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遭,那些已经淡忘的仇恨,再一次复苏,尤其看到萧乾还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她就觉得恨意滔天。为什么这样的败类畜生,折腾得朝局动荡、民不聊生的昏君还不死?她势单力薄,要如何保全自身?难道从前那些不堪的过往,还要经历一遍吗?不甘心!不甘心啊!晏宁咬着牙从梦中醒来时,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仰头重重的喘着气。在外间守夜的杜若听见动静忙掌灯进来:“小姐怎么了,可是梦魇了?”天未见亮,外边还很安静,晏宁伸手在脸上摸了摸,闷声问:“什么时辰了?”杜若说:“寅时刚过,您再睡一个时辰吧!”晏宁颔首,又躺回去,盖好被子又想起什么:“祖母身体是不是又不好了?”“昨个儿才请了郎中来瞧,像是不大好。”杜若迟疑着说:“奴婢听老夫人身边的人说,郎中让老爷私下做准备了……”晏宁微微点头,老夫人就是二月里过世的,那之前晏绥已经被皇帝看上,进宫当了妃子。她和老夫人没多少的祖孙情深,平日的尊敬,多是看在她年迈是长辈的份上。大概是晏家没有传承香火的后嗣,老夫人对几个孙女也不甚在意,当年贤阳郡主一直未能有孕,她没少冷嘲热讽,若是平常人家的儿媳妇,她早让儿子重新娶妻纳妾了。只是碍于郡主尊贵的身份,不敢真的让晏太傅休妻罢了。老太太为了荣华富贵,连亲生女儿都推入火坑,更何况没什么用的孙女,当初晏绥进宫,不也是她一句话的事。为了自己的诰命,为了晏家前途似锦,断送了姑姑和大姐的一生。姑姑含恨而终,晏绥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谢昀没能娶到心爱之人,郁郁不得志,在官场得罪了上头的大官,被陷害革职,一生做个一事无成的长安侯世子。老夫人要死了,她这个做孙女的非但没有伤心难过,反而有一丝难以遏制的庆幸和欢喜。说起来不该,可她十几年从未感受到老夫人的祖母情,受她颐指气使,磋磨折腾,这晏家上下,唯一能有真心相待的只有晏绥了。“知道了,我明日去瞧瞧。”晏宁手指抚过锦被上的缠枝暗纹,低声吩咐杜若:“近来京城里不是窃贼横行,你明日对外头说我的那支金凤出云的步摇不见了。”杜若大惊失色:“那步摇不是郡主给您的吗,怎么会不见了?奴婢马上找找!”晏宁眉眼沉稳,摇了摇头:“不用找了。”“怎么不用,那可是老王妃,您外祖的陪嫁,她给了郡主,郡主给了您,这便是定王府的传家宝了!”杜若是贤阳郡主从王府带来的丫鬟,和晏太傅和离后,郡主把她留在晏家伺候晏宁,自然是掏心掏肺的对自家小姐好。一听那金凤出云的步摇不见了,杜若慌了神,忙不迭要说去报官了,晏宁觉得头疼,赶紧拦住她:“杜若,你别急,我自有安排。”想起近来晏宁奇怪的反应,杜若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姐,您到底要做什么?”“做我该做的事!”晏宁没有多解释,杜若虽困惑,却还是按照吩咐去办了。次日一早,三小姐遗失首饰的消息在府中传开了,晏太傅一听是贤阳郡主给的那支步摇,忙说要报官府处理。晏宁也没阻止,知府知道是晏家丢了东西,亲自带着人上门来,左右查看了一番,没发现窃贼留下的蛛丝马迹。晏宁气定神闲的看了会,温声说:“也许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劳烦知府大人跑一趟,我下来再差人好好找一找,到时候给您信!”知府大人自然说好,恭恭敬敬的告辞,一家人都在,晏宁让杜若再四处找找,最后才从箱笼里的一件袄子里找出了步摇。晏宁露出有惊无险,失而复得的惊喜表情,拿着步摇叹道:“原来在这儿啊!我还以为被小贼偷了去!”晏太傅脸色沉沉的看着晏宁,有些不满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正欲发火,她已经一脸严肃的过去,言辞恳切的说道:“父亲,对不起,是女儿的错,连累一家人替我着急!”