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自私?好,那我就自私一次,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希望你读研,也不希望你出国!”我战战兢兢靠近他,试着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是觉得累了吗?”“是,我觉得很累,很累很累!但是我觉得这些都可以忍,因为我爱你啊,我觉得这都他妈的不算什么!”他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艹,程小昭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打一棍子给块儿糖是吗?你当老子是马戏团的狗熊吗!”“对不起……对不起……”他把我推开,我就重新扑过去抱住他。我不停地重复“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我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最后叶其文转身,无力地摸了摸我的头发:“程小昭,我们分手吧,我太累了……”*后来我把这些事情告诉路雪,她一阵骇叹后,说,程小昭你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能遇见叶其文;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碰上你。其实路雪说的没错,我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天大的德,所以才能遇见叶其文,不过,我上辈子也一定是造了天大的孽,所以我又失去了他。第42章 我的大学(五)那天,叶其文从酒店的房间离开,我一路追出去,不停地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途径的客房里断续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叶其文,叶其文!”走廊的地毯绊的我踉踉跄跄,“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好吗,求你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有一万句“对不起”想跟他说,但是他为什么走的那么快,一点也不肯等等我。其实我这么多年就是这样对他的,一点也不肯等他。而现在这种感觉真真实实落在我自己身上,我才知道有多难受。追到楼梯口的时候我一脚踩空摔倒在楼梯上。听见我倒地的声音,叶其文终于停下来,他回头看着我。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洁白的大理石楼梯上,好像一位失望又孤独的王子,他脸上泛起苦涩又无奈的笑容:“程小昭,你以后……照顾好自己吧。”2015年的10月1日是黑色的,对我来说。我的左脚剧烈疼痛,我回房间拿到我的手机时,已有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张善陈老师和宁曜打来的。我正想给张老师回个电话,宁曜又打进来:“程小昭,你在干什么?张老师说联系不上你。”“我知道,对不起。但是……我现在想先去浦东机场,应该就是浦东吧,可万一是虹桥怎么办?你说上海为什么有两个机场!”“你在说什么啊?”他问。“对不起,麻烦你告诉张老师一声。”“好吧,”宁曜说,“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赶飞机吗,我送你过去吧,我有车。”假如我知道叶其文一直没舍得走,就在某个角落偷偷看着我的话,我是打死都不会让宁曜过来的。宁曜扶着我,我把胳膊搭在宁曜的肩膀上,我们两个举止亲密地从叶其文面前走过然后上了同一辆车,疾驰而去……我无法想象他的心情是怎样的。当然,那天宁曜开着车载我跑完浦东跑虹桥,我也没能找到叶其文。我的左脚,因为原先就有过骨折,再加上摔了那一跤,所以一定程度上旧伤复发。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医生建议我保守治疗,注意休息,以后都不能再有剧烈的活动了。我和叶其文分手之后,王飞扬和路雪先后赶过来看我。假期的末尾,王飞扬打电话给我,“要不然我去租车行租一辆车吧,带着你和路雪,咱满上海转转散散心。”我说不出去,他和路雪就强行把我拖出去。去租车行的路上王飞扬和路雪就租大众还是租别克这个问题吵个不停。最后路雪打了一通电话,她爸爸的司机立刻送来一辆奔驰g级的suv,王飞扬惊掉了下巴,我呆滞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点表情。王飞扬战战兢兢:“我可不敢开。”