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事,谢什么谢,我发现你这人挺……”他顿住看了我一会儿,笑了笑才接着说,“挺好,挺懂得感恩的。”“……”我怀疑这不是他的原话。“那个,我们学校严查不文明交往哈,你注意点。”我并不是误会他陪我去医务室就是对我有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像他这样的男生,将来一定会因为这个摊上事吧。所以好心提点一句。我一片好心,谁料叶其文挑眉说:“不文明吗?我觉得我们交往的挺文明啊。”他语气很平常,只有最后一个字微微扬起,说完轻轻一跃跳上教学楼的台阶。“……”我的脚僵硬在半空中。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撩我还是在讽刺我自作多情。见他走远,我忙叫他:“哎,你这里!”叶其文随着我的手指低头,找到校服下摆上的一大片黄土渍,他嘴里说着没事手却捂的严严实实。第4章 我与叶其文4我刚进去教室上课铃响起,这节课是语文,趁着语文老师还在摆弄多媒体,汪明妤凑过来问我话:“你刚才和叶其文一起去的医务室?”“是啊。”我说。“那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是吗?是哦。”我朝叶其文的座位上飞速扫了一眼,“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顾不得下落不明的叶其文,我先翻箱倒柜地找出语文课本,“谁让他跟我去医务室了,让教务处的逮着有嘴也说不清楚。还多花了三十块钱呢。”我边说边把阿莫西林塞进桌肚里,“对了,老师让干吗?”“就是啊,像咱们学校这种严到变态的也是少见——老师说待会儿检查《出师表》。”“糟了!”我心里大慌,“我没背下来,上周老师不是说看个人能力的吗?《出师表》是必修几来着?”“必修五。”汪明妤说。“程小昭你没能力吗?”趁着我埋头找书,汪明妤一脸要揍我的表情,“中考语文是全年级最高,入学摸底考试语文又是最高分!”我找书的手一滞,斜了汪明妤一眼,我很不喜欢她的表情和语气,好像我成绩不差却又在故意卖乖。我知道汪明妤已经将我认证为优等生,就像我认证了叶其文那样,她觉得她做不到的我应该理所当然的轻易,可是谁不是凡胎肉/体。可是她没有恶意,我不能生气只是本能的为自己辩解:“哎呀,我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嘛!一班那个周晓彤人家考一百四呢,你摸底考诗词填空不还满分呢么,老说我干吗?!”汪明妤没再说话,看来我成功转嫁了危机。语文老师也是个狠人,在主观题居多的语文题型中死咬诗词填空这一客观题不放,才高一就勒令我们背诵并默写必修一至五的全部篇目。老师说谁敢丢那五分,她就敢罚谁站到天荒地老。我不想跟凳子后会无期,但是我也不想高一就被那本定价三块两毛五的语文课本折磨到秀发全无。所以我只好每次都将希望寄托给缪斯女神和我那1.5的视力。还记得开学第一周时我因为毛爷爷的《沁园春·雪》曾收到过语文老师的“罚站警告”,课后我像甩离婚协议书一样将《语文必修一》摔在桌子上,曲腿蹬着凳子的横栏开骂:“汪明妤你说说,凭什么我们要被几本单价只卖三块两毛五的书折磨三年!”当时我写错了“惟余莽莽”的“莽莽”,而汪明妤是默写全对选手,所以她不能感同身受,她抚摸着我的膝盖给我讲大道理:“现在不背以后还不是要背,老师也是为了我们好,再说了知识是无价的嘛。”我理亏无语。而现在由于我“论谁有能力”的一通分析吓得汪明妤同学正紧紧抓住我的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让我充分感受她真皮层下躁动不已的立毛肌,“程小昭你摸啊,我汗毛都立起来了!”这时大屏幕上已经显示诸葛亮的大头照,看到诸葛先生那顶灰蓝色的通天帽,我恶毒的想,要是诸葛亮从来都没存在过该有多好。做学生的就是这样,背不过谁的文章就希望谁没在历史长河中存在过。考试的时候又恨不得跟古今中外所有的名家大师攀上亲戚。“好,咱们开始上课,”语文老师拍拍巴掌示意大家抬头,“大家先停一下,上一周让大家背诵《出师表》,刚才又给了大家五分钟的时间准备,现在我们来提问一下。”我喉咙发紧,小声对汪明妤说:“你待会儿把本子举起来吧,我感觉会提问到我。”汪明妤很乐意跟我合作:“好,要是提问到我你也把本子举起来,举高点,要不然我看不见。”“好。”“都准备好了吗?”语文老师目光灼灼,正在挑选猎物,“咱们这次就选个最漂亮的吧!”我清楚地听见男生们舒气的声音。