫妇俩约了几个平时经常玩的朋友出去high庆祝。童溪自然也在其中。玩得很尽兴,童溪喝了点酒,出来的时候觉得热,稍微敞开领口透气。谁知道第二天起来,竟有点鼻塞的症状。童溪没太当回事,照旧去报社实习。结果上午症状加重,鼻塞之余头疼昏重,开会讨论的时候脑子一直掉线,还打了几个闷重的喷嚏。石琳看着担心,找了些药给她吃。午休过后杨曦来这边商量事情,听说童溪病了,忙到办公室看她。那会儿童溪还在睡,脑子里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