路雪一副“你真没出息”的表情:“都是四个轮子,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敢,我敢!”王飞扬抢过钥匙:“那还是我来吧。”王飞扬开车,路雪坐在副驾,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后排,路雪伸手递给我一个零食袋子:“百香林的榴莲酥,程小昭你想去哪儿?”我摇摇头表示不想吃:“去苏州河行吗?”我幻想着,我和叶其文约定去苏州河看日落,假如他没走的话,是不是有可能碰到他。王飞扬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发动车子。我们从虹口区出发,走的中环路,跟着导航没出什么岔子,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到达苏州河。路上路雪和王飞扬安静的很刻意,就算说话也是想方设法逗我开口。王飞扬从反光镜里看我:“程小昭你给姓叶……其文打过电话了吗?发消息呢?”路雪抓起一个榴莲酥塞进他嘴里:“就你话多!”“王飞扬你给他打电话好不好?路雪你再给他打电话试试,好不好!”我从后座扑到前排,“他不接我的电话,我用我室友的手机打他也不接,我换了一个不是上海本地的号码,他还是不接。我不管怎么给他发消息他都不回……王飞扬,你给他打电话好不好?”“你别着急,我现在就打。”王飞扬连上汽车蓝牙拨通了叶其文的手机,冗长的“滴嘟”声后,机械的女声开始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然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这下我彻底死心。挂掉电话王飞扬低声骂了一句:“这小子估计是直接把电话卡给扔了吧,真够绝情的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路雪瞪着王飞扬,王飞扬委屈巴巴把嘴闭上。又是一阵沉默,车子恰好驶过减速带,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好像一阵急迫的心跳。我越来越坐不住,浑身发毛,很想打开车门跳下去。我不去苏州河了,我要去找叶其文。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路雪递给我一瓶水:“没事儿,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两天气消了,说不定会主动回来找你呢。”我摇摇头没有接那瓶水,我知道路雪是在宽宥我,可我了解叶其文,他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除非下定决心再也不和我往来。到达苏州河,王飞扬去停车子,路雪先陪我在外白渡桥上散步,十月份,风里开始泛起凉意。我和叶其文的故事全部开始于十月份,2011年的十月份,我给他做了一杯奶茶忘了加西米,他自恋地以为我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很生气地说,我祝你和赵冉冉百年好合。他说,谢谢。他当时一定也很生气,因为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我了。我们从十月份开始做了同桌,我们从十月份开始每天肩并肩坐在一起,我给他包书皮,他送我洗衣粉,他羞涩地说,以后咱们两个就一个味道了,他还说,我不喜欢唐泽雪穗,但是没不喜欢你……走了一会儿,路雪陪我停下来,我们攀着桥上的栏杆看水。路雪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是在后悔带我来河边。她的手一刻也不离地拉着我:“要不然,咱们吃饭去吧,这附近好像还有牛奶冰激凌,吃点甜的心情会好。”我不说话,呆滞地盯着波光闪闪的水面,但是没看一会儿就开始头晕。河的对岸就是陆家嘴,一抬眼就能看见东方明珠和上海环球金融中心,那里有全长江流域的安迪,那里每天都在上演传奇,那里是比我虚荣心更大的地方……可是为什么现在再看,我觉得它是灰色的,连同世界都是灰色的,好像一条孤寂冗长的路,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程小昭要不然咱们去南京路步行街逛街吧,反正今天有拎包的。”路雪再一次劝我。“对啊,对啊,我给你们拎包。”王飞扬附和。我不说话继续低头看河,深不可测,带着初秋寒冷的河水,让我想起《情深深雨蒙蒙》里的片段,书桓和如萍举办订婚宴,依萍很伤心就让李副官带她去白渡桥,书桓知道后弃了如萍一路追到桥边,当时依萍刚好爬上白渡桥高高的悬索。书桓问,依萍你在做什么?依萍说,我在找我的刺啊,我是一只刺猬,为了爱你,我拔掉了我所有的刺,如果找不回来我就活不成了。真的是这样,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放弃的太多,长时间得不到回报,这个人就活不成了。我和叶其文不正是这样吗,只是现在我把他的刺还给他,还来得及吗?