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一群人,从周家来,这会儿又回到周家去。一进门,就是噼里啪啦一顿乱翻。家里的鸡、鸡蛋、红糖、野菌子等等,看见就揣进怀里,生怕下手晚了被别人拿去。向桂莲放在床头柜上的零钱盒子,周双莺看不上没拿。周爱党怕太惹眼被他妈发现没拿,却被大家一扫而空。周家仿佛土匪过境。周爱国房里没啥东西,存的钱,刘艳华在周双莺的提醒下早就全部藏在身上,也做好了准备,因此,她自觉退到一边,任由大家搜。而大家也明白,在周家,周爱国一房还算老实,尤其刘艳华身怀有孕,真要出点什么事,他们可付不起这个责任,因此倒也没为难她。另一边。砰砰!方佳佳将桌子椅子全搬过去抵住门,听着外头的暴动泣不成声。“撞!我可知道他们家还有一台缝纫机呢!那个值好几百!”“来,再过来几个人,大家一起撞!”“别用身体撞,肩膀疼。谁去找棵大木桩来,咱们用那个撞!”……“你们不能这样!那是我养的鸡!我的鸡蛋!我的钱!你们住手,住手!快住手!你们这是在抢劫!”向桂莲一个个阻止,却被一次次推到再次。暴动的村民正在气头上,哪会听她的?不但不会听,她每多说一句,就会让人越发想起她卖方子牺牲集体利益,让大家之前所有美梦都破碎的事。这怒气也便更重了。方佳佳方寸大乱,除了哭,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见门就要被撞开,她无比慌乱,不知所措。人在危急之时本能的会想到自己觉得最能依靠的人,她先是喊周爱军,然而周爱军压根不在家。于是她又喊爸妈。“我爸是粮站副站长!我妈是棉纺厂工会干事!他们都是有头脸有人脉的!还有我舅舅,我舅舅是云冈公社公安局的大队长!我……我告诉你们,缝纫机是我爸妈给的嫁妆,你们要是敢拿!他们觉饶不了你们!还有我……我还怀着孩子,我要是有个意外!你们一个个全都等着吃牢饭!不告得你们所有人倾家荡产,我爸妈我舅舅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此话一出,门外寂静了好一会儿。大家开始迟疑。“她说的也有道理。她可是城里姑娘,爸妈都不简单,他舅舅还是公安局的干部。这要想抓人,不是分分钟的事吗?”抬着木桩的人心里一颤,瞬间把木桩给丢了。“那……那咋办?缝纫机咱不要了?”“那玩意可值三百多块钱呢!周家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没缝纫机值钱!”“要不你把门撞开去拿?”“我……我可不敢,真要被他舅舅抓怎么办?要不还是算了吧?”“行!城里干部家的姑娘,咱们惹不起!走!咱们再去搜搜别的地方,向桂莲卖了五百块,并不止于就盒子里这几十块钱。一定藏在哪了!大伙儿都搜搜!”“万一搜不到,大不了拿家具拿粮食抵!如今刚分粮没多久,他们家粮食丰盛着呢!就是家具,也是去年新打的,拿回去能用好些年!”“对!”……“土匪啊!强盗啊!抢劫喽!没天理了!你们……你们这样做,也不怕遭报应!”向桂莲阻止不了,无数次被推到,无数次爬起来,直到再没力气爬起来,只能坐在地里哀嚎。然而,人群自她身边走来走去,没人把她放在眼里。有些人专注拿东西压根没听到,有些人听到了也只是嗤了一声:“要有天理,先遭报应的也该是你!”这一场“抄家”抄了足足大半天才终于结束。周家被翻得七零八乱,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没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西侧屋里,周双莺陪着刘艳华,顺便借口刘艳华受了惊吓,把周爱国也给留下了。东侧屋里,方佳佳的房门始终没有打开。院子里。向桂莲依旧坐在中央,眼神呆滞,这会儿竟是连哭都不会哭了。哦,不,或者是之前哭得太狠,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本来晴朗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阴云,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仿佛老天爷也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一般。“爱军!爱军,你在哪儿!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快回来啊,爱军!爱军,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你不是说别人不会知道吗?