可是谁说漂亮就是女生的专属。汪明妤近乎惊叫:“怎么办,我感觉就是我了!”我无语:“咱别那么自信成吗?”“程小昭!”我话音刚落,语文老师像吊嗓子一样念了我的名字,“程小昭!”她又叫了一次。从没这么抗拒过别人的夸赞,我应声而起,还是做学生的条件反射。语文老师斜靠在多媒体控制桌上看了我一眼:“背吧!”我若有若无地向她抬了抬负伤的胳膊,我希望她会有点恻隐之心对我从轻发落。又或许她会看在我受伤的份上放了我重新挑猎物。我迟迟没有开始,等着语文老师的特赦令。不过等来的只有她不耐烦的声音:“怎么还不背?”好吧,我咬了咬嘴唇,一边冲语文老师笑一边伸手去摸眼镜盒,缪斯女神今天不上班,我就只能靠我1.5的视力和那副一百度的近视镜。要不是坐在很靠后的位置,我是根本用不上眼镜的。我摸到眼镜赶紧戴上,又戳了戳汪明妤的胳膊。“背课文需要戴眼镜吗?!”语文老师将金属控制桌敲得震天响,“摘下来,要不然就别背了!”两座靠山轰然倒塌,我只好慢吞吞地摘下眼镜。低头去放眼镜的时候趁机偷瞄了一眼汪明妤的课本,我轻咳一声:“《出师表》,后汉诸葛亮……写给后主刘禅……”我在想,要是这时候班主任再领来一个张其文,王其文什么的给我缓冲缓冲那就太好了。“duang!”那张倒霉的金属控制桌又被敲的余音袅袅,看见语文老师极其不耐烦的表情我打了个寒颤:“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中道崩殂……”糟糕!大脑像死机了一样,满脑子都是灰色的雪花,只有刚才看到的那一句在循环播放。我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我背:“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语文老师:“……”全班爆笑,甚至有几个好事的男生开始鼓掌。我脸像烧一样热起来,衣角隐隐有力,我低头一看,汪明妤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居然冲着我竖起了大拇指。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语文老师被我气笑而不是气疯,摆着手上我坐下:“坐下吧,坐下吧,看来程小昭初中学的不错嘛,《岳阳楼记》都出来了。”我屁股上像长了刺迟迟不敢落座,今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语文老师环顾着教室,又问:“咱们班不是新来了一个同学吗?在哪,叫什么名字?”“叶其文。”前排说话的女生声音里都是粉红色的泡泡。语文老师将视线定格在最后一排的空位置上:“哦,叶其文。叶其文呢,叶其文是不是没来?”“来了!”叶其文打了声报告,从后门进来。衣服上一片湿漉漉,原来是跑去卫生间洗衣服了。我用本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语文老师的表情,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都不注意表情管理,笑的跟见了自己亲女婿似的。语文老师笑着说:“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呢,叶其文你会背《出师表》吗?”“不会。”叶其文连停顿都没有,说的理所当然。“……好吧,你进来坐下吧,这节课就先不检查了,”语文老师将ppt调至下一页,“程小昭和叶其文,你们两个最迟明天晚自习前,去办公室给我背《出师表》和《岳阳楼记》,记住两篇都要背。”我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连眼睛一块挡住。汪明妤也钻进我本子后面:“哎程小昭,你和叶其文还挺有缘分的呢。你看你把他绊倒,他就送你去医务室,刚我看见他冲你笑呢。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我红了脸刚想骂人,谁料汪明妤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故意的!”我五雷轰顶:“我故意什么了?”“跑操的事儿你不是故意的?”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被她的脑洞吓得心肌梗死。“神经病!”我把竖着的课本摔在课桌上,书脊砸着桌面发出“啪”的一声。