“程小昭,我请你们俩吃饭好不好?吃什么都行。”王飞扬也来劝我。我鬼使神差地说:“依萍就是在这儿跳的河,她一跳河,何书桓立马就出现了。”有时候真希望生活就是一部肥皂剧,充满着狗血又迷人的巧合。我话音刚落,路雪和王飞扬就以绑架人质的手法和速度将我从桥上抗走,然后塞进后车厢里。回学校的路上,王飞扬开车,路雪坐在后排看护我,我哭着问她:“他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消息,是不是很烦我?他想自己清净几天吗,还是彻底不理我了?明明是我先伤害的他,但是现在我又死缠烂打跟他求复合,是不是很不要脸?”路雪一时语塞,抿起嘴唇:“嗯……我觉得无论如何,还是面对面聊一聊比较好吧。”“那我去新疆找他!”我立刻说,恨不得王飞扬现在就是在去新疆的路上。“好,到时候态度好一点,跟他服个软认个错。哎呀,叶其文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脾气好啊,上初中那会儿就这样,谁也惹不恼他的。”“哎呀,你知道吗,我记得那时候班上老有小女生给他写情书,他从来都不扔进垃圾桶啊什么的,总是找个没人的时候再给人家放回去。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挺喜欢他的。”路雪一路给我讲叶其文初中时候的事儿,“他字儿写的好看,每次班里出黑板报,一大群女生,就他自己一个男的……就是英语不好,英语老师老找他茬儿。”她说着说着我就笑了,又哭又笑,我们高中不就是这样吗,单纯又快乐。回学校之后我向导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虽然我没什么积蓄,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越快越好,所以没有选择火车,而是问路雪借钱买了机票。十月八号下午五点多,我到达新疆,去到石河子大学的时候,天上还有老大的太阳。但是那天我没有见到叶其文,我在经管学院一顿打听只找到他的两个室友。其中一个胖胖的男生叫王鹏远,一点不怯生,笑着问我:“你就是老叶的女朋友?”我点头说是,他泛起疑惑:“他不是去上海找你了吗?你怎么又跑到新疆来了?你们没商量好吗?我还寻思呢,这都假期最后一天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不过也正常,他上次不就翘课去找你吗。”王鹏远的话叫我心里发酸,我一开口居然带上哭腔:“你是说他没回来?”王鹏远更摸不着头脑:“他现在不是应该在上海吗?”“你最近跟他联系过吗?我打他的电话打不通,他除了这个号码……”我忙把叶其文的号码调出来给王鹏远看,“就是这个,他除了这个号码,还有别的号码吗?”王鹏远辨别着号码尾数:“哦,这是我们学校发的电话卡,我们平时联系就用这个,应该没有别的了吧。这个打不通吗?”我心慌的厉害:“打不通,你给他打个电话行吗?或者发个微信qq消息什么的!”我近乎哀求。“可以啊。”王鹏远掏出手机,不过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怎么不在服务区呢?老叶不会把号码注销了吧?怎么会这样,这是校园卡啊,有很多优惠套餐的……”我不理王鹏远的自言自语,双手合十向他拜了拜:“帅哥,麻烦你个事儿行吗?他要是回学校,你能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吗?或者,或者你把他的新号码发给我,我打给他也行,我有两句话想跟他说。”王鹏远答应:“可以是可以,如果他同意的话。但是你们怎么了?他还老跟我们秀恩爱呢。”我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是一次无疾而终的旅程。我兜里没钱,回程的时候只能选择绿皮火车,买的硬座,在乌鲁木齐换乘,整整两天的路程,整整两个从天黑到天亮。我靠着油腻肮脏的座椅一遍一遍睡着,又一遍一遍醒过来,幻想着一睁眼就看见叶其文坐在我对面。他喝着牛奶跟我讨论杰克和露丝婚后的生活究竟是美满还是惨淡。其实叶其文来找我这么多次,哪一次不是无疾而终呢,甚至还要再加上一次比一次心寒。幸好我知道叶其文妈妈的电话,打过去试探着问了一下,叶妈妈说,他想爷爷奶奶了,所以国庆节回了青岛的老家。我这才放下心来。叶妈妈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她毕竟是过来人,很容易察觉到什么,但是没有多问,只叫我注意身体,别耽误学业。2015年,从国庆节到放寒假,我一直在向王鹏远打听叶其文的消息,王鹏远对我支吾了几次,到最后干脆告诉我,叶其文不想跟我联系,也没有话跟我说,让我该干嘛干嘛去,别再来烦他。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有没死心,我觉得他到底是没有见到我,没有面对面跟我说上话,再怎么生气也是跟今年十月一号之前那个不讲理的程小昭生气,只要我们见面,只要我们再说上话,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等到放寒假的时候,我迫不及待跑到他家找他,那次,我的心才彻底死掉。