晏太傅原本心里有气,可见晏宁如此诚恳的认错,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发不出来:“罢了,也怪不上你,近来京城许多世家都有金银失窃,弄得人心惶惶。你那步摇是你外祖母的心爱之物,你母亲又给了你,好好保管,切不可再遗失了!”晏宁恭顺的道一声是,晏太傅沉声道:“我们府中人多事杂,加上最近不太平,稍后我会再安排几个护院,维护家中内外的安宁!”晏太傅先开口说起这事,晏宁自然求之不得,她正愁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私下里和阿松和说了几句,让他以远房亲戚的名义,想办法安排萧焕进府。阿松能说会道人缘好,和晏家上下的奴仆婢女关系都不错,在管家那里说了几句,就让萧焕跟着几个应征的年轻人进了晏家。此次应征护院初入选的有十人,但管家只打算挑六个,等人够了统一召集起来,一一询问查看,是否能够胜任。管家姓刘,在晏家当差已经二十多年了,管理着晏家上下六十余人。萧焕和另外九人站在一起,刘管家看了他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年轻人怎么这么瘦?”萧焕长年在奴隶群中,饱受折磨,经受的苦难常人无法想象,饿上几日是常有的事。在阿松家养了快一个月,他已经恢复了不少,比晏宁刚救他时长了些肉,可比起左右几个强壮彪悍的汉子,虽然个子差不多,但身体却显得十分单薄瘦弱。护院少不了健身习武,要有强健的体魄才能震慑敌人,萧焕这样羸弱的身躯,刘管家根本看不上。他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刘管家当即摆摆手,摇头道:“你不行!你这身体太弱了,怎么能当护院呢?快走吧!”阿松知道萧焕能进府挺困难的,但小姐吩咐了一定要他进晏家,他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刘管家留下萧焕。“刘管家,等等等等……”阿松露出笑容,拉了刘管家一把:“望之就是瘦了一些,实际上他会武功,很能打的!”“是吗?”刘管家显然不信,又转头瞥了萧焕一眼,有些为难的说:“阿松啊,人是你举荐的,我听说是你远房亲戚,才同意他来应征的,结果他怎么……怎么这么单薄,年纪还这么小? ”阿松笑道:“不小了,刘管家,他今年十八了!”“有十八了?”刘管家惊的胡子都颤了颤,别说是他,连晏宁一开始知道萧焕年纪的时候都惊了。她一直以为萧焕和她差不多岁数,顶多十五六岁,没曾想已经快十八了。刘管家也是同样震惊,颇有几分为难:“那这样吧,第一关先让他过了,第二关拼体力,他这么瘦,身体若是不行,是真没办法当护院的!”阿松忙点头:“行!他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刘管家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想让自己松口,没有放在心上。等第二关,让众人比拼体力的时候,看到萧焕的表现这才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第二关是扛沙袋拼体力,晏家后山上山有百级石阶,每人需要扛沙袋往返十次,率先完成的胜出。萧焕不说话,目光波澜不惊,其余人望着地上百斤重的沙袋发怵。刘管家亲自敲锣,扬声道:“开始吧!”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率先扛起了沙袋,步履轻快的往前跑。萧焕身单力薄,很快被甩在后面,他抓住沙袋扛在肩膀上,一步一步的走上石阶,额边有汗珠滚落,并不轻松。重伤初愈,萧焕的体力完全不如旁人,但他身上似乎有股固执的韧劲,不声不响的从容前行。来回三趟,那些彪形大汉就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个三十岁上下,长着络腮胡子的男子已经开始跑第四趟,萧焕才第二次下山。开始他们并不把萧焕放在眼里,明里暗里的嘲讽着,一炷香时间后,仅有一人完成了七趟,其余人只完成了一半就瘫坐在地上满脸通红。