你不是说周家在上水村上百年,没人敢真拿我们怎么样吗?”向桂莲喃喃自语,她的嗓子早就喊哑了,哭嘶了。声音很小,除了自己,便是靠近她的周爱党和张丽芬也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些什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先起来!”向桂莲似是没听到一般,依旧喊着:“爱军,爱军!”这回,周爱党听到了这两个字,“妈,都什么时候了。你喊四弟有什么用!妈,你快起来。咱们先找钱要紧!”向桂莲一愣,“钱?什么钱?”“妈,卖方子的五百块钱啊!刚才他们搜东西的时候,我虽然没法阻止,但仔细盯着了。他们就拿了零钱盒子里的几十块,其他都没找到。因着这个,还发了通脾气,骂骂咧咧,砸了咱家一张桌子呢!妈,你快去看看,还在不在!”对!钱!向桂莲赶紧站起来,大约是起得太猛,身子一晃又摔了下去。周爱党适时搀住,扶着她往里走。向桂莲先是找到床角的一块青砖。周爱党:……他翻箱倒柜,连床褥被芯都找过了,却从没想过去翻地上的砖!向桂莲沿着边缘撬开,里头空空如也,顿时面色大白,晃悠着站起来,又走向瓦罐。周爱党更是吃惊,要说地上的砖头他想不到也就罢了。瓦罐他可是看在眼里的,却从没想过钱会放在这!真是灯下黑!他以为里头腌的是白菜萝卜呢!然而,还是空空如也!向桂莲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她抓住周爱党,颤巍巍指着头上的房梁:“爱党,爱党,快!上去看看,那里有块红布,看看还在不在!”周爱党赶紧搬来梯子,上头一模,还真有。向桂莲抢过红布,打开一看,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还好,还好!还好这一百还在!周爱党和张丽芬面面相觑,他妈居然在房梁上还藏了一份!这藏钱的本事,也是够厉害的!“爱党,你不是说,你仔细盯着,他们除了盒子里的零钱,别的都没发现吗?我藏了三个地方,床角砖头下,瓦罐里,房梁上。现在就只剩房梁下这一百了。瓦罐里和砖头下的一百块呢?”周爱党也是疑惑,他皱眉猜测:“进屋的人太多,当时的场面很混乱,还不停有人撞我推我,或许是我看漏了?毕竟我只有一双眼睛,也确实盯不住这么多人。可能有人早发现了,没叫嚷出声,自己偷偷拿了!”毕竟叫嚷出来,大家都知道,一起分能分到几毛钱?独吞就不一样了!这并非不可能,而是大有可能。周爱党越想越觉得该是如此。“别让我知道是谁!强盗!土匪!全是一群强盗,土匪!”向桂莲红了眼,咬牙切齿。然而她也明白,即便知道又如何?她还能把对方怎么样不成?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周爱党也是愤慨不已:“妈,你说你卖方子干嘛!现在好了吧!你卖方子就赚了五百,咱家现在损失的,起码也得有个一两百了!更别说,这辣椒油的生意,以后都做不成了。”向桂莲也是后悔不跌,“我要是早知道他们这么狠毒,我哪里敢卖方子!爱军说……”刚开了头,又及时闭了嘴。“妈,卖方子的主意是爱军给你出的?”向桂莲眼神闪烁,“你瞎说什么呢!”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她哪里敢提是周爱军出的主意?这话一出口,岂不让周爱党把这股怨气归结在周爱军身上?向桂莲如何愿意看到两个儿子反目?自是只能自己认了。“我这不是想着光宗和耀祖一天天大了,怎么也得给他们留点钱财嘛!人家出五百块来买。那可是五百!我们做辣椒油得做多久才能攒够这么多钱?再说食品厂铁了心要买方子,我们不卖,他们就不能找别人?上水村几百号人,到时候这笔钱让别人赚走了怎么办!我哪里晓得……”这话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倘或在事发之前,恐怕周爱党和张丽芬也是赞同的。然而如今见识到了事发的后果,他们的想法自然就不一样了。张丽芬皱眉,“妈!你也不想想,之前家家户户每个月的收益都不错,大伙儿多高兴,还想着往后把副业做大,咱们上水村也能开自己的厂子,人人都成为工人呢!你这方子一卖,别说厂子,就眼前看得到的这点收益都没了。这几个月大家日子都过得还不错,最差的人家也舍得买几顿肉。往后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要是你,好容易生活过红火了,被人这么一搞,又得过回苦日子,你乐意?你能不找人拼命?