第43章 我的大学(六)2015年1月11日,a大校历到此为止,我放寒假了。上海的冬天很冷,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缺乏抵抗湿寒的能力,来到上海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彻骨。但是这里下雪并不多,有时候会和着雨一起下,下完即融,只留下水汲汲的一片,一点也不浪漫。但这里是魔都,天气并不妨碍许多女子为了行走在时尚的尖端而衣着单寒。路雪就是其中一位,她戴着双c耳钉的耳朵冻得通红,边跟我说话边蹦跶着取暖:“程小昭我真羡慕你啊,体育课全都改健康保健了,期末随便写篇论文就能过,不像我们还他妈的得跑八百米和做仰卧起坐!”路雪羡慕我不用跑八百米和做仰卧起坐,可她并不知道我的左脚现在走两步就会像针扎一样疼。我把毛线帽子摘下来戴在她头上:“你寒假留在上海陪爸爸,还是回青岛陪妈妈?”路雪嘿嘿一笑:“今年我和我爸一起回青岛了,这两年我爸在那边发展了很多新客户。而且青岛现在越来越好了,其实比起上海,我还是更喜欢我们青岛。”她说“我们青岛”的时候满脸骄傲,又幸福又自豪。今年寒假我有幸抢到一张特价机票,一百九十块钱的经济舱,虽然选座位的时候没有选到可以供腿屈伸的位置,但是大幅度减少了归途时间我已经非常满意。我查了石河子大学的校历,大致估计了叶其文回家的日期,挑了一个合适的时间去到北苑小区找他。我一定得见他一面。去之前汪明妤还打电话来鼓励我,她说,程小昭你一个连微信运动都要争第一的人怂什么怂。是啊,我还为这个刷过步数呢,只不过我是觉得假如叶其文也用微信运动的话,打开排行榜一眼就能看到我的头像,也许他会觉得我阴魂不散,忍不住打电话过来质问,程小昭你他妈是属蜈蚣的吗,为什么每天都走两万多步!其实我知道,那个账号他早就不用了。还有qq空间也是,我像个中二少女一样天天更新内心孤独的说说,并且没有设置访客权限,就是希望哪天他能心血来潮点进去看看。不过叶其文一直没有心血来潮,倒是招惹了好几个同城约p的不停骚扰我。那天是叶其文的妈妈给我开的门,晃一见她,好像觉得“这就是小昭吧,一双凤儿眼真好看”的日子,就在昨天。我忽然发现叶其文跟她长得真像啊,眉梢眼角处处都是复刻。“阿姨好。”我笑的尽量大方,手里拎着一盒燕之屋。叶妈妈的表情有些迟疑,好像在想我是谁,又好像在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她脸上透露出微不可查的担忧,也或许是厌恶吧,但是我一直努力保持微笑。叶妈妈终于把我让进屋里。她请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姜茶,我忙站起来接住:“谢谢阿姨,您不用麻烦。”“没事儿,外面冷,喝点儿茶暖和暖和。”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使劲探头向南边的房间看,那间是叶其文的卧室,我想他应该就在里面。我希望他听见我的声音会出来看看,穿着慵懒的家居服,揉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但眼睛是澄明又温柔的。“小昭啊,你怎么来了?”叶妈妈打断了我的想象。“哦,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是来找叶其文的,他在家吗?”叶妈妈摇头:“他不在家,从今年国庆节放假,他就都不回这里了。”什么?我呆住:“那,那他以后都回青岛吗?”“对,他说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所以你今天来是……”鼻尖酸疼的好像要裂开,我低下头努力克制泪意:“是的,是,我们分手了。可是我,我还有两句话想跟他说……但是我一直联系不上他。”我泣不成声。“好孩子别哭,先听阿姨说两句。”叶妈妈抽了两张纸巾给我,“你们两个为什么分开我不清楚,他不愿意说,我们也问不出来。其实我和他爸爸我们两个还算开明,他谈恋爱什么的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们是不太管的。但是,他要是真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让你受了委屈,你大可以告诉阿姨,阿姨为你做主!”“不,不是!阿姨你误会了,”我疯狂摇头,“不是他,他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起他。”叶妈妈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别激动,但是我想起我对叶其文做过的种种,想起他每次见时我疲倦不堪的样子,我就抑制不住想哭。“那、那他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吗?