萧焕的体力也近透支,他身上新伤才愈,这么一番波折又开始隐隐作痛,早春二月有了温暖的日光,汗珠顺着脸颊和脖颈滑落进衣襟,呼吸也沉重急促起来。但这样的考验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只是时间长些罢了,若是年少时的他,那般养尊处优,只怕才是真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个时候,他何曾想到自己会有今日,从云端跌落泥泞,如此狼狈不堪,连生死都无法掌控。然而,血海深仇在身,怎是这一点伤痛能够比拟的。他所失去的一切一切,总会将来全数讨回来!萧焕在最后,双脚都微微发颤,但他走过的每一步都很沉稳,平静无波的眼眸直视前方,没有半点犹豫和畏惧。刘管家原本漫不经心的看着热闹,结果越看萧焕的表现,越觉得超乎想象。半个时辰后,络腮胡大汉首先跑完了十趟,在他后边的有六趟七趟的,与他最相近的人,竟是那个最瘦弱单薄的人。萧焕最后几乎是踉跄着下了山,扔了手里的沙袋,跪坐在地上重重的喘着气,一头黑发沾着汗水贴在脸颊上,给他削瘦冷峻的面容,莫名增添了几分英气。阿松哪怕早先听小姐说过萧焕实力很强,也没有料到他难受成那样,竟然都坚持了下来。他偏头去看萧焕的脸色,哪怕累的不行,他却从未退缩过,这一点足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刘管家从惊讶中回过神,等众人休息了一阵,这才宣布了留选的人。萧焕不出意外的留了下来,和其余五人一起进了晏家。先派发了衣裳,安排了住处,刘管家才阿松领着萧焕去吃饭。远处,有袅娜身影翩翩而来,橘黄的夕阳拉长了她原本就纤细的身影。影子远远的落在萧焕脚下,他停下脚步抬眸望去,看着来人由远及近,深邃如墨的眼眸中几不可见的生出一丝波澜。☆、关系晏宁一身海棠红的广袖留仙绣花长裙,娥眉淡扫,肤若凝脂,行走之间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和。刘管家忙不迭的上前行礼:“三小姐,您怎么来了?”“随意瞧瞧,这些都是今日新选的护院吧?”晏宁目光移动,落在萧焕身上:“刘管家,把这人指派到云霜院如何,我那里正缺人!”晏宁发话,刘管家岂有不从之理,虽不明白晏宁怎么就挑了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而且这个叫望之的年轻人似乎很不爱与人说话,从头到尾除了必要的回答,他就没听过他说的别的,连扛沙袋那么累的事,都不曾抱怨过一句。刘管家本来不放心,但见是阿松举荐,或许他先前在小姐前面替过望之美言过,所以才会特意选他,他也确实超乎预料的沉稳就答应了。迅速朝萧焕使了个眼色,严肃道:“还不快多谢三小姐?”萧焕从善如流的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多谢三小姐!”晏宁弯了弯唇,打算把戏演到底,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左右除了杜若和阿松没旁的人,这才道:“今日辛苦你了,京中世家贵族多有规矩,我不好直接让你进来,只能出此下策!”萧焕摇了摇头,并不想说话,可视线触及晏宁明亮灼灼的目光,下意识的开了口:“无事,并不累。”比他在牢笼中受的苦难,好了不知多少。萧焕愿意说话了,晏宁心里还是很欣慰的,指了指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你还没吃饭吧?我留了几个菜,你坐下吃吧!”萧焕眸光微动,片刻后又摇头:“不妥。”晏宁明白萧焕所说的不妥是何意思,当下一笑,温声说:“没关系,现在没外人,你随意吃点吧。往后在晏家当差,就和阿松他们一样了,我也不好明着帮你。”阿松是小厮,随时受晏宁差遣,萧焕以后有个护院的身份,虽是守护云霜院安宁的,但晏宁是女眷,是闺阁少女,他身为外男,不能无故进院子里去。晏宁即便有心帮萧焕,也不好正大光明的让一个年轻男子随意进自己的闺房。