第5章 我与叶其文5我被汪明妤气的发愤图强,当天中午没睡午觉硬是把《出师表》背了个七七八八,下午吃晚饭时又和《岳阳楼记》一起复习一遍,还算顺畅,我准备去找语文老师碰碰运气。我是物理课代表,去之前顺手收齐了下午的小练。我托着物理小练走到教室后门的时候,叶其文哎了一声:“你要去背书?”我点头:“是啊。”我想起来他也是被语文老师“钦点”过的。叶其文扣好笔盖:“等下,我跟你一起去。”“你?”我不禁质疑,因为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好学生,也不认为他背的下来。不过他看上去很从容。“走吧。”叶其文走过来轻轻把我从门框上推出去,“我不知道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我知道。”我边带路边告诉他,“高一语文组在宏博楼,哦,就是办公大楼,在五层,511。”他浅浅嗯了声,一直跟我并排着走。天还没黑,东边是昏蓝色的天,西边是鸭蛋红的夕阳。进去宏博楼的大厅我带着他去左手边的电梯前室,叶其文指着电梯门上“学生不负重物不允许搭乘坐电梯”的标语问我,“我们应该走楼梯吧。”我没理他理所应当地按下上升按钮,电梯是空的,门立刻打开,“没事,进来就行。”他站在门口犹豫,目光落到我手里托的a4纸上,我感觉他在鄙视我。叶其文说:“不用,我走楼梯吧。”他让我有了做坏事的心虚感,我觉得拉他下水才会心安,我说:“别呀,你进来吧,现在没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最后他挑了挑眉毛决定跟我同流合污,我抓了半叠小练塞进他手里,“这不就行了。”他看着我:“……”我按下关门键,门将要完全闭合的时候一只脚抢着伸进来,门又重新打开。我看着那只脚慢慢抬头,一个满头大汗的男生右肩扛着18.9l的桶装水,左手正腾出来擦着汗。我们三个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两个人做贼心虚。男生说:“六楼,能帮忙按下不?”“能能能!”我探着手臂点亮六层的图标,紧挨着叶其文站好给扛水的男生留出大片空间。到了五楼,电梯门在身后闭合,叶其文哼笑一声:“我真以为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呢。”我抽回他手里的物理小练:“什么?”他轻点着脸颊示意我。我气得跳脚:“你不是也坐了,好意思说我!”物理组同在五层,叶其文先跟我去交小练,又一块去511,我事先问过语文课代表,语文老师今天值班。511语文组,我敲门之后没人应声,最后硬着头皮推开门,门一开恰好看见背对着门口的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宾果消消消”,语文老师正戴着耳机有节奏地点着头玩游戏呢。背上有风掠过,她老人家才摘麦回头,又是三个人互相对视,不过还是我跟叶其文做贼心虚。虽然语文老师摁灭显示器的手是急促而慌乱的,可声音和语气仍旧理直气壮:“你们俩干什么?”我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我们是来背课文的。”真搞不懂,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语文老师阴着脸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你们俩背的还挺快,不用背了,只接默写行了。”今天语文组就她自己值班,办公室里空荡荡全是位置,语文老师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叫我和叶其文过去,“去那儿坐下,自己找纸笔。”我吓得“啊”了一声,背不背的下来还两说,更何况是写,我挠了挠头发试图争取宽大处理,“老师啊,现在都快六点了,六点半我们还要回教室听英语听力。”“不耽误你们上晚自习,”语文老师抱着胳膊端坐在转椅里,“这样吧,一人写一篇,也省的互相抄了,写完就走。”我想都没想,“我写《岳阳楼记》!”叶其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我写《出师表》。”谁料语文老师邪魅一笑,“程小昭你写《出师表》,叶其文写《岳阳楼记》。”我:“……”我无奈地拉开转椅坐下,叶其文从就近的笔筒里抽出来一根碳素笔,这货居然在憋笑!我咬着笔杆断断续续地写,因为提笔忘字,刚写到一半那支笔已经让我咬出一片大坑。糟糕,这笔不是我的!