他现在怎么样?”叶妈妈又拿纸巾给我擦着眼泪:“你先别哭,他很好,和他爷爷奶奶住在一块,有人照顾他。”我自己接过来擦着:“那那就好,谢谢阿姨,但是我能再……再给他打个电话吗?我想跟他道个歉,想跟他说句对不起,但是我没有他的号码。您能……”叶妈妈替我掖了掖头发:“小昭啊,你是个好姑娘,上高中的时候阿姨就知道。你们班主任还老夸你呢,说小姑娘可是撑起我们班的半边天。”她脸上挂笑:“要是没有你,小文也考不上这么好的大学。他那时候老跟我和他爸说,程小昭可太厉害了,她上高一就把政治必修四都给看完了,结果到头来她还学理。这还不算什么,她竟然说理科学不好才学。那我也得好好学习,不能输给她……”叶妈妈接着说:“你不知道,和你做同桌之后他学习劲头可足了,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背单词,吵的我和他爸都睡不着觉。”“他高一那年寒假从集训班逃学,你知道吧?当时你们班主任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我和他爸都快气疯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和他爸知道的你们这事儿,说实话我还挺后悔的,早知道给他找个男同桌了……知道之后我们娘俩就开始闹别扭,他一个寒假都没跟我说几句话。”这些事儿叶其文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叶妈妈自嘲地笑了笑,我低下头哭的更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她把茶杯端起来递到我手上:“待会就凉了,快趁热喝——小昭啊,阿姨谢谢你,你帮他这么多。阿姨也对不起你,要不是他高中绊了你三年,兴许你早就考上比这更好的大学了。是他不懂事儿,上着学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阿姨替他给你道个歉。”“不,不是的!”我一激动杯子里的水洒出来溅到手上,“他没有绊我,从来都没有……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他。”叶妈妈接过我的杯子给我擦手:“好了好了,你别哭。感情上的事,就是你情我愿,哪有那么多对得起对不起的,我看你们这事儿能翻篇就翻篇了吧。你们现在还小,多经历经历就知道这些都不算什么,不用整天挂在心上的。”我刚要说“怎么能不挂在心上”,叶妈妈又开口:“哦,对了。小文他们学校这学期有几个国际交换生的名额,他说想去外面开开眼界,我和他爸爸就同意了。小昭,你是个好孩子,你念的大学比他好,你比他更有前途,现在正是打拼的好年纪,别被儿女情长耽误了前程,过几年你要后悔的。如果有机会也要多去外面看看,见识的多了就知道好小伙儿遍地都是。而且个个都比他好。”我茫然地看着她,我明白她说这番话的意思了。“真的,你相信阿姨,”她攥着我的手,“阿姨是过来人。”也许她说的没错,见识的多了就知道好小伙儿遍地都是,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再也找不到比叶其文更好的小伙了。这跟见识无关,对吧。不过,我是我,叶其文是叶其文,也许他愿望相信自己会遇上比程小昭更好的女孩,也许早就已经遇上了。“你说是不是呢?”他妈妈又问。我喉咙发紧,嘴巴张了半天只发出一个干涩的“哎”字。“这就好,要是你还想跟他道歉,阿姨替你转达好不好?”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听话不哭了。你也不必麻烦跑到青岛去找他。小昭,别怪阿姨心狠,阿姨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前段时间不吃不喝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的心都碎了……”她说到最后无声哽咽,我几乎想象的出叶其文消瘦憔悴的样子。我不怪她,我当然不怪她,我只怪我自己。叶妈妈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再去纠缠,那就是真的不要脸了。我点了点头:“那就不用转达了,谢谢阿姨,我懂我都懂。我心里有数,肯定不去打扰他,您叫他好好准备出国吧,出国,挺好的。”我吸了吸鼻子,使劲挤出一个干涩的笑:“那我就先走了,对了,那个您和叔叔保重身体啊,新年快乐……”他妈妈将我送到门口:“好孩子你也新年快乐,路上慢点。”“好。”门扉闭合,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叶其文的妈妈,看着她的眼睛,一双与叶其文极其相似的眼睛。我的新年一点也不快乐。那段时间我变得暴躁无比,来串门的七大姑八大姨谈话内容只要涉及婚恋问题,我能立马掀桌子撵人。