萧焕薄唇轻抿,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应了,他坐下吃饭,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一看就并非普通奴隶群里草寇流民那般粗鲁蛮横。即便身处深渊悬崖,历经无尽黑暗,他的身上似乎仍旧保留着一丝年少时的气息,那是自幼在镌刻骨子里的习惯。如清风,如朗月,无形之中就显得与别人不同。晏宁坐在一侧,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萧焕心思何等敏锐,知晓她的眼神,单薄的背脊微微紧绷,拿着筷子的手也有些用力,不过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反应。一顿饭萧焕吃的很快,晏宁注意到桌上几个菜他只动了一半,有肉的盘子里他只吃了青菜,半锅鲜鱼汤倒是喝得干干净净。晏宁暗暗记下,等天色晚了,才拿了一个荷包塞到萧焕手里:“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留着傍身。”萧焕身无分文,在阿松家养伤这一月,并无提过任何要求,吃的用的给什么,他丝毫没有挑剔,脸上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晏宁是真心想帮萧焕走出深渊黑暗,给他钱也是想着今后行走方便。萧焕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荷包,眼中有波澜起伏,他的身心经过这些年暗无天日的打磨,早就练就的刀枪不入,风雨不动。然而此时,他冷寂冰凉的心却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不知不觉的攥紧了那个荷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靠他如此近过!晏宁不知萧焕想法,让阿松带他下去休息:“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让阿松带你四处看看。你放心,有我在,以后没人能欺负你!”萧焕怔了怔,随即点点头。出了院子,阿松还在说话,他脚步一顿,往后看了一眼,眼中情绪翻涌。萧焕住的地方和阿松一样,都在晏宁云霜院后面的耳房里,一般下人是住在前院的下人房里,晏宁想萧焕不爱与陌生人交流,就将他安排和阿松一起,有个照应。阿松知道晏宁重视萧焕,也暗暗猜到他的来历不简单,想着谨遵小姐的吩咐照顾他。然而他话说了一箩筐,都没能得到萧焕的回应。这一个月他不时也会回家去看看,不过萧焕从头到尾都格外冷漠,不止是对他,对外界,对身边所有人都竖起了刺,叫人无法靠近。耳房阿松住的屋子有两张床,先前是和一个小厮住的,他回家奔丧了,就自己一个住。阿松把靠里的床让给萧焕,怕他不适,还支了个床帐,一边收拾一边自顾自的絮叨:“你刚到晏家肯定不适应,你有什么需要都尽管可以和我说,或者告诉小姐也行!”萧焕站在门口,不答话。阿松也不觉得尴尬,近来也习惯了他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继续道:“我们小姐为人和善,她出身尊贵,乃是贤阳郡主所出,但小姐甚少摆架子,府里上下的人都很敬重她,许多人都争着想来云霜院当差。”萧乾放下包袱,垂眼看着掌心里那个荷包,荷包不大,却带着一股女儿家独有的幽香。丝丝缕缕,环环相扣。他早料到,那样皎皎如玉的女子,出身必然不凡,知书达理,聪慧狡黠,让人不自觉的就心生敬服。阿松把床整理好了,让萧焕躺上去休息。虽是下人房,可用的都是上好的棉被,一切都是崭新的,都是出自晏宁的好心。犹如温流,犹如冬阳,让他沉寂冰冷多年的心,有了淡淡的温度。晏宁近来私下让人去长安侯府打听过,得知谢昀过几日要休沐,参加定王七十大寿,当即就把书信写好,连夜送到长安侯府。定王是贤阳郡主父亲,晏宁外祖父,算起来和当今皇帝的还有堂亲,萧乾还得称呼贤阳郡主一声姑姑。然而本该是同属萧氏皇室的宗亲,萧乾却纳了堂姑姑丈夫的妹妹为妃。其中关系,复杂离谱,剪不断理还乱。