当我写到“臣本布衣”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妈妈”,语文老师捂着听筒出去接电话,我不抱希望地戳了戳叶其文的胳膊,“哎,‘陟罚臧否’怎么写?”我的默写简直就是诗词填空原题现场,叶其文先是扫了一眼我的本子,又扫了我一眼,立刻在手心写下“陟罚臧否”拿给我看。挺不错的,小伙子挺有反侦察能力。我以为是他人帅心善,不过后来据他回忆,他说是因为我那个便秘般的表情实在让他难受。“哇厉害了,谢谢啊。”我迅速把空白的部分补起。真想为他高歌一曲,你掌心的字我总记得在哪里……在哪里……过会儿我又问:“裨补阙漏呢?俱为一体的‘俱’有单人旁来着吗?”叶其文边写边回答我:“有。”我加了个单人旁,又抄他的手心:“那猥琐的猥怎么写?”他忽然反问:“这字儿你不会?”我抬头,略有点不好意思:“啊,这个字虽然挺常用,但是我不太会写。”我单纯的以为他是觉得这个字简单,我不应该不会,不过就他那个皱着眉头又半含笑意的表情让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猥琐吗?!我明白过来时他已经将“猥琐”二字写完并摊给我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只好将骂他的话吞回肚子里。《岳阳楼记》比《出师表》短一半,可能叶其文觉得刚才嘲讽我我还没有回嘴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他写完后捏着笔杆装模作样地描着写过的内容。等我写完,语文老师对比着两份篇幅相差巨大的默写内容问叶其文,“你怎么写这么慢?”不等叶其文回答,语文老师自己替他找了原因,“也是,你这字写得认真多了。”我:“……”“练过字吗?”语文老师扔下我的《出师表》两手托着叶其文的《岳阳楼记》一派欣赏的样子。叶其文嗯了一声:“小时候跟着我爷爷练过。”“我看咱们班的黑板报可以交给你,回头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语文老师除了赞许还是赞许,“你爷爷是搞书法的?”“不是,他就是普通的退休教师。”叶其文说。其实我爷爷也是退休教师,不过我没有这样向别人提起他的机会。因为我还不够优秀。说实话叶其文的爷爷并不算很普通的退休教师,老人家是东成大学的汉语言文学教授,还曾任学院学术委员会的会员。那天托了叶其文的福,我除了手有点酸以外完好无损的从宏博楼出来。回到教室听完英语听力,班主任抱着会议记录本进来,“同学们先停一停,今天下午开会,我有几件事要说。”班主任扫过堂下埋头的我们,“都停一停,老师讲话的时候要认真听,学习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我们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的本子。市一中的氛围如此,优等生们的自我定位如此,所以我们学起习来好像一群天生只会低头吃草的小羊。“我最喜欢听白无常讲话了,”汪明妤深情地凝视着台上年近半百,两鬓斑白的班主任,“大家都不许学习,可以心安理得的偷会儿懒。”我在心里附议,忘记听谁说过,说很多人像猪一样懒,却又不能像猪一样懒的心安理得。我们就是如此。班主任看一眼本子讲一条:“最近咱们学校这个早恋的情况十分突出,有些同学不仅在本班里发展,甚至还跨班,跨年级发展,情况十分恶劣!”“所以从今天开始,未经允许不允许串班,更不允许串年级,如果有被发现的,全级通报批评,还要叫家长谈话。另外一有早恋坐实的……”班主任顿了顿,看我们一眼,好像是在警告谁,“恋情一经落实,男女双方必须有一方离开,从咱们学校离开!不管是退学还是有本事转到更好的学校去,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听的怡然自得还有心情开玩笑,“万一是男男双方,女女双方呢?”汪明妤憋不住笑,“你说大声点,纠正下白无常单一的性取向。”我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那我不用早恋就被撵出一中了。”讲台上班主任接着讲,“再有,趁着咱们是高一学习任务还轻,学校搞了个互帮互助小组,帮大家提提成绩。咱们这个小组的划分主要就看月底的模拟考试成绩,按照成绩两两分成一组,国庆节放假回来就重新排座位。所以下周的月考大家要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我不屑地“嘁”了一声,丝毫不认可学校的方案。“好,今天就说到这儿,大家继续学习吧。”班主任夹起记录簿离开。