更别提,自打咱们村的副业做起来后,大家看辣椒油卖得好,这些日子,哪家都没少过亲戚上门来问方子。当初为了全村的利益,为了自己能多赚点钱,家家户户防着瞒着。宁可与亲戚生了嫌隙,也没将方子透出去。现在倒好,一切都打了水漂。当初得罪的亲戚怎么算?这不是让人那个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夫人,什么兵!”张丽芬越来越气,怎能不气呢!她爸妈哥嫂也都来问过她,她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敢说。如果让周家知道她把方子告诉张家,周爱党指定要和她离婚。为此,爸妈哥嫂还将她恨上了。若早知如此,她说与不说,有何区别?她这不是白招娘家的怨恨吗!“闭嘴!”向桂莲怒瞪。她奈何不了村里那些土匪,难道还奈何不了张丽芬?瞧见向桂莲眼中的寒芒,张丽芬整个人一缩,没敢再说话。周爱党不耐烦听他们婆媳吵嘴,“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好好想想,还有两百放哪里了?先看看还在不在!”“什么两百!”向桂莲不明所以。“卖方子的钱啊!不是说卖了五百吗?刚才房梁上找出来一百。你说床角砖头下和瓦罐里各有一百,加起来才三百,还有两百呢?更何况,咱们家之前余钱也不少呢!”向桂莲怔了好半晌,“我……我这么说了?”“是啊!妈,你怎么了?”周爱党狐疑。向桂莲深吸了一口气,不,不能让周爱党知道,其他钱都给爱军了。“我没事。你放心,其他钱在别的地方,没人能找到。”大约是怕周爱党继续问,向桂莲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先仔细查看下家里的情况这个样子,不清理,怎么住人!”这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家具拿走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大多弄坏了。柜子上的锁被砸开,里头的粮食没了,唯有柜子底层留下几粒大米和两个坏掉的红薯。向桂莲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头栽了下去。第041章沈煦回来已经是两天后, 听闻周家的消息,竟没有太惊讶。仿佛这本就是周家人做得出来的事情,既在情理之中, 也在意料之内。田松玉现在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行动间十分笨拙。沈煦小心翼翼扶着她落座, “你做得对。什么都不用说,只让他们都来找我就行。”又是一叹:“这回倒是多亏了云霞婶。”沈云霞的话说得非常有道理。若他们真找上沈煦, 沈煦也是不好说的。毕竟若是帮向桂莲,一来确实会让他之前在村里积攒的声望化为虚无。二来他也不愿意。可若是不帮,他这一句话, 直接可以将向桂莲打落尘埃。向桂莲被定罪,如今还是她儿子的自己,也讨不了好。当然,这个年代父母子女之间断绝关系的也不少。这也确实是个避免被牵连的办法。但并不是就完全没有影响。如此一来, 工作或许能保住, 但在单位大多会坐冷板凳, 不再受重视。除非你有别的背景和后台。然而沈煦没有。他刚在运输队站稳脚跟,彻底融入进去, 长途短途都可以跑了,为一个向桂莲让自己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不值得。再说,蔡婆子的事已经调查出些眉目,只需过一阵子, 自然有收拾向桂莲的机会,他何必急于现在?想到田松玉提起周家被抄家,沈煦不免担忧:“这会儿还没到十二月。明年三四月播种早稻,收成得到七月。前前后后有差不多八个月的时间。那边粮食都没了,吃什么?他们没过来闹?”“哪能没闹?”见沈煦蹙眉,田松玉忙说,“我记着你的话呢!我现在这身子不能跟他们计较,那些东西给就给了,总比拉拉扯扯弄出意外要好。我本来也是打算拿一袋米把他们打发走的。“只是我还没出去呢,大伯就过来了。他也是听到妈过来找我,怕我如今大着肚子有个好歹,就拿了自家的米给了妈,把妈请回去了。”沈煦眉头却并没有舒展,“那边大大小小加起来十来个人,八个月时间,费的粮食不少,便是大伯愿意接济,也拿不出这么多。”“大伯这两天一直在和村里人商量,别的东西都还罢了,但粮食关乎人命。大伯想让大家送回去。”沈煦摇头,“谁都知道粮□□贵,到手的东西,哪个愿意再拿出来?”“再过两个多月就是年关,队上会按工分来分物资分钱。那边的劳动力不少,每年能分到手的钱也有几十块。大伯的意思是,这笔钱今年不给了,平分给队里。算是补的粮食钱。”