谁能想到皇室贵胄之间,能有这么可笑……☆、郡主晏宁原本并不担心遇见萧乾,等时机一到,勤王逆反篡位,那个昏君迟早会死。可自从重生以来,她脚下的路,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改变,这才多久,她就和萧乾见过两次面了。晏宁大致记得,上一世就是在老王爷寿辰前后,萧乾见过晏绥一面,然后强行召她进宫为妃。晏宁不敢掉以轻心,晏绥和谢昀的婚事,一定要在老王爷大寿前定下来。谢昀休沐三日,夜里带着一身风霜回家,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就被母亲拉住了。“我儿,有大事发生了!”谢夫人说着,把信拿给了谢昀。谢昀一边拆信,一边问:“怎么了母亲,发生什么大事了?”待看清信上的内容,谢昀脸色大变:“这是阿宁送来的?”谢夫人点头,面露急色:“当真是阿宁说的那般吗?皇上这、这……”“母亲莫急!”谢昀忙安慰母亲,又将信上所写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低声说:“皇上好美人,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这几年后宫不知进了多少妃嫔,我们长安侯府式微,一己之力总不能阻挡什么。但好在阿宁说了,时间还来得及,这两日我们就把事情办了。”先前他便收到过晏宁的信,说是让他尽早去晏家提亲娶晏绥为妻,但他忙于公务,就耽搁了些时日。含元帝好色早就是朝野民间人尽皆知了,萧乾初登基时,还算勤政爱民。可时间一长,就生怠惰之心,一旦没有束缚就为所欲为,贪花好色、疏于朝政,愈发变本加厉搅得朝局动荡。晏宁信上说,上次参加上元节灯会,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晏绥,君心叵测,虽不知他接下来的举动,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谢昀暗暗捏紧了信纸,附耳在母亲耳边低语了几句,谢夫人讶然的看着他,犹豫道:“能成吗?晏太傅那边……”“顾不得那么多了。”谢昀道:“我总是要娶阿绥的,眼下时间不多,只能出此下策!”谢夫人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很快到了定王七十大寿,老王爷古稀之年身体健朗,已是高寿,多年积攒的人脉机缘,即便定王府多年不涉朝政,也依旧有不少客人特意而来。晏宁只身一人往外祖家去,晏太傅当年和贤阳郡主和离闹得沸沸扬扬,把岳丈得罪的不轻,压根不敢上门去,只让晏宁带着礼物上门问安。晏宁笑了笑,接过晏太傅准备的厚礼出门往定王府去,晏太傅这会儿存的什么心思,她还不知道吗?还没到跟这个父亲撕破脸的时候,懒得拆穿罢了。晏宁去的早,还没客人到,定王府的人知道她来,早早地出来相迎。贤阳郡主身边的秦嬷嬷笑得和蔼可亲,亲自扶着晏宁下马车:“小姐总算来了,王爷和郡主念您许久了!”“有些日子没见外祖父了,他念我也正常。”晏宁脚步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嬷嬷:“可我母亲真念我吗?那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秦嬷嬷笑容一僵,语气无奈:“郡主和您那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女,她满心的都记挂着小姐您呢!”晏宁拍拍秦嬷嬷手臂,柔柔一笑:“我开玩笑呢,嬷嬷你别多想。”秦嬷嬷领着她进了花厅,彼时老王爷和贤阳郡主都在,低声说着话。看到晏宁来,坐在上首的老王爷立刻收了话头,含笑朝她招手:“阿宁来啦,快过来坐!”晏宁行了礼,握住定王的手乖巧的撒着娇:“外祖父近来可好?阿宁有些日子没见您,怪想念您的!”老王爷故作不悦道:“谁让你不常来,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晏宁忙道:“那我以后常来看您,我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的,您可不许嫌我烦啊!”