另外还变得过分的呆滞和沉默,看见什么都会触发伤心的情绪,比如小龙虾,比如对联,比如云南白药,比如那本砖头一样的《志愿填报手册》,甚至还有床和电脑……除了床和电脑,我把其他东西统统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我可以理解叶其文为什么不愿意再回到这里来。因为在这里,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是揭开伤疤的利刃。换作是我,只会比他更甚吧,如果能直接清空记忆就好了。可是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年三十的晚上,我爸妈在外面看春晚,从开场舞一直到《难忘今宵》,我全程枯坐在窗户边发呆,密密匝匝的铁窗栅栏将升腾又坠落的烟花切割成无数等份的碎片,我把它们当成流星许了一个愿望。我希望,假如注定我和叶其文的结局如此,那我愿意,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第44章 我的大学(七)我消沉了一个寒假,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好像一只冬眠的熊。有时候还会梦魇,动不了又醒不过来。我们家餐馆开业之前,除了走亲戚,爸妈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开解我上。不过他们所谓的开解就是让我全方位立体化地相信,我和叶其文并不合适,而且是一点都不合适,所以我们分手是迟早的事儿。我妈的观点是,叶其文非本地人,因父亲的工作调动而来,就迟早会因父亲的工作调动而去。而她不希望我远嫁他乡。紧接着她又举了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入藏,以及我大舅家的二表姐的例子向我证明,远嫁的都得注孤生。但是青岛真的不算远。我爸则是封建王朝那一套说辞,他说,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他们家是书香门第,我们家是蓬门荜户。这样的婚姻不会幸福。他们这样说,我就安静地听着,一点也不反驳。因为我发现,假如这样想心里会好受很多。是啊,一件本来就没什么希望的事情,何必再为它难过呢。也许他们说的都对,只是现阶段这些问题还不曾爆发,一旦爆发我们迟早还是要分手的。我这样想的久了竟然会觉得我们现在分手很有先见之明。可是我却突然开始害怕,我可以接受这样的观点,叶其文是否也可以接呢?假如真是这样,那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都可以释然了吧。然后,他找他的门当户对,我念我的书……从此互不相干,两不相欠。真可怕!我从不觉得释然是件好事儿,我一点也不希望我们释然。我希望我们一辈子藕断丝连,我希望我们一辈子互相亏欠。*寒假还没结束,宿舍楼解禁的当天我即返回学校。因为我妈居然开始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了。2016年2月10号。走的那天,爸妈送我去车站,临别时他们不停地嘱咐我照顾好自己,叫我想开点别做傻事。我使劲把嘴角挂在耳朵上叫他们别担心。元宵节过后,路雪才从青岛赶回学校,从这学期开始,她彻底搬离了宿舍。原因很简单,就是与那个名叫西安琳的女生相处不睦。路雪在教授花园租了很大一间公寓,卧室厨房一应俱全。她邀请我合租,但我因为经费问题拒绝了她。为了庆祝路雪的乔迁之喜,我请她去学校对面的美食城吃烤涮一体的自助火锅。选好了锅底,开吃之前,路雪竭诚为我服务,她一趟一趟地忙活,我则负责在座位上承受服务员的白眼,直到她把我们的桌子堆的再也堆不下。感觉我们俩好像一对丐帮长老。路雪坐下来将几片毛肚丢进锅里:“你和叶其文怎么样了?”热气渐渐上来,路雪那张娴静秀丽的脸隐藏在雾罩罩的水汽之后,我把火关小一些才看清楚她的表情:“涮毛肚要讲究七上八下,你这样烫很容易老的。”“哟,看来不怎么顺利啊,还学会打太极拳了。”路雪一针见血戳破我的心事。我又把火调大,希望水汽也能遮住我的表情,我没所谓地说:“嗐,散了就散了呗,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谁生命里还几个过客呢。”我心如刀绞。“怎么回事儿?”路雪惊讶地张大嘴巴,“这就散了?上个月还要死要活的要跳苏州河呢,这就过客了?”“谁要跳苏州河了。”路雪用手肘撑着桌子:“哎,说真的,真的散了?是他很坚决,还是你不够真诚啊?”“都不是。”我尽量平静地说,“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他以后都回青岛,不会再回我们那里了。他妈妈还说,他要准备出国,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他。”“出国?”“嗯。”我点头,“交换生,少说也得一年吧。这有什么,我能跑到上海念大学,上了大学又念研究生,人家就不能跑到国外开阔开阔眼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