我对着刚才的听力答案,汪明妤看着我直叹气,“说真的我还挺害怕的,要是真像班主任说的那样,月考之后重新排座位,咱俩不能在一起了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和汪明妤挺合拍的,也很舍不得她。“怎么办?”汪明妤放下笔摇我的胳膊,“小昭——”我“嘶”了一声使劲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沉默半晌:“要不然你叫你爸给他送个红包?或者送他两瓶好酒?”汪明妤的爸爸在银座底下有间商铺里,专卖名烟名酒。汪明妤重重点头,“嗯,我看行,挑两瓶茅台给他。”我还算满意,“不错,我都值两瓶茅台了。”第6章 我与叶其文6周五下午倒数第二节是体育课,高考不考体育,老师对大家持放任自流的态度,男生一般打篮球或者踢足球,女生们则是看男生打篮球或者踢足球,实在不想看的就扎堆在一块聊天。秋天的味道愈浓,空气已褪去夏天的闷和燥,微微一阵风起还有些凉意,今年的天估计冷的要早。篮球场上,我们班和五班的男生正在商量组队,场外有一排腰粗的杨树,树根从地里鼓起,我在视野最好的一棵下面就坐。汪明妤去校超市买了两瓶红牛和四根泡椒凤爪,回来后挨着我坐下,“给。”我拒绝了她的鸡爪只接过红牛,费力撕开拉环后,我问:“为什么买红牛?”汪明妤是个黑暗料理爱好者:“我想试试红牛配凤爪。”我仰头喝了一口微甜的味道,“别再把自己毒死。”汪明妤朝我翻个白眼。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罐红牛,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这种能量型饮料真有奇效。后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逢大事必红牛。汪明妤也拉开拉环,边喝边将视线转移到围栏格网内的篮球场上,“你说人家怎么能连打篮球都跟别人不一样呢!”我知道她说的是叶其文,我随着她的话去看篮球场,淡蓝色的天空细碎地飘着几抹流云,白色的三分线上身材颀长的少年微微跃起,手腕拨动轻巧地投掷,篮球乖巧地落进球框。一个完美的空心三分球。“啊啊啊,进了进了!”汪明妤一手举着鸡爪一手举着红牛疯狂打call。所幸,全场女生都在尖叫打call,她的声音被顺利盖掉。要不然所有人都会看见她cos自由女神像的傻样子。我不紧不慢喝了口饮料,“嗯,是挺帅的。”也许是我那个“挺”字算用词不当,老天惩罚我,让我当即呛了口红牛。汪明妤啃着鸡爪,辣的嘴唇发红,不停地“嘶哈”:“我不行了我好心动啊,你不心动吗?”“还行吧,但是我更喜欢大叔。”我这算实话实说。汪明妤用小拇指勾出纸巾擦嘴,“哪有不喜欢鲜肉喜欢大叔的,你是不是从小缺乏父爱啊,你这是病,得治!哎,你想到大叔的时候,可以试着代入一下班主任的脸。”我就说汪明妤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是为什么“死”的人是我。我满口红牛差点喷出来,“汪明妤你狗带吧,我喜欢的是大叔不是大爷!人家大叔是陈道明,张涵予那种的好吧。”“反正就是你脑子瓦特了。”汪明妤擦干净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派信女仰望上帝的模样,“帅死我了!”我撇了撇嘴,再往篮球场上望一眼,少年正举起双手与队友挨个击掌,瘦长的胳膊上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好像是挺像样儿的。其实更让我惊讶的是叶其文的交际能力,短短一周的时间人家已经跟全班男生打成一片,包括曾有过冲突的周硕。汪明妤用纸巾包着鸡爪的一端在树根旁刨土,“哎,你说他有女朋友没?我听钱雨菲说他是青岛人,可他一个外地人怎么能不住校呢,咱学校那学区房可是不好租……咳咳,程小昭上个星期的《甄嬛传》你追没?”我“啊”了一声,用余光一瞥正好看见跟我同宿舍的赵冉冉和李燕菲,两个人应该都是刚从校超市出来,一个人拎着一瓶雪碧,“咳咳,追了呀,果郡王好帅啊!”“这时候你怎么不喜欢大叔了。”“……”赵冉冉和李燕菲亲热地跟我们打招呼,我和汪明妤顿时假笑起来。等她们走远汪明妤才问:“应该没听见吧?”我猜测着说:“没吧。”一节课的时间汪明妤啃完了四根鸡爪,我帮她把骨头埋在杨树根下。汪明妤说:“等过几年咱再回学校的时候,找个铲子挖一挖,这可都是关于青春的宝贵回忆啊!”我使劲嗯了一声:“人家的青春宝贵回忆都是啥同学录啊纪念册的,您可倒好,杨树底下白骨成堆,整的跟凶案现场似的。”