祖孙俩亲亲密密的说着话,贤阳郡主被晾在一边,有些不大高兴了,肃声道:“大家闺秀端得是仪态万方,矜持不苟,整日里插科打诨,跟谁学的?”贤阳郡主面对晏宁,向来是不苟言笑的,往常母女见面,少不得有口齿之争。说完这话,贤阳郡主就等着晏宁回刺几句了,没曾想她眉眼弯弯,一点没有要吵嘴的意思,十分恭敬的点头。“母亲说的是,是女儿张狂了!”贤阳郡主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狐疑的看着晏宁,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不满嘲讽来。然而,晏宁压根没有想过回怼自己的母亲,她知道贤阳郡主不易,身为女儿再不体谅,她还能靠谁呢?贤阳郡主本想借此训斥晏宁几句的,但见她态度诚恳,到嘴边的话有生生咽了回去,不冷不热的说道:“伶牙俐齿!你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给你父亲丢脸不要紧,我面上无光你也不好过!”晏宁还没来得及回答,老王爷就不耐烦的挥挥手:“你看你,阿宁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怎么就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们是母女,又不是仇人!”贤阳郡主瞥了晏宁一眼,没吭声,半晌才站起身,凉凉道:“客人快到了,我出去看看。”说罢,便抬脚往前走,还没跨过门槛,忽闻晏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母亲等等,我和您一同去罢?”贤阳郡主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趔趄了一下,险些没站住脚,难以置信的转头看着她。晏宁已经笑吟吟的过来,搀着她的手臂,稳稳当当的跨过门槛:“母亲小心。”贤阳郡主下意识的就想甩脱晏宁的手,却不想被她亲昵的挽住。看着晏宁笑的娇俏明媚,贤阳郡主莫名觉得不痛快,但火气堵在胸口又发不出。“母亲别生气,女儿若有不周之处,母亲尽管说,我一定改,定不叫您为我担心!”“谁担心你了!”贤阳郡主忽然拔高了声音,狠狠瞪了晏宁一眼。正巧那边有下人来报有客人进门,贤阳郡主忙不迭的甩开她的手,匆匆的往外走了。那动作迅速的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似的,晏宁怎么看都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呀,评论呀~评论区冷清清的,没码字的动力啊喂!!☆、小王爷等贤阳郡主离开了,晏宁才幽幽叹声气。这些年,因为晏太傅的关系,她和贤阳郡主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说是母女,实际上并无太多情分。从前,她以为贤阳郡主是厌恶自己的,母女之间相似的容貌,大抵看到自己,让贤阳郡主郡主想到过去,想到那些并不愉快的岁月。所以,和离后这些年才对她冷冷淡淡的。上一世进宫之前,晏宁是这么想的。直到封后圣旨一下,她被逼进宫之时,看到母亲跪在金銮殿外磕头,苦苦哀求萧乾收回成命。她才知道,母亲心里是在意自己的。大婚之日,一向稳重的贤阳郡主抓住她的手,哭得撕心裂肺,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走上不归路。绕过长廊屋檐,进入九重宫阙,再也看不到母亲的脸,晏宁的心从此再无波澜。重活一世,悲剧尚未发生,母亲还依旧是那个淡漠生疏的贤阳郡主,但晏宁心境却发生了变化。贤阳郡主对她,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自己亲生的女儿,如何会真的伤害她。临近晌午,宾客陆陆续续到来,老王爷年迈,定王府没有别的男丁,招呼客人的任务落到贤阳郡主身上。