这样一来,有些人家倒是能答应。毕竟早稻收成距离晚稻时间短,很多人家的早稻还没吃完,也有不少人家的大米七成换了红薯土豆玉米,这些东西量多,都有得剩,可以将这部分拿出来,半点不亏。不过……沈煦看着田松玉,“那边能同意?”就向桂莲那性子,怎么可能!“当然不同意,还骂了一场。大伯累死累死,赔了多少脸面才让大家点头。她这一骂弄得大伯里外不是人。不过大伯没给他们选择,直接做了主。反正钱都在队里,不发到他们手上就是。不但如此,大伯还发了话,她要是再闹,粮食没有,钱也不会给,同样算是她给大家的赔偿。”这下,向桂莲自是没辙了。田松玉又叹:“即便如此,也没要到多少粮食。以那边的人口,我算了算,估摸着也就能吃三四个月,还是在省着吃的情况下。”“三四个月够了。那会儿已经开春,山里能吃的野菜多,饿不死。再说,还有周爱军呢!真要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让他们找周爱军去。”话是这样说,但沈煦明白,到那时,向桂莲只怕还会来找他。他得想办法把这个隐患早点除了才行。沈煦眼珠动了动,“方佳佳怎么样?”“她吓着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急急忙忙跑回娘家,到现在都没回来。”沈煦一顿,忽然觉得,在还没有将向桂莲大落尘埃之前,他可以先给周家找点事,让他们没工夫来闹腾自己。********周家。张丽芬:“怎么样,问出来了吗?”“没有!”周爱党皱眉,“妈半点都不肯透露,也不知道她把钱藏在哪里。”其实错过了上次的机会,如今就算知道钱藏在哪里,也到不了自己衣兜,但周爱党就是觉得没看到钱不安心。张丽芬也是如此。“叫我说,妈怕不是早给周爱军了吧?你别忘记上回你问她的时候,她那副模样,明显心虚不愿意说。还有,那天村里人来抄家,妈不是提到爱军了吗?尤其爱红不也说,她之所以知道妈卖了方子,是因为偷听到妈跟爱军的对话?”周爱党眉头一跳,“你的意思是,卖方子的主意是爱军出的?”“不是他,还能有谁!之前周明友就提过,食品厂买方子是签了协议,答应对卖方信息保密的。你觉得就咱妈能有这个心眼?就是有,她懂合同,懂协议?知道要把这条写进去?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周爱军的手笔。如果真要是他,那不用想,剩下不见的钱,八成给他了。要不是有这种好处,他费那么大劲怂恿妈卖方子干嘛?如果他没拿,五百块全在妈手里,也就等于在咱们大家手里,我们都有份。他和妈直接坦白告诉我们不就得了?何必处处隐瞒?周爱党,你就没觉得这事不对劲。”当然觉得不对劲!周爱党咬牙:“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让妈开口才行。如果这钱还在,我们得亲眼见到。如果这钱真给了爱军……”周爱党一掌拍在床板上,脸色阴沉。这可是几百块,不是几十块。他妈真这么偏心?不管他,也不管光宗和耀祖了吗?夫妻俩正商量着,外头传来沈煦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堂屋里,向桂莲很不高兴,“你来干嘛?来看我死没死吗?”“这不是听说妈受伤了吗?我带了点药过来。”沈煦空间配备了不少外伤用的东西,随便拿了瓶络合碘放在桌上,“妈,你没事吧?”“还死不了!你要真关心我这个老娘,也别拿这种东西。把你们家的粮食拿过来!”沈煦没应。向桂莲恶狠狠瞪着他,“怎么?说到粮食你就不肯了?现在家里粮食都被抢走了,你做人儿子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娘饿死吗?”说着,她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你看看,我一把年纪了,这些天,天天碗里就没见几粒米,全是水。还有你兄弟,爱国和爱党都是大男人,吃不饱怎么干活?“更别说光宗和耀祖,这才几天,已经瘦了一圈。他们才多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你就光顾着自己吃饱喝足,不管我们的死活吗!”“妈,你这话就说得太重了。怎么,爱军没给你们送东西回来?”向桂莲哭诉的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头。她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又说:“爱军一个人,哪里弄得来这么多粮食!你这是铁了心不管老娘和兄弟了?”