我真的开始想象,将来的某一天我跟汪明妤一起挖开这棵树的脚,一起数着她高中三年究竟啃过多少只鸡的爪子。说不定还挺浪漫的。埋完鸡爪,下课铃响,篮球场上男生们结束了挥汗如雨的友谊赛,我眯起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捡过随意丢在地上的外套,也不嫌脏拍打拍打就往身上套。赵冉冉在李燕菲的怂恿下抱着雪碧往叶其文边上蹭,她红着脸把雪碧举到叶其文面前。我的心顿时吊到嗓子眼,也许是好奇叶其文接下来的反应,也许是讶异赵冉冉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向她喜欢的男生表白。也许是我为自己正身处影视剧的拍摄现场感到新鲜。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不顾校规的约束,不管老师的责罚,不在乎学习成绩的好坏,只受荷尔蒙的驱使。因为我是个将这些看得很重的人。赵冉冉紧紧并拢着双腿,抬起脚跟又轻轻落下,她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身体摆动着就像青春期少女那颗悸动不已的心脏。她低着头始终举着那瓶雪碧。可是叶其文摇了摇头,披上衣服一只手穿进袖子里,他说了句什么,赵冉冉就抱着雪碧走开了。他是怎么拒绝的呢?怎么拒绝女生赤/裸裸的表白却又不伤害她的自尊心呢?我绝对猜不到他会说,对不起我有牙髓炎不能喝碳酸饮料。这是赵冉冉告诉我的,当天晚上她拉着我,李燕菲还有王思雨分析到凌晨两点半。最后我们困得不行只好告诉她,叶其文绝对是真有牙髓炎,说不定他还有骨质疏松,甚至是对碳酸饮料过敏,喝一口就会浑身长红疹子。***月考提上日程,接下来一个周的时间,备考组的老师,印刷厂以及我们,统统陷入忙碌勿打扰状态,若有一阵风过,市一中的每一间教室必将飘起成片雪白的试卷,而按住它们的手,都是稚嫩而又微有变形的。按照计划,九月二十六日开考,二十七日下午考完,二十八二十九两天判卷子,三十日下午出来成绩。九月三十日上午,学习委员把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成绩单放进布告栏的透明卡槽里,刚想把它摆的正一些就被全班同学包围。毕竟这是高中第一次比较正式的考试。学习委员是个个子偏小的女生,从人墙里突围的时候,眼镜歪掉到鼻子之下。汪明妤捧着脸坐在位置上看越围越厚的人墙,我也很不淡定,几次想去又不敢。其实刚考完试各科老师就把答案下发到大家手里,考的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汪明妤说:“我不敢看,我就语文好点,选择题还错了五个。物理化学估计够呛能及格的呢。”我说:“我政治也是啊,对完答案统计错题的时候,感觉被白无常用眼神凌迟了。”汪明妤用手肘顶着我,“你去看看吧,顺便把我的也看一下,如果我考的还行就告诉我,要是很差就别说了。”我顶回去,“万一我考的也很差呢!”“你再差能差到哪儿去?入班第三,摸底第二。怎么着也跌不出前十吧。”我不开心,“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们两个互相顶着胳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眼看成绩单前的人墙渐疏,汪明妤又问:“你说叶其文成绩怎么样?”我嘁了一声:“管好你自己吧,操心事那么多。”我话音刚落就见叶其文从前门进来,成绩单贴在靠门的墙上,他长的高,鹤立鸡群,站在人墙之外低下头扫了一眼。他看完转身,我看到他额前浓黑的头发上挂着几粒水珠,大概是去卫生间顺便洗了把脸。我与他对视,他冲我笑了下,抬手比出个大拇指。我眼睛一亮,好像心里有盏将要枯竭的油灯,因为他一个微笑和一个手势,豆大的亮光倏然蹿成火苗。我立马站起来,“我去看成绩单。”大部分同学已经看完,我过去的时候,只有王飞扬和李燕菲拿着本子在誊抄自己的各科成绩。李燕菲抄完了还不肯走,“王飞扬你物理是咱们班最高分呢,能不能把卷子借我看看?对了你国庆节干什么?”王飞扬没答第二个问题,只说了一个“行”字。我还没到成绩单前就听见王飞扬阴阳怪气地“呦”了一声,“程小昭,考第一都这么沉得住气啊。”我耳朵一炸:“你说什么?”“第一啊你。”我赶紧去看成绩单,就在一抬眼的地方,“程小昭”三个字赫然排在成绩单榜首。我在心里惊呼,第一名!居然是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