贤阳郡主在京城上下还是颇负盛名的,世家贵胄里无人不知,也不管那些男女之防,男客女客一并去接待。晏宁身为定王外孙女,招呼客人责无旁贷。晏宁领着各家女眷们到了后宅,让人上了瓜果茶水,在一片赞美奉承声中面不改色的微笑。那边,光禄大夫家的五小姐周文仪,和薛国丈次女薛柔相携而来。晏宁目光闪了闪,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两位姐姐一路辛苦,快些落座吧!”周文仪左右张望了片刻,拉着晏宁袖子小声问:“晏三妹妹,你可见着临平郡王府的小王爷了?”晏宁偏头问:“你是问萧长春?”周文仪脸上浮现两朵红晕,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蝇:“自然是他!”“不曾见过,许是还没来吧!”这位小王爷性子奇葩,行事作风旁人完全无法预料。他若来了定王府,第一时间肯定要来找晏宁的。周文仪存的什么心思,晏宁不用想都明白,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啊!周文仪和萧长春之间可没什么结果,上一世,他们各自婚嫁,半点边没沾上。何况萧长春那头蠢驴,一开口就能气死人的,也实在难为周文仪会生出爱慕之心,晏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同情谁了。说曹操曹操到,萧长春一身艳丽的紫衣华服风一样从外头窜了进来。见了晏宁,满眼都是惊喜,亲热的凑过来:“表妹表妹,多日不见,甚为想念啊!”萧长春一声声的表妹,听的晏宁起一身鸡皮疙瘩。临平郡王原是出自萧氏皇族,与□□是亲兄弟,是开国功臣,爵位承袭至今已逾百年,期间历经四任皇帝。现如今的临平郡王和含元帝之间,已经没有多浓的亲缘血脉关系了,至于萧长春和晏宁这般的旁系血亲,更是基本到头了。这一声表妹,都不知道是隔了几代的表亲了,也亏萧长春脸皮厚叫得出口。自古表哥表妹间总能生出些旖旎氛围,晏宁可没好意思叫萧长春一声表哥,只循规蹈矩和旁人一般唤上一声‘小王爷’。萧长春见晏宁一时不答话,又靠近了些说:“表妹,我有一个月没见你了,你进来可好,我瞧着你怎么消瘦了些?”说起来,萧长春生了一副朗眉星目、端方俊美的好皮囊,看上去像是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世家贵公子。然而,萧长春这人内里,却完全有和容颜不匹配的怪诞的性子,周文仪到底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的,就对他芳心暗许了?晏宁忍不住去看周文仪,从萧长春进来时,她就眼巴巴的望着他,偏偏又要端着大家闺秀的规矩,不好太过主动了。晏宁给萧长春使了个眼色,笑眯眯的说:“还有两位姐姐在呢,周家姐姐和薛家姐姐。”萧长春如梦初醒,好歹收敛了一些,客气的颔首:“薛小姐我认识,先皇后嫡亲妹妹,这周小姐……似乎倒不曾见过?”看看!这是说得什么话?晏宁眉心一跳,忍住扶额的冲动,她开口只是想提醒萧长春,在千金闺秀们面前不要失礼,不是让他嘴炮得罪人的!薛柔还好,始终一副娴静温和的模样。周文仪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目光黯淡,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微末之人,小王爷不记得也是常理之中。”说完话,周文仪已经快哭出来了,拉着薛柔就抽抽搭搭红着眼睛走了。周文仪向来心高气傲,晏宁和她没有深交,平日里也少不得有冷嘲热讽的时候,没想到在心上人面前,竟顿时委屈成这样。晏宁喟叹一声,无奈道:“小王爷,您说话之前,能不能先三思?这样很容易得罪人啊!”哪知萧长春神色未变,理直气壮的说:“我又不认识她,有什么好说的?”晏宁忍不住想怼回去,但见萧长春一脸无辜,又生生咽了回去,语重心长地说:“周五小姐脸皮薄,她一腔热忱之心,你好歹不能这般直白,伤了人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