沈煦轻笑:“妈,我们分家的时候可说好了。谁拿了工作,往后我该尽的那份责任,都由他来付。当时,爱军可都答应了。”向桂莲嘴巴一张一翕,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再次哭嚎卖惨。然而她还没哭出来,便听沈煦又说:“妈,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为着三娃,家里的粮食我都要用最好的。粗粮全换成细粮,细粮还拿出一部分去跟运输队的同事换了麦乳精和富强粉。我哪里来的余粮给你们?何况,你也说,爱军弄不来这么多粮食。连他都不能,我更没这么大的本事了?好歹他老丈人还是粮站副站长呢!那可是粮站,里头不多的是粮食?更何况,爱军和方家的这门婚事,你可是给了三百块钱的彩礼。即便看在这笔彩礼的份上,这位副站长也不能眼看着亲家饿死吧?”向桂莲心头一颤,还没等她开口,周爱党和张丽芬已经跳了出来:“你说什么?什么三百块!”沈煦睁大眼睛:“你们不知道?”周爱党脸色铁青:“你说爱军的婚事,妈给了方家三百块彩礼?”“对啊!”“胡说八道!”向桂莲暴跳如雷,“周爱民,你别乱说话,自己跟兄弟处的不好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着,现在想来挑拨别的兄弟的关系!没门!压根没这回事,别拿这种谎话来闹事!”“怎么会没这回事呢!粮站家属楼的人几乎都知道。为着这个,方佳佳的两个嫂子还闹了一回,街坊邻居都听见了呢!”看到周爱党和张丽芬的脸色几度变化,沈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那个……大概……妈说没这回事就没这回事吧。或许是我听错了。”听错?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是听错!周爱党和张丽芬虽然不是特别聪明,却也不傻。向桂莲此刻已是恨不得杀了沈煦的心都有了。她算是看清楚了,今天沈煦上门,哪里是来看望她的,分明是来看热闹搅家的!他就是不想他们好过!果然,她没看错,白眼狼就是白眼狼!然而不论她眼神多恶毒,沈煦都好似没看到一样,见目的达到,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剩下的就看周爱党和张丽芬了!哦,不,或许还有那位重生回来的女主!只需他们内部乱成一团,自顾不暇,也就没精力没时间来烦他和田松玉了。“爱党,你别信他的话。他这是故意的。他……”向桂莲想要安抚住周爱党,可惜周爱党并不是很愿意听她废话。“妈!你真给了三百块彩礼?”“爱党,你听我说!我没有!你想想,三百块,她方佳佳以为自己多精贵呢,用得着三百块的彩礼!这钱都差不多够我们再盖一间青砖大瓦房了!”他们如今这房子也就花了四百出头。周爱党脸色稍缓,却并没有完全相信。向桂莲又说:“我有这个钱,给爱军娶什么样的漂亮媳妇娶不到,非得娶她方佳佳!”“也是!妈说得对!我跟大嫂的彩礼都是二十块。不说咱们村,把周边几个村子全算上,最贵的彩礼也就五十块。她方佳佳就算是城里人,也没这么狮子大开口的。”张丽芬的附和着,眼珠转了转,接着道:“妈,你放心。既然是三子乱说,我们自然不可能为这种谎话坏了和爱军的兄弟情谊。就是吧……你看,卖方子的钱还有两百没找到呢。这可不是小数目,妈,你放哪儿了,还是拿出来看看吧。”向桂莲看向周爱党,周爱党神色坚定,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夫妻俩一左一右扶着她,这是不看到钱誓不罢休了!向桂莲这会儿无比后悔,那天为什么脑子不清楚,脱口就说自己放在别的地方呢?她要是说都藏在屋里多好!说不准就是抄家的里头谁顺手拿去独吞了。毕竟床角砖头下和瓦罐里的能独吞,其他的自然也能。都怪她当时被村里的人一闹,脑子糊涂了!见没法糊弄过去,向桂莲只能强硬说:“怎么着!老娘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老娘的钱了!我告诉你们,想拿钱,等我哪天闭了眼睛再说!”甩掉周爱党与张丽芬的手,转身进屋,砰一声关上房门。留下周爱党和张丽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丽芬恨恨跺脚,“我看三子没说错!什么谎话,他说得就是真话!走,爱党,咱们得去粮站家属院问个明白!”周爱党摇头,“还用得着去吗?三子说这事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一问就能晓得,他至于说撒这种谎?”“三百块!周爱党,我进门可只有二十!就算我是乡下人,比不得城里姑娘,可也没有你们家这么欺负人的!周爱党,这事没完!”别说张丽芬,周爱党也不乐意三百块巨款就这么进了方家。不,或许还不只三百块。他们家最近三年形势好,他和大哥每年都能接几单木匠活,三子在县城有工作,更别说队上还有工分。工分获得的粮食和钱基本已经足够一家子花销,剩下都能存起来。这么算,他妈手里的钱,在付了三子四百块的分家款后,应该至少还有一百多的余留。更别说这几个月周爱军也是有工资的。便是第一个月他没交,还拿了二十,后头几个月加起来也能有差不多快一百了。再有,辣椒油赚的八十多块。可如今不算村里人拿走的盒子里的几十块零钱,她妈手里一百,就是把床脚砖头下和瓦罐里的两百都算上也不够。零零总总加起来,最起码还有四五百不见踪影。周爱党深吸了一口气,按这么算,周爱军不只第一个月没交工资,是一直没交过!不但如此,还额外拿了不少钱!“分家!必须分家!”周爱党转过身,拼命拍打向桂莲的房门,“妈,你出来!爱军是你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你儿子!没有你这么偏心的!还有光宗和耀祖,你不管他们了吗?”“妈!今天要不然你说出那些钱的下落,我也不拿你的,还是你收着,但我得看见有钱在!要不然就分家,让周爱军把钱还回来!”张丽芬不明白周爱党想到了什么,突然暴怒要分家。但她有点激动,双拳止不住的颤抖。分家?分家!分家好啊,分家妙啊,分家呱呱叫啊!分了家,她就只需把丈夫儿子照顾好就行,不用干那么多活,煮那么多人的饭,洗那么多衣服,还得伺候家里头两个孕妇!张丽芬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西侧屋中,周双莺将这一切尽数看在眼里,心思百转。她已经将两百块收进兜里,若是在之前,按规矩分家,即便向桂莲样样公正,她们一房也是分不到这么多的。虽然可惜没有把房梁上的钱也拿到手,但这样的战绩也还不错了。尤其经历过抄家后,向桂莲手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既然再无利益可图,此时不分家还待何时?更不必说,向桂莲打了一手烂牌,周家在村里的名声臭了不说,还成为众矢之的。若继续纠缠在一起,于他们有害无利。可是分了家,就不一样了。她爸为人老实,不似周家其他人贪婪奸猾;她妈更是与人为善,以往上工时,自己的活做完了,见有老弱妇孺力气小,干得慢,还会帮把手。有这么多年的积累在,村里人对他们一房的印象尚算可以。这点从当日抄家就可见一斑。别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唯独他们屋里还算齐整。当然虽说是有大家觉得以他们在周家的情况,屋子里不会有什么值钱东西的原因,却也不能否认是有瞧着往日情分,手下留情了的因素在。有这份底子,只需分了家,村里人对他们的怨气自然会消减。周双莺本也是打着分家的主意,这几日更是在想怎么不动声色让周爱党来当这个出头的椽子。不料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三叔这一招可谓正中她的下怀。不过向桂莲可不会这么轻易同意分家,必是要拿工作还吊着周爱党的。想到此,周双莺抬脚出门,走进堂屋,果然听到向桂莲开门冲出来,满脸怒气:“吵什么吵!全是一群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方佳佳他爸是粮站副站长,我不是想着咱们成了亲家,他能给你把工作解决了吗?”周爱党一愣,瞬间犯了难。他想要工作,确实得依靠方佳佳。但这可是几百,不是几十。若是像之前一样,周爱军也就拿个二十块,他忍了。如今数目这么大,他怎么忍?可要是不忍,真闹起来,两边关系僵了,工作便没了。周爱党神色挣扎,就在此时,周双莺走进来,“咦,二叔,你要去城里工作当工人了吗?”她满脸喜气,看着周爱党与有荣焉,“二叔真厉害!以后我就有三个叔叔是工人了!等去学校告诉同学,他们一定会羡慕死我的。二叔,你是要去粮站上班吗?这个是不是很花钱?”她掰起手指头数,“四叔花了四百块拿到三叔的工作。我一个同学说,他舅舅也是花了三百块拿到的工作。二叔,你这个呢?对了,你是明天去上班,还是后天去上班?”工作都没有,上什么班!周爱党回过味来。是啊!周爱军拿的可是好几百呢,有这笔钱,足够买到一份工作了。更别说,周爱军当初顶替了三子的工作,已经是占了便宜。按理,现在他应该无偿把自己的工作解决才对。怎么还要他出这个钱!出了也就出了吧。若真把工作给了他也行。